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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2599字)
九如看了陈蒻香一眼,悄悄掀了窗帘。竟有十余人将车架团团围住了。来人皆骑坐在青骢马上,清一色青色劲装,个个腰佩利剑、面色冷峻,气势逼人。
“不是马贼。”她不回头,轻声说了这么一句。
“小姐,小姐……小人……小人……”那驾车之人拼命的制住受惊的马儿,不由得惊呼出声。
九如看了看陈蒻香,咬一咬唇,伸手便掀了帘子下了车来。
“诸位大爷如此兴师动众的拦官家车架,有何贵干呢?”九如规矩的向着为首之人行礼,笑意盈盈,不亢不卑。
那人一脸冷峻,面无表情,只是高高的坐在马上一言不发。尘埃落定了,四下里一片压抑,只有那匹老马还在惊慌的打着响鼻,哒哒哒的四处乱踱。而时以黄昏,夕阳染红了半边天,空旷的郊野里衰草漫天、黄叶飘洒,更衬得这瘦小的女孩形单影只。
见没人应答,九如又行一个礼,“倘若大爷没旁的事,咱们就先行一步了,再略赶赶路,兴许今天还能到家。”
却仍是没人应答。面前这十余人马,铁打的一般,只是屹立不动。
夕阳更低沉一分,那人与马的影子漫上来覆盖上来,竟好像铜墙铁壁般有力。
九如的心跳得越来越快,不由紧紧咬住了口唇。
便在这时,又听得一阵马蹄疾驰,由远而近,声音急促得宛似夏日暴雨。
九如下意识的回头看去,那人迎着夕阳而来,在那璀璨的光线底下浓缩成一个矫健的黑影。什么都看不清,只有那一人一马的飞驰——那人,动作洒脱、英姿飒爽;那马,从容不迫、电掣风驰。
近了,九如便看见红色衣袍的一角,还来不及有什么反应,那似笑非笑的一张脸已经闯入了眼帘。
是他。
九如心中一惊,那些个从容不迫亦悉数散尽,只剩下一颗心跳如鼓擂、隐隐作痛,竟下意识的眯起双眼。
那人勒马停住,由着骏马左右打转,只一双眼不远不近似笑非笑的瞧着九如。九如就觉得恍惚,竟看不清眼前之人的样貌。似乎看见了那人,又似乎没看见。脑中一片空白,耳中喃喃有声,细细的一想,才发现,她竟又听到了“敕勒川”的歌声——眼中一热,她险些落下泪来。
“恩?”那人这才注意到人群中的她,略微挑了挑眉,竟满脸玩味的笑起来,“怎么又看的呆了?可是想念本王?难道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说话间,那人足尖发力,自马背上腾跃而起,“承武!”随着这一声低喝,他双足在那为首之人身上借力,竟直直的向着九如扑来。
九如愣在哪里,一声惊呼来不及出口便猛然撞进一人怀里,那人却依旧朗声笑着,身子前去的力道却丝毫不曾停减,两个人跌跌撞撞的倒出去好几步,直直的向地上摔去。
九如只觉得有一双铁臂正紧紧的束着自己,紧得发疼,似乎胸腔里的空气都要悉数的挤压出来了。而那人向前冲的力道那么大——九如任命的闭紧了双眼,只等着彻骨的疼痛袭来。
耳边却传来一声笑,那人竟腾出一只手来抚在她紧蹙的眉峰上,下一瞬,他脚尖用力,身子翻转,顺势化去大半力道,只由着两人慢慢的倒在那一丛枯草之中。
“哈哈!”那人笑着,松开九如,双手平伸躺倒在草地上,“小九儿,咱们又见着了!”
九如略微的睁开了眼。便看见一袭红艳的衫子。他襟口略微扯散,露出优美的锁骨,一条旖旎的红线穿着一枚小小的白玉,在麦色偏白的肌肤的划出一道耀眼的灼灼的光彩。九如愣在那里,竟不敢抬头看眼前之人,只下意识的闭紧了双眼,拦不住的泪却一下涌了上来,一滴滴的濡湿了那人的衣裳。
沐云旸。是沐云旸。
“怎么,你哭什么?”这冷冷的满是玩味的声音吓了九如一跳,猛地抬起头来,便正撞见了那人漆黑的桃花眼。
那是一汪深不见底的泉,波光滟潋,水汽缭绕,可你就是分不清,那始终不肯消弭的,是热热的蒸汽还是冰冷的雾气。
沐云旸伸手抱住九如,一手抚在背上,一手按在臀际,用力将九如压向自己的瞬间,他顺势坐了起来。而他怀里的九如,便以一种及其暧昧的姿势骑坐在他的腿上,稚嫩的身子,甚至紧紧的贴在他的身前——感受的到,他的心跳。
夕阳落山了。暮霭自地平线开始蔓延出一片无边的昏暗。
九如瞪大了双眼看着眼前之人,抖了抖唇,竟说不出话来。
沐云旸的脸却慢慢贴在了九如布满红色印记的脸颊,温润的唇便落在九如的耳边,他开口唤了声“九儿”,双唇竟毫不避忌的含住了九如的耳尖,他极暧昧的笑道,“你见了本王怎的这般激动?这个想念本王了?”
