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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望着这座宫殿看了多久,宋湛终于偏过头,对守在身边的李越哲说,“去把凌珊叫出来,朕不进去了。”
就连先帝都没有这样称呼过那位娘娘,李越哲低着头,面上虽没有变化,但已经感觉寒意袭来。
他恭谨应和,走向慈训宫的脚步匆忙得慌张。
凌珊来到慈训宫外面,拾裙迈出第一个步子的时候觉得双脚好像被什么给缠住了,她不由得低头看了一眼,发现什么都没有,再抬头的时候,见到宋湛直视自己的眼睛。
她走到他面前时,正逢一阵冷风袭来,她没有防范,忍不住把双臂抱在身前止住颤抖。
而他负手站在一旁,静静看着她受冻。
凌珊以为自己早就准备好了面对他,可是等到她把手放下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找不到更多的冷静。她窘促地抿了抿嘴巴,余光看到他神色中并没有太多的耐心。他在等她说话,并且不打算等太久。
她提了一口气,缓缓吐出来,直接说道:“你不能让他死。他姓星,不姓宋,他不会给你造成任何威胁。”
背在身后的双手,左手狠狠抓住了右手的手腕,宋湛面无表情,尔倾冷冷笑了一声,“这么说,你承认那是你的孩子了?”
不知道为什么,凌珊眼前突然一暗,她晃了一下神,思路没有接上,“我……”
“你在求我吗?”宋湛扬了一下眉,好像一个等嫌疑犯认罪的审判官,而这名犯人在他眼里已经罪证确凿。
凌珊的心冷了半截,忍不住捂住了口,避开他带着戏谑玩味的目光,匆匆点了点头。
宋湛勾起了嘴角,说,“我为什么不能让他死?就因为你疼惜他吗?当初你千方百计要生下他,现在又在这里求我放过他。你知不知道?这是你这一次求我。他对你来说,这么重要?”
察觉到他眼中的自贬,凌珊难过地皱起眉,颤声道,“你不要这样,他还是个孩子……”
“他不只是你的孩子吧?”他打断了她,“凌珊,你这样求我,难道不是因为他也是宋于晞的孩子吗?”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无比的温柔,他嘴角含着笑,眼睛里面的光特别柔和。
她想过他会来质问她,也料想他会对自己冷言冷语,但没有想过他这样问她。
他在笑。
用她最熟悉的、最温柔的声音,说最痛心的话。
凌珊沉默了好久,想不到答案来回答他。
她想不明白,可是不明白自己究竟想不明白的是什么。
他像往常一样笑着,这对他来说本来是一种奢侈,但他现在也不再吝啬。
他在原谅她,因为他明白,对她来说原谅比怪罪更令她受折磨。
“我知道寰奕不是先帝的孩子,我也不想追究到底谁是,或者,他到底下落何处。”看到她那张总是淡雅从容的脸上终于出现了毫无防范的震惊,宋湛笑了一下,极度严寒,慢慢地说,“凌珊,你知道吗?你真的让我很失望。我失望的,并不是你没有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我,因为就当时的情况来看,我的确是不可能让你生下那个孩子。”
似乎看不到她瑟瑟发抖的身体,宋湛的话语里仿佛包含着无尽的耐心,势必要让她全部都听进去,“你真正让我痛心的地方,是你可以想方设法地把宋于晞的孩子生下来……”
他喉咙里突然涌上了一阵血腥,他不得不停下来,咬紧了牙关定住心神,再开口时气息中都带着淡淡的甜腥,“而我的孩子……你居然可以毫不犹豫地舍弃我们的孩子?!”
“不是这样的!”
她被他逼到失控,上前去想去拉他已经在发抖的手。
“不要碰我!”
宋湛扬起手,广袖扬起的风让她猝不及防,往后一个趔趄摔到了地上。
他条件反射一样往前倾了一□体,可还是没有伸手。
凌珊一时忘记了要站起来,她也没有力气站起来,她外头望着他逆着星光的脸,是一片模糊的面容,但他的眼睛里好像有水光,动荡得差点就要坍塌。
“湛,你听我说……”
“叫朕‘陛下’!”
