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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她这双眼睛里有着最闪烁的光芒,他从这双眼里看到了这世界上一切的美好和丰盈。可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双眼睛却变得那么哀伤?
他反握住她的手,沉默了一会儿,坦然说,“夫人,我们星家的堂号是‘御风堂’,不是什么‘韬晦堂’。我们的儿子,是真真正正的星氏子弟,‘御风而行,泠然善也’。”
凌瑜了解,她轻松地笑了笑,提起了精神说,“妾知道。是妾实在想要见这个不孝儿了,盼着他回来呢。”
星云敬凝视着她含笑的眼,良久,他妥协地摇了摇头,放下她的手,“好吧!我给你掌灯。”
她端坐在绣架前,看他为她掌了一盏青灯,欣然地笑了笑,换了另一根颜色的线去绣杜鹃鸟的喙。
他就这样守在妻子的身边,看她一针一线认认真真地绣着,见一缕丝发在她耳畔落下,便伸手为她理了理。
凌瑜转头看了他一眼,绣针破锦时嘴角带着无意隐藏的笑意。
“笑什么?”星云敬奇怪地问。
她仍自仔细落针,笑道,“妾只是觉得自己大抵是古往今来最得意的宰相夫人了。”
星云敬好笑地问,“为什么?”
“因为从来不见哪册书上记载过,有宰相为夫人掌灯的啊。”凌瑜对他嫣然一笑,道,“星相,你可是空前绝后的第一宰相呀。”
他被她逗笑了,摇头道,“要我说呀,绣这杜鹃也不吉利,别弄得跟望帝似的。”他坐在她的身边,把灯芯挑了挑,“送支当归去,意思也到了,还有实用。”
凌瑜“噗”地笑出声来,白了他一眼,佯怒道,“一双儿女都这么大了,也没个正经的。”
他只是笑笑,没有作答。
她稍稍停下了针线,思忖了片刻,喃喃说道,“听闻皇上要为嘉善公主择驸了,也不知是哪家的公子能有如此福气尚主……啊,夫君。”她拉过星云敬的手欣欣然说道,“等晏儿为嫂子服完了齐衰,也该准备晏儿和诗若的婚事了吧?诗若这孩子是留不住啦,成天心里想的都是晏儿。”
“我可从来都没有见过有哪位母亲那么着急要把女儿嫁出去的。”星云敬看她颇为兴奋的模样,忍不住笑了。
凌瑜轻轻瞪了他一眼,却是不以为然,“从来舍不得女儿出阁的都是父亲啊。”
他一笑置之,不予置否。
她却看出了他对这件事的犹豫,“怎么?你对这桩婚事还有顾虑?晏儿……他有什么不好吗?”
星云敬看了一眼妻子,她从来都是那么诚真,像光。
他不想瞒着她,摇头道,“晏儿很好。”看她松了一口气,他加了一句,“好到足以尚主。”
凌瑜怔住。
他却笑得释然,“如今江南娄氏在朝中的地位举足轻重,淑妃选择在大家都还在服国丧的时候先行为自己的女儿定下一门稳当当的婚事,其目的在明显不过,就是她背后的士族决定要选择‘连横’了。星、凌两家在这种时候,根本不可能‘合众’,毕竟还有关内常氏在。星氏自易王妃一事起就和娄氏结下了宋子,如今你们凌家会做什么动作,还用想吗?”
他是那么直截了当地讽刺着她的家族,丝毫都不顾虑她的情绪。可是,凌瑜却没有因此生气,因为他们家的人的确就是这样的。
她不开心的原因,不过是他总是说“你们家”、“我们家”。
“为什么要说‘你们凌家’?”凌瑜埋头绣着她的子规,低声说道,“妾在夫君的心里,从来都不是星家人吗?”
“夫人……”星云敬哑然。
她忽然抬起头,在灯前,她目光盈盈,尽管柔弱,却坚定。
“既然如此,就让妾做一回真真正正的星家人吧。”但有所愿,便无所不用其极的星家人,凌瑜手中的绣花针破锦而入,一连绣了好几针,“荀儿一定会回来的。这一次,他非回来不可。”
升平五年冬月的这场大雪下得突然。
一夜过后,屋外就是一片白茫茫,冰天雪地。
父亲把消息带给凌晏时,他正和宋溢、祭泽在堂内煮酒。凌宗璇早知他们结拜的事,私下尽管告诉了凌晏他并不赞同此事,但表面上对这两位少年英雄却还是十分敬佩,家里本来就只有他们父子二人,风雪天能有人来家里做客,自当欢迎。
圣旨大概要过几天才会送来,但皇上已经把自己的想法向凌相表明——要把他珍爱的女儿嘉善公主下降给凌晏。
嘉善公主秀外慧中,向来深得皇上喜爱。
尚嘉善公主,凌氏与娄氏结下姻亲,这对如今的剑南凌氏来说太重要。
尽管当时两个结拜兄弟都不由得愣住了,可是凌晏却接受得十分平静,他把煮好的黄酒给父亲斟了一杯,说绝对不会辜负父亲的期望。
“你真的要娶嘉善公主?”凌宗璇一走,祭泽就着急地问三哥,“那星姑娘怎么办?”
