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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鬼一花-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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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方才莫九与张铁嘴二人发现对朱小指心生好感时就察觉不妥,已经闭上了眼睛以免受摄魂术的影响,只是小花正在与朱小指对话,一时不察,差点上了当,听到莫九的警告,连忙转过头不去看她。

小花冷笑:“好狡猾的女子!”

“难道你一点也不想看我的眼睛吗?你真的一点都不好奇吗?”

朱小指扬起玉臂,系在臂上的轻纱随着她的动作舞动,仿若流水一边痴绵,而她的身上的铃珠则不断的响起清脆的声音。

叮呤呤——

“即便真的失了记忆,可总有些刻骨铭心感受,你的身体,你的心是不愿意忘记的。”朱小指的声音充满了蛊惑:“只要你看一眼我的眼睛……”

小花紧闭双目,强忍着想要看过去的冲动,那般用力,仿佛深怕自己一不小心睁开了眼,下一秒,她已抽出了断虹刀,以刀为剑,刺了过去。

“你们以为自己不记得了……忘记了……”朱小指淡淡一笑,旋身舞动,轻易的化解了这一招。

听见兵器破风的声音,莫九耳际一动,果断出刀,挥出的便是刚烈至极的天干地支刀法。

张铁嘴拔剑,挽出数道凌厉的剑花攻了过去。

他们都闭着眼睛,如临大敌,刀光剑影中也不敢去看那个娇艳的女子,所以没有人看见,她以舞而武,姿态优美的同时与三人交手时,那清丽脱俗的脸上,笑容已不再明媚,仿佛一瞬间褪去了世间浮华,只余下幽幽愁绪,就像是最多情的女子刚刚经历了一场愁肠百断的离别。

情人的离别。

她身姿婀娜,点足而舞,烟青色的轻纱浮动,飘渺的就像是一曲梦,更像是一道伤。

看不见的伤。

心上的伤。

“不愿意去想,不敢去问,却只有自己的心才知道,隐秘在最不为认知的角落里的,才是那永远不能忘怀的……”

她在说着什么,已经没有人听得见了,所以她就像是在对自己说一般。

“我们谁也逃不脱,逃不脱……”

一舞离别恨,一梦尸已寒。
别梦寒,别梦寒。

有谁知道,这其实是她的梦,就像碎掉的是她的心。

朱小指是多情的女子,别梦寒的精髓则在于“情”,所以她才能跳得出“别梦寒”,而每舞一次,则如她心碎一次。

心碎,也是一种别样的伤痛,别样的美丽。

只要是有情的人,都无法不被这种美丽而诱惑。

不管是小花,或者是莫九,或者是张铁嘴,这一战必输无疑,就算他们不看她,可是他们不能不听,不能不想,不能不动情。

确然朱小指的舞美极而伤极,摄人心神而不自知,她的眼睛幽深如潭,令人着迷,而她更可怕的地方在于,她在腕与腰上所佩戴的那些铃珠并不是一般的物品,那一颗颗极小的铃铛里的乃是一种被蛮族称之为蚀心虫的小虫。

蚀心虫,用独门秘法佐以鲜血为灌,使其在铃中存活,与铃壁碰撞之时发出的声音类似铃声,却有迷惑人心智的作用,此种秘法源自异族邪术,诡异不可思。

不止如此,早在前一天,她在纸笺上下的冷魂香,以及午夜梦回之时狄惊雪所吹奏的迷神引,都是为了今日一战中取得绝对胜利,这一层一层如天罗地网,早就已经布置好了。

朱小指现在,不过是收网罢了。

而随着她“收网”,莫九、小花、张铁嘴三人的攻势都慢了下来,慢得惊人,慢到不可思议,甚至于好好的剑法刀法到最后就像是在跳舞一般。

随着朱小指的逗引而跳舞。

三人的情形各异,小花最先停了下来,一脸死灰,站着一动不动,没有人知道她那一双无神的眼睛看到了什么,只有从偶尔颤动的面颊和急促的呼吸看出,她正陷入了一种极其可怕的情绪。

张铁嘴手上的剑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随后跪了下来。

张铁嘴平日没个正形,浪荡无忌穷困潦倒,说话也污言秽语,十足小人物一个,却极少人知道他出身崆峒正统,当日杀戮星君杜桥三一语道破:张铁嘴,原名张骁,玉溪镇人,甲子年生……年十五拜于崆峒'九峰真人'门下,二十岁力战昆山金雕项明王,二十三岁大败鬼门三魈,二十九岁率师兄弟赴燕赵山助边关守将杀退袭兵三千人……随后叛出。

