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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这声,榻上那人狠狠地抖了一下,然后不可遏止的剧烈地咳嗽起来。沐云炀扑过去,将他连人带被紧紧抱在怀里,只是焦急地一声声喊,“大哥,大哥!”
可不管他怎么呼喊,那人还是紧紧地蜷缩在一起,不肯有一丝一毫的放松。到最后,他脸色青灰一片,喉中嘶嘶作响,直呕出一口黑红的血来,他颓然瘫倒在沐云炀的怀里,他唇角轻动,声如蚊豸,“谁让你来的……你来做什么……”
“鹭远!鹭远!”沐云炀不答他,只是紧紧抱住他,抬头嘶吼,绝望而无助。那时间,九如眼见着一滴又一滴晶莹的泪,接连不断的顺着沐云炀的下颌落在了沐云昊的脸上。
可即便是这样,沐云昊面上仍旧没有丝毫表情——任沐云炀哭得像个无望的孩子,始终无情。
“大哥,你别吓我,别吓我……炀儿带了鬼医冯鹭远来,一定可以医好你。一定可以的!”沐云炀无措的用袖口一遍遍擦拭他的唇角,泪落了两行。于是,他的泪混了他的血,模糊成一片难言的悲痛。
冯鹭远站在了榻边,刚刚想要诊脉,沐云昊却忽然缓缓抬起了手,慢慢抚住了沐云炀的头发,“你来做什么?”
沐云炀抬起头来,凄迷目光中呆了星星点点的笑,他俯身轻轻蹭住沐云昊的手,“炀儿来看哥哥。三年不见了,炀儿想哥哥。”
沐云昊侧目,笑意悲凉,“你看我作甚?我已经跟你说了无数遍,我不想见你,根本不想见你。”
他声音低哑,带着一种久病的无力和颤抖,可即便是这样,那一句话,仍在出口的瞬间幻化成冰凌,狠狠砸在了沐云炀的心上。
沐云炀眼中的神采便如同是寒风中的一缕火光,转瞬无影无踪。他翻身上榻,更紧的将沐云昊抱进怀里。他略微笑一笑,神情娇憨动人,“哥,你骗我,骗我。”
那人挣扎不动,只是启齿冷笑。
那冯鹭远便慢慢牵住沐云昊的手,诊脉,“阴争于内,阳扰于外,魄汗未藏,四逆而起,起则熏肺……”他思忖一会,抬头慢慢看住沐云炀,“没什么大碍……”
沐云炀下意识的点头,却仍旧紧紧抱着沐云昊垂泪。
眼见众人都退下,殿中只剩下了他们和九如。
长夜未央。冷寂非常。
可那两个人却只是静静的一言不发的相对着,谁都不肯说话。
待到冯鹭远呈了药来,沐云炀这才又露了笑,“哥,吃药吧。”
沐云昊眼中的寂寥便越加的深沉了,任沐云炀将汤匙捧到了他的唇边,仍不肯启齿。
“哥,吃药。”
他却兀自冷笑。
“哥。吃药啊!”
他抬眼看了沐云炀一眼,只一眼,又慢慢地低下头去。却扬手将那滚烫的一碗药液悉数泼在沐云炀的身上。
沐云炀一丝闪躲都没有,任那漆黑药液顺着他的手烫出一条殷虹的痕迹。
“哥,你还是恨我?不肯信我?是吗?”他声音颤抖,双眸深不见底。
沐云昊不说话,只是冷冷地闭目。
“好,那好,那好!”沐云炀抬手将手中的药碗摔出去老远,弯身抽出靴上的匕首塞进了沐云昊的掌心,他抬手,将他的手和匕首一起紧紧地握住,“拿着,杀了我!杀了我!”
九如大惊,失声喊了声,“主子!”
那人却浑然不觉,只是狠狠打在自己的心口,“哥,你杀了我!你恨我便杀了我!我受够了,这三年来我都受够了!你杀了我!杀了我啊——”不知是不是他的声音太过于悲怆,那时候,九如忽然沐云昊,竟都愣在了当处。
他的泪便又滑下来了,顺着那银光闪闪的匕首,闪出异常妖冶的弧度,“哥,哥,你杀了我,杀了我吧……”
沐云昊怔住,茫然抬手探向他挂着泪的脸庞,可就在那个瞬间,沐云炀猛然用力,那匕首,便向着自己的心口直直的刺去!
“不!”
两声惊呼响在一起,一声是九如的悲痛,一声是沐云昊的无助。
九如拼命扑过去,一把握住了他们的双手,那匕首倾斜,刀尖划破了沐云炀的衣裳,堪堪指向了苍灰的帐顶。
而沐云昊亦随着那猛烈的动作一头栽倒在沐云炀的身上,他气若游丝,“你这是做什么?”
