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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括上次他要出征,陆芜菱当时正忙着恨他呢,又何尝会去替他担心?
何况对于一个不曾到过边疆的闺阁小姐来说,出征意味的是十里长亭,是临别祭酒,是豪情万千,是“黄金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最多也不过伤感下“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可就连这伤感也是不真切的。
因为和自己无关。
这次,她心竟然狠狠一沉。
然后便似被压着什么东西,透不过气来,半天才勉强露出一个微笑道:“那我该赶赶工了,得赶着你走之前,把衣裳做完。不知道还有多长时间?”
罗暮雪道:“却也不好说,最近太子同四皇子拼了一次,直隶军几乎都覆没了,四皇子虽说略占上风,也死了两万多人,大皇子殿下觉得时机不错了。……衣裳实在不成等我回来再给我吧,这几日想带你往边疆走走,这里虽然离大漠还远,但也有戈壁草原,我同他们讲一声,趁这几日带你去看看,往日应承了你的。若是这次得胜,恐要直接进京,到时候使人来接女眷,便不知何时方得携你同去了。”
陆芜菱心里也颇为欢喜去看看异域风光,只是被离愁和担忧压在心上,却是一时不得展颜,以至于晚饭用得也不甚好。
罗暮雪颇为利落,跟她说完之后,第二日便去安排了,下午回来通知她准备行李。
大皇子也非常人尽其用,虽然罗暮雪同他请假请得十分理直气壮,大皇子想了想,道:“那便给你三天时间,顺便带着人去巡边吧,否则你们轻车简从,也不安全。”
罗暮雪怔了怔,无奈答应了。
大皇子说的也非全不在理。
陆芜菱自然只能带着繁丝伺候,罗暮雪领了两千人巡边,也算是领着军队的,不能带太多行李。
只是尽量挑选了柔软的垫褥,易带的盥洗用具,几乎没带首饰,衣裳也没有带很多,倒是怕路上没有可吃的,各种腌制的食物带了不少。
次日早上出发了,陆芜菱和繁丝坐马车,一个多月前逃回途中被罗暮雪带着骑马,伤好多天不曾尽好,她虽不曾抱怨叫痛,那伤处看着也颇令人难忍,罗暮雪这次自然也不敢让她再骑马了。
繁丝虽是丫鬟,却也是原先在陆府的大丫鬟,也是金莼玉粒、娇养长大的,上次受罪一点也不比陆芜菱小,陆芜菱不吭声叫苦,她也不敢作声而已,这次有马车坐,也不怕颠簸呕吐了,总比骑马强。
两人坐了马车前半,后半车厢便是她们的行李。这次去,连运一路补给的粮草车都没几辆。
为何呢?
因为西安府一路往西北,除掉本地普通百姓的田地,大部分都是屯田。
这些屯田由低级士兵来进行,他们可以利用不打仗的时候来种田,这些田地,原来都是荒地,只要分给他们耕种,开垦出来耕种之后,连续三年都能交足租子,就归他们了。
但是这些田的田租是要交三成的,这三成由上头的将领,当然主要就是大皇子和程家来收取,也是大皇子的一项重大收入。
而他私下会将这些屯田分封给手下重用的大将。
比如说罗暮雪。
他名下受封屯田有两万亩,也就是二百顷,这些田地并不是归他,而是田租收益归他。这些一年便是不少收入,远远超过他的俸禄。
而西北军无仗可打时,是没有俸禄的,他们必须去屯田,自己种植粮食,练军,行军,打仗时都俱有俸禄,因此西北军的军饷便要低一些,所以朝廷也对军队屯田乐见其成。
屯的田不过是比普通税略高,比正常租地要便宜多了,士兵们大都是农民出身,所以也是乐意为之。
本身有一定军饷,所以粮食大多数人是吃不完的,这些余下的粮食,也是大皇子统一收购。
屯田区有卫所,里面粮食充足,所以,罗暮雪带着人巡边,是不需要随军携带多少粮草的。甚至连住处都有。
因此这一路,陆芜菱比起逃回来时,要舒服得多。
走了一天,不曾看到一点黄沙草原,尽是无边无际的田地,绿油油的,看着十分喜人,这里不同江南,地方小,总是有村庄水塘河流可见,而是大片大片,除了这绿绿田地什么都看不到,连起伏都少。看着颇为神奇。
这附近正是罗暮雪受封的屯田,于是指给她看,到远处哪里。
罗暮雪又道:“我初从军时,还没有屯田制,大约我十五岁左右,大皇子来西疆历练,才正式提出来的,对朝廷不过说以此养军,反正朝廷每次拨粮饷是少拨了不少,因而乐见其成。只是屯田官的职务,总有各系人马想往里安置。”
陆芜菱道:“大皇子殿下甚有治国治军之才。只是屯田制不是开朝以来便有的吗?”
