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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抓着他的胳膊,瞪大眼。“那是谁?那个评论家姓甚名谁?长什么模样?”
“快去!”年迈经理人简直要发火,尽管自她出生以来他就从未对她生过气。
她摇头。“求求你告诉我。”
他深吸了一口气,平稳下情绪。
“听着,琳达。你天堂的妈妈会多么欣慰能看到你成功。当年我将叶莲娜带来维也纳,不仅是因为她怀着孕无家可归,更是因为她令人叹息的才华,她有强烈的追求音乐的渴望。如今你也同样。所以,什么也别想,去台上表达出你自己。去吧,孩子。”
她深深看着那双爬满皱纹的慈爱眼眸,终于,慢慢提起琴。
“谢谢你——”她用了小时候的称呼,“彼特叔叔。”
他眨眼微笑。
门扉关闭后,彼特转身走到另一扇门前猛然拉开,里面是较小的幽闭空间,靠着一侧墙壁有古典的鎏金沙发,其上正端坐着一名异常英俊的中年男子,烟灰色三角马甲显得很绅士,搁在身边的手杖有着英伦风范的精致。
“你究竟是什么人?!今晚对我的保护人来说是职业生涯最重要的机会。而你想毁了她?!”
很奇特,对方那漂亮忧郁的蔚蓝色眼眸垂了下来,流露出深沉的哀伤。
演出取得巨大的成功。尤其最后一首,由演奏者本人谱写的一支solo,运用独特的复古宗教曲式却又仿佛完全悖离宗教。
台下许多人先是闭着眼,表情凝重。许久以后,爆发出潮水般不息的掌声。
“他们说,来吧,我们要建造一座城和一座塔,塔顶通天,为要传扬我们的名,免得我们分散在全地上。
耶和华降临,要看看世人所建造的城和塔。
耶和华说,看哪,他们成为一样的人民,都是一样的言语,如今既作起这事来,以后他们所要作的事就没有不成就的了。
我们下去,在那里变乱他们的口音,使他们的言语彼此不通。
于是,耶和华使他们从那里分散在全地上。他们就停工,不造那城了。”
(——《圣经·旧约·创世纪》第十一章)
当记者激动地寻问曲目名时,琳达轻轻吐出:“巴别塔。”
然后迫不及待地走向休息室。
但是,刚才见到的那对木偶没有了!
琳达在左右隔壁每个房间寻了个遍,终于从一间琴室里找到调皮的小哈里正独自拿着它们玩儿。
“宝贝,你怎么在这儿?”
他摇着金发的脑袋不回答,不过看见妈妈立刻开心地跑过来。
她不由得笑。这个小家伙不知从何时起带了一股子冷峻态度,对一见他便忍不住要逗弄自己的大人们烦不胜烦。
他的的确确是个漂亮至极的男孩。所以每当碰到这种场合就偷偷溜掉躲开众人。
琳达蹲下来温柔地亲吻儿子柔嫩白皙的脸蛋。
他的冰蓝色眼睛已经越来越像某人,无论是笑还是撅嘴的模样都带着那种可爱又可恶的神态。
她仿佛不愿想起一般强迫哈里改变过很多次,却怎样也对抗不了遗传的力量。
此刻,他就是这样微微上挑着眼角面无表情。
她顺着他的视线回头。
门是敞开着。
男人慢慢走了进来,拄着绅士的手杖。
她自他的脚步看出略微的腿疾,心跳渐渐紊乱到无以复加。
她浑身发着抖,就连哈里拼命扯着她的衣角也没有发觉。
他站定的时候,她依旧仰望着他。
眼泪滚了出来。
她看见他的目光先是笼罩着自己,然后移到哈里身上。