她狠狠打了个颤,整个人在他怀里瑟缩。
“哈哈哈!”沐云旸却一把将九如推出去,握着她的双肩将她提起来,居高临下的欣赏她一脸尴尬的神情,越发的笑得开心,伸手点上那殷红印记,“你放心,本王说了,是我的,总要来取的。”
九如扯着头颅躲开他炽热的手掌,不由紧紧的握拳,竟觉得眼里有无数湿热的液体不可遏止的涌出眼眶,源源不断的跌落下来,停不了,止不住。
秋日的夜晚,天黑的极快,似乎只是一个眨眼,深沉的暮色,已经将这原野重重的包围。
那人依旧抱胸站着,许久,方慢慢伸手抚上了九如的脸。她脸上温热的泪水让他立时缩回了手,低头瞧着湿润的指尖,他轻轻捻一捻指尖,竟慢慢低下头去,挑了挑眉无声的笑了。转身,他向着陈蒻香的马车大步而去。
隐约,他听到身后那女孩极细微的声音,“欺负我很好玩吗?”
他不由打了个寒战,握了拳,朗声笑出来。
陈蒻香已经被眼前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眼见着那红艳的身影慢慢向自己走来,才忙不迭的下车来,屈膝行礼。
她的身子还没有弯下去,便被人温柔的扶住了双手,“秋日里寒气重,你冷么?”
陈蒻香愣在那里,抬头看那人的脸。没有玩味、没有戏虐、没有冰冷,那美丽的脸上只有一色的柔和,他握着她的手,“你冷么?”
陈蒻香笑了一笑,慢慢摇了摇头,鬓角乌黑的长发,便在秋风里舞出一片娇羞的姿态,“王爷怎么在此?”
那人笑了笑,“如果本王说,本王对你一见倾心,为了你忤逆母妃、抛家弃业,你信是不信?”
陈蒻香略微侧了侧头,露了一抹近乎顽皮的笑意,“不信。”
沐云旸抬手抚摸陈蒻香的脸,“信不信本王都来了。本王要你,要定了你。”不等陈蒻香说话,他径自伸手将她托抱在怀里,笑出声来,“咱们走,去见见我的老泰山。”
、第十八章 (2949字)
那一行人就这么绝尘而去了。
将九如独自抛在了尘埃里。
秋夜里的冷风,带着浓重的水气,将黯淡的尘埃驱赶得四下里游荡,而那些低矮的树木,也在浓浓的夜里缩成一片越来越重的阴影,渐渐和夜色混为一体。
九如茫然的坐在地上,竟一动不动。天高露浓,衣衫被露气打透了,凉凉的黏在身上,亦浑然未觉。
九如脑中一片空白,不知道那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被抛下了。只是记忆深处的双明亮的眸子,又灼灼的照在了心间。那感觉,就好像好容易将心尖的那团火压成一点猩红的火星,却又瞬间得了势,烧的她四处都痛的分明。
她不管不顾的躺倒在湿冷的地上,蜷缩成一团,抱紧了自己。仰面瞧见一弯月牙,正静静地挂在西南。清冷的月光是那么幽黯,繁星却越发灿烂起来。九如看着,不由就笑了,恍惚就回到了漠北的草原,恍惚正在温暖的秋阳底下躲在草甸子里发呆。
耳边缭绕起马头琴高亢的声音,九如缩了缩身子,竟慢慢的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梦,又梦见了多年前的那一天。也是一个秋日,澄清的天一尘不染,衰黄的草一望无边。她穿了一袭红色的袍子,袍子上面是她骄傲的如花一般的脸。父亲的赤玉马跑的快极了,只是三两个回旋,便已经将那些人远远的甩在身后。她回身瞧着望尘莫及急得乱七八糟的众人笑得无比娇蛮。再回头的时候,就撞上了一双眼。
那一年,她不过十二岁的样子,却一眼记住了青骢马上那个男子。他年纪不大,面色苍白,眉目如画。远远的,九如看见了他异常璀璨的眸子——似笑非笑的眸子……
“九儿,九儿?你醒醒!你醒醒!”
