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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暮雪沉默着,抚摸她额头,繁丝默默退到后面。
罗暮雪在陆芜菱床前坐了半晌,默默看着她。繁丝本对罗暮雪怨气甚重,但此刻看他敛眉如剑,眼若冰霜,一张面孔毫无笑意,却不禁吓得不敢上前,又恐他突然发怒伤了陆芜菱,忧心不已。
好在他只是看了陆芜菱半晌,最后便站了起来。
问了繁丝陆芜菱不曾吃过东西,蹙眉道:“不吃东西也不成,不是嘱咐了给炖燕窝粥?”
银吊子上炖个燕窝粥什么的,罗府还是有的。
繁丝低头敛眉回答道:“晨起是喂了一晚的,从宫里回来姑娘泰半在沉睡,不曾怎么醒转,勉强喂了药喝,说是没胃口……”
罗暮雪皱眉,冷声道:“令人去做,一会儿待她醒了喂她。”
繁丝小声答应是。
罗暮雪便离开了。
陆芜菱最后在亥时醒了,被喂了燕窝粥,可惜后来又吐了,折腾一夜,繁丝不曾合眼,真正是衣不解带。
好在清晨时终于退了烧,陆芜菱也醒了,看到繁丝双眼熬得通红,她也不禁心中感念,让她速去补觉,换了五月来替班。
终究是年轻,白日里未曾再发烧。
下午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方微杜公然找到罗府来求见。
他带了十几仆从,皆鲜衣怒马,自己坐着四匹青马所拉的古式厚辕车,车悬白帷,所过之处,人皆侧目。
更有市井童妇,争相聚集,欲一睹方公子如玉姿容。
这对于方微杜,不过是常态耳。
昨日宫中事,已有流传民间,便有那消息灵通人士,在那里讲着如同说书,言者得意,听者甚众。
实在是宫中不免太监之流,百官也多侍从,此事又戏剧性又无须保密,内容为下至广大市井百姓上至名门贵妇所喜闻乐见,一夕之间,传扬甚广。
今日得见绯闻男主角,又是这等人物,还亲自打上门去,简直刺激得众人八卦之血沸腾不已,恨不得随之进去,全程观赏。
方微杜的童儿也生得清俊,跳下车,上前叩门送上拜帖。
罗暮雪恰好今日轮休,恰好在家!
接拜帖时,罗暮雪正同他的师爷在第一进议事,连师爷都恼了:“这方公子公然上门,意欲何为!”
罗暮雪虽对方微杜极为警惕,也不喜欢,但也并不像对四皇子一般厌恶其人。当下沉吟道:“便去会一会他!”
围观众人便见罗府中门大开,请方微杜入内。
一时人群中“啧啧”称叹。
“这罗将军好气度,还不将人打出去!”
“莫不是骗进去打一顿?方公子可是文质彬彬的书生……”
“啧啧,一会儿不会上演全武行吧?”满是期待的口气,深恨不得随之进去一观。
“哎呀,伤了方公子可如何是好?”满是惋惜,自是出自女子之口。
“唉,这陆二姑娘恁的好命,有方公子如此痴心相待……”
“好命什么呀,也不得在一起……”
“可怜啊,红颜薄命……”
“薄命个屁,她一介官奴,哪里配得上方公子?何况还失了身!罗将军肯娶她,已经是好命极了!”
方微杜的车停在第一进庭院中,童儿揭开帷幕,他抱着一张琴下了车,这般清雅雍容兼具的风姿,确实是令人观之忘俗,连庭中本来个个都虎视眈眈的亲兵护卫,也不由暗中赞叹。
方微杜被请到第二进院子正厅里。
不多久,罗暮雪带着师爷随侍进来了,拱手为礼,朗声道:“不知方公子突然莅临,有何指教?”面上不喜不怒,态度不恭不倨。
方微杜虽未带笑容,声音容貌却似令人如沐春风:“唐突而至。乃为二事。”
罗暮雪仍是不动声色,“哦,不知哪二事?”
方微杜微微一笑,如朗月破云:“一是昨日将军问我,觊觎□妾,可为君子乎?”
“某夜来思虑,觊觎□妾,实为不妥,不过陆二姑娘至今尚未为将军妻,亦不是将军妾,故而某问心无愧。”
后面随侍已经忍不住抢道:“陆姑娘是我们将军买来的,是将军所有,觊觎旁人东西,难道就对了?”
方微杜未曾开口,他的童儿便带着童声清晰道:“既是货得,我们也可商量再重金货来,你们肯不肯再说,公子又不曾强买强卖!”
