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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辈子,还请多多关照-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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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来吧。”
进屋便看见地上整齐摆放了好些棺材。莫塍领我们进了隔壁,正中一张板床上躺了个被白布蒙住身脸的人。揭开一看,正是那人。苍白的脸,还有端正的眉眼,一脸安稳的表情,像是正在睡个长久的好觉。
我喃喃道:“他一直不曾告诉我他的名字。”
莫塍静了静,道:“林浩远。”
林浩远。真是个好名字。
一直在查看伤口的师父此时开口问道:“因何致死?”莫塍回道:“被利器刺入腹部,导致主要经脉破裂,失血过多而亡。”师父又问:“凶器呢?”莫塍摇头:“在他住处及四周搜检了一番,没有发现。应是被凶犯带走了。”
师父道:“你们过来看这伤口。这伤口极为窄小,远不似寻常刀剑匕首所创,且能一下便刺破经脉,可见这凶器很是锋利,且凶手非常熟悉人的身体构造。”
说完三人便不约而同地想起什么。符合以上描述的人恐怕整个长乐府便只有那一人。
便在此时,身后突然传来冷冷的人声道:“我只道胡师傅喜欢喝酒,却不料也这般好管闲事。”
我听着这沙哑嗓音头皮便是一麻。我还记得这声音恶狠狠的对林浩远道:“算了,我便自己来找!”
回头去看,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中年汉子站在屋门处,抱着胳膊看着我们似笑非笑。他的右手握了把纤细的小刀,看起来甚是锐利。本是憨厚的一张脸,却挂满着狰狞的笑意,真真像极了幼时姐姐给我描述的鬼怪故事里的吃人恶鬼。
莫塍点头示意我们这人正是张仵作。我因之前并无和衙门打过交道,所以这回是头次见着真容。听传闻里说他看到尸体便吐了个昏天暗地,原来却是为了要遮人耳目耍的小伎俩。
通常戏文里演的都是犯人现了形后,是要说一大堆话的。比如表白自己要为何如此,然后详述又是如何作案,作案后又如何掩盖之类的种种。再看到张仵作左腿一蹬,整个身体朝我们飞扑过来,我才晓得那些戏文都是瞎编胡造的。
这张仵作动作很是凌厉迅速,应是习过武之人。他斜斜向师父虚晃了下小刀,折转了身体利落朝我胸口刺来。
我正要抬起胳膊制住他的手腕,旁边却伸过来一只手臂。下一瞬便是利器刺破血肉的声音。然后有殷红的血喷溅到我的衣服上。
却是莫塍。他冲我勉强一笑。这笑很是释然,我便知道他这是对让我身处险境的歉意和补偿。
这时耳边传来清脆咔嚓一声。师父不知何时已制服了张仵作,正恶狠狠地去卸他另一条胳膊。嘴里不时骂着:“敢动我徒弟!待会连腿也给你废了!”
莫塍道:“切莫动私刑。”
师父哼了一声:“只是让他脱臼罢了。我可没他那么毒辣!”
我去看莫塍伤势,血已流了不少。我便赶忙对师父道:“师父你将这凶手押去衙门,我带莫塍去看大夫。”
师父一脸不悦道:“他一个大男人,自己去便行了。”
我知他小孩脾气又上来了。只好哄到:“我今晚做好吃的给你。你去衙门等着,我马上便来。”
果然师父喜笑颜开道:“那我便去等你,你快些来。今晚我可要吃你做的八宝鸭。”
三人便分头行事。
我扶了莫塍去张大夫那。张大夫看了道:“离经脉只差了毫厘,幸好偏了方向。”当下便替莫塍清理了伤口,敷上清凉止痛的药膏,再用纱布细细包扎好。张大夫又叮嘱着不可沾水每日换药。我和莫塍谢了张大夫,便急急向衙门赶去。
此时日头已渐渐偏西,门口却人声鼎沸。看来凶犯被捉的消息已传了开来。莫塍领我从衙门后宅进去,师父已在宅子的大厅悠哉地翘着腿喝茶了。
趁着莫塍进里屋去换官服,我问师父道:“你是怎么进来的?”师父咽下口茶:“自然是从后院翻进来。前门那么多人,怕是知道后便立时会取了那厮性命。还没有过堂审讯签字画押,那厮若丧了性命,恐怕这钦差也不好交代。他方才替你挡了一刀,我这么替他着想也算是扯平了。”
一番话说得条理分明字字在理。我竟不知师父也有这般缜密心思,突然对他的过去起了点好奇之意。正待继续追问,莫塍换好官服走了出来。
他头戴双翅官帽,帽沿正中镶一块浅淡玉石,身着绯色蟒袍,袍身绣着金色孔雀。莫塍长身直立,平日儒雅清隽的书生姿态此时隐隐散发出威严之感。他朝我们道:“二位可要去偏门观看?”
