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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崇武见她孱弱的脸颊上满是发自心底的关切,那一双剪水双瞳水盈盈的,满是心疼的看着自己,似乎随时都能落下泪来。
袁崇武已是许久不曾见过她这般凝视着自己,当下心头五味纷杂,碍着她的身孕,并不敢太过用力,只能将她贴近自己的胸口,道;“受了些皮肉伤,不碍事。”
姚芸儿眼眸低垂,见他揽在自己腰际的大手满是血痕,显是在大殿中被落下来的碎片伤着了,血肉都是翻了出来,鲜血凝固在那里,暗褐色的一片。
她捧起他的大手,瞧着他的伤,那心头只觉得疼到了极点,大颗大颗的泪珠不住的从眼眶里滚滚而下,忍都忍不住,一颗颗的砸在他的伤口上,倒是将伤口处的凝血晕染开来,显得血淋淋的。
袁崇武收回自己的手,只抬起她的下颚,沉声道;“哭什么?”
姚芸儿说不出话,见他的额角亦是留下了一道血口子,她伸出小手扶了上去,轻语了一句;“疼吗?”
袁崇武一把将她的手握住,让她的手指触碰到自己的心口,黑眸笔直的看着她的眼睛,一字字道;“比起这里,这些伤都算不了什么。”
姚芸儿的小手隔着他的衣衫,察觉着他沉缓有力的心跳,她明白了他的话音,刚要低下头,不料下颚却被男人挑起,逼得她不得不看向他。
这些日子,她成日里待他极为疏远,与旁的宫人一般,俱是胆小甚微,仿佛他是吃人的老虎,生怕会惹恼了他。袁崇武看在眼里,只觉得一颗心刀剐似的疼,他不愿来见她,并不是恼她的冷漠,而是心疼到了极点,那是心伤,无药可救。
“芸儿,你可知你这些日子,一口一声的皇上,简直是活活的来剐我的心。”他的声音低沉有力,眼睛黑亮如电,那一个个字落进姚芸儿的耳里,只让她心眼儿一颤,泪水扑簌簌的落了下来。
袁崇武最见不得她哭,一看见她的眼泪,那心便是软了,当下只得一记苦笑,为她将腮边的泪珠拭去,声音也是不知不觉的温和下来;“闹了这么久的人,还好意思和我哭鼻子?”
姚芸儿心里难受,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看着他陪在自己身边,听着他温柔怜惜的声音,心底的委屈便是止也止不住,一双眼睛宛如小小的桃子,又红又肿。
袁崇武亲了亲她的脸颊,直到姚芸儿哭够了,哭好了,倚在他的怀里抽噎起来,他方才一笑,大手又是抚上她的小腹,轻柔的摩挲,道;“好了,别哭了,省的孩子在肚子里看了笑话。”
姚芸儿大惊,在他的怀里抬起雨带梨花般的小脸,轻声道;“你都知道了?”
袁崇武点了点头,黑眸中有暗流涌过,唇角的笑意也是渐渐收敛下去,他望着眼前的女子,只道;“孩子已经三个多月了,你为何一直不告诉我?”
不说还好,说起这事,姚芸儿心头更不是滋味,她默默垂下眼睛,心里却是满满的悲凉。
袁崇武将自己的额头抵上她的,轻声道;“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姚芸儿的眼睫毛湿漉漉的,晶莹的泪珠挂在上头,水晶般的透明,她咬着唇瓣,直到许久后,方才颤着声音,微弱的说了句;“我不敢说,我怀了孩子。”
那一声短短的几个字,却不异于一声惊雷,炸在袁崇武的耳际。
男人的脸色“刷”的一下变了,当即反问道;“为何不敢?”
姚芸儿心中凄苦,只转过脸庞,不欲在去看他。
袁崇武摆过她的身子,那一双眼瞳锐利如刀,不放过她脸色丝毫的表情,只一字字道;“芸儿,告诉我,究竟怎么了?”
姚芸儿鼻尖一酸,她的小手亦是不由自主的抚上了自己的小腹,三个多月的身孕让她看起来并无什么不同,就连那小腹亦是柔软而平坦的。
袁崇武见她脸庞凄楚,心头只是一疼,他揽过她的身子,道;“你是怕这宫里,会有人去伤他?”
姚芸儿心口一凉,眼瞳中浮起一丝惊惧,虽然她没有点头,但她的神情已是说明了一切,袁崇武心下了然,眉头不由得皱起,无奈道;“傻瓜,这孩子是我盼了这么久才盼来的,谁能有这天大的胆子,敢去伤害大梁将来的储君?”
“储君?”姚芸儿默念着这两个字,苍白的脸蛋上,满是不解。
袁崇武点了点头,望着她的眼睛说了下去;“我这把龙椅,只会交给咱们的儿子,你肚子里的孩子若是男儿,这大梁的江山便是他的,你懂吗?”
