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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担忧不是没来由的,上一次这孩子突然没了踪影,她再三追问,後来才知她是进了宫。可这一进宫足足有月余,一回来就病下了。孩子大了,不是什麽话都会与她说了,她理解,她明白,没有过多的询问也是不想看她支吾为难。她是她一手带大,她早就视其亲生,一个女儿为了情爱相隔遥远,她不能再失去另一个。
墨九抱住张妈的腰,如小时撒娇一般,脸颊在她肩头蹭了蹭:“宫里有宴席呢,皇上亲口说的,不可以不去的。”
“是这样……”张妈叹了口气,拍拍墨九单薄的背,“一会就走麽?什麽时候回来?”
墨九忍住鼻间泛上的酸意,柔柔软软的说:“吃完就回来了。大少爷二少爷与我一起呢,你不用担心的。我也想……去宫里再看看丹儿。”
张妈沈默片刻,又叹出长长一声:“我活到这岁数,唯一的牵挂就是你们两个了。只要你们好,我便安心,满足了。”
“嗯,我知道的。”墨九乖巧的点头,“张妈,你等我回来。等见了丹儿,我好好与她说一说,我想这一次,她会听的。然後我就带她一起回来,我们呢就像以前那样,再也不分开了。”
张妈慢慢的抚着墨九的头发,温柔的应:“好。丹儿许久没吃我做的菜了,不知道她有没有念着,我就烧几个小菜,等你们回来。”
是啊,张妈的手艺最好了,宫里的饭菜哪里比得过呢。到时候丹儿一定是狼吞虎咽的,指不定还要与她抢的……此时的墨九坐在妆台前,恍恍惚惚的想着。
山儿默默的梳好了髻,默默的为其描眉,再默默的取了衣衫,默默的帮着穿好。
全都打理完了,她默默的投以注视,低低开口道:“我也不多说多问什麽,总之……今儿个我熬了汤,若你回来晚了,自个儿到厨间盛了喝。”
墨九眨眨眼睛:“我一个人怎麽喝得完呢,若回来晚了,我就吵你起来陪我。”
山儿娴熟的翻了个白眼:“谁有空理你!我又不是你的奶妈子,惹得我不高兴我还不伺候了呢。”
墨九拉过山儿的手摇了摇,委屈的扁了扁嘴。山儿眼神不屑,手下却紧紧反握住,两人对视一阵,皆“扑哧”的笑了出来。
脚步声近了,乌伯出现在门口:“言小姐,差不多时辰了。两位爷在等你过去。”
“老伯伯,我这就来了。”墨九依依不舍的松开了手,轻声说,“山儿,那我走了。”
山儿随着一起迈过门槛,她站在墨院门口,目送他们走远。
“早点回来。”她喊出一声。
墨九回身一望,笑着点了点头。
马车摇摇晃晃,一路驶向皇宫。最後在宫门处停下,从马车上接连跳下两位面容相似的男子。
一身浅色衣衫,皆是高大俊美。一个气质温润似玉,一个清冷得仿若不染尘埃。
这样的两个男子是令人侧目的,只见他们一人挑起车帘,另一人伸出了手,一颗小脑袋随之探出。
小手抓住大手,女子被拦腰抱起,接着轻轻巧巧的落了地。
这女子身量不高,看上去纤瘦。她的五官比起身旁的男子来,着实不算出色。
小鼻子小嘴巴,眼睛倒不小,眸色清澈得见底,目光流转间像含了两汪盈盈泉水。几分纯真,几分柔婉,这样看来,倒也是个清秀佳人。
只不过,她的神情有着些古怪。又紧张又无措的样子。
清冷男子牵起她的手,平静无波的面上居然现出一丝柔情:“九儿?”
