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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潇点点头:“可不是吗,那几个小子简直就是孙猴子托生的,白天酒铺子里忙活一天,家来也不见闲着,满院子转着圈的跑,前两天我做饭的功夫没看住,三个孩子爬到树上,够那树上的槐花蕾去了,说是要摘下来让我给他们烙槐花饼,摘了好几筐,倒是解了馋,鞋也磨坏了,我这儿正说瞅着今儿天好,回去打褙子呢。”
潘寡妇道:“那可正恰好,我昨儿收拾出些不用的碎布头子你拿了去吧!”说着伸手从下头拿出个包袱递给她。
时潇忙接在手里道:“亏了婶子这样的好心人,顾着那几个小子,也没什么报答,倒越发不好意思了。”
潘寡妇笑道:“你若觉着不好意思,不如给我做双鞋,我这儿一直不得空,脚上这双还是去年的,趿拉松了,不大跟脚呢,我那闺女又指望不上,下月里隔邻聘姑娘,怎么也要忙活两日,穿着这双鞋去,没得让人笑话。”
时潇忙道:“这有什么,婶子以后若有什么活计只管指使我,只婶子不嫌弃我的活计粗就成。”说着从袖子里抽出根儿头绳来,蹲下比着潘寡妇的脚量了长短,系上个活扣,塞进袖子里。
潘寡妇道:“你的活儿要是粗,可着京城也寻不见好针线了,你等着我给你扯鞋面子去。”忙要去拿整布。
时潇打开刚的包袱翻了翻,寻出一块厚实的青布道:“婶子不用特意扯鞋面了,您瞧这块大小就成,料子也厚实,当鞋面子正好。”
潘寡妇瞧着她笑道:“可真是个会过的丫头,不知哪家有造化娶了去,倒一直忘了问,今年多大了,家里头可定了亲事?”
时潇低下头半晌才道:“过年十七了,小时倒定过一门亲,后我家招了场火,烧了房子,娘去了,爹也病了,那家嫌我的命不好,便解了婚约。”
潘寡妇不想还有这么一段,心里暗悔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现如今这眼皮子浅的人家多着呢,就瞧眼前的好处,便不想想打小定下的亲事,到了反悔,他家小子倒没什么,让人家姑娘还怎么寻婆家,做下这等缺德带冒烟的事儿,也不怕招天打雷劈。
想到此,潘寡妇宽慰她道:“那家可真没福气,这也好,就凭你这摸样儿,秉性,赶明儿不定寻个更好的,气死他家。”
提起旧事,时潇本有些难过,却给潘寡妇说的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两人又说了两句闲话,时潇才迈脚出了潘家的铺子。
她是不知道,拐角胡同里,叶驰都快耐不住了,她再不出来,说不准就冲进去了,等的烦躁,一会儿问得禄一句:“可出来了?”
得禄最后叹口气道:“小爷您这倒是急什么呢,就算出来,您不也是在后头跟着吗,瞧那招牌是个成衣铺子,您是不知道,姑娘家做衣裳麻烦着呢。”
说的叶驰翻了个白眼道:“你倒什么都知道。”得禄嘿嘿一笑道 :“奴才虽说没娶媳妇儿,可咱府里的丫头多啊,咱王妃主子又宽待,一年四季每人两套衣裳,都是按着时候,量了尺寸做的,我们这些小厮还好,好歹的量量,只要能穿上身就成,您不知那些丫头,什么袖子啦,腰身啦,裙子啦,可麻烦着呢,这还是府里发下的,若是她们自己得几个钱做一身,就更麻烦了,掐个什么样儿牙子,滚怎样的边儿,配什么色的帕子,梳什么头发,哎呦喂,做一件衣裳,活活的能把玉皇大帝都烦死。”
说的叶驰忍不住笑了起来,伸手拍了他一下:“可见没少跟丫头们胡混,连人家做衣裳的事儿都扫听的这般清楚。”
得禄见略叉开了些,暗暗松了口气,就见时潇走了出来,手里除了原先的竹篮子外,多了个旧不拉几的蓝布包。
见她看过来,忙缩回头,小声道:“爷,这回可是出来了。”
瞧着时潇拐出胡同,叶驰倒没继续跟着,掂量着这儿离井水不同也不远,自己跟去,那丫头说不准更不待见自己。
说起这个,叶驰就郁闷,就算他爱玩了些,有个小霸王的名号在外,可跟郭大宝那种下流坯也不是一码子事吧,怎么在那丫头眼里,就成一路货色了,就丫头那小眼神儿,叶驰想想都郁闷。
琢磨着怎么转变一下形象,让那丫头知道,自己霸道是霸道了点儿,可基本上还算一个好人的。
这话是他自己说的,要是当着那哥几个说出来,封锦城或许还有点儿涵养,只不过笑一声作罢,另外两个,没准能笑上半个月,肯定会说:“哥哥,您要是算得上好人,这世上就没坏蛋了。”
不过叶驰不觉得,他觉着自己挺好,尤其对那丫头,恨不能抱在怀里头疼着宠着才好,赶明儿娶回家,他天天抱着她。
这么想着,心里便美了起来,又怕那丫头再遇上什么事儿,使了个小厮悄悄跟在后头,自己带着得禄扭脸进了潘寡妇的铺子。
潘寡妇刚要动剪子裁衣裳,就见门帘子撩开,进来一对主仆,潘寡妇好歹是宫里出来的,有些大见识,打眼一瞧,便知这位定是宗室里的哪位小爷,不说旁的,就他身上的衣裳料子就不是市面上能见着的东西,不定是江宁织造供上的,除了宫里的万岁爷娘娘们,能穿在身上的,也就只能是宗室的主子。
只这么位金贵的小爷跑她这铺子里做什么,虽疑惑却也不敢怠慢,放下手里的剪子,堆起个笑道:“这位小爷可是来做衣裳?”这话说出来,潘寡妇自己都觉好笑,慢说自己这里,恐京里云织坊,这位小爷也瞧不上眼儿呢。
叶驰四下里瞧了两眼,没说话,得禄道:“我们小爷是想问问刚进来那位姑娘,是来做什么的?”
