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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剑堂里非常安静。冬夜里外面的风声鸣响,却盖不住伏杜撕扯剑柄上布带的哧啦声。
“允之,你干什么?”许久,龙羽才问出这么一句。
“”伏杜将最后一条带子随手扔在地上,站起身,将剑鞘从宋悯天腰上挑下,系回自己腰间:“我要报仇。”
他的口气如同一条看起来非常平静的河却在水面下藏着无数凶险的暗涡一样。他只是在叙述一件事,讲一个愿望,倒好像报仇不需要流血也不需要努力,只是顺理成章的事实一样。
龙羽打了个寒颤:“那么,你现在要做什么?”
他知道师父在伏杜心中是多么重要的人,也看得出师父为救他而死对伏杜是多么沉重的打击。但他不敢也不愿意相信伏杜会为此疯掉——伏杜是七岁时就经历了家破人亡惨剧的人,他不可能那么容易崩溃吧?
“现在?”伏杜淡淡一笑:“问这种蠢问题,师兄你是疯了吧?”
“啊?”
“等着天亮,搜山,处理师父的后事。”伏杜语重心长地教诲着龙羽:“师兄,你可不能因为师父走了就悲痛得疯掉”
“我是担心你疯掉!”龙羽尖叫:“你哭吧,赶紧哭出来,你不哭不笑的样子吓死人了!”
伏杜却笑了,笑得眼泪涌出,声音潮湿:“我才不会疯掉呢。我还没有报仇,怎么能就这么疯掉?”
他的脚步移向昏倒在墙边的青女,轻轻抱起她,将她散落的头发绕回耳后:“还有,师父不在了,如果我再疯掉了,青女怎么办?她不是太可怜了吗?”
“你这小子正常得太不正常了。”龙羽按按头:“你还能撑住吗?”
伏杜用手背狠狠擦去脸上被泪水打湿的血渍,点了点头。
“好吧,那你来撑着,让我哭一会儿。”龙羽走了两步,深吸一口气:“对了,过会儿他们烧好水,你去洗个澡吧——你现在太可怕了,青女要是醒过来看到你这德性应该会吓得再昏过去”
“”
伏杜静默地抱着他的青女,望着刚刚还镇定自若的师兄一瞬间哭塌了身形。
他知道,刚才他和龙羽都在伪装。装着自己能忍住,装着沉稳冷静,只不过,现在龙羽可以不伪装了,他却得一直装下去
愧疚和愤怒,仇恨与悲伤,在他的心中交缠生长,挤得他快要呼吸不过来了。但他不能因为愧对师父而去自杀,只能在忍耐中等待着未来的某一天,用敌人新鲜的血液去祭奠待仇恨与悲伤。
就算宋悯天死了,但铁箭门还在。一日铁箭门不灭,一日惊霜不回鞘。
第60章 第60章
试剑堂。
所有的弟子和仆役都围坐成一个圈,中间是裴盟主的遗体,而门外寒风呼啸而过。
龙羽已经不再落泪了,他和所有人一样,静静坐着,若有所思的模样。
而伏杜刚才已经出门去大致洗了个澡,换了衣服。他的手轻轻抚摸蜷缩在他怀中的青女那柔软的长发。她昏过去之后还没有醒,幸好还没有醒,不然,他们没有谁有把握对付青女可能爆发的大哭或者暴走的状况。
也许她不是昏过去了,只是睡着了。伏杜低下头,怀中的少女呼吸太平静,似乎梦中有不会受到伤害的世界。
只有看着她,他才会感到胸口还有一点儿温暖——他的心并未完全被冻成冰块或者石头,仍然有人值得他牵念。
他盯着她的脸庞出神,突然很想紧紧护着她,不再松手。他心爱的女孩子已经受过太多的波折了,她不该再经历更多苦厄
在这样恍惚的时刻,龙羽的话音突然响起,他几乎被吓了一跳。
“允之,明天你下山去鲁四师叔那里报丧。”
“我”伏杜摇摇头:“虽然还没有拜堂,但我到底是青女的夫婿,一个女婿半个儿,怎么能走?”
“但你不能留在这儿。”龙羽的声音不算大,却足够威严:“青女最晚明天就该醒了,她一定会问父亲的事,也一定会找你——你怎么和她解释师父的事?说她爹是为了救你死的?你是想让她更痛苦吗?”