突然的高音能让她的所有神经都崩断。
她就要流出来的眼泪突然就干了,呆呆地望着他。
他可以原谅她瞒着他把先帝的孩子生下来。因为那时她爱的人是宋于晞,她的年纪容许她有本就应该有的感性——想要为自己心爱的男人生下他的孩子。
其实,他甚至也可以原谅她连说都不说一声就舍弃掉他们的孩子。因为她现在已经具备的理智,让她觉得这孩子如果留下来,对他是个麻烦,她爱的人是他,出于对他的考虑,那孩子不能留。他纵然失望,但他还是会原谅她。
可是……
“朕已经说得非常明白了。”宋湛俯视着瘫坐在地上的凌珊,“朕不是你的棋子,容不得也轮不到你这么一厢情愿为朕着想。”
她的肩膀颤了一下,抬起头望着他,幽幽地说,“你不是也利用我除掉燕王吗?狄历一战,无论胜负,想必燕王都回不来了吧?陛下。”
宋湛咬了咬牙,看着凌珊扶着旁边的栏杆,缓缓站起来。但她始终不能站稳,一定要扶着栏杆上的雕花石柱。
从她支使凌晏提议修缮烛龙寺,到她借由削减宫女和凌鸢进御的事情来陷娄倏影于不义,再到今天她让祭漩来冠冕堂皇地进谏,要求他派宋溢去镇北。
如果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这些事何足为伤?比起她给他的幸福和快乐,这些事根本不算什么。
但是很可惜,他并不普通。他身为男人,可以原谅她,可是身为帝王,却不行。
他苦涩地扬了扬嘴角,看着这个世界上最了解自己的人,也明白了她为什么总是想要离开。难怪那天她告诉他,这是一个属于他自己的朝代的时候,脸上的笑容会那么惆怅。
因为在这个新的朝代里面,她不应该存在。
她与已经过去的那个王朝有着太多的牵连,她属于过去,而他必须要面对的,是未来。
宋湛怅然,喟叹道,“你明知燕王自作主张的时候,朕很不痛快,为什么还要做出同样的事情来?天下是朕的,朝臣也是。‘后党’这个词,从来都很难听。”
她提起嘴角,却没有笑出来,“那陛下为什么还要做这个顺水人情呢?”
大抵他们其实都已经受够了这样相互利用和算计的日子了,真的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放下戒备,他们早就没有了天真,哪怕再怎么相爱。
也许当初真的已经把心交给了对方,但是……那似乎,不是真心。
或许,真的是他太执着。
“反者废之……无论你此番是原形毕露还是明哲保身,于情于理,朕都不能再留你了。”宋湛转过身,背对着她说,“你去鸿陵吧。”
155
155、第五十八回 飞蛾 。。。
九月节,露气寒冷,将凝结也。
凌雎披上御寒的斗篷,望到宫殿的瓦檐结上了霜白,心里更加冰寒。
过了好久,她终于等到皇帝独自走回来。
他的脚步不急不慢,好像跟往常没有区别,走到台阶下,举头看到有人站在宫殿前等自己,嘴角牵起一抹疲惫的微笑。
凌雎不知要如何面对他,只能还以微笑。
等到他走到自己面前时,她鬼使神差向前走了一小步——他明明走得很稳,但她总害怕他忽然倒下来。
“怎么不睡?”他的声音也一如平常。
凌雎怎么睡得着?他太从容了,令她猜不到他和太后之间发生了什么。她忍不住提心吊胆,抿了抿嘴唇,抬头望向他。
在看到他眼睛的那一刻,凌雎的心好像被狠狠刮了一刀一样,痛得连咽下唾液的时候喉咙都痛。
他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都是血丝,让他眼中温和的笑意特别哀凉。
星光下的霜色光白,凌雎隐约发现他玄黑的发间多了几根银丝,她心痛得捂住了嘴巴,眼泪却掉了下来。
宋湛无比讶异地看着她,很快又恢复平静。
他抬手拭掉她的泪水,想说些什么,但发现自己已经累得一句话都不想再说。
余光看到有一个宫女来到了台阶下,宋湛双手负在身后,偏过头用不重不轻的声音说,“上来说。”
那宫女屈膝行了一礼,拾裙走上台阶,又是一礼,低着头说道,“陛下,太后娘娘已经乘玉辇离宫里,吩咐是去绥侯府。”
凌雎的心用力一跳,惊慌地望向皇帝。
他的睫毛颤了颤,但好像也没有更多的惊讶,他挥挥手,“朕知道了,随她去吧。”
望见宫女离开,那模样应该是常来,对皇帝的回应并不吃惊,凌雎心有余悸。原来皇帝一直在关注着太后的一举一动,说是关注,只是因为比监视好听一些。
她想到她亲眼见到过皇帝和太后那么和睦,那样子不是演出来的——因为他们不是夫妻,没有必要在人前演这些。
但是明明已经那样相爱,他们也没有忘记自己是谁。
他们之间的信任,居然要通过无时无刻地戒备来证明。
凌雎突然间感到很绝望。
在这冰冷的宫殿里,爱情是唯一能让人感到温暖的东西,它有着最耀眼的光芒,让这里麻木的人们心驰神往。
可宋湛将认为这光芒是火焰,他像一只飞蛾一样,向往之,惧怕之,最后违背自己趋光的本能,舍弃之。
凌珊也一样。
太后临夜来到绥侯府,这消息让绥侯府上下都大为惊诧。
刘晨还没睡,一直在照顾星寰奕,知道太后来了,连忙出府迎接。
来到外面才发现,太后并没有乘安车来,只是最普通的玉辇,没有刻意彰显身份但也不做掩饰。
“娘娘千岁安康。”刘晨匍匐行礼。
因为是宋沛羽先来叫门的,知会过府内的人不要大费周折,太后就只是来看看,所以绥侯府并没有罗列阵仗来迎接凤仪。
凌珊笑笑,“起来吧。我来看看寰奕。”
刘晨怔了怔,起身之后神情复杂。
她把凌珊迎进府内,走时忍不住说,“娘娘,寰奕那孩子得的病怕是不好接近为妙。娘娘凤体为重。”
“我听吴王说,寰奕高烧了十来天都没有退?”凌珊问,“宫中不是让尚药局的御医给绥侯看病吗?没有顺道看看那孩子?”