潘寡妇眼皮跳了跳,心说莫,不是时丫头惹来的,若真如此可不是好事儿,却也不敢瞒着:“她送了几方帕子过来换几个银钱使。”
叶驰一听眼睛都亮了,得禄瞧爷那意思,哪还有不明白的,一伸手道:“把那姑娘的帕子拿来,多少钱你开个价,我们家小爷都要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3 章
潘寡妇既瞧出叶驰是宗室的小爷,哪敢漫天要价,又不是嫌太平日子过长了,非得找点儿不痛快,从下头把时潇刚送来的帕子拿上来道:“几块帕子罢了,不值几个钱,小爷若是瞧得上眼只管拿去。”
得禄着实瞧了这妇人几眼,暗道别看这犄角旮旯的地儿,还真有个明白人,自己这儿都说给钱买了,她非要送,这定是瞧出他们家小爷的出处了,想讨个好儿。
这么想着刚要收下,就听他家小爷开口了:“不值几个钱?你说人家费了半天劲儿绣的帕子不值几个钱?”声气儿可有些不对,听着要恼的意思。
得禄真是哭笑不得,拿他们家小爷这性子一点儿辙儿没有,平常是等闲的人入不得爷的眼,这一旦钻进去了想拔都拔不出来,他家小爷这会儿看那丫头是哪儿哪儿都好,别说一方帕子了,就是那丫头用过的厕纸,估摸爷得了也得当宝贝揣起来,话糙理儿不糙。
瞥见那妇人有些怕的神色,忙打圆场:“值,值,怎么不值,您瞧这桃花绣的,比咱们园子里刚开的还鲜亮呢。”话没说完,叶驰一把夺了去,拿在手里瞧了半天。
得禄见爷那耷拉下来的嘴角,微微往上扬了起来,才松了口气,瞧那妇人吓的够呛,忙小声问了句:“爷,您的意思给多少合适?”
若依着叶驰,一想到这帕子是那丫头一针一线绣的,那就没个价,多少都值,可也知道人家铺子开门做买卖,自己那么着是为难人,不厚道。
虽说叶小爷自打出生也没厚道过,可今儿为了这几块帕子,决定厚道一回,伸手从腰上的荷包里捏出两颗金瓜子来,手一抖仍在柜上,拿着帕子走了。
把个得禄心疼的,就算有钱,也没这么个花法儿的,再说,除了宫里外头谁舍得用这个打赏,爷那半袋子金瓜子,还是年上爷去给太后拜年,太后笑着说:“驰哥虽说大了,到底没娶媳妇儿,刚来的那几个可都是成双成对来的,哀家这一赏就是双份,唯有咱们驰哥吃亏了,哀家怎么也的找补找补。”说话儿让跟前的大宫女进去抓了一大把金瓜子出来:“没娶媳妇儿就是孩子,这个只当是哀家给驰哥的压岁钱吧!”
说的在场人都笑的不行,叶驰却不以为意,惯会哄老人家开心,接过赏,又一个头磕下去,嘴里那吉祥拜年话儿跟不要钱似的,一串一串往外钻,说的老太后眉开眼笑,末了又让抓了把金瓜子。
就凭他们家小爷这根好舌头,这厚实的脸皮,这一趟回来,把该得的都拿回来了不说,还弄了半袋子金瓜子,那可是宫里出来的,一颗足一两,换成银子的话,得核二十两呢,这铺子归置归置都值不了几个钱,今儿倒是发了横财。
心里虽不舍,到底爷赏下了,得禄只能依着,顾不上这柜上的妇人如何呆愣,跟着叶驰出去了。
叶驰主仆刚走,后头门帘子就撂了起来,潘寡妇的二闺女扭着腰走出来,一双眼直勾勾的瞧着柜上两颗金灿灿的瓜子,一伸手抓住手里掂了掂道:“娘,这有二两了,回头熔了给我打支金裹头的金簪子吧!”