“你将温家的小姐许给了皇长子,难道不是要将皇位传给他吗?”姚芸儿声音十分的小,身子只觉得冷。
袁崇武听了这话,大手在她的脸庞上轻轻抚摸,只摇了摇头,道;“我一生戎马打下的江山,只会交给我心爱的女人,给我最爱女人的孩子。”
他的声音十分平静,似是说着一件无关紧要之事,听在姚芸儿耳里却是让她怔住了,懵住了,她喃喃开口,小声道;“宫人都说,皇长子会是以后的储君,他是嫡子,又是长子,他才是名正言顺的,不是吗?”
袁崇武闻言,深邃的面容便是浮起一抹淡淡的沧桑,他沉默片刻,才道;“芸儿,你可知我今日为何要行这祭祀大典?”
“自然是为了阵亡的将士,还有当年渝州大战时,惨死的七万男儿。”姚芸儿开口。
袁崇武颔首,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在姚芸儿面前,他自是无法告诉她,袁杰与袁宇的命,是那七万条亡魂所换来的,他无法将岭南军拼死打下的江山,交到他们的手上。
此外,即便儿子有千般不好,他也不能当着姚芸儿的面说孩子的不是,袁杰与袁宇二子自幼不在他身边长大,袁杰性子急躁,遇事好大喜功,有勇无谋,他有心将其搁在军中磨砺,可结果却是一次次的令他失望。
袁宇性格敦厚,心性纯良,可秉性却过于懦弱,袁崇武心下清楚,这两子,都是难当大任,即使没有岭南军的七万亡魂,他也无法放心将天下交给二子中的其一。
“你怎么了?”姚芸儿见他一直不出声,美眸中浮起一抹担忧,轻声问道。
袁崇武转过身子,他脸上的神情十分淡然,只攥住了她的手,道了句;“我没事。”
语毕,男人的眸光落在她的小腹上,眉宇间却是情不自禁的一软,接着道;“我袁崇武的孩子,定是会平安出生,你不要多想,只需安心养胎,知道吗?”
姚芸儿垂首不语,袁崇武拥她入怀,大手轻拍着她的后背,言了句;“一切有我。”
姚芸儿动了动嘴唇,终是说出了一句话来;“你知道当初是谁告诉我,我母亲被你赐了毒酒身亡的吗?”
男人的手势一顿,他沉默了片刻,心头却是无可奈何,他点了点头;“我知道。”
姚芸儿心里一酸,轻语道;“他说,我父亲……是他亲手斩杀,而你丝毫不曾怪罪,还将他进了军衔,他还说,我父亲是被你踩在脚下,才给了他机会,刺了那致命的一刀,是吗?”
袁崇武一震,他望着怀中的女子,眉心却是渐渐紧皱起来。
笔阁
☆、194章 我不怕报应,我怕你难过
男人面上已是有了严峻的神色,低声吐出了一句;“他还说了什么?”
姚芸儿没有说话,只微微侧过脑袋,心头却跟刀剐一般,她还能说什么,即便她将袁杰说的那些话全都告诉了袁崇武又能如何?那毕竟是他的儿子,告诉他,也只会让他更为难罢了。
姚芸儿心中酸楚,轻轻摇了摇头;“没有了,他只说了这么多。”
袁崇武心知她在欺瞒自己,当下只将揽过她的身子,强逼着她看向了自己,一字字的道;“芸儿,别瞒着我。”
姚芸儿的泪水“刷”的从苍白如雪的脸蛋上滚落了下来,袁崇武伸出手,拭去她的泪珠,言了三个字;“告诉我。”
姚芸儿看着眼前的男人,心头积压的委屈与痛苦,终是再也忍耐不住,汩汩而出。
“告诉你什么?告诉你,我的父母全部死于你手,我却还不知廉耻的跟随你,给你生孩子。告诉你我枉为子女,不配为人,与你卿卿我我,不知羞耻。告诉你我不忠不孝,不仁不义,身为前朝公主,却做了你的皇妃。告诉你我是凌肃的女儿,我父亲杀了你七万同袍,我跟着你,永远都只会是个见不得光的姬妾,连同我的溪儿,我的孩子,他们……也永远不会有出头之日。”
姚芸儿将这一番话说完,只觉得胸口疼到了极点,亦是羞惭到极点,她终是捂住了脸颊,哭出了声来。
袁崇武面色铁青,黑眸中的怒意犹如火烧,他望着眼前哭成泪人般的女子,只得将胸腔中的怒火勉强按捺下去,伸出胳膊揽她入怀,唯有拳头却是不由自主的紧握,骨节处咯吱作响。
姚芸儿闭着眼睛,清柔娇美的脸颊上满是泪痕,孱弱的让人不忍心看,她抽噎着,不知过去了多久,方才睁开泪眼,轻声细气的道出一句话来;“他说的没错,我的确是不知廉耻,不配为人子女,我的亲生父母,都是被你逼死的,可我还这样惦记你,担心你,怕你吃不好,睡不好,我…我真的是下贱……”
