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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难道真的不担心么?”桓彩道,“那个外邦女子,伊路丝丝。”
“哦。”瞿香搁起笔,把抄完的一页收好,又换一张铺好。伊路丝丝,她是知道的,但她并未将其放在心上。或者说,柔婴并未将后宫中任一女子放在心上:赢了又怎么样,哪怕赢千次万次,在这里,只要输一次,便连命也没了。
现在伊路丝丝是一人得宠,风头无限,那又怎样?得罪的却是后宫三千多人。
只是,瞿香又想,周守忠选择这个时候把人献上去,可见他也是慌了。也对,只要伊路丝丝还受宠,那哪怕三十路的言官两京官员的奏本把乾清宫的皇案压塌了,也不能动他分毫。
想到此,瞿香撂了笔,把抄好的经文一张张收进檀木盒子里。“你且坐着,”瞿香指着小凳子说道,“我也有阵子没管你了,且不管你现在在外面听得了什么,只管说来。”
恒彩知今日也有得谈,便遂了心意坐下,思索了片刻开口道,“……最近宫内宫外倒真出了些事,我们这里来去不方便,娘娘你也不大关心管外面的事,我也是到今天才听到的消息。说是司里监的秉笔太监庄二死的极不寻常。”她一面说着,一面端详着瞿香的面色。“说是,庄二死之前,是在动用东厂想对付娘娘您家。”
“哦。”
“庄公公的死本来就离奇。但说是现在外庭,又有好几位大臣死得跟庄二一样离奇,外面人心惶惶,都不知道……”
瞿香手托香腮,问道,“怎的离奇?”
“东厂和刑部都束手无策……”
“我问你怎的离奇”
“……我不大清楚,但听说连秦未竟秦大人都死了。”
秦未竟,瞿香听到这里,倒是有些担心,不为自己,却是有些担心身在外庭的父母和哥哥,思来想去,便走到窗前。
这窗前挂着一副画,名曰:千层绿。画的是远山近色千层翠绿。上面还有题诗:《山色》。
‘近观山色苍然青,其色如蓝。远观山色郁翠,如蓝或成,山色非变。山色如故,目光有长短,自近渐远,易青为翠,自远渐近,易青为翠,时常更换。是故由缘会,幻相现钱,非为翠幻,是幻,是幻,万法皆然。’①
这画看不出是哪位名家所绘,字学的却是书圣王右军②。其字笔画虽简洁却神妙精当,每一字数笔写就,气势既敛未敛。虽然习不得十分精髓,也有自己的心得在里面,外看着端正委婉,全篇看着也有一番乘风借势的气骨。
瞿香极爱这幅字画,常常闲时就如同参禅一般参赏。
是故由缘会,幻相现钱,非为翠幻,是幻,是幻,万法皆然。
她看着这幅字,心里也慢慢平复下来。瞿香回头对桓彩道:“我也只一两年没管你,你却也忘了规矩。你不记得素颜是怎么死的了。”
桓彩心里一惊,这几日只管乱听了外面的传闻,谁知却犯了忌讳:从太祖皇帝起,后宫便不得涉政。虽说历朝历代依旧是父凭女贵枕边风乱吹,但要是被对手拿住了,便是存心往死里整。
想到素颜的死,恒彩不由得从心里冒冷气。
“好了,”瞿香见她这样,淡淡道;“你也不必惊慌,我想你也没能力像素颜那样闹腾,所以你活得比她久。只不过随便听了些闲言闲语,日后收敛些便是了。外臣之事,你我怎得议论。这段时间尽职就好,切莫做多余之事。”
瞿香当年进宫时,借的是梅疏影的名气。但其实后宫佳丽三千,论姿色、心计,她一分胜算也没有,所以进宫后只是安分度日,论经谈佛。谁知那些当日立一同进来的女史,互相倾轧,互相作践,最后落得死的死残的残,反倒是瞿香一直相安无事,最后还生了位皇子,直接晋升了贵妃。
“那伯爷的事?”恒彩犹豫问道。
现在宫外暗杀四起,周守忠又掌握了东厂,桓彩也是因为担心此父亲,才有此一说……
“你放心,”瞿香道,“只要我们在宫中没有事,父亲自也无事。”
恒彩点头应了,起身伺候着,却又听得瞿贵妃问道:“……经书上我有些地方不懂,可否改日请微子启大人来一趟?”
“微大人,”恒彩犹豫着,道“微大人,不知所踪?”
“什么意思?”