不知是谁抱住了她的双肩,固执的将她拥在怀里,那人温热的气息袭上来的时候,九如竟好像被烫到了一般,猛然惊醒。
四处都是一色的黑,只有月亮轻微的光懒散的照着,秋虫鸣鸣,啾啾有声——九如的视线,好半天才聚集道眼前这人身上,“名?”她这么叫了一声,迷迷糊糊的抬手揉眼睛,就好像刚刚睡醒的孩童,待看清了眼前之人,九如扁扁嘴,伸手抱住了那人颈项,委屈之极的唤他,“名,名……”
莫名紧紧的抱住她,只是语无伦次的喊她,“九儿,九儿!”他小心翼翼的扶着她的肩膀,细细审视着她,“九儿,你怎么可以这样任性!不管不顾、任意妄为!非要把莫名逼疯了不可么?”话说得严厉,可他的语气却是十足的温柔。
“名,名。”九如俯进他怀里,伸手握紧了他的衣裳,“我这不是回来了么?”
“回来了?我眼见着车队进了陈府,忙不迭的托人打听,却说你并不曾回来,我急得什么似的!这才沿路的寻了来……”莫名蹙了眉,双手捧住她的脸,迫她直视着自己的双眼,“九儿,那人来了——你还是见着他了?”
九如的目光躲了两躲,没躲开,沉沉叹了口气,略微点了点头。
莫名气恼的将她抱起来,又脱了自己袍子紧紧的裹了她,“咱们说好永不进京的,更绝不见他,你忘了?还是故意的?”
九如猛的抬起头来看他,却又慢慢垂下头去,“不是的……我没有。”
莫名紧紧握了她的冰凉的手,“九儿,咱们回不去了,难道事到如今,你还忘不了吗?”
九如愣住,许久才缓缓的抬起头来,“名,事到如今,九如哪里还有什么忘不了呢?”
“那,咱们走,好吗?”
九如努力扬起笑来,慢慢点头。莫名温柔抚顺她头发,躬身将她背在背上,慢慢的往辰州走去。
温暖。
那种贴心的温暖,竟让九如再次睡着了。
那个梦却还在继续。
她策马冲过去,扬起小小的马鞭,“你是谁?”
那少年眼中闪过一丝玩味,伸手握住了她的鞭子,“你又是谁?”
她挑了唇笑,“不告诉你。”
他也挑了唇笑,“我也不告诉你。”
便听见父亲的怒喝,“不得无礼!”
她使劲的瞪了父亲一眼,策马跑了,那银铃般的笑声却留在原地,绕梁三日。
她天天缠着他,只要他稍微有一点空,就要在一起,谁说都没用。
后来他走了。她策马追了许久,抄捷径一直追到了城门口,她站在高高的城墙上焦躁的四顾,可偏偏就看不见他的影子。
急得要哭出来,却听见身后骏马轻巧的马蹄声。她兴奋地转身,只将眼角的泪都甩出去,拼命的挥手,“哥哥,哥哥!”
那人看见了她,抬手略微扬了扬马鞭。
她站在城墙上看他,眼见着他就要出了城门,她着急的大声喊他,“哥哥,哥哥!”说话间,竟翻身自城墙上一跃而下。
那人惊呼出声,自马上飞身而起,轻点在侍卫身上借力,向着她飞扑而来。
那女孩飞速的往下落,却丝毫都不害怕,只一味的看着他笑。
他将她紧紧抱在怀里,一向不羁的眸子里写满关切,落地的时候竟出了一身汗,“你怎么这么顽皮!”
女孩子却只是用力搂着他的脖子,咯咯的笑,“哥哥,哥哥,你在我不会有事的,是不是?”
那男子略微侧了侧头,笑道“你怎么知道?”
女孩子高高的昂起头来,“哥哥不舍得!”
他朗声笑出来,狠狠打在她臀上,“谁说我不舍得!我最舍得!”
女孩子也不知羞,双腿盘在男子的腰上搂着他的脖子笑,阳光落在她脸上,蔓延出一片无边无际的安宁。
“你猜这个是什么?”她伸出手来,将掌心里的东西呈在他面前。
那人细细的看了看,“狼牙?”
她便又笑出来,使劲的搂住他的脖子,“哥哥竟然知道狼牙!不过这东西,是、也不是……”
男子被她顽皮的样子逗笑,径自侧过头去。她却任性的将他的头扳回来,“我六岁的时候偶尔在乌格尔河里得的,是一快极像狼牙的白玉。漠北的老人们说,这叫牙石。如果换牙的时候能得到白色的牙石,那么乌格尔的女神会保佑她一生平安。”她非常不雅的呲牙,指着自己洁白的小犬牙,“你看,那时候我刚好换这颗牙齿。”
男子实在忍不住,径自笑出声来,挑了眉问她,“然后呢?”
“然后!”她拍着他的肩膀挺直了脊背,“然后我就把它送给你了!你要带着它,什么时候都不许摘下来!乌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