“可那是实情。”伏杜的目光直直地盯着残留着血污的地砖缝隙:“难道师兄打算替我撒谎?”
“我当然不撒谎。”龙羽轻轻摇摇头:“但是有些话不应该是你去说,这我可以代劳。顺便,你不要太自责了——师父自从知道铁箭门要上山之后处处都古怪,我现在还没有想通他行止的缘由。对了,他之前说如果他有个万一,让我先代理盟主的事,由你来教习弟子武艺,那时我没怎么上心,但现在想想,这不就是嘱咐后事的话吗?他那时候就有不祥预感了吗?”
伏杜转过脸,瞪着龙羽,一言不发。他分明感到自己心中有一根弦颤了一下。
“顺便,他把手搭在你背上时做了什么?”
“给我输了内力,还帮我打通了断脉。”伏杜听到自己的声音喑哑。
“我也怀疑他是给你输内力来着——所以我就更想不通了。师父如果没有把握战胜宋悯天,一定是之前就知道宋悯天的实力的。既然没把握赢,就更没有必要给你传内力;而如果他有余力支撑你,又何必先下遗嘱呢?”
“那时候我已经撑不住了,是想救我一命吧。”伏杜艰难地回忆着:“还有,在最后,师父把我推出去之前,他已经吐血了。应该是受了内伤吧。这么说他确实比不过那个老贼。”
“所以”龙羽沉吟:“他在保全自己和保全你中选了后者。这可果然是师父会干的事情——既救了义弟唯一的子嗣,也是为青女的后半生着想啊。”
“我宁可死的是我。”伏杜苦笑:“顺便,他要救我,只要把宋悯天的剑接过去然后推开我就好,为什么还要传内力,通断脉?”
龙羽大摇其头:“不,对青女来说你死了的结果比爹死了要严重吧——父亲是迟早要走的,但还没结婚就死了丈夫,这望门寡可不好守啊。至于为什么传给你内力,也许师父是对自己那最后一剑颇有信心,觉得即使那一剑刺不死宋悯天,你也能借着他给你的内力补一剑杀了那老贼?或者,他早就打算同归于尽了,只希望让你更强大一点,可以保护好青女和千锋剑盟”
“但他为什么想同归于尽?”伏杜几乎是咆哮了:“活下去有什么不可以吗?!”
“我猜是因为你进来时看到有两个人围攻他对吧?那两个人,你还认识吗?”
伏杜打了个冷颤,他的直觉在提示着一种不愿承认的可能:“不认识那莫非是二伯和三伯?”
龙羽沉沉点了点头:“我不知道你二伯和三伯为什么受宋悯天控制,但大约不过蛊啊毒啊什么的,他们认不出师父来——可师父认识他们,没法对他们下手,才会被他们缠住。你一进来就让别人加入混战,杀了他们俩,师父或许是因为觉得对不起结拜弟兄才不过,允之,你得想开点!别太自责,毕竟你不知道”
伏杜的嘴唇因为紧紧抿过再松开而格外红润:“我没有想不开!我只是太恨太恨铁箭门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说到“铁箭门”时,几乎不再出声。泪水在他的眼眶中转了几转,终于流下,滴在怀中青女的乌发上,宛若水晶。
龙羽站起来,轻轻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抚:“不管怎么样,你要撑住。明儿你去和鲁四师叔报丧后记得请他来主持丧礼,还要去找寿材,找和尚道士来念经,很多事情呢。”
伏杜点点头,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那么,青女你和她解释可以吗?别让她太难过她要是恨我,就让她恨吧。”
“青女是任性,但不是这么不懂事。”龙羽摇摇头:“再说师父之前说的那些很奇怪的话,青女也听到了。她不至于把这事都赖在你头上。只不过你们还没有成亲,按照礼数你也不能和她走得太近,可你不安慰她,又说不过去——算了,去他娘的礼数,最重要的是青女能好好活着,只要她能好起来,师父九泉也会含笑的。允之,你明儿个办完事情早些回来吧。”
伏杜点头,却又道:“把宋悯天的尸首给我处置可以吗?”