“昨夜,阴阳司在值房里,发现了微大人的衣帽鞋袜,却不见其人。”
“那他……”
“但还有另一个传言说,说微大人是在城外被妖孽所杀,钦天监和东厂说要彻查此事,说绝不放过那人?”
“怎么回事?”
“……说是这几日内便要去掀了那妖孽的宅子……”
瞿香见她言辞含糊,便问:“什么宅子?”
“就是,”恒彩抬头又低下去道,“就是伯爷在青崖的那座宅子。”
是梅疏影住的宅子。
“……怎么会?”瞿香猝地站起身来,又坐下去,“这又算是什么事?你怎么不早来讲!”
恒彩低下头,一声不吭。
瞿香坐在软椅上半响,方冷笑道:“我倒要看看,谁敢掀了我瞿家的宅子。”
①引用自弘一法师的名作《山色》
弘一法师,俗家家名李叔同,又名李息霜、李岸、李良,谱名文涛,幼名成蹊,学名广侯,字息霜,别号漱筒;祖籍浙江平湖,生于天津。中国话剧的开拓者之一,在音乐、书法、绘画和戏剧方面,都颇有造诣。从日本留学归国后,担任过教师、编辑之职,后剃度为僧,法名演音,号弘一,晚号晚晴老人。
著名的《送别》歌词出自法师之手。
②王右军即王羲之,他曾官至右军,因此在一些字帖上不写其名而称呼王右军。
章三十四 春花秋月【上】
大清早的时候还没有什么动静,等到了日上竹竿,突然外面人声鼎沸。天童正在竹林里拔一些竹笋,只以为又是有车队路过。
疏影从后间小抱厦内走出来,疑惑道:“怎么一股味儿?”
一股人群的臭味,由远及近。
这地方因人烟稀少,清幽竹香,所以一旦有大批人马经过,便会带来异样的味道。山下为居,人群居便有味,人的臭味。
飞雪把手中的衣物随手挂在竹竿上,想出去看看,但见天童已经跑进来,嚷道:“……外面,好多人。”
“又是那些泼皮无癞?”飞雪问。
天童摇头,道:“不知道。”提高了声音又嚷道,“上次那位黑衣服的女孩子也在里面。”
连城。
正是连城带队。
疏影猜的一点没有错,就算她救助过连城,这名少女也不会改变对自己的偏见,该做的事她还是会去做。
此时连城在层层墨绿的竹林前摆了张座椅,正襟危坐。而一群东厂的番役手持役棍,一致对准竹林;后面列阵布形的,则是钦天监阴阳司的官员及其属下的道士和僧人;再剩下的三三两两扎堆围观的,却是临近的村妇野夫:那些看不惯梅疏影平日所为的人,那些无所事事、心中有怨恨,只想看别人笑话热闹的人。
钦天监阵势摆定,幡旗飞扑,咒符四飞散,煞有介事。
那些乱七八糟的番役,并不是东厂的精英,连城只不过借刀杀人,犯不着兴师动众带正规人马出动。彼时天童逃进竹林,三窜四跳地不见了踪迹,那些番役们跟着追过去,不一会又垂头丧气地回来。
“跟丢了。”连城低低的声音响起,遂冷笑一声,道:“也罢。你们有手有脚,把这片竹林砍了,岂不省事。”
此令一下,那些东厂的爪牙们拔出腰刀,横七竖八地开始砍这片竹林,顷刻间哗啦啦倒了一片。围观的村民有吃过这片林子亏的,不由得幸灾乐祸,暗自叫好;但也有些胆小怕事的,担心不已。
华拉、华拉拉连声响,深深浅浅的翠竹一一倒下。
事情到了这一步,梅疏影再不能避而不现,遂漫步出林,身后,天童和飞雪左右相随。她撇了脚下竹子一眼,道:“何苦砍我这片林子。姑娘你也不曾被这些雕虫小技骗到,这么兴师动众是为了什么?”
