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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认识‘它们’吗?”灌下半杯奎宁杜松子酒后,萨曼莎问。
在安德鲁把涣散的心神集合起来之前,红晕就冲上了他的脸。更令他惊恐的是,萨曼莎放肆地笑了起来,说:“乐队。我说的是乐队。”
“哦,我——是的,我听说过。我不……不是我喜欢的风格。”
“是吗?”她说着把剩下的酒一饮而尽,“请再给我一杯同样的。”
她终于想起了他是谁:熟食店里那个像老鼠般羞怯的男孩。制服让他今天看上去成熟了些,也可能是连着几周在地窖里上上下下搬货练出了一点肌肉。
“哦,看,”萨曼莎看到了一个从这边离开、向越来越拥挤的人群走去的身影。“那是加文。帕格镇第二无趣的男人。显然,他排在我丈夫之后。”
她端着酒杯大步走开。杜松子酒正是她现在最需要的东西,既麻醉又提神。她边走边想:他喜欢我的Ru房,现在看看他对我的屁股怎么想吧。
加文看到萨曼莎朝他这边走过来。为了避免跟她说话,他匆忙地寻找其他的交谈对象,任何人都行。离他最近的是霍华德,于是他把自己挤到了今晚主角的身边。
“我冒了个险。”霍华德正在对另外三个男人说话。他挥着根雪茄,天鹅绒礼服的前襟已经洒上了一点烟灰。“我冒了个险,引入了新口味。就是那么简单。没有魔法。没有人给我——哦,萨咪来了。那些年轻人是谁,萨曼莎?”
在四个中老年男人都盯着她胸脯上铺开的那支流行乐队的时候,萨曼莎转身面向加文。
“嗨,”她说,一边倾身向前,让他不得不吻她。“凯不在这儿吗?”
“不在。”加文简短地答道。
“说到生意,萨咪,”霍华德兴致勃勃地说,可萨曼莎想到的是她自己失败的、被判死刑的小店,“我可是白手起家的。”霍华德告诉身边的人,其实不过是老生常谈。“真没有什么秘诀。你所需要的别无其他。我是白手起家。”
又大又圆,他看上去就像是个微型天鹅绒太阳,散发出满意和自得的光芒。他已经被手中的白兰地弄得有些大舌头了。“我愿意冒险——虽然有可能一无所有。”
“应该说是你妈妈可能一无所有吧。”萨曼莎纠正他,“难道不是希尔达抵押了房子才凑够熟食店的一半启动资金吗?”
她看到小火花在霍华德的眼里闪了闪,但他的微笑没有任何变化。
“是的,都要归功于我的母亲,”霍华德接着说道,“她辛勤工作、省吃俭用,攒下钱来让她的儿子能够开始创业。我让她给我的钱翻了倍,我回报了家庭——供你的女儿们去圣安妮念书——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对不对,萨咪?”
她习惯了从雪莉口里听到这种话,从来没想到霍华德也会说。两人都将杯中的酒一次灌进肚中。萨曼莎看见加文悄悄溜开了,没有试图阻止他。
加文在想有没有可能不被人注意地离开。他有些紧张,而这里的喧闹无异于火上浇油。在门口碰见盖亚之后,一个可怕的念头就占据了他。万一凯把他们之间的事告诉了盖亚怎么办?要是那个女孩知道他爱上了玛丽·菲尔布拉泽并告诉了别的人怎么办?一个报复心强的十六岁孩子绝对做得出这种事。
他最不想看到的情况就是在他有机会向玛丽吐露心声之前,整个帕格镇就先知道了他的心事。他想过,再过几个月,或许一年……等巴里的一周年忌日悄悄过去……与此同时,呵护培养他们之间业已存在的信任与依赖的幼芽,让玛丽逐渐意识到她真实的情感,正如他自己一样……
“你还没喝酒呢,加文!”迈尔斯说,“必须扭转这种状况!”
他坚定地把他的合伙人拽到放饮品的桌旁,为他倒了一杯啤酒,在此期间不住嘴地说话,就像霍华德一样,向外放射着几乎可见的幸福与骄傲之光。
“你听说了吗,我赢得了选举。”
加文并没有听说,但他实在没精力装出一副惊喜的样子。
“是的。祝贺你。”
“玛丽怎么样?”迈尔斯扩散了他的关心范围。今晚,他是整个镇子的朋友,因为帕格镇选了他。“她还好吗?”
