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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皇宫。
夜深了,姚芸儿已是在宫中过了月余,这月余里,她一直都是浑浑噩噩的过着日子,成日里都会有数不清的命妇与闺秀进宫来为她请安,徐靖为了给她解闷,特意请来了杂耍班子和戏班子进宫,每日里披香殿中都是热热闹闹的,朝中大臣的家眷,明里进宫是庆贺太后认了义女,暗地里则是处处巴结,奇珍异宝流水般的涌入了披香殿,姚芸儿望着那些琳琅满目的珍宝,却怎么都打不起兴致,那一双美丽的眸子亦是空空洞洞的,整日里犹如一个木偶一般,任由身旁的人摆弄,灵魂却不知是落在哪里去了。
徐靖瞧着自是心疼,只以为女儿是不适宫中的日子,每日里都是想方设法的寻些花俏事物,来哄姚芸儿高兴,可姚芸儿却仍是日渐消瘦下去,请了御医来瞧,却也只说是心中郁结难舒,反反复复说来说去便都是那一句“要好好调养”,徐靖听得火起,却丝毫没有法子,竟是眼睁睁的瞧着姚芸儿一日比一日憔悴。
徐靖守在床头,见女儿苍白消瘦的一张小脸,便是默默泪垂,一旁的永娘上前劝道;“小姐,您快别难受了,小小姐怕是没过惯宫中的日子,又加上初来京城,有些儿水土不服,让御医精心着调理,也就没事了。”
徐靖摇了摇头,在女儿熟睡的面容上轻轻抚过,低声道;“本宫能瞧出来,这孩子心里肯定有事,可她却什么也不说,都在心里闷着,这让本宫怎么能不心疼?”
永娘也是向着姚芸儿看去,烛光下,女子的脸庞是青玉般的颜色,美是美,可到底没了生气,整个身子纤细而孱弱的躺在那里,脆弱的如同一个瓷娃娃般,一捏就会碎了。
“奴婢也瞧出来了,小小姐在宫里的这些日子,奴婢就从没见她笑过,一屋子的宝贝,都不能让她看上一眼,这孩子的心,也不知是落在了什么地方,眼下,倒也只有慢慢来了。”
徐靖闻言,便是微微点头,瞧着女儿可怜兮兮的模样,只打心眼里的难受,刚要将被子为她掖好,却听姚芸儿的唇角轻轻一动,唤出了两个字来。
“相公……”
徐靖与永娘俱是听得清楚,不由得都是震在了那里。
姚芸儿无知无觉,依然是沉沉的睡着,唯有一大颗一大颗的泪水,却是顺着眼角源源不断的往外淌,顷刻间淌的到处都是,就连枕头上亦是沾满了泪痕。
“芸儿很想你……”她在睡梦中轻声的呢喃,那一声轻柔的呢喃,却是情深入骨,缠绵悱恻。
姚芸儿在睡梦中一直哭了许久,她的声音很小,哭声都是细细微微的,似是受了极大的委屈一般,想哭,却又不敢哭,只扯着徐靖的心,让她跟着女儿一道落泪。
“这个痴儿,怎生这般惦记着那个反贼!”徐靖回过神来,赶忙拿起帕子,为女儿将脸庞上的泪珠拭去,一面拭,却又一面忍不住低声道出了这句话来,言语间,满是无奈。
永娘对此事也是知晓的,直到姚芸儿不在梦呓,方才低声道;“小姐,侯爷曾说过,小小姐对那反贼一往情深,当日甚至不惜以命相胁,去求侯爷撤兵,如今到了京城,也还一心惦记着那反贼,若这般下去,可怎生得了?”
“袁崇武这些年来一直与朝廷作对,到处收拢人心,先帝在世时,因为此人也不知是费了多少心血,就如今连泰儿即位,每日里也是被他扰的忧心忡忡,此人一日不除,我大周江山便是一日不稳,可这孩子……却又偏偏这般死心眼!”徐靖说起来,便是眉心紧锁。
“小姐,奴婢有一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永娘瞧着姚芸儿那张清清瘦瘦的小脸,眸心涌来一股子不忍,只对着徐靖小声的开口。
“你我名为主仆,实际却亲如姐妹,又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徐靖声音温和,示意着永娘直说无妨。
“奴婢瞧着小小姐如今的样子,倒真是可怜见的,若是小小姐真心爱恋那个袁崇武,奴婢便寻思着,咱们不妨派了礼官,去与那袁崇武说道说道,只要他愿意率岭南军归顺我朝廷,太后您便将义女下嫁与他,这般不仅成全了小小姐的一番痴心,说不准也解决了皇帝的心病,更能让侯爷抽出功夫去对付慕家,如此一举三得,更可稳固我大周江山!”