连城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没有说话。她没必要开口:只要梅疏影出现在大众面前,不管是人是鬼,今日都有办法收拾她。她受够了梅疏影的装神弄鬼,自作聪明,所以今日,定要她原形毕露,知道她到底在掩饰什么……
“梅疏影,本司得到消息。说你杀害本司大人微子启。你有何话说?”阴阳司的监寺大人向前一站,手持长白槊,两边护阵紧步跟上。
八位道士站定,左右相错,走的是后天八卦阵。
今日到场的道士不少,僧人却只得一位,远远站在人群之后,正是湖心寺百净师傅。此时他闭目念经,慢慢捻着手中的一百零八颗念珠,像是身在方外,心无一物。
天童张大眼睛,紧张地瞪着围观的人群。他想到自己是个男孩子,遂努力往外挺了挺,想要保护飞雪和疏影姐姐。
梅疏影伸出手,不露声色地把天童护到后面,淡淡道:“微子启是我多年来的道友,但我已有半月未曾见过他。”
这话说得诚恳,迎上连城嘲讽的目光而面不改色,因她说的是实话:前夜微子启来见她的时候,并不是实体。那只是一个虚幻而已,他本不在那里,只是那个瞬间他想到了梅疏影,便出现在自己面前,来见她最后一面。所以她并没有说谎,也不算骗人。
连城冷冷一笑,低头接过番役递过来的茶碗:她根本不在乎梅疏影说什么,不管她是人是鬼,今日一定要让她现出原形。
今日,她便可知所有真相。
“骷髅——骷髅——骷髅——”突然,有人痴痴呆呆地乱喊。
是那条河上的船夫。
他没有死。
有两个村人打扮农人搀扶着他,这也是连城安排的。
“骷髅——粉色骷髅——”听到这样的叫唤,一直闭目捻着佛珠的百净突地睁开眼,看了梅疏影一眼。
梅疏影的目光落在那个船夫身上,眸瞳暗淡了一下,又淡然移开了目光。
天作孽,犹可活。
突然,“哗——”一声,一团红色液体从侧面泼过来。疏影略微回头,淬不及防,只来得及推开飞雪便被泼及一身。顿时,一股腥臭味弥散开来,飞雪慌忙掏出洁白的手绢要帮疏影擦拭。疏影拉住飞雪,吩咐道:“去帮我进去准备干净的衣物。”她的脸色淡淡的,就把飞雪打发进了屋子。
很镇定,连城想,也对,这女人以前曾被千夫所指、万民唾骂,什么样的难堪场面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对峙,对她只怕是小儿科。
“……就这样?”疏影嗅了嗅,是狗血,她问,“你们还有别的事么。”她站在那里,脚下一片红色,浅色的衣物沾满了污秽的红色,可是她的表情却是那样自然,若无其事,于是突然之间,仿佛,隐约有淡淡梅花香味幽传而来,压住了血腥味。
浅色的衣物上,一树红梅,在雪地里怒放。
充满了妖异和纯净的美感。
那种感觉过于惊异,以至于大家都在发愣,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
疏影静静等了一会,见对方既没有收手的意思,也没有要再行一步,她伸手拢了拢长发,道:“既然你们也没有什么事了……”
“……你急什么?”见多识广地大监寺第一个回过神来,开口斥道。于是突然间后天八卦阵形换位,只见道士们将旗幡举起,按定五方站住,伺候法师号令。三位法师,一位手提宝剑拿着法水,一位捧着七星皂旗,一位举着桃木打妖鞭。片刻之后,法器一停,上头令牌三下,口中念念有词,那五方旗便团团散布。法师将剑指画了一回,回来连击牌令,将七星旗祭起,众道士将旗幡一聚,接下打怪鞭望空打了三下,直指法水。三碗法水,一碗祭天,一碗祭地,第三碗,就在梅疏影的注视下,送到了她的面前。
“这是除魔的符水,妖怪喝下它,就会现出原形。”
“……”疏影的目光越过这符水,落到了连城身上。
连城依旧面无表情。
但疏影已经看到连城的唇边,一点一点,微微露出的得意:这并不是符水,这里面有内容。只怕是,穿肠毒药。
若她喝了有反应,她既是妖;若她喝了没反应,她仍然是妖。
若她是人,必死。
无论是哪条路,都不是好选择。
章三十四 春花秋月 【下】
若她喝了有反应,她既是妖;若她喝了没反应,她仍然是妖。
若她是人,必死。
无论是哪条路,都不是好选择。
她犹豫了。
因她的犹豫,周围喧哗议论四起。
疏影缓缓伸出手,接过那碗符水。她的手有点抖:若她喝了不死,她就是妖。
面前这位少女,太歹毒了。
她紧盯着冷面的少女,慢慢把碗递至唇边,略有恍惚……
“且慢。”
突然一只手伸过来,不由分说,劈手夺走了疏影手中的碗。没有人看见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也没有人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但此时那碗致命的符水正在他手中。
看清来人,疏影觉得更恍惚了,连眼前清晰的人群都开始混乱,让她开始怀疑这是否只是一场梦。
因那人,是容端。
疏影眼底的光微闪几下,冷静下来,她不露声色地移动脚步,离那个人远了点。
容端的出场,就有如在沸腾的开水下面再加了一把柴火,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