很显然,他看得出那简直一个模子印出来的脸孔属于谁。
所以她一动不能动,喉头也发窒地无法出声。唯有胸脯不能自抑地颤抖着起伏。
他们彼此对视。互相用噙着泪的视线。
他吞咽了咽喉咙,终于断断续续地吐出句子,却带着难以压抑的颤声。
很快,她听出来。是那一年在伏尔塔瓦河的大桥上他对她说的。从此,他们定情。
“她的牙齿掉光了……”
“她的头发像干草……”
“她的皮肤像鳄鱼……”
“她的眼睛看不清啤酒与鲜花……”
“可是,我依然如此爱她。即使等到再下个世纪我也无法自拔……”
听完的时候,她扑了上去。他用双臂接住她。温暖的怀抱依旧充满阳光的味道。
“对不起对不起,琳达”他流着泪吻她的脸,“这些年因为我让你受了太多苦。”
“汉嘉……”
她抚摸着他的容颜,终于慢慢微笑。
“上帝啊……这实在是,太好了。”
尾声
一九九二年五月,一年一度的“布拉格之春国际音乐节”依旧盛大开幕。
德国柏林开往捷克斯洛伐克首都布拉格的列车上,男人低头安静地看着乐谱。
头等车厢在上层,很适合观望风景,不过他只在最初铁轨经过倒塌的柏林墙遗迹时向外瞅了半会儿。
三年前,不经过严格检查签证而直接穿越东、西德还是不可想象的,如今却已经可以自由地来往于前社会主义国家了。
他的学生兼助手端来一杯咖啡,抬起头的瞬间,他再次注意到背向楼梯坐在红色皮革沙发上的人。
不是因为她非常漂亮,而是那张东欧特征的面容年轻至极,看起来不足二十岁。在整节充满商务人士的车厢内尤为突出。
“我见过她。”学生见状低声道。“也许是个疯狂的fans。不过我怀疑她是《音乐娱乐》的记者。从维也纳到巴黎,您的每一次指挥演出现场,甚至下榻的旅店附近总是出现这个女孩的踪影。您知道的,这些杂志太不像话,拼命挖掘名人的隐私。即使您是搞古典音乐的也不放过。”
他皱眉。
的确,学生给他看过那些东西。他的整个家庭就像联合国,满篇报道充满着对他的兴趣。
几年前父亲过世以后,母亲独居在奥地利。不久东欧发生了天鹅绒革命,她便带着父亲的骨灰回到原籍国捷克斯洛伐克的边境小镇安葬。
他的一个妹妹很早入了美国籍,是华尔街极出众的年轻女性人物。
另一个出生在伦敦的妹妹曾工作于国际红十字会,近两年不顾战火纷飞的时局执意呆在前南斯拉夫克罗地亚做战地记者。
这对姐妹直叫人头疼,即使常年不聚头,而只要见面便会争论不休。美国,和俄罗斯,依旧是困扰欧洲的不稳定因素。
接下来几天,他果然经常碰见那个年轻女孩。
再一次上火车之前,他终于忍无可忍。背转身走上前。
“小姐,您不知道跟踪是可耻的么?”
她戴着很大的边框眼镜,透过去可见一双清纯无比的绿眸。
近距离对视,他不知为何蓦地想到猫。
“背后说人的坏话也是可耻的。”
反应了一瞬,冷峻的面容不由得勾起笑。明白她指的是那日火车上学生认为她是讨厌的娱乐记者。
“您笑起来更加迷人。”这句极突兀而失礼的话,彻底泄露她的fans身份。
“谢谢。”他面无表情,“可惜我用指挥棒吃饭。”
“事实上,我刚刚转到指挥专业。申请过跟随您学习,但您不收女学生。所以我被排除了。”
“就为了这个理由,你几乎要跟着我走遍全欧洲?很多次你有机会向我谈。”
女孩莞尔一笑。“我害羞。”
他几乎要趴下。
“你随意得像个法国人。”
她耸耸肩,“法国人有我这么幽默么?”
