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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韫玉静静看了二人片刻,方才开口:“请二位公子上座,烧尾小女片刻呈来。”
传说那鲤鱼越了龙门,便有天雷击去鱼尾,方可化身青龙,统一方水域,跻万兽之首。在镜离国,未婚配的女儿家在男方提亲时若是意中,便做了这道菜,在一餐最后端出,男方家便已然明了,这烧尾便意为乘龙快婿。
这千金宴选婿已然到了呼之欲出,一园子的人已然无心吃酒,只盼江小姐快些出来,这等美貌才德女子不知花落谁家?
一炷香的时间,江韫玉便转回了园中,竹枝在身后托着锦盘,那盘鲤鱼做的烧尾尚冒着热气。
江韫玉走到武安侯面前,顿了一顿。随即又走到了郭骏生的面前,轻声道:“郭公子能否借步?小女有几句话想同你讲。”
难道这江小姐当真要选了这无功名的秀才?连相爷此刻面色也略略紧张,不知自家女儿究竟何意。
倒是武安侯端了一杯茶,向皇上举杯示意,两人以茶代酒,饮得痛快。
那郭公子面色微红,急忙走了几步:“小姐可有话对小生讲?”江韫玉轻声道:“郭公子,我敬你品行端正,是个正人君子。公子聪慧过人,来日必有大前途,只是小女与你无缘分。请公子见谅!”
郭骏生微微一怔,面上更加红了:“我爱慕小姐已久。。。。。。”
这次却是江小姐微微摆手,制止了他的话:“郭公子,贵府一直家教甚严,小女一向不羁惯了,怕是入不得令尊令堂的眼。”
那郭骏生将头抬起,急急辨道:“家父家母非那不通情理之人,小姐可是因我不如武安侯有个功名?我今年秋闱必会为了小姐争个功名回来!”
江韫玉将面纱撩起,薄带清愁,望之若仙,那郭骏生看了一眼又红着脸低了头。
“郭公子~”他听见那话里隐约带了叹息,“我选武安侯,不过是因他长的像我一个旧人罢了。”
抬起头来,那清丽的身影已然走到武安侯面前,端了那盘烧尾,杏眼低垂:“请武安侯鉴尝。”
日落黄昏,有风清扬,散了一地桃花。不知碎了何人的心。
那武安侯双手接过烧尾,神色突然变的恭敬:“有劳小姐了。”
江相爷神色一松,微微露了笑意。这岳明渊是有才之人,功名亦是凭了赫赫战功得来的,女儿嫁了他,算是终身有托。
圣上端起酒杯,将酒一饮而尽,笑着对江相爷说:“恭喜相爷,今日觅得乘龙佳婿,若是大礼之时,孤,还要来吃酒!”
江相爷躬身:“有劳圣上了,臣叩谢皇恩!”
陈景然起身扶了一把,向随身小黄门道:“且拿圣旨来,孤要亲自拟旨!”未几,书完。
那黄门太监一挥拂尘:“江氏韫玉,武安侯岳明渊接旨~”
那太监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江府韫玉因容貌秀丽,才艺双绝,言行典雅,大方得体,赐郡主封号,赏良田百亩,府第一座,领子爵禄。另赐婚武安侯,择吉日成礼!”
第14章 峰回路转
枣花簌簌,千里莺啼,暖风熏醉。
一顶山轿颤悠悠的走在去城郊大相国寺的路上。
行至山门,正是日出三竿,春阳送暖的好时刻。有小沙弥早早立于山门处迎了,见那轿帘掀起,便双手合十,微微低头:“女施主今日来的可早。”
江韫玉带了竹枝施施然下了轿,韫玉素衣广袖,并无脂粉,亦双手合十还礼,头上碧钗轻轻晃动:“小师傅有礼了。”小沙弥引着这两人进了大相国寺,过了一片竹林,在西苑一座禅堂停了,对这主仆二人道:“女施主有请了。”随即便自行去了。
竹枝见那小沙弥走远了,方才说话:“小姐,我便在这门口等你。”韫玉微微点头,便进去了。
禅堂不大,掩在这竹林里显得格外幽静。堂内香案上有一香炉,韫玉取了香,恭敬的拜了三拜,将那香置好了,静静跪坐片刻,轻声的说:“国华,我已经许了人家,以后,必不会月月来此为你祈福。觉慧大师常给我说,了即业障本来空,未了还须偿宿债。想来你我也是各自背了各自的债。我并非不愿意为你终身不嫁,只是母亲去世,父亲年迈,我无兄弟姊妹,唯一能做的,便是找个终身有托之人,让老父安心。那日你对我说,有不得已,国华,我亦有不得已,你莫怪我。”
禅堂空寂。佛祖眼幕低垂,无嗔无苦。
但求一心人,白头不相移。初识情滋味,便要死别离。时光不过一个寒暑交替,明明只是一个须臾,却感觉须臾发成丝。
待江韫玉从禅堂出来,已经近了午时。门口竹枝还在候着,见她面色微白,担忧的问:“小姐可好?待我去给你端杯茶?”
