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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惭愧,那天我还问玄宁,怎样才能让你回来。没想到你就回来了。”他开着玩笑,“真不知道是不是天意,或者是先帝受不了我的纠缠了呢?还是他也知道我时不久矣,同情着先将你借予我?”
凌珊扶着他的双手稍稍一僵,佯怒白了他一眼,低头小心扶着他,看他跨过了门槛,才跟着走出来。
“我要是说是有人刻意纵火呢?”凌珊问。
宋湛的面容凝了一瞬,停下来注视着她,目光落到了她的手上,抬起另一边手覆在她的手背上,声音低沉而宁和,“那么,先不要追求答案,就暂时让我觉得都是天意吧。”
凌珊不禁问,“为什么?”
他的脸上显出了坦然的落寞,目光也是凝滞的,片刻之后,他才抬起眼说,“我总是没办法相信,原来我们这么不被看好。”
她吃力地咽了咽喉咙,嗓子很疼,胸口也很疼,好在她的眼底没有因为疼痛而溢出泪光,刚要开口说话,他的食指已经压在了她柔软的嘴唇上。
眼里几乎带着恳求,宋湛说,“请不要再说。”
圆窗之下,地几之旁,红泥小火炉上温着咕噜咕噜作响的茶汤。
空气里飘荡着绿茶浓浓的香气,茶炉底下飘出柔静的暖烟。
凌珊给宋湛披上了貂裘,端坐在茶炉旁,双臂放在小几上静静看着晃动着的火光,皎洁的面容因为火光的跳动时而明亮、时而晦暗。
雪不知何时停了,积雪从竹叶上落下来,簌簌细响。
她端起青瓷莲花碗,盛出茶汤,因为太烫,她迅速放下茶碗以后,双手就去摸了摸耳垂。
这举动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捧着书卷,抬起头看她颦蹙的模样,不知不觉,就看了好一会儿。
凌珊的睫毛颤了一下,迎着他的目光望去,看到他的眼睛映着火光明亮耀眼,只是眼底多了一份不得已的疲倦。
“太烫了,待会儿再喝吧。”她说。
宋湛点头,伸出了一边手臂,将她迎入了自己的身边。
她温顺地靠在他的胸膛,额头蹭到了他的颈窝,他偏过头,下颌轻轻擦过她的发迹,清淡的气息掠过她的头顶。
“真香。”他婆娑着她的长发,喃喃说道。
“嗯?”她不明所以,抬起头来望他。
他垂下眼帘,说,“说你。你身上的香味,很好闻。”
她一瞬讶然,继而微笑,往他的身上靠得更近了一些。
宋湛兀自捧着书,信手翻过了一页,忽然“啊”了一声。
“怎么了?”凌珊坐起来一些,有些紧张地看着他。
“没事。”他微笑宽慰她的担忧,将手里的书卷递到她的面前,“你看这首《浣溪沙》。”
凌珊眨了眨眼睛,借着并不算明亮的光火,顺着他手指所指的地方看去,看完也发出了一个惊讶的声音。
寂寂纹窗黯碧纱,瑶琴弹折落梅花,飘零杨柳怨栖鸦。
对影春衫销旧酒,误人尘镜换朝霞,十年心事雨天涯。
“真是惊艳。”凌珊不禁称赞道。
宋湛再次把她揽入怀中,用清宁的声音说道,“我最喜这句‘十年心事雨天涯’,非非常之经历未有非常之感触,无非常之感触难得非常之辞句。”
凌珊无声微笑,并不言语。
尔倾,她起身捧过温度已经适宜的茶汤,捧到他的面前。
宋湛看了她一眼,放下书卷,双手接过来喝。
她胳膊放在小几上,似乎有些放空一般,看他把茶汤喝了一半。
“如果我说,我希望你回来,并不只是因为想你。”宋湛放下茶碗,忽然说,“你会不会又心凉?”