正合我意。
作者有话要说:喂!给我留言啊喂!写得好不好吱一声啊!不好我就改啊!好了您再来啊!

☆、故事

莫塍坐于公堂之上,并不按寻常程序,只先让衙役打了张仵作三十棍杀威棒。待仵作被打得皮开肉绽,险险昏死过去才叫人住手。接着又拍了惊堂木,朗声道:“将所做之事如实道来,如若不然,再加三十大棍。”
仵作忍着切肤之痛不曾叫喊,沉默半响,却突地凄然一笑:“便听我说个故事可好?”
这张仵作本名张明启,原是安平府人氏。因自幼丧了父母,便一直寄住在开镖局的舅父家。同舅父学了些拳脚后,就跟在镖师后头学着走镖。舅父有三个女儿,素人年纪最小。素人人如其名,一张清雅素洁的脸,常捧了本书在后院的亭子里看得入迷。张明启第一次走镖回来给各位妹妹都带了份礼物。给素人的是演影子戏的小纸人。素人看到那被签子牵引住的精致小纸人随着自己的手指动作摆出各种姿势,一向寡淡的表情便有了丝松动。她的眼睛出奇的明亮,花朵般美丽的嘴唇扬起了个高兴的笑,连着白净脸庞都染了些浅红。
爱上一个人可能要花费很长时间,也可能只是一瞬间。张明启看着清丽少女露出如春苗破土般的灿烂微笑,顿时只觉头嗡了一声,心跳突然鼓跳如雷,便下意识地用手用力按住左胸。
他突然想知道,有没有那么一天,她也会用那样的眼神看着他对着他微笑。
这想法硌在他的脑袋里日日坚固。终有一日,十七岁的他去跟舅父提亲。他知道舅父家业殷实,且素人早已美名在外,不知多少名门贵族前来求亲,自然不会看上他这寄人篱下的孤儿。这本来就是没有胜算的一仗。舅父果然冷了脸斥他妄想。他便跪在前厅紧闭的门前,瓢泼大雨几乎要浇熄身体的最后一点热。门始终没开。他又昏昏沉沉地去素人表妹住的闺阁外。烛光在窗纸上映出她流畅的侧脸剪影。她不知道有个人就在今日为了她做了番怎样的垂死挣扎,现下只输得精光惨烈。她也不会知道那个人此刻看着她的侧影,用了怎样缠绵深沉的眼神。
舅父家是再也呆不下去。张明启撑着高烧的身体第二天便告辞离去。他并无目的,只是一味向前走,想离得这地方越远越好。这样挣扎着走了几个时辰,终于一个不支倒地不醒。再睁开眼已是三日之后。陌生的居所,好心的中年夫妇端了煮得绵软的粥温言让他喝下。看他慢慢咽下,二人皆是欣慰笑了。
张明启便在此地留了下来,拜了没有子嗣的夫妇二人做干爹干娘。后来他跟着干爹学了一手勘验尸身的本事,待干爹百年后便顶了他的位置,成了长乐府衙的仵作。没过几年,干娘也去了。他便又成了一个人。虽也有好心人替他说和亲事,他却都婉言拒绝了。那个人住在他心里,从未搬离出去,他也没想过要把地方空出来迎进新人。他觉得,这样便很好。
于是就这般过去好些年。他慢慢的从朝气青年变成了百无聊赖的中年男子。
他以为今生就会这样老死,再不会见她一面。直到那天去庙会赶集,熙熙攘攘的人群突然分出了一条路。一排平顶皂幔的轿子出现在道路中央。他听见旁人说是长乐首富的家眷要去寺庙拜佛祈福。他和旁人一样对着轿子啧啧评论时,其中一顶轿子的轿帘掀起了一角。
那是一张清淡美丽的脸。对着围观的人群露出礼貌的笑后,帘子便轻轻放下。他却只这一瞥,便认出那是素人。她的发式已改,五官也与少年时不太相同,但是那种浅淡不似凡人的神态,却始终未曾变过。
相隔了二十多年的时光,他终于再见着她。
但他觉得这一眼远远不够,他还想要跟她道声好,说些家常闲话,再问问当年他离去后,她可曾哪怕有一丝失意。
普济寺早为了迎接这香火钱大户,专门清出了场地。张明启转到偏僻处踮脚一跳,越过寺院后墙翻了进去。他躲在高大佛像背后,忐忑不安地等着素人出现。
不一会素人便领了一对小儿进来。教他们规矩朝肃穆佛像跪拜后,让下人将他们带下去等候。佛殿前便只剩了素人。
他见她闭了眼合起双掌,表情甚是诚挚地在轻声说着什么。他不由自主地向前去细看她。她仍喜欢穿白色衣裳,只领口绣了几瓣浅淡梅花。三千青丝在脑后绾成简单发髻,除了一只玉色簪子再无点缀。她只这么一身素淡的装扮,却仍让他不能移开眼睛。