“干嘛?”龙羽突然换了颇为警惕的目光。
“我要拆了他喂狗!”伏杜恨恨道。
“没门儿。”龙羽断然拒绝:“整个青屏山只有我养了条狗,我才不要让我的狗吃人肉——怪恶心的。你别开这种玩笑,挖个大坑埋了算了,死者为大入土为安。”
“凭什么?”伏杜立刻激动了:“他为什么我们还要挖坑埋了他?!”
“不埋了怎么处置啊?”龙羽对偏执的师弟颇为头疼:“丢在那儿过几天很臭的。”
“反正我不同意他入土!”伏杜激烈地重复着抗议:“这样的一个恶人理当挫骨扬灰!”
“挫骨扬灰也很费事啊。”龙羽揉揉头:“你声音太大了貌似”
“”伏杜心有灵犀地低头看了看怀里的人,果然,青女正抬起头来。久闭的大眼睛在遇到火光时格外水汪汪的,看起来那么娇俏漂亮。她头朝着他的胸怀,应该还不知道爹爹过世的事情。
“允之哥哥”她忍不住地笑起来了:“你真的回来了啊,我我以为是做梦呢。”
伏杜也想用微笑来回应她,只是他笑不出来,只能勾勾唇角,点头,生硬回答:“是,回来了。”
青女对他的反应似乎很不满意,挣扎着要站起来:“宋老贼死了么?我爹爹”
一个“呢”字,就此卡在她的喉咙里,再也说不出来。
女孩呆滞地看着静静躺着的父亲,许久方才打了个寒颤:“爹爹他怎么了?”
“不,不在了。”伏杜硬起头皮回答,他没有说谎,却仍然犹疑着结巴了。
“不在了?”青女猛地转过头盯着伏杜的眼睛:“你是说我爹爹死了吗?不会,不可能,你骗我!”
“我没有。”伏杜恨不得咬下自己的舌头来,他根本不想亲自告诉青女这种事情。青女肯定知道父亲已经过世了,只是不愿意相信,这不愿意相信也是对自己的保护啊,他怎么能这么拆穿她给自己编制的假象?
然而他还是照实说了:“师父,和宋悯天同归于尽了。”
青女转回头了,安静地看着父亲的遗体,好一会儿之后点了点头:“哦,这样啊。”
她没有哭,也没有闹。别人所担心的反应,统统没有出现。从这一刻开始,直到头七出殡结束,青女始终保持着静默。
谁都能看出来她在克制着悲伤,但谁都不知道如何才能安慰她。
这本来就娇小的女孩子,裹在粗白麻布制成的斩榱中,显得更加单薄纤弱。但她跪在灵前几天几夜,却不曾有过哪怕一下的晃动。
一直这样笔直跪着,到底是什么在支撑她啊。伏杜默默地在心中叹出一口气,他想安慰她,却不知道现在把她从灵前叫起来究竟是不是合适。他同样跪了七天,但到底是男人,体质好,青女看起来却时刻都可能昏过去。
伏杜想握握青女的手安慰她,但就在那一瞬间,青女摔倒了。
终于撑不住了,女孩子的眼泪沿着腮不断滑落,她微微的哽咽声听起来像一只受了伤的小兽。伏杜仓促地把她抱起来,冲出灵堂,送回她的闺房。可前脚进门,青女后脚就大声哭了出来。
她哭得太投入了,整个人缩在他怀中,眼泪打湿了他的衣服,在胸口酝酿成一片湿润。
他搂着她,轻轻拍她的脊背,那里肩胛骨的形状都突出来了。不知过了多久,女孩不再哭泣,却是在他怀中昏睡了过去。
让她歇歇吧。他默默把她放在床上,盖好被子又放下帐子,转过身走了出去。一开门,寒风吹透他衣服,胸口一片冰凉。
第四卷:守候
第61章 第61章
青女没有大碍,只是劳累过度。不停叹息的鲁四公子给她开了几味药,熬煮出的浓涩药汁,连阿蝉闻到都不禁反胃。
青女从前最不喜欢喝药,就算明明已经病了,给她药她也总要想办法偷偷泼掉多半碗的。然而这时候她却不挑拣了,每次带着一脸甚至可以称之为逆来顺受的表情,默默将苦涩的药汁一饮而尽。
喝完药,她便接着躺下,合上眼,任唇角残余的药汁沿着洁白的脸颊滑落。
她看不到有人站在她闺房的门边,轻轻叹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