刘晨忧心忡忡,“回娘娘,御医也无能为力。”
“无能为力?”凌珊停下脚步,“不是只是水疱吗?”
刘晨跟着停了下来,脸上犹犹豫豫的,最后才狠下心来说,“不是水疱。是……天花。”
凌珊身边的宋沛羽倒吸了一口冷气,惊慌地望向凌珊。
她眉头紧蹙,又问,“宇烨呢?去避痘了吗?”
刘晨连忙点头,“先时寰奕高烧了几天,大夫说是天花以后,星郎就让宇烨去他外公家了,也放了家里的好些下人离府。跟外头说是水疱,是星郎吩咐的。”
凌珊原本已经心力憔悴,但此时却皱起眉头,努力去思考着什么。
“我去看看子萱,他休息了没?”
刘晨摇头,立刻带凌珊去找星荀。
凌珊走了两步,停下来对宋沛羽说,“沛羽,你先回宫吧。吴王一个人在宫里,我不放心。”
宋沛羽愣了一下,“诶”了一声就匆匆离开了。
看到凌珊毫无顾忌地来到自己面前,星荀强撑着身体从病榻上坐起来,笑容虽然疲惫,可眼里的光却是亮的。
“前些天太忙了,一直没有时间来看你。”凌珊看刘晨把茶盏放到自己面前,对星荀笑了笑。
星荀摇摇头,表示并不在意。他看着凌珊喝茶,想了想,问道,“你和他怎么样了?”
她的手顿了一下,扬了扬嘴角,没笑,“他让我去鸿陵。”
星荀颦蹙,片刻之后点头,“也好。但这回,我就不陪你了。”
“我明白。”凌珊微笑道,“要不是我,你们也没那么多烦恼。走了好。”
他抿着嘴唇,不去评论她说的话。
凌珊又坐了一阵,问起星寰奕的天花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好好的得了这样的恶疾?
“八月十四那天,他从宫里回来以后就睡了,起先没有注意,当他是累的。后来高烧没退,才仔细瞧症状,知道是天花。”星荀顿了顿,说,“他没带家僮进宫,一个人去的。我后来派人打探了一下,才知道他好像见过燕王。”
她抚了抚眉心,又问,“给你看病的御医去给他看了?”
“嗯。”星荀苦笑,“这病本就不好治。前天原本照顾他的三个丫鬟也得了天花,吓得家里的下人们都人心惶惶的,所以现在还是晨儿在亲自照顾他。”
凌珊思来想去,觉得这样下去总归不是办法,便道,“快别让晨儿照顾他了,万一也传染了,活不下来,宇烨就没母亲了。反正我也是要走的了,我来照顾他。”
星荀一惊,古怪地盯着她。
“宋湛知道他不是我亲生的。”看到他大惊失色,凌珊苦笑,“但他说他不会追查到底是谁。唉,你好好休息吧。燕王的事情我已经安排妥当了,我也让家里通知了晏儿,他回来会照顾好钧尧的。这些年辛苦了你。你安心养病,什么都不要想了。”
星荀已经无话可说,她现在没有了宋湛,也没有了身为太后的尊贵,她就要离开京城,用余下的岁月去守一盏青灯,已经一无所有的她还会惧怕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