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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说无妨。”男人声音沉稳,不带丝毫起伏。
安氏微微垂下面容,缓缓吐出了一句话来;“若是当年,是姚妃娘娘为了孩子,吐露了行军路线,致岭南军七万男儿惨死,皇上,会原谅她吗?”
安氏声音艰涩,一个字一个字的说着,好一会,才将这句话说完。
龙辇里有短暂的沉默,男人神色平静,声音亦是不高不低,不喜不怒,只言道;“她不会为了孩子,出卖七万岭南军。”
“为什么?”安氏抬起头,三个字脱口而出。
袁崇武看着她的眼睛,一双黑眸宛如月下深潭,深沉而内敛,面对安氏的质问,他的声音亦是冷静的,低沉而有力;“因为那七万人里,也有朕。”
男人的话音刚落,安氏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就连唇瓣上的血色亦是一道退了个干净。
安氏何尝不知,当年的那一仗,岭南军惨败渝州,就连袁崇武自己也是被凌肃砍至马下,险些丧命。她扪心自问,当自己像凌肃吐露出行军路线时,的确不曾想过袁崇武,她的心里,想的只有她的儿子。
她终是懂了,全都……懂了。
玉芙宫,姚芸儿正坐在桌前,秉烛为袁崇武缝制了寝衣,明黄色的衣料,仿若小儿的肌肤,流水般的淌在她的手中。
听到男人的脚步声,姚芸儿将针线活搁下,刚抬眸就见袁崇武正像自己大步而来,她唇角噙起笑涡,笨重的站起身子,不等她迈开步子,男人已是三两步扶过她的身子,温声道了句;“当心。”
姚芸儿见他周身透出一股淡淡的酒气,遂是道;“你喝酒了?”
袁崇武便是笑了,捏了捏她的脸,点了点头;“是喝了几杯,瞒不了你的小鼻子。”
姚芸儿抿唇一笑,将身子埋在他的怀里,男人大手揽过她的腰肢,眼眸则是落在案桌上,看见那做了一半的衣衫,无奈且心疼;“怎么又给我做衣裳?”
姚芸儿脸上飞起一抹嫣红,只将那衣衫拿起,将领口处对着男人,轻声道了句;“你自己瞧。”
袁崇武瞧着她娇羞的小脸,心底便是一软,低眸看去,就见那领口上绣着一朵云,惟妙惟肖,用的是银色的丝线,娇娇小小的,说不清的趣致可人。
当下,男人的唇角便是浮起一抹微笑,姚芸儿瞅着他的脸色,见他是喜欢的,便是放下心来,小声道;“你若喜欢,以后你每一件衣衫,我都给你绣一朵云在上面,好不哈?”
男人眼瞳黑亮,里面漾着的却是深深的柔情与宠溺,他揽着姚芸儿的腰肢,俯身在她的唇瓣上啄了一口,只低声道出了一个字来;“好。”
姚芸儿心口一甜,忍不住伸出胳膊,搂住了男人的颈,袁崇武将自己的额头抵上她的,道不尽的缱绻情深。
这一日,风和日丽,姚芸儿临近产期,每日里只是越发懒怠,午睡刚起,就听宫人匆匆来报,说是玉茗宫娘娘求见。
姚芸儿一听安氏要见自己,心头便是一慌,只不知道她此番为何而来。
☆、201章 你为何要对我下毒?
“快请。”姚芸儿心头惴惴,出声吩咐了宫人,自己亦是扶着后腰,缓步走到了前殿。
安氏一袭绛红色宫装,这种颜色十分衬她的肤色,又很是适合她如今的年岁,一头长发在脑后梳成了垂月髻,整个人干干净净的,相比姚芸儿的娇嫩,倒也是透出几分雍容,极是端庄。
姚芸儿心头狂跳着,敛衽对着安氏行了一个平礼,安氏亦是微微欠身,还了一礼。
“今日不请自来,是想和娘娘商议一下宇儿与秀秀的婚事,还望姚妃娘娘不要介意。”安氏唇角含笑,容色平和,姚芸儿看在眼里,狂跳不已的心却是慢慢的平静了下去。
自袁杰大婚后不久,安氏便像袁崇武请旨,想将姚芸儿的外甥女许给袁宇,袁崇武见那大妞虽然出身微贱,却生性淳朴,敦厚良善,与袁宇极为相配,姚芸儿对这门亲事自然也是答应的,遂是下旨定下了这门亲事。
姚芸儿闻言,只道;“娘娘请坐,咱们慢慢说。”
安氏微笑着颔首,与姚芸儿一道在案桌旁坐下。姚芸儿大腹便便,走动间极为不便,待她坐下时,安氏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扶了她一把,温声道;“怕是这几日,便要生了吧?”