没有人知道他为何会叛出,也没有人知道,自我放逐,不过是伤心人别有怀抱罢了。

“师妹,是我对不起你……”张铁嘴泪流满面,声音嘶哑,即便是相交多年的莫九若仍是清醒,也绝不相信一贯只会流血绝不流泪的张铁嘴会如现在这样哭得跟个孩子一样。

朱小指用轻纱勒住了张铁嘴的脖子,一点一点用力,而张铁嘴浑然不觉。

莫九失陷于一片茫然中,不觉以刀杵地,单膝跪在了地上。

如果说,张铁嘴藏于心中最深的事情正在折磨他,那么对于莫九而已,什么又是他最在乎的呢?

迷迷糊糊中,他好像看到万家堡的那一群人围在他身边,他们说万堡主做寿,叫他带人过去一起热闹一下,他正想答应,抬眼似乎见到金燕子徐青红,徐青红一手抱着一个酒坛,一手牵着大女儿,身后的徐夫人则是挺着大肚子微笑的看着他们。
徐青红说,兄弟,我请你喝酒,说着就把酒坛递到他嘴边。

他将要喝,突然胭脂楼的花魁李巧儿凑过来了,李巧儿貌美如花,为人侠义,是脂粉堆里的英雄。

李巧儿笑嘻嘻的看着他娇声说,莫九哥,你干嘛不敢看我……

莫九便看向李巧儿,忽然心里觉得哪里不对,再看着李巧儿,却不想看到美貌的李巧儿笑嘻嘻的望着他,一脸死灰,眼睛、鼻子、嘴巴里涌出了鲜血,诡异恐怖之极。

他惊吓,再望过去,围绕着他的那些人脸上的笑容渐渐僵硬,变得血肉一团,他们望着他,那种眼神,是仇恨,是痛苦。

他想起来了,这些人,这些人都已经……

——江湖纷争,国家兴亡,其实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我们要不惜以性命作为代价?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还不明白吗,难道一定要死光我们所有人你才会明白……是你害死他们的!

莫九看到邱虎从人群走了出来,拿剑指着他,一脸无动于衷。

——是你害死他们的,是你!

莫九陷入幻觉不可自拔,任是他再如何强硬,面对这一个个曾经鲜活的生命,也不能不感到内疚,他忘记了一切,缓缓举起了裂齿刀,对着自己的脖子,喃喃道:

“对不起……是我害死了你们……”

“我还给你们……”






、第十八章

有的人天生喜欢杀人,能在杀人的过程中产生快感。

鲜血的刺激,凌驾于人的亢奋,有时会令人忘乎所以,甚至于还有人会在杀人的过程中勃起。

但莫九其实是讨厌看到鲜血的,虽然作为一名军人,他杀敌无数。

当然,他也曾有过一段时间的迷失,战场之上的敌人仿佛不再是人,只是一种战利品,他们头颅的数量可以从主将那里换一壶好酒,或者其他。

因为看得太多,才会渐渐的麻木,如同杀人的机器一样,即便是战友倒下去,也从一开始的难过变成遗憾,他人的生死不重要,自己的生死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赢,能赢。

直到有一次因他的判断失误导致全队人马全军覆没,唯他逃了出来。

从生死边缘打了个滚儿回来,他莽勇无畏的精神受到了极大的冲击,于是开始懂得了害怕,重新珍视生命,之后便陷入了深深的自责,懊恼,沮丧。

自那之后,仿佛人的必经阶段,他再也做不到无动于衷。

所以,当那些人死去,他只是不说,不代表他不难过,不介意。

万家堡的老老少少、徐青红一家老小,还有貌美如花的李巧儿等人,甚至于谢家村无辜枉死的村民,不知什么时候起和他的记忆重叠,就好像他当年指挥着将性命交给他的士兵们赶赴屠杀场一般。
这便是他的心结,无人能解。

莫九昂着头,刀锋抵着自己的脖子,喃喃而语:

“我还给你们……都还给你们……”

此刻,小花也已经迷失,张铁嘴被朱小指勒住了脖子,整张面皮涨成紫色,而莫九眼看着竟要挥刀自裁。

在场,只有一个人在笑,便是朱小指,她笑得温柔极了,仿佛她的双手没有在用力杀人一样。

突然——

突然——

咚——咚——咚——咚——咚——咚——咚——

钟声响起,震耳欲聋!

朱小指有一霎那的错愕,哪里来的钟声?

这里是破庙,破庙没有破以前是住和尚的地方,有一句话说得好: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所以,这里是有钟的,而且是一人多高锈迹斑驳破了一个大洞的钟——
破钟!