罗暮雪微微诧异道:“这个你也知道?
本朝开国时候的屯田制实则上就是驱使士兵去种田,种田所得,全归军队朝廷所有,士兵们改吃多少拿多少,全无变化。危急时尚好,但承平日久,士兵又不是奴隶,又要打仗又要种田,自己还一无所获,一点好处也没有,谁肯好好干呢?所以建国后,屯田制便名存实亡,一年那么多屯田出不来什么东西,许多地都慌了,直到大皇子殿下提出细则……”
陆芜菱笑道,“那你可曾种过地?”
罗暮雪颇为骄傲,“我那时虽是十五岁,已经是军官了。自然是不种田的。”
又往西北走,终于走到一处戈壁,确实是黄沙碎石漫漫,极为壮观,为陆芜菱平生仅见。
但她更喜欢草原,这里的草原稀疏,没有她逃亡路上看到的东胡人的草原丰美,然而蓝天白云,绿野如海,确实美不胜收。
罗暮雪不时带她骑会马,在草原上纵马疾驰,风声大得听不到身边人说些什么,他们俩人纵声大笑。
这样的生活,陆芜菱觉得实在很美好。
、91别离与艳闻
可惜;三天时间很快便过去了,等他们回到西安府;罗暮雪便要准备出征了。
罗暮雪准备将她安置到程家去,免得她自己单身一人不安全;回到家便开始张罗着收拾,将繁丝为首的几个大丫鬟忙得人仰马翻,又要收拾罗暮雪出征时的各种物品;又要收拾陆芜菱带去程家的随身物品。
繁丝如今几乎是这里的内管家了;这里的下人以原先这里的富商主人留下的居多;也有程家所赠的一些粗使;自然都是唯繁丝马首是瞻;颇有人跟在她后头奉承。
有时候聊天;也有淡云这样的大丫鬟同她笑言:“繁丝姐姐可算是熬出来了。”
繁丝虽笑而不语;心中未必不自得。
她对陆芜菱的忠心耿耿本不过是出自本心,说是愚忠也不为过,并没有想起自己能得到什么好结果,现在眼看自己家姑娘已是得了好婚事,姑爷也是十分爱重,自己的生活眼看日渐越来越好,不免也就想起自己终身。
她回想起那些不堪回首的日子,自己被如何百般糟践……幸而姑娘想着自己,还是脱出了苦海……
以后……自己毕竟失了贞,恐怕不在意的男人也多为着自己在姑娘姑爷跟前的体面,与其被这样娶了,还不如一辈子在姑娘跟前伺候。
她比陆芜菱大两岁,今年已经十八岁了,等二十岁,便自梳了罢。
罗暮雪亲自去程家拜托,对程老夫人长揖道:“义母,我不在时,芜菱便拜托您了,她年轻稚弱,请您万事多多照应。”
程老夫人一如既往客气又慈爱,道:“放心,我自己的义女,我不照应她谁来照应?你们男人就只管打你们的仗,准保回来还给你时一根头发丝儿也少不了。”
众人皆笑,陆芜菱有些脸红笑道:“有义母领着,还可有所进益,便是掉了几根头发丝儿,也是不妨事的。”
于是笑声更著。
不过程家女眷们为了陆芜菱却是非常经心,不但腾出了一个非常好的院子来给她独住,且因为上次陈红英丫鬟下毒的事情,程家干脆请大皇子妃把她接去住了事,省得在自己家弄出好事来。
陆芜菱的十六岁生日已经只有半个月了,可遗憾的是,罗暮雪已经不能等到彼时了,于是这几天便提前给她过,也没有请人,只是二人自己置了一桌酒菜,罗暮雪又买了一枚镶嵌一朵白玉玉簪花的金钗和一对红色石榴石雕琢成石榴花形状的赤金耳塞给她,实在是西北镶嵌精美的东西不多,竟是找不到成套又漂亮的。
这两件白玉完美无瑕,雕琢手艺精湛,石榴石的雕琢也是出自一派的风格,也是罗暮雪偶尔间寻觅到的。
到那一天清晨时,陆芜菱同程老夫人,朱氏一起送大军出征。
罗暮雪跟随在程老将军和程果毅身后,穿了一身亮银甲,骑着他那匹黑马,腰背比别人都格外挺直,腰间跨着长剑,英俊勇武如战神一般,他的马也比别人高,更显得鹤立鸡群,随着马匹起伏,他的身形也便随之起伏,极为自然熟稔,仿佛和马匹是共生的一般,起伏前行的身体充满力量和优美。
道畔榴花正艳。
陆芜菱觉得胸中感受难以描述,即便想写成诗,也竟然只能无言而已。
忧虑,期待,担心,和飘忽无际的惶恐……
上次不曾送他,也未能有这般揪心的感受。
她侧目看到穿了一身紫褐色团花锦缎褙子的程老夫人淡然无波的面孔,心里一顿。
程老夫人她一生,不知道多少次,送程老将军,和儿子们奔赴战场。
有时候等回来了,有时候等了,却再也回不来。
什么时候,才能忍住不落泪?
