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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过程,乌少正是无知无觉的,可乌伯着实的担忧心疼。待家仆捧来了药碗,一口一口小心的喂他喝下,乌伯留下人看护,自己去了墨九的小院,将这一切告知了另一位主子少爷。
即便乌少正身强体健,这一番也是过了第二日的晌午才醒。
府里多了位卧床的人,乌风乔这里那里,每日两边跑。自己的哥哥受了伤,而心上那人依然不改原状,不予反应,焦心焦身,一边要打理府里府外,一边要提防皇宫那处,不出几日,乌风乔也是憔悴了许多。
这些,山儿全看在眼里。
她眼见着两位少爷不顾别他,全心守候;她眼见着大少爷晕倒,晕倒前硬是支撑着离开这里,让她不要多话不要声张;她还眼见着二少爷来回走返,即便他脸上的倦容再明显,即便他眼下的黑影再重,即便他知道他得不到床上人的半句话,他依旧频频前来,喂水,喂饭,擦手,擦脸,动作仔细轻柔,最後带着一室沈默离去。
她觉得不忍。去大少爷的住所,帮一帮忙,为他换药包紮,大少爷高烧未退,迷迷糊糊间,问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她,怎麽样了?
她答不上来。
看得够了,她也有些看不下去了。
她就不相信,床上那人是什麽也听不到,什麽也觉察不到。
大少爷没在房内出现,她就不相信,床上那人会没有看到。
她知道,几日下来,她的身子已是无碍。可她就是硬着心肠,不闻不问,不吭一声。
她就没有疑惑麽?她就没有担心麽?大少爷二少爷的心思,她没有感受到麽?他们做到这个地步,她仍是不明白麽?
心再狠的人,到这会儿,或多或少,也该有动容了吧?!
是,她是没了孩子,她是委屈难过,可她不是一个人在疼,他们包括自己都在为她疼着。以後的日子还长,难道她就预备一直这样子下去??
傍晚,乌风乔走後,房里只剩山儿一人。
定定的看了床上人半晌,她慢慢的开口:“之前,王爷来过了。”
如她所料,床那边没有半点动静。
“大少爷二少爷和王爷打起来了。我不知那时情景,但大少爷他们都挂了伤,想必,这一架是下了重手的。”
床上的人无动於衷,若非床被有着微微起伏,一眼看去,还以为里面躺着的是个假人。
第二百一十八章 房里谈话
山儿提了口气,一字一字的说:“只见二少爷却不见大少爷过来这里,你知道是为什麽麽?”
“大少爷受了伤。”
“不是因为打架,大少爷受的,是箭伤。”
闻言,一双死寂黑眸有了细微的波动。
“大少爷中了箭,就在你回来那晚。大少爷自己处理了,没人知道他受伤,要不是那天他晕了过去……”
床上的人极慢极慢的眨了下眼,山儿捕捉到,顿了顿,继续说道:“这件事你也该是不知的。乌管事说,那天大少爷觉得不适却不让他唤大夫。後来大少爷走时便有了不对劲。你在这里,他不准我声张,是我亲自扶的他出去。才回到他的住处,他就晕过去了。”
“当时我也是吓的半死,大夫来了之後,才知道,原来大少爷身上中了一箭。他把箭折了,自己随便包紮了几下,衣服一挡,谁也没有看出来。”
“身体里留着只箭头,该是很疼的,但你说奇怪麽,他来这里,看着你守着你,半点异常都没有,要不是实在撑不住了,我想,兴许他还能瞒的更久。”
“大少爷没有给自己上药,大夫取箭的时候,我也在。伤口不光在流血水流脓水,周围的肉都烂了。箭头刺的很里面,大夫是割开了肉才把它挖出来的。”
覆着黑眸的纤长睫毛在一阵一阵轻轻的颤。
“大夫还说,如果看得及时加上好好休息,原本不会那麽严重的。可大少爷不但是耽搁了伤还整夜的不睡觉,饭也没吃进几口,虽然大夫诊治过了,可身上发起的高烧一直到昨个儿才退。”
山儿一气儿说完,然後重重的呼吸:“大少爷怎麽受的伤,我不知道。但我猜,你该是知道的,对不对?”
“大少爷放着自己的伤不理,为的是什麽,为的是谁,不用我说,你也应该明白的。”
走到床头,直视着那一双黑眸,山儿掷地有声:“你端着这一幅半死不活的样子,预备要到何时??”
