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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要找这么远的地方?”易访筝的住所位于城郊结合地带,虽说有着与世隔绝的幽静适宜,空气也比市内好得多,但毕竟离市中心有不小的距离,难免诸多不便。
“我上大学后,她就一个人回了洛阳。那么些年已经习惯了那样的环境,说什么也不愿意住在闹市区。”两手撑在池壁边沿,她定定地望着平静的水面,“算了,只要她喜欢,只要我做得到,怎样都好……”
他走过去,轻轻将她揽在胸口,想说些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
似是感应到了他的欲言又止,她抱住他的腰,静静地说:“我有思想准备,不用安慰我。”
他用下颌蹭着她的发顶,“如果安慰不是你要的,不妨给我机会做点实事。”
“还应付得来。”
“易漱瑜,”他无声叹息,“逞强不是个好习惯。”
她摇头,随即坦然道:“你别怪我不通人情。我只是不想事事都依赖你。”
有些习惯,养成并不容易,要戒就更难。
这份感情来得毫无预兆,初次见面时,彼此相看两厌的情形她仍记忆犹新;可对她而言,似乎又来得太过轻易。
她将自己在心里关了许久,扔掉了钥匙,早已作好就此走完余生的准备,却有人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破门而入,牵过她的手,要和她一起看外面的世界。那个人明明有千百条路,偏偏只朝着她的方向而来,带进明澈光线照出了她的心魔,无法再生出一丝一毫的回避抗拒和自欺欺人。
门被打开时,经年死寂中的清晰动静像是烫红的细簪刺上心头,除非碾碎成灰,这道烙痕绝无可能消褪。
从那一刻起,她已管不住自己的心。可任谁都知道,彩云易散,琉璃易碎,美好的东西都不会长久。若有朝一日,她用尽心力仍是无法幸免,便只能依凭着唯一能够掌控的自己,尽可能全身而退,回到原来的世界。
埋首在他怀里久久,她把后半句话留在心底——所以耿清泽,请原谅我的自私,如果真有这么一天,我只希望自己能走得容易一些。
如果说耿清泽对易访筝的病况尚属一知半解,晚餐时老人家的表现才算真正给他上了一课。
易漱瑜做了六菜一汤。别的倒还罢了,一款别出心裁的酱汁狮子头引得人食指大动。
她没有让糯米附在肉丸表面,而是用泡过的米粒直接和进肉糜,还加了少许脆嫩的碎荸荠,包上削去外层的红心咸蛋黄。出锅后盛在焯了水的荷叶上,淋上一勺润滑鲜亮的酱汁,诱人的清香扑鼻而来。
饮食以清淡为主的易访筝连吃下两个,赞不绝口。
当易漱瑜撤去空盘,端上云片竹荪汤时,易访筝突然问:“我记得你说要做狮子头?”
易漱瑜心下“咯噔”一声,面上却仍旧是淡淡的,“您不是才吃了两个?”
“净胡说。我几时吃过?”易访筝目示桌上的菜碟,“你看看,哪有什么狮子头,别是你忘了做吧。”
被一个记忆有障碍的人质疑自己的记性,易漱瑜好气又好笑,去厨房取回方才的空碟,指着荷叶上剩余的酱汁给她看,“看,我们都吃完了啊。”
易访筝愣住了,皱着眉头半天还是想不明白,却也坚持己见,“我肯定没吃。吃了自己还能不知道?”
“那盘子怎么空了?”轻柔的反问中隐含些许责备,她像是在对待一个拒不认错的孩子。
“那要问你啊。饭菜都是你做的,横竖我是没吃着。你可别冤枉我。”易访筝放下筷子,显然是有些不太高兴了。
易漱瑜张了张口,裙裾被轻轻一扯,即刻回过神来,跟一个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的病人较真,她也太莫名其妙了。
她感激地看了耿清泽一眼,端着空盘回到厨房,从为蓉姨夫妇留出的一碟狮子头里夹出两枚,重新摆在易访筝面前,又拿起筷子递给她。易访筝拨了其中的一个到她碗里,“漱瑜,你也吃。”
易漱瑜哭笑不得,不好拂她的意,又怕撑了自己,只好用筷子将丸子一剖为二,夹了大半个给耿清泽。
蓉姨回来时,天已全黑,雨倒是暂时停了。她怕夜晚行车不好走,关切地催促易漱瑜尽早上路。
道别之际,易访筝并不理睬孙女,只拉过耿清泽的手,眼里是满满的不舍,“阿暮,你这就要走?”
耿清泽一愣,不知该如何应对,站在原地有些无措。
“奶奶……”
一旁的易漱瑜才喊了一声,已被易访筝毫不留情一把推开,“都是你,害得阿暮连家都不要了!”
