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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过死亡-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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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增来过两次电话,听得出是关心的口气,但于已经没有了任何能平稳我情绪的意义,我已经走出了丹增情结。我唯一的希望,就是找到自己的调节心情的支点,尽量让自己正常起来。
这两天,强迫自己看书,首先是她的传记,了解了对这个哲学家、思想家曲折的人生经历、独特的性格、在哲学思想上的造诣,之后开始读她的《心智人生》这本她未能全部完成的著作,虽然理解不深,我安静了。
《心智人生》这本书原计划由三个部分组成《思考》《意志》《判断》,作者终因心脏病发作,第三部分未得完成。在这部著作中,阿伦特的思考仿佛又回到了哲学,重新审视“思想”的意义,在何种意义上,思想能够增益人的明辨是非、分别美丑的能力?即阿伦特仍然是在她的“行动世界”的框架里进行她的哲学探索。
汉娜·阿伦特对“行动”的认识是指在公共领域中排除了任何仅仅是维持生命或服务于谋生目的,不再受到肉tǐ性生命过程那种封闭性的束缚,由于别人的在场而激发的,但却不受其所左右,而存在一种〃固有的不可预见性〃,因而在公共领域中,人和人处于最大限度的开放之中,人们互相能够看见和听见,他人的在场保证了这个世界和人们自己的现实性,使得一个人最大限度地表现了自己的个性和实现自己的最高本质。“行动”的一个重要方面是“言谈”,在言谈中人们敞开他自己,阐释和展现自己。在一个亮起来的公共舞台上勇于发言、挑战和接招,一个人表达了他的思想和尊严。而她的《思考》《意志》《判断》派生关系也由此活得结论。
对此,另我深信不疑的并非是她的理论观点的正确与否,我被震撼的是她善于思考的一生,寻找自己灵魂归属的一生是我突然间感到快乐的源泉--人原来可以这样活着。
 
 
我们太浅薄了,于是我们苦恼,我们一叶障目,看不到森林。 
自由是什么?是思想的自由,是善于思想者的自由,是喜欢思考者的自由,自由也是一种意志,是无他的。 
人,活在这个世上,也许辉煌,或者卑微,自己的心性,自己的思想,自己的需求的最大限度的发挥才是最终的愉悦,也是自由的本质。而唯此追求的过程中,他人只不过是一个载体,或者说协助自己感受愉悦的载体。那么,一个人,尤其是在思想方式上为了别人而活着,首先就是对自由的限制,对生命主体的残忍。何况,寻找自己接受的载体的过程本身就是自由的。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我想,我的理解是浅显的,但是,对于我目前的心境与现实生活的调整是有益的,这种理解就够了,而且我还要继续读下去,直至我真正的自由。人生走过了大半,对于自己,固然没有放弃,但已然宿命了许多,于是对于健康也有了新的理解,健康不仅是身体机能的正常,还应该是精神的快乐,而这快乐就是自由,相对的符合自己需求的自由,释放的自由,不痛苦的自由。 





第二章(十三)

出版社来了消息,决定给司徒单独出书,不是自费的这种,这无疑是个好消息。责编刘小伟要求见见司徒,并且让他看一看设计的封面,我当然非常高兴,答应刘小伟前来看他。我把这个消息去病房告诉司徒的时候他孩子般的跳了起来。而且又从抽屉里拿出几张纸说是他新写的诗非要念给我听听,我坐了下来。

哦,下雪了,正当我在
纷纷扬扬的大雪中独自徘徊
亲爱的,你像一阵风裹着的雪团
砰的一声扑进了我的胸怀
哦,亲爱的,你不再是个女孩
连鬓角也被无情的岁月染白
可茫茫风雪中,我猛然发现
你重现了年轻时身披婚纱的风采
人生就是场感情的暴风雪
我从诗情画意中走来

凛冽的暴风雪中冻僵的手指扳动着
车轮的辐条,移动着历史的轮胎
大汗淋漓,耗尽青春的年华
前进的距离却是寸寸相挨
抬头风雪漫漫,脚下白雪皑皑
小风吹过,哆嗦得叫你说不出话来
可要生存就得在苦寒中继续抗争
这就是孕育着精神的冰和雪的年代
人生就是场冷酷的暴风雪
我从冰天雪地中走来