冷冰冰如他也终于产生某种挫败感。但是,她的确让他觉得很有趣。
“给我你的联系方式。”
普通女fans此时应该尖叫了。
然而她不为所动。“我怕您太忙会忘记联系我。”
“所以?”冰蓝色的漂亮眸子微微眯起。
“等您回到柏林,我会去找您。”
“你不怕我不见你?”
她眨眼,“您会么?”
他并不回答,列车催促的笛音已经响过第三遍,于是他转身前去登车。
“您会么?”她隔着车门站在下面大叫。
他靠窗坐下,然后转过头,俊美的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也或许是阳光透过玻璃洒在他的周身显得暧昧温馨。
今天是五月十二号。
他知道母亲会去父亲及爷爷奶奶的墓地呆上一整天。
所以下火车以后,他直接雇了辆出租车前往农场附近的墓区。
他支付的是德国马克。司机很高兴。
不知为什么,自从东欧剧变以后,东边邻国的民众都喜欢收外币。甚至刚刚解体的原苏联国家亦如此。
当然,严格来说,他是奥地利人,只不过如今在柏林爱乐乐团担任首席指挥。
前方那一片高大的桦树林据说有很多年历史,却依旧健硕如新。
经过一个步态挺拔而优雅的白发男人时,他如此想。
看到母亲纤瘦的背影,他停了下来。
母亲是个美人,即使她逐渐年老,他也依然唤她:我的漂亮妈妈。
她和父亲非常相爱,但是,他从她的忧郁眼睛知道,她心里有很多不曾言说的故事。
奇特的是,刚才经过的那个老年男子也站到了自己身边,似乎同样望着坟墓方向。
他们对视一眼,他浑身一颤。
不是因为他认识,而是那种感觉太不可思议,仿佛他应该认识一般。
他发觉对方也在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似乎同样震惊。
最后,他终于找到这熟悉感的来源——老人有一双与自己相同的冰蓝色眼睛。
他友好地笑了笑。
对方回之以相似的笑。就连嘴角扬起的弧度难以置信也地恰与他相同。
于是他们越发认真地彼此打量。却并没有说话。
终于他慢慢走近母亲。
“妈妈。”他轻唤。
她微笑地转过身。
“今天是爷爷的忌日,但还是请您不要过于悲伤。”母亲经常在这儿一站便是一整天的模样非常叫人担心。
她点头。“其实,今天还是你另一个亲人的忌日。”
他微讶,等待下文。
“曾经你差点儿有个哥哥或者姐姐。就是在这一天没的。”
“您没有提过。”
她叹息,“都过去了。冷战也不存在了。上帝待我很好,我早已满足。”
她的眼睛看着儿子熟悉的容颜,恍惚陷入回忆般。
他发现她长久地定格。终于忍不住再次低唤。
觉出不对时,他蓦地转身。
顺着她的视线,他便看到了刚才那个灰白头发的男人。
曾经,一年只有三次机会,米哈伊尔能逮到琳达。
所以一九五一年的今天,他在这里找到了她——离开布拉格失踪三年的女人。
那三年里,只有一只猫相伴。
而如今,他早已没有了猫。甚至,庞大的苏维埃国家也消亡了。
这一刻,他脑中只有普希金的诗句。
“在那无望的忧愁的折磨中
在那喧闹的浮华生活的困扰中
我的耳边长久地响着你那温柔的声音
我还在睡梦中见到你那可爱的倩影
许多年代过去了
暴风骤雨般的激烈
驱散了往日的梦想
我的日子就那样静静地消逝
如今心灵已经开始苏醒
这时候在我的面前又重新出现了你
犹如昙花一现的幻影
犹如纯洁之美的精灵
我的心在狂喜中跳跃
心中的一切又重新苏醒
有了倾心的人
有了生命
有了眼泪
也有了爱情 ”
“这是谁?”儿子问。
她只是无比颤抖地深深吸气。
许久,他听见一声如此轻细的——
“……米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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