大概是听见响动,他看见素人睁开了眼睛。这双眼睛带着讶异的神色看向他。他害怕她要呼喊叫人,忙开口道:“素人表妹,我是明启表哥。”素人略怔了怔,似乎才忆起他来:“哦,原来是表哥。多年不见。”语气平淡得像是无味的清水。没有喜悦,没有感慨。他其实在这之前准备了许多话说,这时却因着这没有情绪的问候全堵在喉咙处无法出口。只能局促地应了一句:“多年不见。”素人又开口道:“表哥可有事么?我便要走了。”说罢已转身欲走。他不知可还有机会再见她,便想今日无论如何也要得到个答案。于是鼓足勇气道:“当年我离开陈府之后,不知表妹可曾有过挂念?”这问题太过无礼大胆,他知道会冒犯到她,却还是问出了口。
只求给自己这些年的相思解一个因果。
她瘦削背影停了一瞬,再转过来脸上就挂了一抹笑。只略牵起了一边嘴角,是明显的讽刺表情。她说:“表哥多想了。”
他已多年未流过泪,这时却为了这五个字便要红了眼睛。他为了她背井离乡,为了她烧坏了嗓子,为了她至今不娶。原来他所做的这些都是毫无意义,原来一切都是他多想。
一切都是他妄想。
他却还不肯面对,近乎哀求地对她诉说道:“你可知我为了你……”只说了几字,话便被无情截断:“我从未让表哥为我怎样。是表哥逾矩了。”
再说不出挽留的话,他只能眼睁睁看她离去。她拉起小儿的手,脸上露出跟面对他时完全不同的温柔神态。最后她乘上轿子,其中不曾回头。
他不知自己是怎样回的家。家里冷清如常,他裹了被子昏昏睡了过去。他已累了太久,如今该是要休息了。睡了整整两日后他便又如常去衙门应卯。只是精神彻底萎了,人看上去比年纪要苍老许多。
三个月后首富在正妻病逝三日后便再娶新妇的消息传遍了长乐府。张明启在听到陈素人三个字后睁大了混沌一片的眼睛。顿了顿,最终还是流下泪来。那人当真是狠毒,竟不给他留一丝念想。如今他唯一爱过的人已不存在于这世上,他便连刻骨爱过的证据都是没有了。
这么想着,他只一人浑浑噩噩在街上走着。有穿着花哨清凉的姑娘来拉他,他就乖乖跟着她进去。脂粉气熏人的大厅内此时一片狼藉。一个青年男子被几个护院打得口鼻出血,却还是直直仰了头去看楼上神情冷漠的美貌女子。围了一圈的男男女女议论纷纷。原来是那青年甚是迷恋这青楼头牌,短短一月便为她花光了钱财。今日来此是要劝说她跟他私奔,却不料女子听了落魄书生的请求,只冷冷一笑,便喊起人来。
张明启去看那女子,那女子娇媚脸上正荡起一丝不屑。像极了那人说表哥多想时的样子。他再去看地上的青年,仍固执朝那女子方向望去,表情不见怨恨,只是深深爱恋。也是像极了执迷不悟的自己。只因见了那人美好音容,便无可救药地倾了心,赔了命。
若没有那般一笑便好了。若没有那副惑人容颜便好了。
一切都不会发生,一切都会完满。他会娶个普通人家的女子,再生几个胖乎乎的孩子,平凡圆满地渡过这一生。不会似现下荒唐地站在青楼内看着眼前荒唐的一幕。
张明启突然觉得恨。他对素人的爱有多浓,如今这恨意便有多深。他觉得自己冰冷的身体燃起了一把火。这把火烧得他双目一片赤红,只迫切想用双手去撕碎什么,摧毁什么。
当夜他便绑了那女子。他觉得需要时间思考怎么处置她,便把女子带到徒弟家中的隐秘地下。他那寡言的徒弟对他的话一直都很是听从,不怕他会泄露什么。他第二晚再去徒弟那把女子移到义庄。那里是多数人见着便要绕路避开的地方,不会有人发现。醒了的女子先是破口大骂,再看到他手里用于解刨死尸的利刀,便吓得涕泪交加,哭求不要杀她。张明启看着面前因为恐惧而扭曲的娇美面容,面无表情地抬手向前一刀划开。
一旦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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