姚芸儿抚上自己的肚子,只轻轻应了一句,心头极是不自在,纵使身旁站满了宫人内侍,可仍是又慌又怕,只将眼睛垂着,似是不敢去瞧安氏。
安氏见她这般模样,唇角便是浮起一丝笑意,声音亦是轻柔的;“怎么不见徐姑姑?”
听她问起永娘,姚芸儿微微抬眸,道;“姑姑这几日染了风寒,刚吃过药,歇下了。”
安氏点了点头,也不再废话,只谈起了袁宇与秀秀的事来,她的声音柔和,所说的话亦是入情入理,未几便将姚芸儿的心神全部吸引了过去。
直到宫人捧了一盏芙蓉茶壶,与几样点心呈上来时,安氏止住了声,待宫人将茶水与点心一一摆好,方才道;“瞧我说了这样久的话,倒是耽误娘娘用点心了。”
姚芸儿赶忙摇了摇头,轻声言了句;“安娘娘既然来了,不妨与芸儿一道用一点吧。”
安氏眼眸落在那几样精巧的点心上,唇角噙着温和的笑意,点了点头;“那便叨扰娘娘了。”
一旁的宫人刚要上前,为两位主子斟茶,却见安氏伸出手,将茶壶的盖儿打开,指甲不经意的划过壶口,道了声;“好香的茶,倒不知叫什么名字?”
姚芸儿眉宇间浮起一丝赧然,小声道;“我也不知是什么茶,是太医署的人送来的,说是对孩子好,我已是喝了许久了。”
安氏便是抿唇一笑,不再说话了,只将茶壶的盖子盖好,由着一旁的宫人将两人的茶杯斟满。
安氏举起茶盏,见那茶汤晶莹,散发着幽香,便是轻抿了一口,赞了句;“的确是好茶。”
姚芸儿见她毫不介怀自己宫中的茶水,心里不由得浮起几许惭愧,当下亦是微微一笑,她方才午睡过,正是口渴的紧,便是一口饮下了半盏。
安氏眼睁睁的瞧着她将那茶水饮下,心头只说不清是何滋味,她收回眸子,不声不响的将手中的剩余的茶水一饮而尽。
两人这般细细说着,未过多久,姚芸儿见安氏神色有异,心下微觉奇怪,“安娘娘,你怎么了?”
她这一句话音刚落,就见安氏竟是面色惨白,一手死死捂住肚子,令一手则是指向了她,嘶声道;“姚芸儿,你为何要对我下毒?”
姚芸儿慌了,摆手道;“我没有!”
随着安氏一块儿前来的宫人见自家主子如此,俱是赶忙上前将她扶住,不过片刻的功夫,就见安氏嘴中涌出鲜血,翠玲吓得尖叫起来,“快来人啊,安妃娘娘不好了,快来人!”
那毒性来的又快又猛,安氏已是说不出话来,她的指甲微微颤抖着,深深的掐在肉里,尽数坳断,玉芙宫人忙成一团,压根没有人留意这些,姚芸儿则是站在一旁,眼见着安氏的口鼻,眼睛,耳朵,不断有鲜血涌出,她骇的小脸雪白,似是懵住了,愣住了,身子只不住的颤抖,被宫人死死扶住。
蓦然,姚芸儿只觉腹中传来一股剧痛,那股痛深入骨髓,疼的她冷汗淋淋,情不自禁的呻吟出声,两个宫人都是扶不住她,一时间玉芙宫中此起彼伏的不断听得;“娘娘,你怎么了?”
“娘娘,您快醒醒!”
“快请太医!”
朝堂上,钦天监的王大人朝着袁崇武拜了下去,口中只道;“启禀皇上,臣今日夜观天象,发现天现奇观,二十四星宿隐约有变,显是紫微星有下凡之兆。”
他这一语言毕,朝堂上便是传来一阵窃窃私语,紫微星乃“帝星”,命宫紫薇之星的人俱是帝王之相,此言一出,顿时有人出声反驳;“王大人此言差矣,紫薇乃是帝星,若紫薇星下凡,难不成是说咱大梁会有两个皇帝?”
