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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厂的消息,秦未竟死了。”
章二十四 杀人趁早
谢长留搭了件外套,不多时,便优哉优哉晃荡到了北大胡同里的秦府。
这位兵部尚书的住宅占地约二十亩之大,略分前后院。后院五眷属住所,前院为宴饮会客之地。隔开前后院的,是个颇具江南园林味道的花园。从大门到前院之间,还有一个梨木花厅。谢长留因要避免与刑部那些人起冲突,故放缓了脚步,让吕调阳抢了先头再说。
这一路走来,只看到秦府的下人僮仆呆站在角落,个个惊恐不知所措,姬妾侍女们躲躲闪闪地在屏风后面探出小半个头。谢长留皱了皱眉头,这秦未竟素来以治家严谨著称,一旦身死,家里却连个会办事的也没有。
他问了问路,就走到了后院出事的内屋,拨开前面拦路的刑部番役,亮了亮自己锦衣卫的牙牌,便走到了最里面。
吕调阳果然已经在里面了,现下看见谢长留进来,他露出一个不知道是哭还是笑的表情。他摊手,起身离开秦未竟的尸身。
秦未竟仰面躺在地上,胸口插着一把水果刀。
他五十开外的夫人带着两个丫鬟远远站在角落,用手帕子遮着脸。
谢长留扫了她两眼,又转悠了两圈,没找到他要找、的东西,心里便已经有了计较。他也没有完全放心,过来探出两根手指将那秦大学士的尸身仔细翻看,看完也不言语,没事人一般到一边去了。
吕调阳显然也有结论了,因走过来向谢长留施礼道:“诚斋兄,如今这案子,你可不与我来抢吧。”
谢长留笑道:“岂只不抢,我还要双手奉上。这一遭破事,我躲还躲不及。”
吕调阳放高了声音道:“这年头,杀人还要趁早。过了这个时候,可没人替你背黑锅了。”
谢长留点头称是。
他们俩说话的声音不算大,却也够屋内外的人听个分明,顿时这秦家上下的人都变了脸色。
原来,中刀者死,流出来的血是鲜红色的;但若是死后把刀插上去,不但出血少且血还会呈现暗红色。话说这桩事是也不知是哪个无知兼胆大妄为鼓动出来的,明明他家尚书大人已经死了多个时辰了,却又来整这一出闹剧,完全叫两个老手看了笑话。
吕调阳也不罗索,早就下令关了秦家院门,家眷下人一个也不许走脱。然后一个一个叫过来问话。
没过多时,事情便已经水落石出,说起来倒是秦未竟一辈子的老脸都丢尽了。
原来这秦未竟只有一个独子唤作秦雍西。秦雍西当年娶的一房夫人就是梅疏影。疏影被休弃后,秦雍西似乎也绝了娶妻爱恋的念头。他母亲赫氏为这件事着急得不得了,十几年间竟连接着给儿子娶了几房姬妾。面对众多千依百顺的姬妾,秦雍西却不甚在意,看着都像马棚风一般,以至于十几年都无所出。赫氏只当这些姬妾模样上比不得梅疏影,讨不得儿子的喜,遂在前两个月下狠心花了大价钱从苏杭买了个美姬回来。
那美姬果真够得上价钱,貌美非凡,岂料秦雍西看了,仍旧没意趣,随便就往后院打发算了。他那其余几房姬妾看他这种态度,正乐得没处找乐子,仗着自己是先到的,下狠心作践那美姬,最后竟打发得她在后院像个浣洗娘。
那美姬原本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揣在怀里怕掉了,何曾吃过这些个苦,少不得在夜夜在后院里垂泪啼哭。可巧昨夜被秦未竟撞到了,他头脑一热,也不知是喝多了还是没吃药,竟自以为在后院遇见了西施浣纱。秦未竟暗自思度:儿子反正也甚指望了,何不自己再生一个;反正儿子也没意趣,何不自己收为己用。