徐靖闻言,却是一记冷笑,缓缓道;“你想的太过天真,袁崇武是什么人?他岂会为了一个女子,甘愿俯首称臣?若是一个女人便能招抚他,七年前朝廷便这样做了,又怎会等到今日?更何况,即使他袁崇武愿意招安,怕是他手下的岭南军,也是不会同意,两军多年来血海深仇,又岂是一桩婚事便能抵消得了的?”
徐靖说到这里,顿了顿,又是言道;“再说,本宫听闻他有妻有子,又比我儿年长一十四岁,我儿在他身旁,居然沦为姬妾,本宫盼了十七年,才盼的这个孩子,无论如何本宫也不会让她往火坑里跳,她若是回到了袁崇武身边,袁崇武日后若要再反,难不成肃哥是要亲手杀了女婿?”
“小姐,奴婢倒是觉得,若是袁崇武真心喜爱小小姐,咱们只要将小小姐许了他,说不准他也就没了反意,安心和小小姐过起日子,也是有的……”
徐靖眼眸一沉,不等永娘说完便是打断了她的话,就连那声音也是冷了下去;“就算他没有反意,可凭着他以前做过的那些事,哪怕是诛他九族,让他死个千百次也是死有余辜,这个人就算成了本宫女婿,也还是要非杀不可,如此,本宫又怎能再让女儿和他扯上干系?”
徐靖说完,永娘便是沉默了下去,瞧着姚芸儿凄清的小脸,心头便是一叹。
徐靖抚上女儿的面容,轻语道;“肃哥与本宫也是一个意思,芸儿她年纪小,如今虽然一时惦记着那反贼,但往后日子一久,等她长大了些,便也是渐渐淡了。再说,京城里多的是年轻才俊,难道还怕我儿寻不到好夫婿吗?”
说到这里,徐靖微微一笑,望着姚芸儿的目光中,亦是满满的爱怜。
永娘也是道;“奴婢瞧着侯爷的义子,薛湛薛将军倒与小小姐堪称一对璧人,前几日奴婢还听闻薛将军托人打探小小姐的消息,得知小小姐吃的少,今儿特意命人送来了许多荆州那边的点心,此外还送了一只狮子狗来,好给小小姐解闷儿。”
徐靖闻言,唇角的笑意便是俞浓,只颔首道;“湛儿那孩子本宫瞧着也是不错的,上一次肃哥在信中也是与本宫提过,等再过些日子,待芸儿养好了身子,咱们就寻个机会,让这两个孩子见上一面,以后,也好顺理成章。”
永娘听出了徐靖的话外之意,当下便是微微欠了欠身子,微笑道;“奴婢谨遵太后吩咐。”
徐靖亦是一笑,回眸又是看了姚芸儿一眼,见她睡的极沉,便是轻手轻脚的为她将被子掖好,方才与永娘一道离开了殿外。
烨阳。
袁崇武班师回城时,慕家军正驻扎于烨阳城郊,两军不曾正面对战,暗地里却已是交手了几次,皆是各有损伤,成胶着之势。
☆、131章 一家团圆
一眨眼,日子进入了十二月,天气也是一天比一天的寒冷。
姚芸儿身子本就孱弱,待入冬后下了第一场雪,她便染上了风寒,继而起了高烧,迟迟不见好转。
徐靖不眠不休,留宿于姚芸儿所居的荷香殿照顾女儿,凌肃自宫外得知消息,也是请旨进宫,与徐靖一道守在姚芸儿床前,这也是自姚芸儿入宫后,凌肃第一次进宫探望女儿。
宫人都是在外头候着,就连永娘与青叶也是静静的走到了殿外,后殿中,便只剩下这一对父母,守着他们挚爱的骨肉。
“肃哥,再过不久就是这孩子十七岁的生辰了,我想着到了那日,就正式让芸儿认祖归宗,我在宫里,在为她办一场庆生宴,将文武百官,命妇小姐,世家公子全给请进宫里,好好的热闹热闹,给这孩子添点儿喜庆。”
徐靖伸出手,探上了女儿的额头,见她已是退烧,那悬着的心方才放下,遂是转过身子,对着凌肃轻声细语的说着。
凌肃的眸光一直留在女儿身上,自他带着女儿回京后,父女两几乎没相守几日,姚芸儿便被徐靖接进了宫,父亲的心情难以言说,此时好容易见到孩子,自是怎么也瞧不够。
听到徐靖的话,凌肃便是微微颔首,粗糙的大手在女儿白皙的小脸上轻轻抚过,亦是低声道;“也好,这孩子心思重,让那些闺秀小姐们多进宫走动走动,她们年纪相近,自然也容易亲近些。”
徐靖声音酸涩,轻语道;“肃哥,我知道你疼这孩子,和我一样,恨不得日日都能守着她,可我却把她接进了宫,你会不会……怨我?”