那王大人面色不变,只道;“非也,此帝星为辅,臣观测良久,见此星隐约映照在落在宫中东南角处,臣后来得知,那里乃是姚妃娘娘所居的玉芙宫,而姚娘娘不日便要分娩,若娘娘生产之时,便是紫微星下凡之日,此子命宫主星为紫薇,日后必是一代帝王。”
“王大人此言未免太过武断,姚妃腹中是儿是女尚未可知,若说命宫紫薇,委实太过可笑。”温天阳神色淡淡,开口道。
王大人闻言,遂是对着袁崇武跪了下去,拱手道;“启禀皇上,微臣万万不敢欺君罔上,若皇上不相信微臣的话,可将钦天监的人全部招来审问,紫微星下凡乃是天象,并非人力所为,还望皇上明察。”
袁崇武不动声色,只言了句;“朕曾听闻,古时宫中亦有紫微星下凡之事,不过俱是处于皇后宫中,姚妃位于妃位,紫微星若真是下凡,依着她的位份,怕是没这份福气。”
“皇上,此事事关国本,再说后位悬空已久,紫微星下凡,对大梁来说自是可遇不可求的喜事,微臣斗胆,请皇上将姚妃娘娘立为皇后,已换的我大梁国泰民安,国祚永存。”
礼部侍郎当先走出,对着袁崇武深深一揖。
诸人皆知袁崇武对玉芙宫娘娘疼若心肝,早有心立其为后,只不过一来姚氏身为前朝公主,二来膝下无子,三来自建国后,袁崇武一直忙于豫西战事,立后之事便是一拖再拖,如今钦天监的人既是能将紫微星下凡一事端了出来,便等于是袁崇武告知满朝文武,要将姚芸儿立为皇后。
近年来,袁崇武大权尽揽,铲除异己,培植自身势力,如今的朝堂与他登基时自是不可同日而语,朝臣最是善于讨得皇帝欢心,见钦天监如此一说,俱是心中了然,户部,工部,兵部,纷纷走出人来,对着袁崇武拜了下去,恳请皇上立后。
唯有温天阳一派人却是按兵不动,未几,就有人上前,对着袁崇武道;“皇上,玉茗宫安妃娘娘乃皇上发妻,又为皇上诞下二子,皇上若要立后,玉茗宫娘娘于情于理,都是皇后的不二人选,还望皇上三思。”
话音刚落,朝臣中亦是有不少人纷纷跪倒,对着袁崇武齐声道;“请皇上三思。”
袁崇武望着满朝文武,眼底精光闪烁,只道;“紫微星下凡,乃是天意,朕身为大梁皇帝,又岂能逆天而行?”
☆、202章 那就将孩子取出来
袁崇武话音刚落,不待满朝文武出声,就见一个内侍脸色惨白,匆匆奔了过来,“扑通”一声向着袁崇武跪了下去,浑身簌簌发抖。
“启禀皇上,宫里出事了,安妃娘娘在玉芙宫里中毒身亡,姚妃娘娘……也是不好了…”
内侍的话说完,大殿里便如同炸开了锅一般,文武百官面上皆是失色,而袁崇武则是豁然站起身子,他的眸心黑的骇人,甚至连一个字也没说,便大步冲了出去。
玉芙宫中,血腥气极浓,待那抹明黄色的身影赶至时,整座宫室的宫人俱是黑压压的跪了一地,每个人都是面如金纸,只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袁崇武周身被一层浓烈的戾气笼罩着,他不曾对地上的宫人看了一眼,只横冲直撞一般的往内殿闯,不时有宫人扑在他的脚下,颤声道;“皇上,您不能进去,娘娘正在生产,会冲撞您……”
男人并不理会,只一脚将宫人踹开,内殿中的人听到动静,每个人的脸色都是难看到了极点,就连牙关都是打起了颤,纷纷跪了下去。
后殿中的血腥气比前殿还要浓郁,扑面而来,让人作呕。袁崇武站在了那里,他似是怔住了,愣住了,眼睛死死的盯着床上的人影,他甚至认不出那个人是谁,只瞧着那个人浑身是血,分明是一个血人!
浓稠的血汁从她的下身不断的涌出来,沾的到处都是,太医与稳婆俱是双手血红,就连衣襟上也是通红的一片,更不消说那床褥与锦被,更是早已被血水打湿,血珠子一滴滴的落在地上,发出一阵急促的“嗒,嗒,嗒”声。
“皇上,娘娘中了剧毒,这会子,怕是……凶多吉少了啊皇上!”张院判身子颤抖的如同秋风里的落叶,一张脸比死人还要难看,跪在地上不住的叩首。
袁崇武一语不发,只捏紧了拳头,竭力让自己冷静,可身子却还是抖动了起来,不受他控制的抖动。
床下已是凝聚了一大滩鲜血,待男人的朝靴踩上去,让人极是清晰的察觉到那一抹黏腻,袁崇武眼前一黑,只俯身将床上的女子一把抱在了怀里。
“芸儿,醒醒!”他的大手拂去女子脸颊上的发丝,就见那一张小脸煞白煞白的,眼睛紧闭,周身冰凉,眼见着气若游丝,活不成了。
袁崇武惊痛到了极点,心头活生生的被人撕扯的不成样子,他回过头,对着匍匐余地的张院判哑声道;“过来,为娘娘止血!”
张院判抬起头,额上满是汗珠,只慌乱道;“皇上,微臣已是想尽了法子,都不能将娘娘下身的血止住,娘娘怀胎九月,若要止血,也需将胎儿娩出,如今这情形,微臣……微臣实在是没法子啊!”
袁崇武将姚芸儿紧紧揽在怀里,他的脸色铁青,整个人紧绷着,声音却是冷到了极点,让人听的清清楚楚;“那就将孩子取出来。”
张院判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