韫玉微笑着答:“无妨,竹枝,你与我去那觉慧大师那走一趟罢。”
待到了觉慧大师房前,依旧是那小沙弥立在门口,便向前一步:“小师傅,烦请通报一声,信女江韫玉求见。”
觉慧大师是大相国寺主持,自李国华去世,江韫玉便月月来这里,为他诵经祈福,供了长明灯,常听得觉慧大师说法,慢慢过了最煎熬的一段时间,今后怕不能月月前来,便想与大师多说道几句。
那小沙弥未几出来,向她道了声佛号:“师傅说有因有果,求佛求心,女施主日后还与本寺有大缘分,今日就不见了。望女施主心澄静明,才能消灾渡厄。”
江韫玉听了此言却微微一愣,随即应了,与竹枝多供了些香油钱便离去了。
山路悠悠,峰回路转。江韫玉坐在轿中,忍不住想起自己即将要婚配的郎君。都说武安侯智勇双全,才德兼备,却不知他为何向自己求亲。若为她这个人,可他一直远在西南,素未谋面。若说为了父亲的权势,他自己也已封王拜将。真真百思不得其解。
叹息一声,且无论是谁,也将就着过了。那日初见他,一时恍惚,以为故人。只可惜,像他的是眼睛,剑眉朗目,清亮有神。可不像他的也是眼睛,一个神态谦和,温润含笑,一个却是神采飞扬,略带不羁。
那武安侯在千金宴的第二日便登门拜访。这人虽是江小姐自己选的,又得了圣旨,只是那婚娶的程序他却一道没有少。
第二日来的时候,便带了京城的官媒,合了庚帖后,便由江相爷把庚帖供在祠堂里。如此过了三日,江府阖府上下平静无事,倒是花园里来了一窝雀做了窝,竹枝也说,这是喜事。
三日后,武安侯又带了官媒登门了。送了两担聘饼、八式海味、西海大鱼、四坛稠酒、四色糖、礼金盒、香炮镯金,无一不是按都城最奢华的来办,因江韫玉家慈仙逝,只那三牲送了单数。递了红纸绿书后,这门婚事,算是文定了。
武安侯给父亲说,来都城赶的匆忙,待迎亲之前,催妆大礼必不会亏了小姐。武安侯态度恭敬,礼数也颇为周全。父亲甚为满意。只待择了吉日便成婚。
领圣旨时,圣上说要观礼吃酒,武安侯与父亲商定,先行回了西南,待几日接了双亲过来,与都城岳府别苑成礼。只是这一来回,怕又费的上月余的工夫。父亲觉得也可,这时间也好准备嫁妆,想必是一定要把自己风光大嫁了。
待回到家中,却过了午时,韫玉觉得有些倦了,随便进了碗汤便去睡了。这一年里,江韫玉虽容貌愈盛,却是清减了不少。
不料才睡下没有多久,听得菊颂在门外报:“小姐,教习娘子已到了呢,请小姐移步书房。”
江韫玉微微叹息,自己虽诗词书画、着棋分茶样样精通,无奈父亲却说,当家主母要能管家理帐、还要晓得那些繁琐礼节,方可进退有度。因江母不在,便请了几个教习娘子来,日日补习。
江韫玉耐得性子去了书房,听那教习娘子来讲如何记账,又如何翻查账簿。略略有些不耐烦。 教习娘子却极上心。
“这账簿无论记载何事,都只有草流、细流、誊清三种样子。这草流即是平时百姓说的花帐,商家有时来不及便暂记了,可小姐要记好了,若是有了官司,这草流虽信笔一写,到了官府那里,也是认的。。。。。”
好容易熬过一时辰,那教习娘子回了。已是掌灯时分,江韫玉回了房中想早早歇息。谁料想江相爷今日早朝至今才回,方进门便让张管家唤了韫玉去了前厅。
“不知爹爹唤我何事?爹爹怎此时才回?”
江相爷面色严峻,重重叹了口气,将太师椅把手一拍:“韫玉啊,今日我入朝才得知,离那西南不远的裕州,嘉裕王居然反了啊!因那武安侯镇守之地与裕州相去不远,这武安侯甫一回去,便接了圣旨,前去平叛了啊!”