凌珊的脸上没有失望,也不惊讶,她嘴角的笑容虽然淡了些,可目光还是柔和的,“不会。”
她伸手握住了自己的衣襟,目光炯炯望着他,坦诚地说道,“那天,我吸入了太多的浓烟,到现在还烧得滚烫。我不会再心凉了。”
宋湛握住了那只手,顺势将她揽入怀中。
凌珊靠在他的胸口,无声喟叹,却不是唏嘘。
檀色锦袍上的银线绣花闪着微光,宋湛握起了她的柔荑,捧到面前,低头轻吻。
他们没有再说话。
在火炉里的煤炭渐渐烧光以后,只听到外头竹叶迎着薄弱的冬风微微作响。
这天他们在西窗下煮茶读诗品词,一个下午过得尤为安逸。
时间仿佛是停滞的,直到宫人的提醒,才知道已经就要到夜晚。
雪也停了。
天地之间皑皑的白雪好像吸收了所有的声音,置身其中,只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宋湛让李越哲送凌珊回去,自己在窗前又呆坐了一会儿。
他撑着小几让自己跪起来,扶到旁边的窗栏,好不容易站起了身。
眼前却一片漆黑,宋湛不得不原地站了一会儿,闭上眼深呼吸了几次,庆幸的是再次睁开眼时又看到了一点熹微的光亮。
尽管视线不太清楚,但总归能够摸索到路。
他的脚抬不起来,只是缓缓拖着,挪到了床榻边。
看看卧榻便的剑架,他弯下腰来,手压到剑上,借着支撑在卧榻上坐下来,却侧过身倒在了上面。
勉力打开卧榻上的锦被,他坐进里面,脊梁也挺不直,佝偻着腰静静呼吸。
他抬起手,翻过手背压在自己滚烫的额头上。
“李越哲。”他叫了一声,自己也发觉这声音太微弱了,他不得不提了一口气,大声喊道,“李越哲!”
外头李公公很快就来了,跪在外室,看到灯光下皇帝羸弱的身影,心中大骇,自觉起身走进去跪在了皇帝身边。
“陛下……”完全是不由自主地,李公公的声音颤得跟被用力拨过的琴弦一样。
皇帝闭上眼睛,很久才费力地再次睁开,吩咐道,“传,中书舍人。还有政事堂八座,朕……要传遗诏。”
李公公整个人都被这虚弱得像轻烟一样的声音给震住了,讷讷看着皇帝,见他的头越垂越低,连忙匍匐在地,“奴才、奴才这就去。”
说完,他踉踉跄跄从地上爬起来,跑出了外面。
等到他慌张的身影消失在视线的余光里,宋湛慢慢侧过身,吃力地扶过身后的玉枕,脸上的肌肉抽了一下,咬着牙终于把这个轻巧的玉枕抱了起来。
没有拿稳,玉枕就已经摔到了他的腿上,好在有一层锦被隔着,他的双腿并没有感到太重的沉痛。
他换了一次呼吸,打开玉枕侧面一个小抽屉,看了看里面放着的一张折起来的黄麻纸。
垂落的青丝遮住了他半边颜面,他的眼睛也隐约藏在发丝后头,目光熹微得如同就要陨落的星辰。
他紧抿着嘴巴,还是把那张纸拿了出来,用力握在手里。
宋湛将玉枕放回去,躺下来,看着房梁上的御龙浮云图。
手里仍然攥着那张纸,他闭上眼睛稍作休息,心想:希望老天能够对他再稍稍有些眷恋,不要用到这张纸。
尽管,他仍旧是不放心,龙潜之后的事,他又能掌握多少?
他最后能做的,不过是去相信真正能够相信的人。唯有这样,才能让他们背负恩典、慈悲、眷恋和责任,照着他的意图继续走下去。
170
170、第七十三回 去燕 。。。
皇帝已近油尽灯枯的事情,很快传给了政事堂的大臣和两位皇子。
娄倏影听闻此事,立即带着甯王匆匆赶来。
因为废后的事情一直对皇帝心存芥蒂的太子也急寥寥地从安德宫跑了过来,一众人都堆在皇帝的寝殿内聆听遗诏。
皇帝不愿意自己在旁人面前太过懦弱,只能躺着把遗诏说完,然后在他们的目光中闭目而去。
他让娄倏影把自己搀扶起来,靠在她的身上,声音轻微却有条不紊地对中书舍人说完了自己的遗愿。
中书舍人拟好了遗诏,双手碰到皇帝面前,他过目了一遍,点头道,“用印吧。”
这一声近乎沙哑,令在场的所有人都黯然垂泪。
娄倏影刚刚才拭去泪水,尾音落下的那一刻,通红的双眸又簌簌流下泪来。
皇帝看了,无声一叹,却已经没有力气摇头。
“你们都出去吧,请皇太后进来。”
众人惊诧地望着这个气若游丝的皇帝,到了最后,他说出的居然是这样的旨意。
娄倏影的身子晃了晃,被泪水浸红的双目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丈夫,脸色蜡白仿佛她才是将死之人。
皇帝没有看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他努力维持着自己的呼吸,也不催促,只是静静地等待。
宋谭年纪虽小,可是却听出了端倪。他紧抿着嘴唇,目光放空盯着某一处,疼痛迅速裹紧了他幼小的心灵,他想到自己的母后。
他低头看自己手里紧紧握着的遗诏,在心里苦笑,这就是他敬爱的父皇和母后吗?原来,让他拥有天底下最为高贵的父母的,并不是爱情,而是这一张锦帛啊……
而宋谧也艰难地转过眼睛,心疼地望着扶着父皇的母亲,一个声音哽咽在喉。
凌珊坐在外殿,等他们出来。
见到他们个个面无血色,愁容满面,她低下头,起身站了起来。
娄修媛和两位皇子向她行了礼,然后一言不发地走过。
凌珊皱起眉,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旁边低声说,“娘娘请入内,皇上想见您。”
这声音很轻很低,但在无声无息的宫殿里,对娄倏影来说却是如雷贯耳,她猛地回过头,望着凌晏的眼神充满了恨意。
凌珊的肩膀颤了颤,轻轻点了点头,便往里面走。
娄倏影眼见她消失在帷幔后面,眼睛死死地盯着走过自己身边的凌晏,冷笑道,“凌相,我从来不知,凌相是如此深谙圣意。”
凌晏静默地看她,过了半晌,平静地反问道,“难道,娘娘不及微臣了解皇上,还是微臣的错吗?”