宋溢也忍不住问他到底要怎么向诗若交代,这件事虽然是皇上的旨意,他虽然也没有和诗若订亲,但是诗若早就认定要嫁给他了,这些都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他总不能一句“圣意难违”就蒙混过去吧?
“而且,星荀对这个妹妹可是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他信得过你才把妹妹托付给你,你如果娶了公主,要怎么跟他交代?”
面对大哥和四弟的追问,凌晏一时没有办法回答,他为难地摇头,“我不知道,但的确圣意难违。在消息传开之前还有一段时间,我会好好考虑的。”
他们说得都很对,他的确要想个办法跟诗若和星荀交代。但,也只是向他们两个交代,因为……对那位既是舅父又是姑夫的宰相来说,凌晏知道自己没什么好向他交代的。
宋溢和祭泽知道他们家现在的难处,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叹了一声,三个人就随意喝酒,随意聊一些别的事情。
过了大概半个时辰,祭泽穿上斗篷准备去找迟迟没有来的祭漩。才到了门口,他就看到披着黑色貂皮斗篷的祭漩神色匆匆地从外头赶来,身后跟着一个女孩子,披一件秋香色斗篷,才进了院落祭泽就认出那是星诗若无误。
他心里叹了一声,又折回屋内,煞有其事地说,“皇上把事情告诉凌相的时候,星相莫不是也在吧?否则星姑娘怎么如今就来拿你是问了?”
凌晏愣了一下,连忙从炕上下来,连斗篷都没有披就疾步走到院子里。
果然是诗若,他怔了怔。
她掀开了斗篷的帽子,白雪很快就飞落到她的发髻上,她苍白的脸上满是泪痕,眼睛也是通红。
“诗若……”凌晏想着要怎么解释,却看她泪水落了下来。
“晏哥哥……”她的嘴唇忍不住颤抖,几步奔到他的面前,一头扎到他的怀里,放声哭了出来,“母亲过世了!”
他猛地一震,呆呆地看着面前漫天的飞雪,身子晃了晃。
诗若痛苦地哭声在白雪皑皑中被放大,悲伤、绝望。
38
38、第三十七回 将战 。。。
那天星诗若哭得昏了过去,星相派人过来把女儿结了回去。当时留在凌府的所有人都听到了这个噩耗,深为惋惜。
从神瑞六年,靖国公率领夏国军队抵御外敌的时候起,凌瑜就因为担心在外征战的父亲和丈夫而忧心忡忡,性子也变得比从前更加温弱。
后来星云敬被贬为廉州县丞时,她正怀有身孕,在廉州难产落下了病根,加上小女儿的夭折,她过得更是不如意。
星云敬一直都对她关爱有加,没有娶妾,一家人在廉州过得尽管清贫,但能造福一方百姓,日子也算过得逍遥自在。
一直到升平三年的那场无妄之灾……
她的生命仿佛已经到了尽头,几次轻生,幸而都被下人发现救下。战乱平定以后,所有活下来的人都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凌瑜脸上的愁云也渐渐散去……
一切本该是有一个崭新的开始,谁也不会想到会听到这样的消息。
凌瑜在升平五年冬月的最后一天,悬梁自尽。
凌瑜虽然出身在豪门大户,可是摊开她此生的经历,却是千疮百孔、血迹斑斑。
她本来就不是什么个性强韧的巾帼英雄,只是在绣楼之中弹琴绣花的千金小姐,袅娜纤巧,温柔娇弱,偏偏却遭遇了如此大的起起伏伏。父亲罢官、丈夫被贬、女儿夭折,最后,家破人亡,这些事情发生在她这样一名女子身上,她能撑到如今,已经是难能可贵。
这和后来过上的富贵生活没有任何联系,经历了这些,即便在心里说上一千遍、一万遍“可算都过来了”,也未必真的从跨过那道坎。