这美姬也是个机灵的,她一想秦雍西这也无甚盼头,倒不如跟了秦老爷有一番天地。当时俩人正王八对上绿豆,亲亲我我,可巧又被赫氏撞见了。赫氏一看真是怒从心边起,恶向胆边生,也是气急了,随手抄起一把鸡毛掸子就没头没脸朝那美姬打来,秦未竟又扑过来拦,这一来二去又有众多丫鬟仆从扑上来,最后也不知怎地,就把秦未竟甩了出去,连磕几个跟头。
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摔死了。
别的不也说,这起因极其不堪,赫氏想着这秦家的名头先毁了一遭;又是一群人都成了凶手,这推的一手也不知道该算在谁头上,顿时慌乱没了主意。赫夫人一面哭骂老头子不是东西,一面方寸大乱不知道如何是好,最后那些无知愚的下人婆子就七嘴八舌地出了这么个馊主意,说是最近反正鬼神作祟,就借用这一招找人背锅蒙混过关。
谢长留无奈地听这打头是个恐怖故事,中间开始讲道德,最后终于成了一个笑话。他实在是越审越想笑,直到他看见外面不远处长廊下站着一人。
那人容颜憔悴,木木征征,却又像局外人一般呆站着。
那人正是秦未竟的独子秦雍思,此时家中遭此大变,他却好像事不关己,只管呆立着。
谢长留看着他的样子,心中暗暗叹息:这秦未竟一生爱面子,谁知道临老却晚节不保,还摊上这一拨糊涂家人。他想了想,竟又有些不忍,遂朝秦雍西走了过去,低声对他说道,“你还不快花点银子打点打点,难道真要你老爹死后声名败坏。”秦雍西很茫然地看了谢长留一眼,过了一会儿,才“哦”了一声,慢慢离去了。谢长留看着他的背影,暗想,怪道当年梅疏影不待见这个丈夫,现在看来却是不配。
方才他离秦雍西比较近,看他脸色苍白、眼眶下陷,是个久病不愈的,恐也活不了多少时月,遂又叹了口气。
他转过身来,看吕调阳还很有精神地处理这处理那,想他这几日的压力也很大。谢长留想了想,便绕过那些还在忙碌的番役,跟吕调阳告了辞便先行离去。
此时天色渐渐暗淡下去,黑幕一般映得漫天箕斗闪亮,人世间的灯火有如倒影一般相续亮起。
谢长留走出秦府,拐进一条小胡同。
眼前一闪,黑衣艳色的少女,提着盏灯笼站在路尽头。
灯笼轻晃,牡丹盛开。
连城手中拿着的,正是他第一眼在秦家不曾看到的东西。
牡丹灯笼。
章二十五 黄雀在后
黑衣艳色的少女,提着灯笼站在路尽头。
灯火轻曳,红花绽放。
连城手中,正是日间梅疏影给尚嫙的那盏牡丹灯笼。
当时尚嫙随手把它给了讨灯的婆子,那婆子把灯笼送到外面,外面自是有人送到连城手上。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听完连城讲来这灯笼的来历,谢长留暗暗心惊,心道东厂散布下的耳线特务简直无处不在,除了头上的虱子脚底的洞就没有东厂不知道的事。
“你觉怎样?”连城把玩着手中的灯笼,抬头问道。
谢长留装模作样端详一番,道,“看这笔力、着色,有几分功力,是梅疏影的画作。”
连城白他一眼,冷声道:“我们手上现有的这三盏牡丹灯笼,论画风根本不统一。”
“厂公房里那只,是他自己的手笔吧。”
连城点头,“那只灯笼,确实为干爹亲笔所画,但工部给事的那只,却看不出来历。”
“但也不是这只的画风吧。”谢长留道。
连城默然,提起手中的灯笼又看了看,自语道:“说到底,我还是不明白要这牡丹灯笼作甚,杀人便杀人,灯笼有何用途。”她鄙夷地想,东厂做事向来讲究干净利落,不留痕迹。
“个性签名,”谢长留抬头看天,想了想道,“江湖上有些人喜欢弄这些个玩意儿,比如特制飞刀什么的。”
“毛病。”连城说,她想了想又说,“或许能从纸张、竹片上看出什么。”她一面说一面心下盘算着,回去定要将那三公九卿六部九监内所有大小官员的墨宝挨个排查。
谢长留从连城手上拿过灯笼,在手上玩耍,“说起来我倒真还没见过灯笼上画牡丹花的,有什么意趣?”
“哼。”连城冷笑一声,“你可以去查钱塘文士瞿佑的文集。”
“那是谁?”