师爷慢悠悠道:“陆姑娘如今已是良家子,不可再货买,此言勿提。只是圣上已经赐婚给我们将军,只差完婚,方公子还能抗旨不成。”
方微杜又是一笑道:“某不敢行大逆不道之事,只是自幼家中与陆家通家之好,某与陆二姑娘,情胜兄妹,故而今日来问问陆姑娘可要回乡待嫁。”
陆家也是河西望族,只是陆纬却是分支,这一支,只有陆纬一人出息,余人都不过是乡间务农。
罗暮雪声音低沉道:“多谢方公子好意,不过芜菱她染了疾,正卧病,不宜长途劳累,所谓事急从权,何况圣上亲口命我带她归家,我二人皆无父母,便以君命为先,不拘俗理了。”
方微杜微微抬起脸一笑:“既是卧病,请容我探疾。”
、47琴
方微杜笑得很轻淡;却有些不容拒绝;仿佛他的要求很合理。
罗暮雪身后的师爷忍不住道:“方公子;此事不妥,男女有别,陆姑娘不能见外男。”
方微杜的童儿伶牙俐齿道:“我家与陆家乃通家之好;何况陆姑娘不过寄居你们府上。”
师爷气闷;罗暮雪摆摆手制止他开腔道:“方公子;请。有什么话,请方公子一次跟我的未婚妻说完。”
虽然态度也云淡风轻;未婚妻三字咬音却很清楚。
方微杜笑了笑;也不回答,便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跟着罗暮雪去见陆芜菱。
因里头是内宅;师爷等人俱不得进,只有罗暮雪带着方微杜,身后跟了个童儿。
因陆芜菱不过住在第三进西厢,路自然不远,穿过庭院便是。
陆芜菱还卧床,好在早起繁丝给她梳妆过的,不是云鬓散乱之状。听说方微杜来,她只能坐在床头见客,面上也是平常。
繁丝以前和方微杜也是极熟悉的,看到他来,久别逢故人,何况这样境地中,忍不住热泪盈眶,道:“方公子。”
方微杜点点头,和声道:“繁丝,你做得很好。”
得此人如此一赞,繁丝眼泪都落了下来,手忙脚乱擦眼泪。
方微杜在罗暮雪身后走进陆芜菱屋子里看到她,就仿佛这屋里没有旁人了。
“芜菱,你可好些了?”声音温柔,眼神直视。
虽然方微杜在谁面前都清清和和,但是似乎这时候,才特别真实。
陆芜菱看着他微微一笑,道:“好多了,承蒙牵挂。”
方微杜点点头,道:“对不住,芜菱,我知道你家的事时已经回乡,没能及时救助你。”
别人说这话可能是借口,但是方微杜说了,必然是真的。
陆芜菱笑了笑,道:“多谢方兄挂念。”眼睛在罗暮雪身上过了一下,复杂的神色一掠而过,淡淡道:“我幸得罗大人相救,未曾受罪。”
方微杜再次点点头,道:“可还有我能为你做的?”
陆芜菱想了想,摇了摇头。
方微杜凝视她片刻,呼出一口气,道:“芜菱,昨夜我谱得新曲,今日请你一赏。”
方微杜琴艺一绝,自认还在文采之上,陆芜菱却在音乐上全无天分,琴艺差得很,可是方微杜始终认为陆芜菱是他的知音,以前便是,只要有新曲,必要来找陆芜菱。
陆芜菱似乎每次都能听出他所欲奏。
方微杜也不等人拿琴凳来,也不管自己一袭白衣,便直接在屋门口席地盘腿而坐,将琴置于膝上,手指微拨……
琴声起调沉郁,继而激昂,歌词却是很诡异糅合了《赠卫八处士》和《胡笳十八拍》:“……人声不相见,动如参与商,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云山万重兮归路遐,疾风千里兮扬尘沙……少壮能几时,鬓发各已苍……日东月西兮徒相望,不得相随兮空断肠。对萱草兮忧不忘,弹鸣琴兮情何伤……十觞亦不醉,感子故意长……为天有眼兮何不见我独漂流,为神有灵兮何事处我天南海北头,我不负天兮天何配我于殊匹,我不负神兮神何殛我越荒洲……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
沉郁和悲怆间衔接得极为美妙,全然不露痕迹,让人觉得怪异偏又和谐,最后琴音渐希,终归无奈……世事沧桑,原非人力所能更改。
方微杜向来琴声清和,甚少作此悲音,这一曲出,连庭中丝毫不懂乐理的下人们都听得站住,人人都想及自己最为悲伤,却无可奈何的事,黯然神伤。
陆芜菱一直没有看他弹奏,眼睛里却慢慢盈满眼泪,她面上还是平常从容之色,似乎悲伤只能从眼睛里的泪透出来,但又似乎并不悲伤。