女子来回看着面前二人,微一摇头,深吸一口气,然後甜甜一笑。
温润男子牵过她另一只手,嘴角随之勾起:“那麽,我们便进去吧。”
皇宫里的宴席,无论器具摆设,都是精致奢华的。
今晚的宴席设在花草簇拥的园中,说是宴席其实更像是家常小聚。坐在其中的除了皇帝本人,就只有一位妃嫔。
宫女引着三人走近,乌少正首当其冲:“微臣参加皇上、怡妃娘娘。”
後面的乌风乔和墨九跟着行礼福身。
怡妃点头回礼,邬辰扬爽朗笑道:“好了,不必多礼了,先坐罢。”
三人依言落座,让墨九坐在了中间。乌少正不紧不慢再举袖拱手:“令皇上久等,微臣知罪。”
上席的男子不甚在意:“我与怡妃才坐下一会,你们便来了。什麽罪不罪的,爱卿言重了。”
“得皇上宴请,是臣等之福,微臣万不敢怠慢。”
“你看他,越说越离谱了。”邬辰扬看向怡妃,又似无奈又似埋怨,“不过是顿便饭罢了,今日呢,大家聚在一起,热闹热闹,话话家常。少正啊,你可是存心坏我好意?你的居心何在?~”
怡妃陪笑道:“皇上,不管是好意坏意,我倒觉得大人知礼守礼,实属难得。”
邬辰扬惊讶的一挑眉:“我倒觉得难得的是尖牙利嘴的怡妃,这会儿反了常态,竟帮起人来了。”
“皇上,你这麽说臣妾可不依了~”
怡妃故作哀怨,引来帝王笑声连连。
第二百三十三章 鸿门宴(一)
笑完了,邬辰扬看向席下男子:“少正啊,赫赫有名的娇蛮怡妃可在为你说话呢,你看看要怎麽谢她?”
乌少正拾起酒壶倒满了酒,沈稳道:“那麽,微臣敬娘娘一杯。”说完便一口饮尽。
怡妃向身边男子扔去个娇嗔眼波,接着大大方方的也倒了酒喝下:“大人客气了。”
邬辰扬跟着自斟一杯:“少正既已喝上,来,风乔,我这一杯先敬你。”
乌风乔举杯淡淡道:“谢皇上。”
就这样,问候客套,你来我往,一杯杯的酒液入喉,无关痛痒的闲谈三二,席间的气氛甚是不错,君王臣民一派和乐融融。
墨九一直低着头,耳朵竖的笔直,小心听着席上的动静。
手里抓着筷子,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菜。
是啊,她是心不在焉,这个时候,她哪能好好吃饭,又哪里吃的下呢。
一到这里,她就在急切的找。找谁?当然是丹儿。
左边前方坐着一男一女,却没有丹儿。
她以为丹儿会在的。
他不是让怡妃传话吗?他不是在提醒她,威胁她吗?
她已经来了,她已经进了宫了,那麽丹儿呢?丹儿人在哪里?
不让她轻易见到丹儿,他在打算什麽?他又想了什麽坏主意?
丹儿是被他藏起来了吗?丹儿知道自己进宫来了吗?丹儿……过得好不好呢?
邬辰扬的目光飘忽兜转,仿佛是经过了一番忍耐,终於直直落在那一个娇小女子的身上。
她头也未抬,始终垂着脸。是不敢抬头还是不愿抬头?或者……怕一抬头就会看到不愿不想见的人??
突然,心底就生出了不悦,浅饮过一口酒,调整过表情,他温和的开口:“怡妃去过府上,回来後与我说,小墨九似乎有些个不适。怎麽样?现下可是好了?”
她已经努力的镇定了。刚来时第一眼,匆匆模糊的一瞥,即便没看清他的脸,但他的声音一响起就让她忍不住的紧绷。
她好怕他对她说话,因为她还没有准备好……准备好去面对。
所幸,之前的交谈中没有提及她,她最好是这样。埋着头,不吭声,最好他将她忘记。那麽捱一捱过去,她挺得住的。
可是,她好像躲不下去了。
怎麽办?
慢慢放下了筷子,双手藏在桌子下面止不住的轻颤。
一左一右,两只大手分别伸了过来,握住她的手。
大少爷,二少爷……
他们的掌心温暖,无声的安抚着她,传递出一份安全。
他们都知道的。
他们说过,没人可以勉强她。
她有一种感觉,若有为难,他们不会看她勉强,若有逼迫,他们会为她挡去,此时此刻,他们虽然什麽都没有说,他们只是握着她的手,但她就是相信。
她不是一个人。他们与她一起。
他们会保护她,在她身周支起一片天地,将她好好的,牢牢的,稳稳的护於其下。
她如此相信。
那麽,她还怕什麽呢?
墨九用力的吸一口气,抬起头,轻轻道:“谢谢皇上关心,我已经好了。早就没什麽了。”
邬辰扬眸光一闪,脸上的疑惑担忧看是真切:“走时好好的,怎会突然不适呢?不然,一会儿让太医再为小墨九看看?”