“哥,你不能死!不能!炀儿知道你心里委屈,可是炀儿不会让你白白委屈啊——炀儿要哥好好活着,一起等着真相大白的那天!哥,你失去了多少,炀儿就还给你多少——哥,只要你愿意,这万里江山还是你的,炀儿定然拼了性命与你一起守着!咱们一起看边疆安宁,看百姓和乐!真的,真的啊……有些事,咱们都没办法不是吗?这么多年了,炀儿也恨,可那关头底下,又有什么办法呢?!哥,算了,算了吧——”沐云炀拥住沐云昊,只是语无伦次的诉说。
“算了?我当日不会回去,现在便也不会回去了……你明知道,那根本就是错了!”沐云昊却只是笑,他施力挣扎着自沐云炀怀里挣脱,无力的倚在榻边,呼吸一声急过一声,“我只想知道,你是知道?还是帮凶?为什么又要平白牺牲了漠北王?”
沐云炀愣住,呆呆看住了沐云昊。
那一瞬间回到了从前。
又想起那些往事。
又剖开了心头的伤。
又看到了那么风尘仆仆,却兴致盎然的自己。
顾不得浣洗,顾不得更衣,他信手甩了手中鞭子,席地坐在了厅堂之中。他身边,这样那样的盒子里,装着的是他给大哥沐云昊预备的生日大礼——全套的《文献大成》。
“怎样?搜集齐了么?”
“主子,这套书遗散多年了,又经历了战乱,要想全套一本不落的搜集整齐,根本不可能。”李承武顿一顿,唇角却漾出笑来,“不过,咱们上下数百人,全国奔走三月有余,总算功夫不负有心人。全套一千一百零九卷,一万三千五十二册,经、史、子、集、道经、戏剧、文学只诸卷皆已搜罗完毕,只有工枝、农艺、医卜三卷,尚欠缺二十一本。”
他满脸都是笑,抬手一掌拍在李承武腿上,“好小子!能做到这样的地步,本王已经很开心。咱们备一只金匣一起送给大哥,让他空匣以待!本王总会为他搜罗齐备的!”
那是一个傍晚,落日熔金,飞霞满天。西天上十里云霞似锦,烧透了整个的天。他兴冲冲飞奔而去,一路跑,一路喊,“大哥!云炀回来了!”
可迎接他的,却只是无限冷寂的厅堂。
他以为太子生辰,东宫之中必定是百官齐聚、热闹非凡的。可是,没有——没有张灯结彩,没有丝竹飘飘。只是一片寂寞。
“怎么回事?!”沐云炀蹙眉,一把扯住了通传的小太监。
“王爷恕罪!殿下心情不佳,并不想做寿,早就传令下去将文武百官拒之门外了!”
沐云炀心中咯噔一声,“他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没……没事……殿下只是说不想做寿……”那小太监惊惶失措,半天结巴不出一句话。
不等他说完,沐云炀已经甩开那小太监冲进了东宫。
“大哥,云炀回来了!”他从大殿、书房一路找到寝宫,却在宴客的何园早该待了他。
那人一袭白衣端坐在高台之上,只是慢慢的品一杯酒。隔得远,沐云炀便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在他的周身,缓缓萦绕着一股难言的寂寥。
他忽然就愣住了。
转瞬,他轻笑出声,施展内力腾跃而起,翩翩然落在了他的身边,“大哥真不够意思,饮酒竟也不等等炀儿!”
他笑着,眉眼间皆是一片灿烂,似乎是将那九天的云霞一起的采撷了来,慢慢洒在了沐云昊的桌边。
、第一〇一章 vip (3132字)
那时候,沐云昊便也笑了,“五弟回来了?”
沐云炀笑出声来,伸手夺了沐云昊的酒杯,一饮而尽,“五弟祝大哥生辰快乐!”
沐云昊抿唇而笑,“什么时候回来的?路上还顺利么?”
沐云炀抬手擦去唇边酒渍,撒娇道,“大哥,炀儿要累死了,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好几日未下鞍——”
“哦?”
“大哥,炀儿只为回来给你庆生。”他无赖地挤眉弄眼,“可大哥竟然独自饮酒。都不等一等炀儿!”
沐云昊便笑了,“十八岁便能独自视察漠北的静安王,竟也要这样的撒娇耍赖吗?”
他越加的没正行,胡乱的坐在地上,伏在低矮的小几上,巴巴的看沐云昊的脸,“哥,炀儿来的急,没有礼物给你,只三两只破箱子请你笑纳……”他拍桌子大喊“来人来人!”
“是什么?”沐云昊轻笑,眼中皆是宠溺,“你自幼鬼灵精怪,不要耍弄哥哥便好!”
这样的笑着,他缓步走下了高台,探手,轻轻掀起了那箱盖。
很安静。所有的人都无声退下来了。大殿里便又剩了他们兄弟俩,“哥,是什么?”