这首小诗完成的一刻
结束了一场精神的折磨
别错认为我不修边幅
其实我早已失魂落魄
没人能理解你此时的心境
没有人倾听你真诚的述说
 
 
也没有朋友赶来相聚 
喝一杯,以得到一时的解脱 
清茶一杯,自斟自酌 
生活清苦算不得什么 
最怕感情的大起大落后 
独自一个人承受寂寞 
年年如此,日月如梭 
远离名利也远离污浊 
就这样在荒凉僻静的一角 
我写我心中想唱的歌 
念完诗,他睁大眼睛看着我,似在征求我的意见,又向在等待我的鼓励,我的眼睛潮湿了。我明白,这是他情感的火焰点燃了,诗人身上诗歌的灵光涌动起来了,我不知道他这是写给谁的,但是我感到一种快乐的恐惧。 
这时,手机响了,刘小伟意见到了门卫室,我让司徒等着,我赶忙去接。按照康复中心的规定,客人探视外出要签字担保,刘小伟做了这些手续,非要拉着我们去外边吃饭。 
中心附近的一个小餐厅,人很清静,要了四菜一汤,还有一些啤酒,司徒不断的抽着烟,一只接着一只,根本用不上打火机。刘小伟找服务员要了几个火机递给司徒,司徒说:“不要这个,这里不让用发火机,连香烟也要一只一只的找护士要才能抽的。 
抽着烟,司徒不断的给刘小伟讲诗,一谈到诗他眉飞色舞,依然神采飞扬地谈论着对诗歌和岁月的感受,我有一种兴奋和沉重同时伴随的感觉。 
我让司徒吃饭,这是他才歉意的笑笑,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生命以如此近乎残忍而完美的方式表述着生命。刘小伟的眼里不时的闪现着泪花。是的,司徒在精神病院里的生命抗争,无意间构成了与整个当代中国诗坛的原质对峙——在茫然而寒冷的夜空,一阵阵呼啸的声音,在狂书着诗歌血性的出处。规定回去的时间到了,司徒吃过饭以后,眼里闪现着快乐的神韵,我暗示刘小伟不能让他过于激动,于是我们送他回去。楼门“咔嚓”一声锁上的一刻,一转眼他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与刘小伟分手的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心灵中的挣扎,而我已经习惯了,只是紧紧的握着他的手,反复的说:拜托,拜托。刘小伟深深的点着头,含泪而去。 





第二章(十四)



丹增编审完《抑郁诗选》一套十本的工作之后,终于累病了。他患有长期的胃病,这次因为赶出版时间,饮食上不规律,加上压力较大,而且控制不住喝酒,听说住了医院。问题还不是很大。告诉我的是桑吉。速卜马上就回家了,桑吉的电话有喜有忧。
这个时期已经很少给丹增打电话了,即使是编辑的事情也是由这项工作的具体工作人员联系,定期的汇给他报酬。本来想去看看,若是平时我早就飞过去了,可现在的心情已经十分复杂了,不是不想他,而是感到陌生了。感情,一经失落,便是覆水难收。
想到那次他的住院,还有自己的西藏之行,不免晃若隔世,那是怎么的一种冲动和热情!而他后来伤得我太重了,那段网上的经历,尽管子虚乌有,却是我抑郁症最重的时候,即使他后来的百般解释和关心,我也努力的去忘掉,但新的情结已经很难释然,我已经形成了他是一个花心男人的印象,即使那次在北京的他的安抚,都不等于我能原谅他。爱,仅仅成了一个象征。
我这样想着,居然没打电话,好在也不是什么重病。
大约一个星期之后,桑吉突然再来电话,紧张的告诉我,他阿爸病危了。我心里一震,重重的一震。
当天下午,我带着桑吉赶往北京,此时桑吉已经怀孕七个月了。一路照顾她。
我再一次看到躺在病床上的丹增,弱小而清瘦,早没有了先前的样子,人形都变了。他闭着眼,鼻孔里插着胃管,胳膊上挂着输液瓶,他的身边是他的妻子和儿子。我们握了一下手,便来到了门外。
“够戗了,大夫让准备一下,病危通知已经下了。现在昏迷。”
“嗯。”我不知说什么。拉着她再回到屋里。
“阿爸。”桑吉用藏语叫着。
这时只见丹增的手指动了一下,桑吉马上喊了起来,大家围拢过来,慢慢的丹增微微的睁开了眼睛,四周搜寻着。这时他的儿子走上前去,带着哭腔喊着:“爸爸。”他看了看儿子,又看了看女儿,想努力的抬头,但没有做到。只是用眼睛张合了两次,要表示什么。他的妻子走上前,他的手指又在动,他妻子赶紧用手抓住他的手,他的最开始一张一合,但发不出声音。
我有些克制不住了。扑到前边用藏语喊他,他的眼睛突然转着,似乎看到了我,又仿佛看不到,两行混浊的泪水从眼角流了下来,黄黄的,这可能就是人们常说的辞行泪。终于他使尽力气,用藏语喊出了我原来的名字。我正要答应,发现他头一歪,已经停止了呼吸。
大家叫声连天,哭声连天。医护人员也赶来了,认为无法抢救了,让家属安排后事。
我默默的退了出来,走到医院的走廊里,瘫软的坐在了楼梯上。
 