“我怎么知道。”
“……”
突地,连城止步站定,“怎么了?”谢长留来不及止步,撞上去问道。“……牡丹灯笼确实难得一见,但我好像,在什么地方在哪里见过……还是,还是和你一起。”说完,连城看向谢长留。
“咦——”谢长留怪叫一声,“我完全没有印象。”
连城再次白他一眼,陷入了追忆中。她素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当时是随心一瞥,一时竟也想不起究竟是在哪……
谢长留见她低头冥思苦想的,遂也认真起来,“是不是上次微子启讲经的时候,你看见梅疏影了?”如果没有记错的话,第一个提牡丹灯笼的人,正是她。
连城的目光,淡淡扫过谢长留的脸。
谢长留正观赏着梅疏影的牡丹灯笼,突然发现连城不再言语了,疑惑着抬起头——
连城的嘴角,慢慢扯出一个笑意,这笑意慢慢冷在了脸上,结成了冰霜——此时四周时不时有遇持灯走街的流莺女子,但平心而论,能把妖艳的牡丹灯笼提得妖而不治,灵动卓越,只得梅疏影一人。
连城在风中微微失神,有点明白为何容端当年肯为了梅疏影毁名毁婚。
“……”
“……”
“不许给她。”连城冷声说道。
“……什么?”谢长留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明白连城在说什么。
“翡翠耳环。”连城道,“不许给她。”
谢长留奇怪地看着连城,心里就纳闷怎么会突然跳到这一段,但突然间,他又明白过来,他看着着面前冷漠的少女。
少女对谢长留说着命令的话,面无表情。
于是谢长留知道,她并未明白,她只是在赌气。
一时间,心里涌起不知道该是放心还是失落的感觉:放心她只是在耍小孩子脾气,失落她仍旧只是一个小孩子,对自己在意的东西迷惘地执着。
那种放心和失落的感觉起起伏伏,有如潮汐涨落,而对面的少女有如没有感觉的瓷娃娃,没有心。
你到底想要什么?
两个人面对面站在大街上,用一种奇怪的表情看着对方。
“……”
“……”
你真的知道,你究竟想要什么吗?
“啪——”突然,一只白皙的手仓促不及防地伸出来,打落了谢长留手中的牡丹灯笼。事出突然,连城一愣,随即横手劈向来袭的方向,不曾想,却打了个空——
打落灯笼的是一个红衣女人,在白色的中衣上,披着一件飘渺的红纱。她不知何时、何处而来,突然就冲出来将灯笼打翻在地,随即还疯狂地’跳在上面将其踩烂,一边踩一边又哭又笑,口中还‘妖孽’、‘妖孽’地连声咒骂。
‘刺啦——刺啦’的纸张、竹片破裂声,声声刮骨。
连城和谢长留吃惊地盯着这女人,谢长留一把拉住连城,“且看看。”他说。
那女人踩烂了灯笼,忽而大笑,复又痛哭,突而又往北面飘忽而去。
连城和谢长留赶紧跟了上去,一口气追到了灯市口大街的帽子胡同,连追出两里地路。
说来也怪,两人均为大内高手,却只能远远地看着前面有一个红衣影子。那女人似乎不紧不慢,就在眼前,可是往往几步一转便又将他们甩出一箭地。
连城的速度略比谢长留快些,奈何耐力不足,她先是紧紧跟上了,岂料后来又被远远甩开。她原本对自己的速度颇有信心,偏是这几天先是被容端比下去,随后竟又被这样个来历不明的女子甩在后面,当下心里发狠,憋足提气,一口气又加速赶上。
谢长留到底觉得蹊跷,况他也不像连城那般无法无天,什么都不放在眼里。他不敢让连城一个人追上去,连忙也加紧提气追上,竟是把六七年来荒疏的武艺全都用上了。
那红衣女子远远在前。她的黑发轻轻拢起,垂而不坠,坠而不散,一头乌发也并不十分凌乱,恍惚间她突然回头,容颜倒也端正,不像疯妇,倒像是落难人家的妇人。
连城心里憋恨,见那妇人回头看谢长留,立马也回头死瞪了谢长留一眼,谢长留正留心追着连城,这突然被连城一瞪,莫名惊异,差点跌一跤。
俩人一前一后地追着,终于失其踪迹。荒山野地,一时间也辨别不清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一时阴风吹过,突然间,心里发了揪。
漫天箕斗,墨绿层层深淬,眼见着道边草丛里,大大小小、或坐或卧,竟是多个石刻的罗汉像。两人抬头,不远处长灯微明,顺着长灯向上看去,星星灯火一路而上。远处昏黄瞪明,层楼飞檐,竟是已经到了湖心寺。
湖心寺。
“啊。”连城一声惊叹,倒把谢长留唬了跳一跳,“荒山野地你叫什么?”
“荒山野地。这里不是湖心寺么。”连城反问道。原来她想起,在这灯笼上面描牡丹,却是之前随干爹在湖心寺厢房间,随眼瞥见的:用碧纱罩着,罩着牡丹花开的灯笼。
有名的寺院里常有些才子文人好在墙上题词留言。其中有好的,也有不好的,还有些虽不好但估着这士子颇有前途,便都一一留着。待到这些人出名显赫后,便拿灯笼誊抄了,再拿碧纱罩上,更显高雅尊重之意。当时连城眼见那灯笼上既无字墨,又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