潘寡妇没好气的从她手里夺了过来:“成天在家里不出门,便打了金簪子戴给谁瞧,若你依了前儿说的那门亲事,莫说金裹头的簪子,便是一套镶金的头面,娘咬咬牙也陪送给你,到了婆家指定不会让人低看了你去。”
她二闺女却道:“哪算什么亲事,娘是安心要害女儿不成,把女儿嫁给那样穷门小户的人家,过了门不定连饭都吃不上,纵娘给女儿陪送一座金山又有什么用。”
潘寡妇气的不行:“你倒是真敢挑,人家开着香油醋坊的买卖,比咱们家不知强了多少去,这还是娘死乞白赖,拖了刘大娘才说成的,你倒好还嫌弃人家穷门小户,你也不瞧瞧你自己什么样儿,挑三拣四,赶明儿过了二十,这样的人家也寻不着了,只等着嫁死了婆娘的老鳏夫吧!”
她二闺女见她娘气的脸都红了,忙凑上去道:“娘别气吗,女儿也不是挑拣,您瞧女儿这样肩不能担担,手不能提篮的样儿,嫁到那家能成不。”
潘寡妇眯了眯眼瞧着女儿道:“女人还有做不得活的,你就是懒,你瞧刚走的时家丫头,比你还小几岁呢,家里外头针线灶上,什么活计拾掇不起来,更别提人家还识文断字,有个秀才爹,比你不知道强了多少。”
她二闺女最不耐烦听她娘说这些,尤其时潇,每回来她娘就没口的夸,顺带数落她一顿,不过今儿极力忍住,压了压脾气,好声气的问她娘:“刚跟着时妹妹后头进来的那人……”说着不觉有些扭捏,到底是未出阁的姑娘家,跟她娘扫听一个男人,总归害臊。
刚在里头听见男人说话,听声儿像年轻男人, 便忙从里屋出来,躲在门帘子后头,顺着帘子缝往外瞧,这一瞧心里头直扑腾。
哪里瞧过这般好看体面的人呢,一双眼不住在叶驰身上来回的瞧,瞧他的衣裳,他的腰带,腰两边儿系的玉佩,还有手上那偌大一颗翠当当的扳指,那水头跟一汪水儿似的,若是能嫁个这样的男人,哪怕做小,做丫头,也强似给那些粗汉子当婆娘,这一辈子还有甚指望,叫她跟她娘似的,万万不能。
存了这些想头,便话里话外的扫听起叶驰来,可她糊涂,她娘却是个明白人,一见女儿这意思,哪还能不知道,气的身子都哆嗦了,指着她道:“娘只当你年纪小,挑拣亲事是想寻个可心儿人,不想你是想着嘬祸呢,你可知那是什么人,那是宗室里的小爷,是皇族,就凭你,就凭咱们家,往上倒八辈子,连给人家端洗脚水都够不上,你倒真敢想,人都劝我,丫头大了不能留,留来留着留成仇,如今看来倒是娘的错,你自己不想活了,没得牵累了你娘,明儿娘就让媒人来,这回容不得你挑拣,说谁家是谁家,留着你早晚是个破家的祸根儿。”
她二闺女一听,脾性上来,道:“媒人来了我也不嫁,再逼我,我就上吊死,死也死在家里,不是我中意的亲事,死也不依。”一撩帘子进去了,把个潘寡妇气的险些没厥过去,唉声叹气了半天,日子还得过,琢磨她闺女便惦记也没用,横竖以后也见不着,日子长了没准就丢开了。
哪想她闺女起了这个痴心妄想的念头,哪肯消停,钻心眼子的整出不少事儿来害人害己,此是后话且不提。
单说叶驰,怀里揣了几块帕子,琢磨那丫头指定吓着了,今儿再不敢出来,便也不在外头瞎逛,心满意足的家去了。
到了府门前刚下马,迎头便瞧见他爹的轿子,叶驰抬头瞧了瞧日头,这个时辰他爹往家跑,可真是件新鲜事儿。
基本上,在叶驰眼里,他爹就是个恨不能日夜都在衙门里待着的主儿,一沾了正事儿,就跟打鸡血似的,不睡都成,什么时候见什么时候都是道貌岸然一本正经的样儿,瞧见自己。除了皱眉就是摇头,叶驰有时候都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他爹生的,亲父子怎么就差这么多呢。
总而言之,长这么大叶驰几乎没见他爹笑过,不过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