耿清泽还来不及伸出手,她已结结实实撞在玄关处的鞋柜上,痛得脸“刷”一下白了。
他竭力去够她,却不料易访筝抓着他的手臂牢牢不放,“阿暮,你要钱为什么不说呢?为什么不跟我说呢?”
易漱瑜定了神,忍住钻心的疼痛抱住祖母,轻声哄她:“是他不对,您别跟他生气。让他先回去,改天再向您赔罪,好不好?”
“你是谁?”易访筝一惊,松开耿清泽又想推开她。
“我是漱瑜啊。”她一手揽过她的肩,另一手举到她眼前,动作娴熟自然,“看见没有?”
腕上的玉镯似真有非同一般的魔力,生生让易访筝带着恐惧的直愣目光渐转平和,“漱瑜……漱瑜……”她颤手摸着镯子,在孙女的拍抚下喃声轻唤,抚上她的脸,“可怜的漱瑜,你说你爸爸怎么忍心扔下你……他这个糊涂东西……”
不小的动静引得蓉姨也来帮忙,好说歹说才把老太太劝进卧室。易漱瑜生怕她发作起来又生出什么反复,匆匆交代了蓉姨几句,拉着耿清泽飞快地出了门。
耿清泽确认过易漱瑜无甚大碍,发动车子上路。他臂上的红痕有些扎眼,她用指腹轻轻摩挲,侧着身子靠在椅背上,不晓得在想什么心事,直到车驶入城中,也没想到要收回手。
她丝毫未曾察觉的暧昧引得耿清泽难免有几分心猿意马。他不着痕迹地翻过手,将她的手握在掌心,借势稳住神,清了清嗓子,“阿暮是谁?”
她抬眼看去,刀凿斧刻般的轮廓使他的脸在微光中犹如一道剪影,坚毅的下颌、抿住的嘴唇、挺直的鼻梁甚至微翘的睫毛……无不呈现出清晰分明的线条,同记忆中那个早已远去的影子几乎找不到一点相似之处。
见她沉默,他紧了紧手指,“想说的时候再告诉我。”
“他是我爸爸。”说完这一句,她等着他减慢车速,缓缓停靠在路边,这才看着他道,“直到现在,奶奶还是不能原谅他。当初他的决定,除了有心理上的压力,据说承担不起经济上的赔偿也是一个重要原因。”
耿清泽不是不纳闷的。记得在洛阳时,他随随便便打碎的便是一件名器;她也曾说过,西厢房里的那些东西是整座院落里最不值钱的。守着这样一座金库,她的父亲又怎会被一个“钱”字逼得非要了断生路?
见他挑眉,她了然道:“你也看到的。除了钱,我们家还能剩些什么。他宁可寻死都不开这个口,也难怪奶奶一直耿耿于怀。”
“为什么?”
她扯扯嘴角,淡笑中竟然有些凄恻,“当年,爸爸为了和妈妈在一起,不惜同家里断绝了关系。他嘴上虽然不说,但心中始终有愧疚,所以让我跟着奶奶姓,但即便如此,奶奶还是不肯原谅他。后来……我妈妈走了,他更没脸见奶奶,又怎么会去向她伸手。”
求生不得,自然只有求死这条唯一的出路了。
“幸好,老人家并未迁怒于你。”长长叹了口气,他把她的手背贴在脸上,满眼的爱怜望住这个心智健全坚强沉静的女孩。
虽然与父母形同陌路,可每年的寒暑假,祖母都会来接她回老家。母亲不敢阻拦,却也放心不下,只好让父亲跟着上路。父亲便也真的偷偷摸摸去老宅看她,半夜里叫醒她给她放烟花。只是祖母寒了心,对这一切置若罔顾,只把全副精力用在对她的教导上,近乎于填鸭的教育一度使她畏惧不已,连夜梦中出现的都是琴棋书画幻化成的妖怪围在一处打架。
之后,便是相依为命的十多年……
到了今天,这个世上待她最真的人也即将走出她的生命,这些不可复制不可再生的血缘之亲,她从来都留不住。
可即便如此,她也有着和别人同样完整的人生。
“是啊。”她望着他,微微笑道,“那些离我而去的,注定不是我的。但我真正想要的,也不会轻易放弃。”
他揽她进怀,将满是笑意的脸埋进她的发间。
他知道,那是她给他的承诺。
第37章 浮生(1)
习梓桑的调令已正式下达,来S城工作指日可待,无巧不巧的是,接收她的正是上回“相亲对象”秦晋所在的医院;与此同时,定于九月的婚礼也在紧锣密鼓的筹备之中。三房隔一子的宋家盼媳心切,早已打点着大大小小的事务,只等习梓桑拍板。用陆归鸿的话说,只要他的宝贝妹妹出现,哪怕是空着一双手,都能即刻被万事俱备的宋家送入洞房。
不多久后,习梓桑的小舅,也是TK的总裁Steven因公干来到S城,顺道会见老友。原本随行的宋思衡因项目的突发状况不得不推迟一天返回,故而拜托了自己的挚友去火车站接她。