 
丹增走了,死于心力衰竭。64岁。他的亲属都赶来了,准备安排他的后事,他的妻子已经被送回了家,哭得昏了过去一次。 
晚上,我和桑吉住在了宾馆里等消息,我害怕桑吉出问题,一直在安抚她。这时丹增的儿子打来了电话,说他在父亲的遗物里发现了一份遗嘱,其中一段内容是将来他死后根据西藏的风俗天zàng,如果不可能也要讲骨灰撒在他家乡的山上。丹增交待这件事情由我办理。我没有理由不答应。 
几天之后,告别了丹增的家属,我捧着丹增的骨灰,再次登上了赴西藏的旅程,我没有告诉康宏,我不想告诉任何人。 
我曾经的恋人,所有的爱恨情仇都结束了,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在一起了。我紧紧的抱着他的骨灰。 
天zàng是藏族人民最能接受、也是藏区最普遍的一种葬俗。天zàng起源于公元7世纪以后,关于天zàng,藏传佛教认为,点燃桑烟是铺上五彩路,恭请空行母到天zàng台,尸体作为供品,敬献诸神,祈祷赎去逝者在世时的罪孽,请诸神把其灵魂带到天界。天zàng台上桑烟引来的鹰鹫,除吃人尸体外,不伤害任何动物,藏人称之为〃神鸟〃。据说,如此葬法是效仿释迦牟尼〃舍身饲虎〃的行为,所以西藏至今仍流行天zàng。 
用鹅卵石铺砌而成的葬尸池,池北边有一块60厘米高的长方形石块,是天zàng时停放尸体的。在天zàng院南门外,还竖立一根约10余米高的经幡旗杆,上边有骷髅骨雕塑,顶部悬挂着很多褪了色的经幡。送逝者天zàng台前,把尸体卷曲起来,头屈于膝部,使成坐的姿势,用白色藏被包裹,择吉日由背尸人将尸体送至天zàng台,点燃桑烟引来鹰鹫,再进行尸解。因为鹰鹫喜欢吃肉,不喜欢吃骨头,所以天zàng程序就采用倒叙法,先喂骨头。西藏自治区人民政府发布了关于《天zàng管理暂行规定》的通知,指出,天zàng是藏族人民的丧葬习俗,受到国家法律的保护。 
丹增不可能采取这种方式天zàng,只能把骨灰撒在他家乡的山上。我到了那里,立刻联系当地的气象部门,说明了来意,并出示了丹增的作家证明。他们极为感动,答应可以帮忙。 
我抱着丹增的骨灰上了一架小型飞机。我讲骨灰盒打开,仿佛看到了丹增生前的音容笑貌,我们在一起时的样子。我对他说:“亲爱的,我们结束了,我们终于走完了这一劫,彼此放手了,你安心的走吧。”我没有眼泪,默默的将他的骨灰一把一把撒下去。直到最后一把,我留在了骨灰盒里。之后,我把它带回了海南。 
如今,这骨灰盒放在我的办公室的一个青花磁盘的底托下面,他天天看着我,我想将来有一天我也会天zàng,我们再一起走吧。回家乡的路,有个伴儿真好。 





第二章(十五)



丹增走后,他的遗留工作只能由我担当下来了。我用紧张的工作限制自己的浮想联翩,丹增的死,给我的不是悲痛,而是解脱,我终于自由了,那个潜藏在我心里的影子飞走了,我才发现,他一直在这个世界上就一直是那个影子,紧紧的围困着我,不管我们实际上的交往如何,也不管是欢娱还是哀怨。记得他以前说过的一句话:“我希望死在你的前头。”,这是那次我们在一个餐厅吃过饭之后,他突然说的。其实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我理解这句话的含义。如今他走了,我像被巫师驱走了附身的魔鬼的病人,感觉一下子轻松起来。我的病会好的。整整二十年。
因为司徒的诗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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