是不是明知故问,墨九不确定。他的问话令左右男子的手下收紧,脸色随之一沈。
她的心里也有着不适刺痛。
手指蠕动着,反握住了大手。
难过的,痛苦的,她已决心抛去,也许只有直视伤口,才能真正忘却。他们在呢,她不怕,为他们也为自己,她可以勇敢。
“回皇上的话,我是小产了,所以,不用看太医了。”
墨九的声音细细的淡淡的,将席间几道视线全数引来。
怡妃的眼中升上了惊讶,乌家兄弟不约而同的侧脸投注,邬辰扬的表情有了短暂的凝固,而墨九眨了眨眼,目光不闪不避,对着上席男子。
清澈的黑眸并不复杂,也许隐痛难消,但除了这个,还有的就是平静。这样的她不若平常,无波无澜也好,镇定自若也好,这样的她竟有些不像她了。
“因为小产,我躺了好些天,大少爷二少爷很担心,连吃饭睡觉都顾不上了。後来,我想通了。张妈说,人死之後会投胎的。我想,孩子是投胎去了一个更好的地方,有一个家,有疼他的爹娘,他从我这里走了也许不是一件很坏很坏的事情。现在,我很好的,大少爷二少爷照顾得我很好。有劳皇上费心了。”
一席话,令在场所有人都怔住。
怡妃上下打量,仿佛是不识得她。乌少正眸光深深,有欣喜也有赞许,乌风乔夹了一筷菜放入她碗中,声音低柔:“别光顾着说话,吃菜。”
“好。”小手从大手里钻出来,拾起筷子乖乖的吃,乌少正为她拨开颊边一丝发,她羞涩的报以一笑。
邬辰扬目不转睛的看着,面上浮出了阴霾。
很好麽……
照顾的很好麽……
多日未见,他预想过,这个女子该是怎样的憔悴,该有着怎样一副愁容。
没想到,她不光完好,还略有了丰腴。
她似乎变了,不再是天真无知的少女。
是啊,怎麽还会是少女呢,她怀过身孕,怀过他的孩子。
一身浅紫衣裙,头发挽成了髻,没有过多的妆扮,却显得娴静又端庄。
她温温顺顺的坐在那两兄弟中间,眼里流动着柔婉,神情中显着信任与依赖,最叫人刺目的是,那一份爱恋,可以在她脸上轻易瞧见。
她说出的话,太叫他意外。
之前的她,有委屈只会流泪,即便不愿也只会忍耐,动不动就会怕得瑟瑟发抖。
今时今日的她,直视他没有惊惶,回答他没有支吾,是谁给了她胆量?谁令她脱变?
她的肚里曾有他与她的孩子。得知她小产,他心中异样,但他告诉自己,既然她想从他身边逃开,这便是教训。
原来,失掉了孩子她并不难过。
若非被迫,她根本就不愿的,他们的孩子,她根本就不想要的。
所以,看着他,她没有恨,没有怨。坐在那两人身旁,她一派自在,笑得由衷,仿佛那里才是她真正的归属。
她在庆幸是麽?
没了孩子,重新开始,斩断他们之间所有联系,忘记宫里的日日夜夜。
她只欲回去,一心想要回去乌家,无论皇宫,他,抑或孩子,她毫无留恋。
不该是这样的。
今日宴席,快意或者羞辱,本该随他之兴,由他执掌。
为什麽他觉出了可笑?
为什麽怒气就快脱控?
为什麽心底滋味难辨?
不该是这样的。
不该是这样的……
第二百三十四章 鸿门宴(二)
“啪”。酒杯砸在桌面,杯身顿时有了几道裂痕。
邬辰扬的胸口在起伏,一阵过後,他的脸色逐渐回复平常,他松开了酒杯,幽幽的说:“嗯,是这样。”
怡妃被轻微的吓到,不过她反应极快,迅速收拾起表情,转头叫来宫女:“再取个杯子过来。”
墨九的脑袋低着,没再抬起。
问已经问过了,回答也回答过了,就如山儿说的那样,她跨过了一道槛,一道对她而言很高很高的槛。起步之前紧张害怕,跨越的过程艰难纠结,但迈过之後,是轻松抑或释然难以形容得清,她只是觉得,肚子好像真的有点饿。
乌少正一边为墨九夹菜,一边看着她吃,眼帘抬起,目光与上席男子一个碰撞。幽深的,隐晦的,烛火映照下泛闪出若有似无的笑意,於是,几分阴郁在上席男子的眼底缓缓弥漫起。
这时,一侍卫急匆匆的奔来,行过礼後得了君王微一点头,他便靠上前耳语了几句。
邬辰扬挥手令侍卫退下,兀自往新取来的酒杯里倒上了酒,慢条斯理的说道:“其实呢,今日一聚还有一人要来,少正啊,你猜猜,这人是谁?”
乌少正沈吟片刻,道:“微臣不知。”
“酒逢知己千杯少,齐威将军也是个中之人,这样的场合怎能少了他呢?”邬辰扬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