撞钟的人是一个谁也没想到的人,此刻“她”正将内劲聚集在双掌之上,将双掌变得如铁石一般坚硬,然后一下一下的拍击着那一口大钟。

相信如果不是大钟上烂破了一个硕大的缺口,只怕钟声将更加敦厚轰鸣。

她是“殷老夫人”!

据说殷老夫人六十多了;据说殷老夫人一辈子种田,根本不会武功;据说殷老夫人喝了药睡下了;据说……

而眼前的殷老夫人,身上还穿着往常一样的土布青衣,脸上绑着一条蒙眼睛的布条,额头和露出来的面皮上还是一样的皱纹深深,可是整个气势变了,甚至连身材也突然挺拔了起来。

朱小指只是眯了眯眼,突然明白过来,娇声喝道:“你到底是谁?!”

到底是谁?

这个地方不可能再有外来的人,那么这个人究竟是谁?

是真的老夫人,或者是……

“昭南王麾下……”那“殷老夫人”一开口,居然是雄厚的男子声。

“一等侍卫——孟辛!”

殷老夫人变成了一等侍卫“孟辛”,那么原本的殷老夫人又在哪里?

“移花接木?”朱小指松手,面对孟辛,以她的聪慧很快就想到了其中的关键,她冷笑道:“又或者至始至终都是你?!”

“真的老夫人已于昨日安全抵达昭南王府,这一次你们输了。”孟辛道。

孟辛是少林俗家弟子,昭南王麾下一等侍卫,也是这一路上被莫九等人以命相护的“殷老夫人”,昨夜他收到飞鸽传书,真正的殷老夫人已经由其他人护送抵达昭南王府,也就是说,莫九等人不过是“饵”,引开追兵的“饵”。

孟辛装得很像,不止是绝佳的易容术,连行动举止谈吐态度,包括老夫人带着一点乡音的口音,都能学得惟妙惟肖,不光是明月楼上了当,便是莫九等人也被蒙在了鼓中。

“若非如此,谁能保证老夫人的安全?”

“既然是这样……”朱小指的绝美的笑容中透着一丝冷意:“那么你们便要付出代价!”

孟辛不再做声,他的眼睛虽然蒙住了,但耳朵还能听,他能听出在场没有打斗的动静,也就是说莫九、张铁嘴、谢小花等人还未清醒过来,于是他花了更大的功力来击打大钟。

咚咚咚咚咚——

这一次的钟声更加急促。

“没有用的,他们不会醒来,你破不了我的铃珠之音。”朱小指嗤笑。

孟辛的办法很简单,他想用大钟震耳欲聋的钟声震醒他们,破掉朱小指的铃珠之音。

别梦寒有三重,一曰“伤梦”,便是古法秘术制香,牵引人最伤痛的情绪。

昨日朱小指在信笺上下了冷魂香,那封信笺之后被花渐离看了,随之被小花抢了过去,莫九和张铁嘴都在一旁因而不知不觉中了香咒,夜里就开始发梦,那时候他们就已经中招。
唯有一直呆在庙里的孟辛没有出去,也没有嗅到香,这与他此时尚能保持一分清醒不无关系。

二曰“离别”,其奥义是依附在舞者本身的舞技上施展,迷惑人的心神。

只是莫九等人为了怕受到摄魂术影响,都避开了眼睛,所以对他们没有起到多大的效果。

三曰“心寒”,乃是朱小指身上佩戴的铃珠。

那些铃珠里面,封着许多蚀心虫,朱小指一晃动那些小虫就会撞向铃壁,迫使它们发出鸣叫,这种鸣叫人的耳朵是听不到的,其声波却会造成人的大脑产生幻觉。

“伤梦”“离别”“心寒”一层一层加重剥落人内心深处最软弱的情绪,同时也是从嗅觉,视觉,以及听觉三方面控制人,如果仅仅只是一方面,或可以避开,然而如果一个人同时封住三觉,那么即便能成功,这个人失去感知也等于废人,又如何能打败敌人呢?

所以别梦寒,根本就无懈可击。

“你太天真了。”朱小指浅浅一笑,扭动水蛇一般优雅灵活的腰肢,腰间的铃珠纷纷发出清脆的响声,那是蚀心虫碰壁的声音,碰撞的越是厉害,他们的叫声也越是能对人的大脑产生影响。

孟辛发现他拍不下去了,虽然他很想击响大钟,可是他的身体竟然无法动弹!

因为没有嗅冷魂香,他能撑到现在,可不意味着他能一直清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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