次日中午,耿清泽设宴款待Steven一行。若非习梓桑催促,这场公私兼顾的宴席怕是吃到下午三、四点还完不了。待耿清泽带着她离开酒店,从祖母那里返回的易漱瑜早已将所有食材准备完毕,恭候着习小姐的大驾光临。
习梓桑恁不厚道,在客厅的茶几下看到一副象棋,便拖住耿清泽,任由易漱瑜一个人在厨房里挥汗苦干。
耿清泽最不耐烦应付小学生水平的对手,三下五除二已将她草草打发。
习梓桑看出他的用意,重新摆好棋子,抽掉他的双马一车后得意地笑,“想去帮忙也行,你换小鱼,让她陪我下棋。”
“你就会欺负她。”耿清泽飞出当头炮。
习梓桑跳马,“我们有言在先啊,我可以欺负她,你可不行。”
耿清泽失笑,“好好一个姑娘家,抢我的话作什么。”
“原来你也会讲笑话啊!”习梓桑大笑,既而又凑近他,压低了嗓音,“你再损我,看我不把相亲那天的事告诉她。”
耿清泽看了她一眼,举炮“啪”地拍在她中路,“过河拆桥。”
习梓桑知道他指的是帮她摆平了段立言这件事,自觉理亏,忍不住“嘻嘻”笑起来。
易漱瑜端了点心出来,习梓桑正抓着耿清泽的手,一叠声地叫:“不算不算,我没看见。”
耿清泽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慢慢收了手。
见状,习梓桑越发得意,重新支了士,还没忘了教育不开窍的易漱瑜,“人就该懂得识时务,该示弱的时候别逞强,做强项令可是要扭到脖子的,晓得伐?”
她是如假包换的C市人,此刻不着调地学着S城方言,引得土生土长的易漱瑜“扑哧”笑出来,将莲子羹端到她手里。
酒店里的午餐吃得胃里直起腻,手里的甜羹清香扑鼻,碎莲子又软又糯,习梓桑迫不及待喝了半碗,这才抽出工夫来夸她:“为什么简简单单的东西从你手里做出来就那么好吃!”
易漱瑜笑而不语,她又深情款款地说:“小鱼,我命小福薄,死活是争不过二哥的,看来我们这辈子是做不成夫妻了。不过,我还是想,在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刻,应该是你陪我踏上红地毯……”
耿清泽好不容易咽下口里的甜汤,将手里的碗一扔,一把拖过易漱瑜,“习小兔你想什么呢!”
“你瞪我干嘛!”习梓桑伸手将她拽回身边,“小鱼不做我伴娘难道你来做啊?一点幽默感也没有,无趣得要命。”
耿清泽一副好男不跟女斗的鄙夷神情,“叫你不许欺负她。”
“二哥,你这是只准州官放火,”习梓桑将下巴搁在易漱瑜肩头,仿佛拿了她做挡箭牌,她便对耿清泽的冷脸毫无畏惧,“小鱼在公司受你奴役就罢了,回到家还得伺候你耿二少,你要真怕她累着,就别让她天天给你做饭啊。”
耿清泽气得语塞,倒是易漱瑜拍了拍习梓桑,轻声抚慰道:“这倒不怪他。不是他不愿意做,而是他做的那些我实在吃不下去。”
“哎呦——”习梓桑抱着易漱瑜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直到耿清泽面无表情地收了她的碗,这才反应过来,朝他连声嚷,“哎哎!我还没吃完呢!二哥,你这是赤裸裸的迁怒啊!”
除了耿清泽对老鸭笋尖汤换成魔芋酸羹略示不满,一顿饭算是吃得十分圆满。
饭后,习梓桑连按掉数个打进的电话,见耿清泽拿了车钥匙,连忙表示自己累了,且申请留宿。她抱住易漱瑜像抱着根定海神针,生怕耿清泽嫌她打扰了二人世界轰她出门。耿易二人相视怔愣,皆大为不解,她这才吞吞吐吐地说临来之前同宋思衡闹了别扭。
宋家不遗余力大操大办,习梓桑却反对如此铺张,“二哥,小鱼,你们说,钱都花到这些没用的事上头,以后还要不要过日子了?我们都是那么大的人了,总不见得结婚以后还要向父母伸手。”
易漱瑜想了想,安抚了几句,又冲了杯柚子茶给她,取过手机走进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