“你不愿开口,谁也不理,没人逼你没人勉强你。只不过,到今时今日,也该够了吧?”
“有委屈有难受,你说出来叫出来,就算是大哭一场,也没什麽丢人的。”
“孩子没了,可以再有。别怪我说得难听,退一步想想,这个孩子是你要的麽??这孩子是你心甘情愿怀上的麽??”
“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我不知道在宫里发生了什麽,但你才几岁?有什麽坎儿是过不去的??”
“宫里的事,眼睛一闭醒来权当是梦一场。你已经回来,我们都在,张妈也在,光惦记着那些不痛快有用麽?日子不要往下过了??”
“你怎麽不好好看看现在,看看在你面前的人??看看大家为你急成个什麽样儿了,非要一个个都跟着你心疼死折腾死了,你才是满意?!”
墨九仍是一脸呆滞,只不过眸里悠悠蒸腾出水汽,没一会儿,一颗泪珠便脱出了眼角。
山儿的声音越来越高,极力压抑着胸前起伏,隔了片刻,她伸手擦去这颗透明的水珠,低低的叹出口气:“你知不知道,你不在的这段时候,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大少爷二少爷天天来你房里,一坐就是好几个时辰。张妈那边也快瞒不下去,她拉着我问你去了哪里怎麽还不回来,一次两次可以,时间长了……我又能怎麽说呢。”
“进乌府这麽些年,我看的出。儿女私情什麽的,从来就不在大少爷他们心上。我也看你捱过苦受过伤,到如今,大少爷二少爷的变化,我更是看得清楚明白。”
“都是爹生娘养好人家的女儿,有哪个是自愿进来姝园的?姝园里的小姐那麽多,又有哪个能如你这般?大少爷二少爷要做什麽,不是我们这些下人能寻思过问的。但我确定,他们的改变是为你,他们的急是为你,他们的团团转也是为你,他们是尽着力想要接你回来的。”
“你要怪要怨要恨,可以。可现在算什麽?一味的逃避就能把问题解决了??无论追根究底是谁的错,他们已在弥补,而你却连丝机会也不愿给。看看他们的样子,你忍心麽??”
墨九的表情未有变化,这一席话也不知是听见了没有,听进了没有。山儿久久的盯着她,只见那双黑眸在无声的渗泪,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反应。狠了狠心,她的语气蓦地一转:“你想要什麽?要怎样你才觉得够?”
第二百一十九章 能否无动於衷
山儿的表情有着些古怪,话也说的直接:“一向的软弱一向的逆来顺受,你真正怕的是什麽?你真正想要的又是什麽?”
“我一直以为你是尚不懂事。原来你不光自私,言墨九,你还是个胆小鬼。”
第一次连名带姓的叫她,第一次对着她语带严厉,说完,山儿不再看床上人一眼,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去。
房内只留墨九一人,一双黑色眼睛睁得大大的,泪水涌出滚落,视线早已模糊。
想要什麽?
她只是想回到之前,回到未进宫的那一时。
如果真是一场梦……那麽她就可以当宫里的一切全未发生过,而眼下经过的种种也都全然是假。
好奇怪啊……怎麽会这样的呢?她差一点……就要做娘了。
实在是难以置信,在她沈浸於绝望痛苦的时候,她的肚子里已经悄悄多出了一条小生命。
是在什麽时候呢?她真的一点也没感觉到啊。只是,仍在懵懵懂懂之间,这条小生命已化作鲜血,从她肚里脱离。
“娘”……
与她来说,这是一个好陌生的称谓。
生下她之後,她的娘就去了。在她长大的这些年,“娘”只是无谓又简单的一个字,心里反复默念过,嘴里有时咀嚼过,可她从没有机会,真真实实的叫出过口。
“娘”代表了什麽,她没有切实体会过。就在她还没来得及明白,还没来得及辨会的时候,她已失去了资格,失去了她的孩子。
这件事来得突然,可孩子不会来的无缘无故。孩子的爹是谁,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
山儿的话一针见血,她不得不承认,这个孩子之所以到来是因为承受了强迫,孩子到来的过程,并非是她心甘情愿。
如果孩子仍在她肚里安稳,那麽接下来,会是如何?
她会高兴还是难过?一天一天,等待着“他”的出生?生下“他”之後,她该怎麽办?她会怎麽样?孩子呢?又会如何?