陆芜菱觉得自己没有哭,但是面前那肃然而过的队伍却已经模糊不清了。
恍惚里那黑马银甲停在了自己面前,听到那日夜听闻,熟悉万分的声音响起,低厚清越兼具,悦耳无比的声音低如路过的风:“……擦擦泪,莫哭,我会平安归来……”
得得马蹄声又一次响起,慢慢的,淹没在如海如浪的马蹄声里,渐渐远去,再也不复闻……
大军终于全都出了城。
女眷们不会再送出城去了。
朱氏已经哭得泪如雨下。
程老夫人看看她,喟叹:“次次出征,次次哭,你又得多少眼泪?能哭得多少年?”
朱氏泣不成声道:“孩儿……没出息,叫娘跟着伤心了……”
程老夫人叹道:“我老了,想哭也无泪了,等你到我这境地,便知道了,我只望我受过的苦处,你这一辈子也莫要受……”
又看到另一边陆芜菱虽然无声无息,白玉般秀雅面庞上却也是泪迹斑驳,再次叹道:“你这孩子,也莫要哭了,罗将军是长寿富贵的相貌哩。”
陆芜菱接过繁丝递过来的绣帕,胡乱抹了眼泪,道:“义母,我无事。”
没了男人们,后院的女人们似乎也提不起精神来,连最爱闹腾的,程老将军那艳妾,也不折腾了,想来折腾了也无处寻男人做主,干脆夹起尾巴来。
那个庶子已经十三岁了,初一十五,偶尔来后院给大母请安,样子倒比程果毅生得好,更似他生母的长相,是个小小的翩翩美少年。
只是弱不禁风模样,不似程家人。
后来才知道,原来他竟是不学武的,他生母怕他将来也为国捐躯,所以干脆从小让他学文。
程老将军死的儿子多了,年纪大了,心肠也软了,又是最小一个儿子,在他身边长大,一向宠爱,便也愿意他走文途,哪怕不能如何光宗耀祖,只求平安。
程老夫人涵养再高,自己死了两个儿子,对着这样的庶子,也难得有好心情,便微微训斥他道:“你这身子,哪里像武将家儿子,竟是弱不禁风了。便是将来不用领军,也好好练练身子骨,总是有好处的!”
那孩子总是唯唯诺诺。
陆芜菱生日的正日子,程家女眷给她摆酒,又叫了戏班子,十足热闹,以宽慰她寂寞。
陆芜菱还喝了两杯酒,谁知道回去,竟撞着了一件好事!
她身边一个二等丫鬟,名叫笼云,是几个月前程家所赠的。今年才十四岁,但个子生得高,发育得甚好,看上去却是十六七岁模样,颇有几分娇憨艳丽。
繁丝扶着陆芜菱推门进去时,竟是那程家庶子四少爷,搂着个丫鬟,两人上身衣衫尚整气,□却是光着,正在陆芜菱榻上做着不堪入目之事。
那丫鬟还娇喘着道:“四少爷好坏,为甚一定要在我们夫人床上做这档子事?被撞见……”
陆芜菱一时目瞪口呆。
繁丝尖叫了一声。
床榻上二人僵住,惊慌失措,那四少爷更是踉踉跄跄跳下床,不顾自己赤着身子就朝着陆芜菱跑过来,伸手要抓她手,口中急道:“好姐姐,千万给我遮掩一二!”
陆芜菱哪里能看他这副模样,羞急无地,转身便跑了出去,繁丝挡了挡他,道:“四少爷自重!”免他碰到陆芜菱,说不清楚。
笼云在里头哭着穿衣裳,外面门都没关,又有老夫人派来送陆芜菱的婆子,这事情哪里能隐瞒,一时闹得整个程府都知道了。
场面混乱至极。
不多一会儿,繁丝扶着陆芜菱坐在厅里,喝茶安神,笼云穿好了衣裳,钗横鬓乱地跪在她面前,哭得死去活来,口里只叫:“夫人饶了婢子吧,求求夫人饶婢子一命。”
这时候老夫人由朱氏扶着过来,那四少爷的姨娘也赶了过来。
姨娘上来就扯住笼云厮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