姚芸儿只觉得喉咙里满是苦涩,哽在喉咙里,让她再也无法说下去,只得将脸蛋深深的垂下,泪珠大颗大颗的往下掉。
袁崇武双眸血红,他一动不动的抱着姚芸儿,唯有眼脸处微微跳动着,那是怒到了极点的容色,黑眸中更是暗沉如刀,鼻息亦是粗重起来,令人心悸。
姚芸儿泪眼朦胧,只觉得身心俱疲,全身上下莫不是累到了极点,她软软的倚在男人的怀里,竟还是那样贪恋他身上的温暖,这是她的相公,也是她最爱的男人。即便他杀死自己的生父,逼死自己的生母,她却还是割舍不下。
姚芸儿将脸颊贴在他的胸口,她并没有哭出声来,唯有眼泪一直掉,一直掉。
“每次听你唤父皇相公,我都觉得可笑,我母亲是他的原配妻子,尚且唤他皇上,更何况是你,口口声声的相公,真是不知廉耻。”
袁杰的话犹如惊雷,响在姚芸儿的耳旁,只让她面色雪白,瞳孔中的光是抖得,又苦又涩。
袁崇武揽紧了她的身子,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他为她将额前的碎发捋好,粗糙的大手拭去她的泪珠,甚至连一个字也没说,转身便走。
姚芸儿瞧着他的背影,却是不由自主的下床,伸出手拉住了他的胳膊;“你要去哪?”
袁崇武回过头,见她赤着脚站在地上,当下只一个横抱,将她安置在床上,低声道;“你先歇着,我明日再过来。”
姚芸儿紧紧的拉着他的手,不让他离开,那一双眼眸清灵似水,小声开口;“你要去找皇长子,是吗?”
提起袁杰,袁崇武眸心便是暗的骇人,胸腔里的怒意更是翻滚着,叫嚣着,随时可以呼啸而出。
姚芸儿低下眼睛,道;“他曾说,若我将这些话告诉你,便是心如蛇蝎,是仗着你的恩宠,挑拨你们父子关系,说我如此歹毒的心肠,迟早会遭报应。”
姚芸儿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柔若无骨的身子轻轻的哆嗦着,眼瞳中亦是浮起几分惧意。
袁崇武听了这话,顿时怒不可抑,他转过身子,竟是一拳打在了床头,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姚芸儿一惊,赶忙去看他的拳头,他的手上本就有伤,此时更是鲜血淋漓,姚芸儿看着,只觉得心疼,心里不由得涌来一股懊悔,她错了,她不该说的!她真不应该将这些话,全都告诉他,让他这般痛苦。
袁崇武深吸了口气,回眸就见她捧着自己的手,漂亮的眼瞳中水光盈然,既惊且悔,更多的,却仍是心疼。
他看在眼里,只将她的小手握在掌心,道;“所以,你才不告诉我?”
姚芸儿抬起眼睛,轻轻的摇了摇头,“我不怕报应,我怕你难过。”
我不怕报应,我怕你难过。
这一句话落进袁崇武的耳里,只让他无言以对,唤了一声她的名字;“芸儿……”
姚芸儿捂住他的嘴巴,不让他继续说下去,她看着他的眼睛,声音虽然很小,但每一个字都极是清晰;“他是你儿子,从小被我父亲掳去,吃尽了苦,如今又眼睁睁的看着我和溪儿占尽了你的心,他和我说这些话,我不怪他。”
袁崇武眸心深邃,听她说完,他亦是一语不发,一双黑眸宛如深潭,就那样凝视着她。
姚芸儿的小手抚上自己的小腹,继续说了下去;“在他刚和我说完那些话后,我很难过,也很害怕,每天都恍恍惚惚的,不知道该怎么办。直到后来,我有了这个孩子,我知道他们恨我,自然也会恨这个孩子,我不敢说,连太医也不敢看,我不是有意那样对你,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想抱着溪儿躲得远远地,连你也不想见。”
袁崇武念起她前些日子待自己的疏远,怜惜与不忍汹涌而来,他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只低语了三个字;“别说了。”
姚芸儿却是不依,她在他的怀里摇了摇头,伸出胳膊环住他的身子,眼眶中湿漉漉的,全是滚烫的泪水。
“相公,这些日子我一直都跟做梦似得,成日里胡思乱想,直到今天在法华殿,我看着那个横梁像你压下来,我只觉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