宋谭虽然不喜欢娄倏影,可是他这样说,让宋谭觉得充满了对他死去母后的讽刺。
他涨红了脸,向前一步作势要扑过去,“你——”
“殿下。”凌晏看向太子,声音依旧轻而低,“圣旨昭布于天下,尚且是明日的事情。”
凌珊见到宋湛时,他正坐在御塌上,背靠着雪貂大袄,面上带着清和的笑意。
这笑容让她不由得出神。
“来这边坐。”他的声音很虚弱,飘忽在空气里,她险些听不清。
凌珊走到他的御榻边,沿着床边坐下来。
他的手从锦被里拿出来,握着一张折起来的黄麻纸,交给她。
她不明就里地望着他,他点点头,表示她可以打开。
她却犹豫了,问,“是朝里的事情吗?”
宋湛有些惊讶,“算是吧。”
拿着纸张的手须臾松了,她微微一笑,柔声说道,“那么我回去再看吧。”
他看着她的眼神满是不解,她微笑回答,“我们这才有机会说些自己的事情,不是吗?”
他惊诧地望着她,片刻也扬起了嘴角,同意点头,“也是啊。”
可是,说些什么呢?已经隔了那么久,到底是生疏了,那些跟国事没有关的事情,还能多说什么呢?
宋湛看着这个相貌温柔的女子,一时感到茫然而为难。
原来他们能说的话题,竟然是那么少。
“当初先皇驾崩,你秘不发丧,着宋溢去南境找我回来继位登基。你手中虽然有玉玺,宋洌和宋澈却都还在,虽然后来多有为此举辩驳的说法,可你还是免不了背负背叛先帝的罪名。当时虽然是宋溢逼你交出了帝印,但我仍想,我一定要做一个好皇帝。我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差池,否则,你就要跟着我背负千古骂名。”
听着听着,凌珊的心越来越沉,她以为自己屏住了呼吸,但发现其实她根本控制不了,她只是提不起气。
“你已经做得非常好了。”凌珊摇了摇头,嗔怪道,“不是说不谈朝廷的事情吗?你啊,满脑子都离不开这些事情。”
宋湛自嘲地笑道,“我正是为此而生的啊。”
她微微一怔,苦涩地笑了笑。
其实,他与她的事,和这个国家的命运永远脱不开关系。
“我不想今后,你还会被人指责师出无名。”
她怔怔看着手中的纸张,他握住她的手,让她将这张纸握紧。
凌珊蓦然抬起头,注视着他渐渐合上的眼睛。
她急忙抓住他的手,恐惧冲破了她的喉咙,“陛下!”
或许是她的手抓得太紧,或许是她的声音让他惊醒,他睁开眼睛,看到她满面苍白,写满了惧怕。
他的心忽然就收得很紧,痛得他所有的意识都在一瞬间清楚无比。
“陛下……”她摇着头,近乎哀求,“陛下不要走……”
她的眼中盛满了清澈的泪水,眼看着就要落下来,他连忙抬起手,擦干她的眼睛,“不要哭。”他轻声说,“除非,你不想将我看清。”
她眉心紧蹙着,轻轻咬着嘴唇生生把眼泪给逼了回去。
宋湛欣慰地微笑,“这才是我认识的珊儿,永远都是那么坚强。”他停了一停,凝视着她,“我想告诉你一个我从来都没有和任何人说起过的秘密。”
“不要说。”凌珊连忙摇头,她的下巴轻微颤抖着,“不要说……”
他却没有打算听她的拒绝,他望着窗外遥远的天际,好像他的秘密就藏在那里。
“那时我和宋洌虽然都在鬼戎,可左贤王庭接壤盛夏,我能比宋洌早一步知道国内的事情。我七岁就被当做质子送到了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