听得此言,如晴天一道雷在头顶轰然炸开。江韫玉一时之间震惊的立在那里,没有力气再移动脚步。
耳边听闻父亲那无奈又愤怒的声音:“兵部左侍郎也劝圣上另择人选,满朝文武都知武安侯已为我婿,可叛乱一日不灭,民心便一日动荡,圣上只想速决啊!”
第15章 千里鸿雁寄衷情
得知武安侯前去平叛的消息已然过去十天,这一夜,江韫玉又是无眠,辗转反侧。已是春末,隐隐有了初夏的气息,微微潮热的天,一条薄锦衾被她揉的格外凌乱。
心里还是希望武安侯能早日平叛,凯旋而归的。即是自己选的夫婿,也是打定要好好过了。听得父亲说,这武安侯没有娶妻,却连侍妾也没有纳过,当真实属难得了。
这样一个男子,姿容风流、功名才学、锦绣前程都无一不是上佳,却又洁身自好。想必她选的这好夫婿,不知羡煞了几多镜离国待嫁好女儿。那些前尘往事,终究如这春梦,一朝醒了,了然无痕。
翻身到了床内侧,指尖突然触摸到硬硬凉凉的突起,心里一动,手指已经按下了,床内侧的暗格悄无声息的打开。
江韫玉取出那个卷的细密结实的绢布,这么久了,她几乎都快忘了这个事情。挑亮了灯,将那藏宝图徐徐打开。
那人,终究是为什么把那么重大又私密的东西给了她,想必是觉得她这里是安全的吧。那么,是要她销毁了?还是是要她去寻找宝藏?还是想承了她的手,把这藏宝图给了别人?或者是,为了转给那个一同失踪的大皇子?
仔细的想了想,觉得前两个是断不可能。皇室子弟,这一丝复国的希望,绝不会轻易的放了。若萧旻是那安分之人,留在她身边,求个现世安稳不好么?可见,他还是希望能光复了梁国的。
可是要她去寻了这宝藏?更是不可能。需知她是相国之女,于情于礼,都万万不能。再说她又从何寻起?
又披衣坐在桌前,细细的看了那藏宝图,山川俊伟,河流深邃,全然不像这南国之景。想来前朝梁国先祖发迹于北方,这定是北方某个山岳了。在那藏宝标示的地点,山上写了一个字“虫二”。一时之间,想不出个头绪,便将这藏宝图又仔细收好,灭了火烛,歇息去了。
武安虽远在西南出兵平叛,但江府这边依旧日日忙着准备嫁妆,那教习娘子也每日如约前来。江韫玉倍感厌倦,也只能忍了。
父亲也十分关心裕州的战事,时常在晚膳时给江韫玉说些朝堂里得来的消息,或大或小,却都是利好的。比如武安侯今日招安了嘉裕王几个门下的谋士,略得了些防守消息;如今日裕州城内百姓起义被镇压,可见这嘉裕王造反,也是不得民意的。只是这消息越了重重山水到了朝堂之上,恐也是几日之前的。
韫玉原先对这些朝堂之事、打打杀杀从不关心,之前关于岳明渊那传闻,只当是话本子听了,不曾放在心上。如今身份不同了,也留意看了史官记录武安侯的征战笔记,方觉得他打仗完全不拘兵法,唯一算是循了兵法的,就是兵者诡道。临兵换将的事情有之,多次诈降为卫道士不齿的事情亦有之。重要的是,最后他都胜了。
上次灭了沙南、扁只两国,为他赢了这武安侯的称号之役,是他带了几十亲兵,长途奔袭,深入敌境,可谓险中求胜。
史书上也浓墨重彩的写道:扁只所都城,四面有水,自恃险固,不虞于我。明渊携亲兵数十,倍道兼行,夜至城下,潜遣将士浮水而渡。至晓,一时攀堞,鼓角齐震,城中大扰。明渊单骑入城,虏其王首级,扁只顿失首领,大乱。
末尾,只有一句赞语,颇为中肯:少年显贵,足智多谋,有勇敢为。
想来民间那些传闻,却是有实处的。
因此次平叛出兵仓促,兵马调度、粮草车骑没有安置妥当。平叛初始,武安侯并未正面出击,只是一面向朝廷要了些上次沙南、扁只等国工匠打造的新兵器,一面上了奏疏,催问了粮草的运输。
如今岳明渊只是将那裕州城困的死死的,每日派了几支骑兵小队,不分时辰进行突袭,打完就撤。另外又着人去了裕州城东,日夜施工,将那入城的畲江堵了大半,只留一小股水流,城中一时吃水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