她听方微杜的琴,唯这一次听得最透彻清楚,他所想说的话,她已经完全明白。
最后琴音歇,陆芜菱眨着眼睛眨掉眼睛里的泪,终笑着轻声道:“谢谢方兄你为我所作的一切。”
方微杜起身将琴交给童儿抱着,自己立在那里,也不曾拍拍衣服上所沾灰尘,好似他的白衣总是不会沾染尘埃一般,听到陆芜菱此言,低头凝视着她,极为温柔地轻笑道:“……傻孩子。”
然后他似乎有很多话要说,嘴唇略翕又合上,最后也只是笑了笑,朝罗暮雪一揖,转身而去。
童儿连忙抱着琴小步跟上。
陆芜菱的目光追随那白衣直至转角消失不见,却什么都没说。
自始至终,罗暮雪一个字都没有说。
他在方微杜弹琴时,也想起了幼时山中岁月,想起大雪中伏击野兽的孩子,想起母亲死后也留着的笑容,想起他这么多年的浴血厮杀,想起他在京中是如何从举动皆不自在,动辄被人鄙笑,到如今的举重若轻……
他还看着陆芜菱。
他几乎能想象出陆芜菱在这样的琴声里会想到什么。
方微杜深知乐理,他的琴音并非一味悲苦,每到悲恸处便被拉回沉郁无奈,唯这样的收放,令人仿佛有一口郁血淤积心头,而最后又是那样怅然而止。
他虽然被琴曲中自己被视作“殊匹”,比作“胡羯”而隐怒,却还是不由自主地看着陆芜菱,仿佛会怕她最后口角溢出血来。
可最后她连眼泪都不曾落下。
他心中一时茫然,不知道是为自己怒还是为陆芜菱痛,还只是为人生悲哀而已。
不过,方微杜,确实不愧是君子。
他的意思,他同样也懂了。
罗暮雪受了方微杜一揖,并没有还礼,他仍是站在那里,看着她慢慢眼帘低垂,便一言不发地转身走出去。
外头等着看全武行的围观群众,只听得里面隐隐有乐声,最后方微杜好好地驱车而出,不由大失所望,渐渐散去。
当事人似乎都寂静下来,这件事本身,却被换了姓名编了话本,开始传扬起来。
奇怪的是话本的结局有好几个不同版本:一个是将军为二人所感动,最后把佳人送给了才子,让他们双宿双飞,后来才子做了宰相,佳人得了诰命,将军被奸人所害,还幸得二人所救,最后将军和丞相都成了朝廷顶梁柱,两家成通家之好,三人相得宛如风尘三侠,还互许儿女婚姻……;一个是二人私奔,被抓住,上违君命,又不被父母所容,无奈殉情死在了一起……
而流传最广的结局是将军战死,佳人又获自由,不过却因再适不为公婆所接纳,只得做了才子的妾室,被大妇暗中百般折磨,最后在夜里悬梁自尽,一命呜呼,香魂渺渺。才子得知之后,怒发冲冠,把大妇给休了,最后又续娶一房,每每同新妇提及往事,二人不胜唏嘘,然后一起去给佳人上坟,新妇谦逊,在坟前称佳人为“姐姐”,并道我会替你照顾好相公云云……
大致是最后一种情节曲折,悲中有喜,喜中有悲,十分符合大众口味。
而这对于马上要出征的罗暮雪,简直是不祥得很。他自己倒没有很在乎,反而看着想,陆芜菱一定是不会悬梁自尽的,她一定不喜欢这死法,憋屈得很,她喜欢快意恩仇,弄把刀自刎比较好。
当然,她又怎么可能肯为人妾室呢?
罗暮雪出征不过几天的事,按理应当收拾的东西很多,陆芜菱既然病了,繁丝又要照顾她,端木嬷嬷只好忙前忙后,又管家又收拾东西。不过自从方微杜来过之后,罗暮雪便再不曾去见过陆芜菱。
出征前一天,陆芜菱打发了繁丝去睡,自己坐在灯前,也未曾更衣梳洗。
门“嘎吱”一声被推开时,她一点都不惊讶,似乎早就知道他要来。
罗暮雪的脸在灯光下晦暗不明。
陆芜菱还准备了茶。
她扬手请他坐,沉默一会,开口道:“你来是想同我聊天还是想要同我睡?”
罗暮雪坐下喝了一口茶,才道:“先聊天,再睡。”
陆芜菱本来状甚自若,以为自己这么一说,罗暮雪会不好意思,岂料他脸皮比自己所想还要厚得多,一时涨红了脸。
罗暮雪本来来时心情并不好,看她这样,不免又有些好笑有些心软,却还是不露声色,再喝一口茶后,开口道:“我走之后,你是打算怎么跑?”
这下陆芜菱也不得不吃惊了,她抬头瞪着他。
罗暮雪神色平静,不以为然:“你拖延婚期,不就是想要设法跑掉吗?”
然后分析给她听:“……方微杜上次你说得很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