这些问题纠缠着她,她只知道,腹中仿佛还遗留着痛楚。那种生生剥离,无力又无法的感觉,那麽刻骨,那麽强烈。那时她躺在床上,神志不清,周身冰凉,腿间的黏腻汨汨的在流,汹涌又似缓慢,像有什麽被连根挖去随之流失,余下的是空荡荡的一片。
她很疼,她真的很疼。孩子的离去令她疼,孩子曾存在的事实也令她疼,提醒着她,在宫里的一个个夜,发生过什麽,提醒着她,那时有多无助有多害怕,可没有人可以帮她也没有人可以救她。
因为小产,在宫里的事不用说,他们一定都知道了。兴许是怨吧,兴许是恨吧,心中百般滋味,不知他们与山儿会如何看她,一边不堪面对,一边又忍不住的想:如果他们早些来……如果他们早些来救她,如果他们料想到她的处境,如果他们顾及,如果他们担心,如果他们真的在乎……如果……
种种如果,令她深受折磨。
无所适从,唯有将自己封闭起来,仿佛只有这样才稍能好过。
可她毕竟是清醒,并非无知无觉,他们说的话,她不是没有听见。之前,山儿开口清晰,她告诉她:大少爷受了伤。
那一晚,在马车里,他用力的扑过来,她还听到箭矢刺入车壁的声音。
他中了箭……怎麽会这样的??他明明是好好的,他还与她说话,他还问她有没有事,怎麽会……
他没有上药吗?没有叫大夫看一看吗?什麽晕倒什麽脓血什麽割肉,直叫她听得心颤。
他天天过来这里,没有人发现他受了伤。不说,是因为不想引来担心?放着伤口不管,或者是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忍下疼痛,可是因为放心不下?……
无需问,她想,兴许,她已有答案。
山儿劈头盖脸的扔下一番话,触动了点点从而生出了苦涩与酸楚。如果说,这一时未是理清,那麽这一时,是否还能继续无动於衷?
她做得到吗?她可以吗?
山儿没有再进房来,接下来,夜幕降临。黑暗中是一如既往的安静抑或是不平难眠,便是不得知了。
天刚亮,墨九的房里就有了动静。
自回来之後不曾动过一下的人,掀了被,坐起了身。
穿上鞋袜,下了床,除了脚上略有些发软,她的身子已是无碍了。
定了定神,走了几步,活动了关节,墨九穿上一旁挂着的外衫,轻轻的推开了房门。
其实山儿睡的并不踏实,听到了声响却并未出声。穿好了衣裤,她悄悄跟了上去,直到看见前方的人影进了乌家大少爷的院门,她才是长长的松了口气。
墨九走的不快,在乌少正的卧房外,正遇上了乌伯。
乌伯未有言语,只朝她轻点了点头,接着便走开了。墨九抿着嘴,经过片刻犹豫,终是小心推开了手下的一扇门,抬脚迈过了门槛。
房里点着一支蜡烛,有一些暗。转入了里间,一股子药味扑面而来,桌上摆着纱布,剪子,药瓶,旁边还有只空了的瓷碗。床边一张四方矮几,上面放着个铜盆,铜盆後的架子上挂着一条白色面巾。
床上,隆起个人形。厚被下的人,显然睡着未醒。
墨九将脚步放的既轻且慢,走到床边,眼也不眨的盯着那一张熟悉的脸,连呼吸也是小心翼翼。
他的脸色好差……他瘦了,也憔悴了。
为什麽连睡着的时候他也是皱着眉的?是因为伤吗?他是在疼吗?可惜床被阻挡了视线,她看不到伤口究竟在哪里……
脑中来回重复是那时一幕。高大的身体猛的压过来,有力的臂膀紧紧的抱住她,紧绷的声音焦急迫切的问:无碍麽?无事麽?
她很好,她没有受伤的,只是她不知道,与此同时,箭矢已刺入了他的身。
墨九怔怔的想得出神,她没有发现沈睡的男子倏地睁开了眼。虽然睡意未消,但这双眼中已带足了警觉与冰冷,在其中若隐若现的还有点点的杀意。
第二百二十章 去看他
床边悄无声息的站了个人,待看清了,乌少正猛的坐起了身:“你……”
一双黑眸随之抬起,墨九不言不语,只是怔愣。
冰冷抑或是杀意都迅速敛下,乌少正还以为自己是尚未清醒,同样是一脸怔愣:“你怎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