沐云昊回头,含笑看住了沐云炀,“《文献大成》。”
沐云炀哈的一声笑,伸手撑在小几上空翻而起,三两布踏到了他的身边,“全套一万三千五十二册,只欠缺二十一本。”他自最后一个箱子里捧过一只金匣,“这个也请大哥收着,请大哥空匣以待,炀儿必为大哥收齐全卷!”
沐云昊眼中漾出神采,笑意里依稀的含着一点泪光,他颤抖得双手慢慢XX那只金匣,“全套一万三千五十二册,只欠缺二十一本?悉数都在这里?”
“是,都在这里!大哥可喜欢?”
“喜欢!没有比这更好的礼物了。”
“嗯,好兄弟!咱们今日不醉不归!”
他们携手并肩,在空荡荡的何园畅饮。什么江山社稷,什么天下苍生,什么世俗倾轧,疑虑的踩在脚下、抛在脑后,此刻,只要这样开心的相伴。
到后来,醉了。沐云昊心中所有的委屈便倾泻而出,他抱着沐云炀的肩膀落泪,狠狠地打自己的胸膛,“五弟,大哥无能!大哥无能!只三年而已,竟眼睁睁看着大权旁落,外戚当道!大哥无嫩,无能啊!”
他的泪一滴滴地砸在沐云炀的肩上,“炀儿,大哥早就说过的,大哥不做太子,不做太子……或者,从一开始就错了,你才该是太子的……你比我强,什么都比我强……”
所有的自尊都丢开了,他便只是一个受伤的小孩。只想在自己最亲爱的兄弟面前放纵。
沐云炀用力揽住沐云昊的肩膀,“大哥在说什么!会好起来,会好起来的!”
可是这安慰,却那么的浅薄啊。他如何不懂呢?这是他的哥哥,他自幼亲近的哥哥。这么多年,他们一起读书、一起成长、一起笑看人生、一起畅谈未来,他如何不懂他的寂寞和无奈?他沐云昊从来就不是一个能独掌大局的人——他才识清瞻,精书法、擅绘画、通音律。诗文名冠天下,只可惜生性软弱,有谋而无断。而朝堂诸事,父皇要常常监察,皇后又暗中指导,舅舅们个个不肯罢休,他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更加施展不开拳脚,到最后,他的自尊、他的骄傲,便悉数在那些繁琐的朝廷琐事和人员倾轧之中磨碎了。
“不会了,不会的!炀儿,大哥再也没有机会了……没有机会振兴江山,亦没有机会安稳度日……没有了……”他含泪而笑,那悲怆的声音,便反复在空荡的大殿之中回荡,“炀儿,哥哥本不该生在帝王之家,不该的……”
那时刻,沐云炀那么心疼,疼得要落下眼泪。他的大哥是那么儒雅那么纯净那么无争的人,又怎么去面对这样繁杂的宫廷?
沐云炀看看他,忽然就无限的感慨,“大哥,你这样的出淤泥而不染,究竟是好还是坏呢?”
那一夜,兄弟二人究竟喝了多少酒,自己都不知道了。只是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沐云炀发现,整个何园的宴会厅到处是酒瓶的碎屑,凌乱不堪。
他低头看着倚在自己身边熟睡的沐云昊,即便他睡着,他眉目间的愁色仍依稀可见,可究竟要怎样呢?他才能帮助自己的大哥?
他苦笑,无奈看着那一箱箱的书册,忽然觉得自己该送给大哥的不是这些无用的书籍,而是撑起一臂江山的能力。
可他没想到,只是一夕之间,所有的事都变了。
太子谋逆。
永远都忘不了那时的情景。在护卫军层层的包围圈里,那素来白衣清影的人,衣衫不整的押解在大殿之上。整个人以一种异常屈辱的姿态被狠狠的压制住——双手反剪在身后,屈膝跪地,那么干净整洁的一张脸,被迫压在冰冷的黑色大理石地面上,白衣长发悉数铺陈在了脚下。
他不管不顾地奔入大殿,远远跪地膝行至高台之下,“父皇明察,父皇明察!”
挥手,手边茶杯已经飞掷而下,堪堪砸破了沐云炀的额头,“明察?!你还要朕怎么明察!”龙颜大怒,手边东西便一一掷在沐云炀身边,“龙袍、玉藻十二 、逼宫圣旨!沐云炀,你睁开眼睛看看,这就是你的好大哥!你的好大哥!”
“不可能!不可能的……”沐云炀摇头,抬头殷切的看着圣宗,“父皇,你知道的,大哥他平生所爱不过诗书而已,对于江山社稷,他根本……”
圣宗昂首大笑,“是啊,他只爱诗书而已!这逼宫圣旨,朕还是自那金漆书匣之中找到!果真是爱书呢!”
沐云炀整个愣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