“是的,我认为——”
“我听说她可能要搬到利物浦去。或许那样对她是最好的。”
“什么?”加文尖声问道。
“今天上午听莫琳说的。显然,是玛丽的姐姐一直劝说玛丽带着孩子们回家。她在利物浦还有一大家——”
“这里才是她的家。”
“我想,喜欢帕格镇的是巴里。我不确定玛丽是否愿意独自住在这里。”
盖亚正透过厨房门上的一道缝隙往外看,手里紧紧握着一个纸杯,里面倒了一些安德鲁为她偷来的伏特加。
“他是个混蛋,”她说,“要不是他招惹妈妈,我们现在还会住在哈克尼。妈妈蠢得要命。我应该早告诉她,那混蛋对她根本不上心。他从来不带她出去。他们干完之后,他都恨不得能走得更快点。”
安德鲁正在往她身后一个几乎全空的大浅盘里加三明治。他简直无法相信她竟然用了“干”这个字。存在于他幻想中的、宛如神话般的盖亚应该是一个在性方面充满想象力和冒险精神的Chu女。他并不知道真实的盖亚和马尔科·德·卢卡做过什么,或是没做什么。她对自己母亲的评价就好像她知道男人在Xing爱之后是如何表现的,如果他们真的上心的话……
“喝点。”安德鲁端着盘子走近门边时,盖亚对他说,并把自己的杯子凑到他嘴边,让他喝了几口伏特加。她咯咯笑了几声,退后一步让他出门,然后在他身后喊道:“让苏克斯进来喝一点!”
厅里又挤又吵。安德鲁把那盘新的三明治放在桌上,但人们对食物的兴趣似乎已经减弱了。苏克文达在饮品桌前手忙脚乱地试图跟上大家的要求,很多人已经开始自己动手倒酒了。
“盖亚让你到厨房去。”安德鲁告诉苏克文达,然后接替了她的位置。以现在的状况来看,扮演酒吧侍者的角色根本就是没有意义的。于是,他将自己能够找到的杯子都倒满,摆在桌上让人们自取。
“嗨,花生!”莱克西·莫里森说,“给我一杯香槟好吗?”
他们曾一起在圣托马斯读小学,但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她了。自从进了圣安妮之后,她的口音改变了一些。他讨厌被叫做花生。
“就在你面前摆着呢。”他说着伸出手指了指。
“莱克西,不准喝酒。”萨曼莎突然从人群中钻了出来,“绝对不行。”
“爷爷说——”
“我不管爷爷说什么。”
“每个人都在——”
“我说了不行!”
莱克西气得一跺脚走了。安德鲁为此很高兴,不由得冲萨曼莎露出了微笑,没想到却看到萨曼莎竟对着他笑靥如花。
“你也这样跟父母顶嘴吗?”
“是的。”他说,萨曼莎笑了起来。她的胸真够大的。
“女士们,先生们!”扩音器里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所有的人都停止了交谈,听霍华德说话。“我想跟大家说几句话……大多数人很可能早已知道了,我的儿子迈尔斯已经入选教区议会!”
厅里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迈尔斯将手中的酒杯高高举起,向众人致意。安德鲁吃惊地听到萨曼莎压低声音但无比清晰地说道:“祝贺你个鬼!”
暂时没有人来拿酒喝,于是安德鲁又溜回了厨房。里面只有盖亚和苏克文达两个人,喝着酒,笑着。看到安德鲁进来,她们都叫道:“安迪!”
他也笑了起来。
“你们俩都喝醉了吗?”
“是。”盖亚说。“没有。”这是苏克文达的回答,“不过她醉了。”
“我才不在乎呢,”盖亚说,“莫里森想开除的话让他开除好了。反正现在再攒钱买车票回哈克尼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他不会开除你的。”安德鲁喝了几口伏特加,“你是他的最爱。”
“是啊,”盖亚说,“恶心的死老头。”
三个人又笑了起来。
从厨房门外,传来莫琳被扩音器放大的乌鸦嗓。
“来啊,霍华德!来——一首献给你生日的二重唱!请鼓掌——女士们,先生们——霍华德最爱的歌!”