凌肃闻言,便是摇了摇头,沧桑的面容上浮起一抹无奈,只握住了徐靖的手,低声道;“说什么傻话,我疼这孩子,只是因为她是咱们的女儿,她的娘亲是你。”
听着那最后一句,徐靖的眼眶顿时红了,刚唤了一声;“肃哥”,那泪珠便是肆无忌惮的落了下来。
凌肃微微笑起,伸出手为徐靖将泪水拭去,温声开口;“都说女儿像娘,这话一点不假,咱们的孩子不仅长得像你,就连这爱哭鼻子的性子,也是像极了你。”
徐靖被他说的也是一笑,虽已年过四十,可那垂眸一笑间,仍是说不出的韵致美丽,只让凌肃看着心头一恸,说不出的苦涩,忍不住伸出胳膊,揽她入怀。
两人相互依偎,都是再也没有说一句话,唯有眼瞳却是一道向着熟睡中的女儿望去,过了许久,徐靖方才道;“这孩子实心眼儿,一直惦记着袁崇武,你说,这该如何是好?”
凌肃拍了拍她的手,瞧着女儿清瘦的小脸,也是心疼,只叹道;“芸儿年纪还小,从前一直长在那个小山村里,日后只要咱们多疼爱她些,再为她找个好夫婿,从前的事,自是会慢慢忘了。”
“肃哥,我有一事,一直没有机会问你。”
“什么事?”
“那袁崇,武究竟是什么人?”徐靖秀眉微微蹙起,从凌肃的怀中抽出身子,轻声道;“想来他不过是一介莽夫,年纪又长,家中还有妻儿,怎就让芸儿痴心成了这样?”
凌肃闻言,神情便是一凛,沉默了良久,方才道;“我与袁崇武虽是宿敌,可也不得不说,袁崇武这人颇有本事,此人不过是岭南一个农民,短短几年里不仅一手创建了岭南军,更是笼络民心,所向披靡,当年若不是我用他的两个儿子逼得他妻子泄露出岭南军的行军路线,说不准这江山,早在七年前便不在姓周,而是姓袁了。”
徐靖一震,半晌都是没说出话来,隔了许久,方才低声道了句;“既然此人这般厉害,那定是要非除去不可了。”
凌肃点了点头,道;“若要除去此人,朝廷必须要借慕家的势力,若然等凌家军打败岭南军,也定是元气大伤,到时候朝廷,可就再无实力与慕家抗衡了。”
徐靖轻轻嗯了一声,道;“这个我知晓,我已经命人去慕家求亲,有祖制在,慕玉堂已是答应送女儿入宫,等下个月,便可以命礼部寻个吉时,去西南下聘了。”
凌肃闻言,眸心中便是浮过一丝赞同之色,刚要开口,却见姚芸儿动了动身子,两人顿时不在说话,只靠近了床头,凌肃唤了女儿几声,未过多久,姚芸儿的睫毛微微轻颤,睁开了眼睛。
见她醒来,徐靖顿时一喜,温暖的掌心在姚芸儿的脸颊上轻轻摩挲着,柔声道;“可算是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只管和爹娘说。”
凌肃亦是上前,伸出手抚上女儿的额头,只觉手心传来一股凉意,眉眼间便是一松,许是见姚芸儿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遂是握住女儿的手,温声道;“爹爹听说你病了,放心不下,所以和皇上请了旨来看你。你别闹小孩子脾气,一定要快点好起来。”
姚芸儿瞧着眼前的父母,他们的声音是仿似和一个婴儿说话般的轻柔温和,他们望着自己的眼睛里,更是满满的疼爱,仿佛自己是这世上最珍贵的宝贝,一眨眼,就会不见了似得。
一瞬间,姚芸儿如同身在梦中一般,周遭的一切,都是那样的不真实。
恰在此时,永娘端着一碗千年雪参汤走了进来,徐靖亲手接过,对着姚芸儿柔声哄道;“这汤最是滋补身子,来,娘喂你。”
凌肃见那汤黑乎乎的,遂是对着一旁的永娘吩咐;“去给公主端些甜点过来。”
待永娘走后,凌肃见徐靖舀起一勺药汁,便要往姚芸儿唇边送去,当下就是开口道;“当心别烫着孩子。”
徐靖便是笑了,只得又是在那勺药汁上吹了吹,这才向姚芸儿口中喂去。
姚芸儿倚在那里,那一双剪水双瞳一时看看母亲,一时看看父亲,到了后来,泪珠终是抑制不住,从眼眶里滚落了下来。
看见她哭,徐靖与凌肃都是心疼不已,徐靖将药汁搁下,赶忙将姚芸儿搂在怀里,哄道;“孩儿快别哭,你这么一哭,是来剐爹娘的心啊。”
姚芸儿抽噎着,泪眼迷蒙的望着眼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