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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孟尝哈哈一笑，又道：“退之，刚才去了哪里，你还未回答朕呢？”
孟威信先告了罪，解释道：“陛下，午宴之时，北狄汗王拉住臣斗酒，臣多喝了几杯，怕醉态有碍观瞻，故此没有去迎接圣驾，还望陛下恕臣失迎之罪！”
齐孟尝笑道：“退之，朕知你海量，如何去与那詹姆斯汗王斗酒呢？”
孟威信‘嗨’了一声，骂道：“这个詹姆斯言而无信，真是可恶。臣与他斗酒，说好了，他若输了，上殿面君便要遵守我大周的礼仪，行三跪九叩之礼。不料他酒醒之后，听了西戎王子爱德华的挑唆，竟然反悔了——说什么个人失信事小，丢了国家的面子事大。他宁愿送我千金赔罪也不肯履行赌赛之约。这帮洋鬼子说话如同放屁！”
齐孟尝闻言若有所思，正思忖间，又听殿前内侍传禀道：“礼部尚书云儒，引领西戎、北狄、南蛮三国王公、诸侯、使节觐见陛下。”
天子命内侍摆上三个绣墩，放置于御案左边，自己缓步迎出。
却见云儒引领三位汗王走在最前边，后面紧随各国诸侯、使节不下百十人。好在太和殿殿宇宏阔，人数再多几倍也不会显得拥挤。
孟威信余愤未消，看见北狄汗王詹姆斯 邦德，锦袍玉带，头戴王冠，迈着方步走进殿中，故意高声叫道：“詹姆斯汗王，你见了大周天子还不跪拜，你酒量不行难道说话也不算数么？”
詹姆斯闻听呼喝之声，臊的满脸通红，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应对？他身旁的西戎王子爱德华，年轻气盛，操着半生不熟的汉语，阴阳怪气地说道：“我们两国与大周是兄弟，大家一块儿起……那个一块儿坐，我们国家的人不会磕头，只能按照我国的习惯行礼。”
孟威信脾气火爆，闻言怒道：“你们的规矩是搂着脖子亲嘴儿，我们大周只习惯在家中和娘们亲嘴儿，对你这个小白脸儿没有兴趣。”
这位金发碧眼的西戎王储——爱德华王子，肤色白皙，身材高挑，头戴镶满宝石的银冠，身着华丽的宫装，足蹬一双儿擦得锃亮的高腰皮靴，的确可以算的是西方贵族中标准的美男子。
王子听孟威信称呼他为‘小白脸’，凭他三级半的汉语水平，如何明白方言土语中‘小白脸’的意思是指男宠之流，民间俗称‘兔子’，还以为夸他肤色很白很美，闻言颇为得意，说道：“我是个……小……白脸儿，长得漂亮美丽，许多女的，夫人、小姐爱我，你们为什么对我没有兴趣？”
满朝文武，闻言大乐。文臣们顾忌朝仪，一个个咬紧牙关强忍住笑声。那些武将大半儿都是性情粗豪的汉子，哪里强忍得住，顿时哄堂大笑起来。那王子虽不懂他们因何发笑，也能觉出笑非好笑，睁大双眼问身后的通译道：“Why？”
殿中侍御史苏牧，职责之一便是监督朝仪，见诸将有些失态，沉声喝道：朝堂之上嘻笑喧闹，便是失仪，这是对陛下的大不敬，依律应当治罪。
这苏牧性情刚直，虽是文人却有威武不屈的气概，是朝野闻名的‘铁面御史’，素为朝臣忌惮。这一声断喝立时让群臣安静下来，朝堂之上又恢复了肃穆庄严的气氛。
苏牧此举正好打了圆场，给了西戎王子下台的机会。
齐孟尝知道天下初定，四海诸侯未必对大周心悦诚服，这次朝会更像是一场儿不带硝烟的战争，稍一不慎，满盘皆输，十年征战之功不免就此毁于一旦。于是以退为进，微笑道：“大周有句老话叫‘入乡随俗’，如果客人入乡不能随俗，我们天朝大国何妨主随客便，这样吧，各国王侯觐见之时，只要按照本国习俗行最尊贵的礼节即可。”
天子之言，便是圣旨。三国王侯皆粗通汉语，虽未必都明白‘入乡随俗、主随客便’之义，最后一句却听得分明，只觉的大周天子不强迫他们跪拜觐见，实在是个好人，连忙以本国最崇高的礼节向天子致敬。
北狄、西戎二国一脉同源，礼节均是右手附于心上深深鞠躬。南蛮国最高礼节却是跪伏在地去吻天子之足。西戎王子性情高傲，种族之见甚深，从来看不起有色人种。南蛮国人又多为黑色人种，西戎王子见他们行礼如此卑下，心中鄙夷，脱口而出道：“黑鬼。”他所说虽是本国俚语，南蛮国中也有精通西戎语言之人，闻听之下，不禁哗然。