《绿草如茵的家》①的前奏响起,然后是霍华德的男低音和莫琳沙哑的女低音:
家乡的容颜分毫未改 The old home town looks the same,
当我走下火车时 As I step down from the train ……
①原文为:Green Green Grass of Home,相关版权信息参见本书尾页。
加文是唯一听到嘲笑声的人,但当他转过头想看一眼声音的源头时,却只看到双开的厨房门微微晃动。
迈尔斯去跟奥布里和茱莉亚聊天了,他们来得较晚,脸上挂着礼貌的微笑。加文被熟悉的焦灼和恐惧攫住。短暂的自由和幸福的光环早已被两朵乌云笼罩,一是担心盖亚会乱传他对她妈妈说的话,二是玛丽可能永远离开帕格镇。他该怎么办呢?
我沿着小路徜徉, Down the lane I walk,
和我亲爱的玛丽 with my sweet Mary,
她长着金色的头发 Hair of gold
和樱桃红的嘴唇…… and lips like cherries ……
“凯不在这儿吗?”
萨曼莎又过来了,靠在他身旁的桌子上,洋洋得意地笑着。“你已经问了一遍了。”加文说,“她没来。”
“你们俩进展顺利吗?”
“关你什么事?”
他脱口而出,没来得及阻止自己。他厌倦了她不停地刺探和嘲讽。这一刻,只有他们两个人,迈尔斯正忙着招呼弗雷夫妇。
她夸张地露出一副震惊的表情。她的眼睛布满血丝,说的话别有用心。加文首次感到对她的厌恶大于畏惧。
“抱歉,我只是——”
“只是问问。是的,我知道。”他说,一边看着霍华德和莫琳手挽着手转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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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看你安定下来。你和凯看上去那么般配。”
“我倒是很享受自由,”加文说,“因为认识的快乐夫妇不多。”
萨曼莎酒喝得太多,没有完全领会这一讽刺的力度,但她也觉得似乎有人在挖苦她。
“婚姻对于局外人来说总是谜团,”她小心地说,“除了两个当事人,没人真正知道个中滋味。所以,你没有资格评判,加文。”
“谢谢你的真知灼见。”他说,终于无法忍耐,放下空啤酒罐,朝衣帽间走去。
萨曼莎看着他离去,断定自己在这场会面中占了上风,便把注意力转到自己的婆婆身上。透过人群的间隙,她看见雪莉正瞪着霍华德和莫琳唱歌,萨曼莎玩味着雪莉在她今晚最冰冷、最僵硬的微笑上流露出的愤怒。多年来,霍华德和莫琳在一起演唱了许多次。霍华德喜欢唱歌,而莫琳曾为当地一支噪音爵士乐②队唱过和声。歌唱完后,雪莉就拍了一下手,简直是像召唤下人一样。萨曼莎大笑出声,朝吧台走去,却失望地发现那个系着领结的男孩不在那里。
②噪音爵士乐(skiffle),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流行的一种用家用物品、吉他和鼓等演奏的即兴摇滚乐。
安德鲁、盖亚和苏克文达还在厨房里笑得浑身发抖。他们笑是因为霍华德和莫琳滑稽的二重唱,因为他们已经喝了大半瓶伏特加,但主要是为了笑而笑。三个人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直到大家都腿发软,站都站不稳。
厨房的水池上方有扇小窗,之前是为了避免室内变得太潮湿而打开的,这时突然晃了几下,紧接着,露出了肥仔的脑袋。
“晚上好。”他说。显然,他是爬到了什么东西上,因为,伴随着刮擦声和某个重物倒下的响动,他把身体挤进了窗户,最后沉重地在排水台上着陆,把几个玻璃杯碰到地上摔碎了。
苏克文达直接走出了厨房。安德鲁立刻就意识到自己不想让肥仔来这里。唯一不受任何影响的是盖亚。她仍然咯咯笑着,说:“要知道,这里有门。”
“真的吗?”肥仔说,“酒在哪儿?”
“这是我们的,”盖亚把酒瓶抱在怀里,“是安迪偷来的。你想喝自己去弄。”
“没问题。”肥仔潇洒地说,然后推开门进了大厅。
“我要去厕所……”盖亚咕哝着,然后把酒瓶塞到水池下,也走了出去。
安德鲁跟在后面。苏克文达已经回到了吧台的岗位上,盖亚消失在卫生间里,肥仔靠在长桌边,一手拿着一罐啤酒,另一只手握着三明治。
“没想到你愿意来这种地方。”安德鲁说。
“我被邀请了,伙计。”肥仔说,“请柬上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