南蛮国主摩帝曼加，毕竟是一国领袖，颇有涵养，自觉在朝堂之上当众与一个年轻王子争吵有失体统。于是喝住随员，高声说道：“我们来此专为朝觐尊贵无比的天可汗大周皇帝陛下，我们都是文明人，怎能不懂礼仪去和一个没有规矩的年轻王子一般见识。”
这一番儿话说的有理有节、不卑不亢，连北狄诸国王公都觉得西戎王子有些过分，虽不好当面指责，也大多示意王子要注意礼貌。
北狄汗王悄悄一扯王子的衣袖，冲着南蛮汗王笑道：“尊敬的汗王，年轻人说话疏于思考，您比他岁数大了许多，还是原谅他吧。”
齐孟尝微微一笑，邀请三位王公入座。
这时又听内侍传禀道：“西藏黄教十六世班禅大师，敕建天龙寺主持了凡禅师，敕建大清真寺阿苏穆大阿訇觐见皇帝陛下。”
第6章 第六章：争位
这三位大德之士皆是一方宗教领袖人物，身份尊崇并不在各国王公之下。十六世德赞大师因梵智法王病重，本已上书奏请不来参加开元大典，不想忽然与中土佛教、西域回教领袖联袂而至，此举实是大出众人意料之外。
齐孟尝尊儒好道，建国已来实行宗教信仰平等的政策，深受信教民众拥护。他贵为帝王，文治武功又远远超越前代，然而并不因此骄矜，对于道德之士分外礼敬，此时闻报亲率百官迎出殿外，冲着三人深施一礼。三位大德忙侧身避让，依各教规矩都还了一礼。
德赞大师从袖中取出一条儿五彩哈达，亲自上前献与天子。那五彩哈达乃是藏族哈达之中最尊贵之物，齐孟尝方接入掌中，忽然虚空里天乐缥缈，翩翩香花从天而降。众人闻得异香扑鼻，见那片片香花落地即隐，仿佛脚下大地也是虚空一般。
殿上诸人见此异象，无不惊奇。那西戎王子忽而睁大双眼，忽又闭目揉搓、再睁眼观察，怀疑自己是在梦中。只听德赞大师合掌赞叹道：陛下乃是大菩萨入世普度，即为天下转轮圣王，统一四海，功德无量，感动天人供养香花，实乃祥瑞之兆。
德赞大师乃是密教领袖，佛法高深，每于小白桦山祖庭讲法，奇迹甚多，人民信仰弥坚。这一句赞叹听似普通，却意义非凡，弦外之音正是说明治下僧俗信众，视大周为正朔，衷心拥护中央政府之领导。齐孟尝乃是绝顶聪明之人，如何能不明白！他哈哈一笑，邀请三人升殿入座。
早有内侍在御案的另一端儿放置好锦墩。齐孟尝当先举步从正中御道升座帝位。西戎王子代表西戎汗王而来，居于诸侯之首，紧随天子之后正要举步迈上御道丹墀，忽然面前多出一条儿粗壮臂膀，坚硬如铁，这轻轻一挡也有百斤之力，西戎王子猝不及防被臂力震的向后退去。他娇生惯养，酒色荒淫，虽然年轻却是外壮内虚、下盘儿虚浮，跌跌撞撞的连退去数步，依旧站立不稳，一脚踩在身后北狄汗王的右脚之上。
王子脚上的皮靴颇有斤两，这一脚儿踩的又重，痛得北狄汗王弯下腰去不住抚摸按摩右足。南蛮汗王摩帝曼加厌恶王子，巴不得他出丑，眼见王子脚下一绊就要跌坐地上，也不上前扶他一把。王子随员距离较远，鞭长莫及，眼看着王子便要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丑，忽然一条人影迅疾飘至王子身后，猿臂轻舒，一把儿将王子扶住。众人定睛望去，非是旁人，正是水师大都督，兵部侍郎、一等靖海侯周烈。
伸臂震退爱德华王子之人乃是大帅孟威信，他心中恼怒这个骄横的王子屡次捣乱，见他不守礼数要走皇帝专用的御道，也不开口喝止，反而借题发挥故意教他当众出丑，也好灭一灭那王子不可一世的气焰。不料眼见大功告成，却因周烈的多管‘闲事’而功亏一篑，孟威信心中甚是懊恼，又不好开口埋怨周烈，于是转身冲着王子吹胡子、瞪眼睛，高声说道：王子殿下，这正中御道乃是天子专用，就算西戎汗王亲至也要从御道旁边的辅道登上台基入座。
王子惊魂未定，闻言方才明白自己走错了道，心中大为气恼，暗想：“我在国内哪里受过这样的气！这大周又哪来这么多的臭规矩！”他只顾着生闷气，也忘记了向周烈致谢，快步从侧面辅道走上了台基，见北狄、南蛮两位汗王已然就座，分列首次二席，只将最后一席留给自己，愈发不悦起来，冲着北狄汗王喝道：詹姆斯王叔，你坐了我的位置，请让开。
这次西戎汗王因为患病不能亲自前来参加庆典，原本打算派遣重臣率领使团前来朝贺，不料这位任性、骄横的王子久闻大周繁华富庶，美女如云，不由得大动凡心，吵闹着要代表父王去大都观礼。
老王拿这个娇生惯养的宝贝儿子毫无办法，只好答应。临行之际，反复叮嘱这位独生爱子、掌上明珠，要他在外检点、事事谦让，遵守大周的礼仪，万不可给西戎汗国丢脸儿。这位恃宠骄纵，争强好盛的王子却只记住了后半句，将前半儿句当成了耳畔东风。那北狄汗王与西戎老王私交甚笃，又接到老王的亲笔书信，托他照应王子。他受朋友之托，虽然颇想忠人之事，无奈这位王子连父母之命尚且不听，如今只身在外更加没了约束，如何能听这个素未谋面的王叔的话儿？
这时王子虽然称呼‘王叔’，但是声色俱厉，好像是在对着一个奴仆发号施令。詹姆斯汗王顿觉面上无光，又羞又恼又不好发作，还未说话，那南蛮国摩帝曼加汗王激动义愤，抢先说道：“王子殿下，这里是天可汗陛下神圣的朝堂，请注意礼貌！”他顿了顿，又加重语气说道：“大周皇帝赐我等之座，岂能说让便让！”
王子闻言大怒，正要发作，忽听天子沉声说道：王子殿下，这位次没有尊卑之分。大周有尊老爱幼的传统，朕请詹姆斯汗王坐在上首，乃是因为他年纪最大。你虽是西戎王储，代表着西戎汗国，却年轻最轻。让你列位于此是因为西戎汗王有大功于社稷，同时也是对你代表的国家的尊重。朝堂之上不是居家儿戏，你若不愿就座便请先回馆驿休息去吧。
天子的语调虽然平缓，神态却极具威严，两目神光炯炯直刺过去，看得王子不禁心虚气馁，暗想：“这周天子神威凛凛，说话毫无妥协的余地。我若被赶出去，大大损伤王室的尊严，回国之后如何向父王交待？”想到这里，他只好不情愿的坐了下来。
南蛮汗王见不可一世的王子，被天子二三句话儿说的服下软来，不由心中大乐。要知道南蛮国长久已来遭受西方列强侵凌掠夺，双方宿怨本来就很深，朝堂之上又被王子侮辱谩骂，摩地曼加正憋了一肚子气无处发泄。如今周天子让西戎王子屈就在南蛮汗王之下，这似有意、似无心的安排，既大挫王子的骄气，又替摩地曼加出了口恶气，这位南蛮国王在敬服之余，分外感激，对中央政府自然更加拥护了。
第7章 第七章：化缘
那一边儿的三位宗教领袖皆是道德高深之人，自然不屑于名位之争，闻听天子以年龄排序之言，甚合心意。相互问询之后，了凡禅师年近耄耋，坐了首席，德赞大师次之，阿苏穆大阿訇虽已过了耳顺之年，年纪却是最小，坐了末席。
三人背后都立着一名侍者。立在了凡禅师身后的是位三十左右的青袍僧人，身材高瘦，眉目清秀，法号慧寂，乃是了凡禅师的及门高弟。慧寂和尚身右、侍立在德赞大师身后的却是一名五十左右的高大喇嘛，生的狮鼻海口，眼似铜铃，好似金刚护法，十分威猛。他是德赞大师的第三护法弟子——格桑尊者。阿苏穆大阿訇身后的侍者，却是个少年童子，名叫穆罕默德 阿罕，他是个典型的维吾尔族少年，生的高鼻深目，面容黑瘦，身躯虽然矮小却十分结实。这少年与格桑尊者相傍肃立，两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一老一少，特色鲜明且又相映成趣。对面的西戎王子看着有趣，两只儿碧眼不住地打量，转眼儿便将刚才的教训忘了。
众人落座之后，天子先向了凡禅师问候道：禅师别来无恙，今日重逢，回首往昔，数十年光阴如在弹指一挥间儿流逝而去。朕已不是当年那个顽皮的孩子，禅师春秋已高，也不复当年青春风采啦。
了凡禅师闻言淡淡一笑，说道：“陛下，岁月无痕却似刀，刀刀催人老。不过老衲还有一个从来未曾老的那个儿，陛下可知道否？”
这老和尚乃是峨眉山金顶普贤禅寺大虚禅师的衣钵传人，昔年出家之时，周天子还是峨眉山中太平村的一个顽劣少年。如今重逢，一个成了禅宗领袖，一个成了人间帝王，人生遇合之妙，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