皇上对这位宰相夫人的香消玉殒感到遗憾,特别下旨命人以郡夫人的礼节厚葬,并亲自为其书写了墓志铭。皇恩浩荡,不外如此。
在大姑姑出殡的那一天,凌晏终于见到了她唯一的儿子——星荀。
他手执哭丧棒站在星云敬的身后,穿着粗疏的麻衣,冬日的阳光下,他的面色几近透明。
没有人看到他的眼泪,他的妹妹星诗若几番哭晕过去,他却低着头,很少人能够看到他的表情。
可是没有人怀疑他的孝心。
他是如此悲恸,眼里的绝望仿若元神也随着母亲而逝去,每个看到他的人都能够在他的眼中读出什么叫做死寂般的悲伤。那已经不是只用眼泪就可以说明。
他将为母亲服齐衰杖周,这一年里,除非他愿意背负不孝之名,否则,除了皇帝夺情,他便不能离去。
母亲的丧期一直持续到春天结束的时候,但是,大姑姑过世,凌晏便又要再服九个月的大期功。
他披麻戴孝的日子,似乎是要持续更长一段时间了。
皇帝将嘉善公主指婚给凌晏圣旨来到凌晏的那天,星云敬正好把妻子去世的消息上奏给皇帝。一红一白两间喜事,发生在这两个盘根错节的家族,一时间就连凛都城的百姓都觉得是一件值得大书特书的事。
星孜的丧期就快结束的时候,凌晏写了一份奏疏交给皇上,希望皇上可以恩准他前往廉州,把母亲的尸骨迁回剑南宗室陵墓,皇上答应了这件事,并将凌晏与嘉善公主的婚期推迟到了明年。
离开京城的那天清晨,凌晏打点好了一切,来到了父亲的书房。
还没有把门敲开,便听到里面一阵剧烈、急促的咳嗽声,声声都好像重锤打在了凌晏的心口。
他走进房内,来到父亲的面前,跪在了他的书案前。
“父亲,还请多多注意身体。”凌晏拜在地上,痛心地说道。
凌宗璇咳了一阵子,看着手中染血的白绢,握紧来,摇摇手,“不必担心为父,为父一定会撑到你回来。”
他跪起来,恐惧地望着这世上他唯一的至亲。
看出了儿子的担忧,他浅浅地笑了一下,说:“荀儿这一次是跟着祭夫人一起回来的,路上祭夫人因为一点事情耽搁了,没有回京城。想来,过几天就回到了,她妙手回春,我儿大可放心。”
“祭夫人?”听到这有些陌生,却也有些熟悉的称谓,凌晏在脑海中快速搜寻了一回,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姑祖母?!”
凌宗璇微笑,点头确认。
凌瑜死了,星荀回来了,凌以微也回来了。他即将成为当今皇上的女婿。面前他的父亲,几日前让他上呈那样一份奏折,并让他收拾好行装之后来找他。
他看着父亲苍白的面色,产生了一种朦胧的感觉。
马曙庭为了摄政,一心想要愍帝之孙登基,让他做一个傀儡皇帝,昔日与皇上并肩作战,血战沙场的光荣与辉煌都已经成为过去。
权力的巅峰,只有一个人的容身之地。
而凌、星两家的明争暗斗,也要开始了。凌晏虽然不太确定,但他隐隐约约觉得,皇上是知道这一切的,至于原因……是因为连凌晏自己也觉得,如果他是皇帝,绝不可能看着两个权臣相安和睦地相处,如果他们同心同德,那龙椅之上需要的恐怕就只是一个用来装点的皇帝了。
凌宗璇见到儿子若有所思的模样,欣慰地笑了一笑,把让他来书房的原因告诉他。
“韩王毕竟不是嫡出。当年你祖父把珊儿送去鬼戎,让她去找皇上的嫡长子宋洌,如今战乱已平,该去将真正的太子迎回来了。”
凌晏震惊地看着凌宗璇,他脸上仍旧带着淡然地微笑,仿佛一切都在自己的预想之中。凌晏不由得打了个寒战:那个时候为什么要让珊儿去?……她一个女孩子,深入狼窝虎穴,去找皇上日夜牵挂的嫡长子……
“你离开凛都以后,前往陈州,你的伯父在那里做生意,我已经写信给他,让他招呼去鬼戎途中的马驿站。你去了鬼戎以后,一定要注意隐瞒好自己的身份,本朝命官私自前往敌国,那是杀头死罪,但是现在我们谁也信不得,你必须亲自去。把宋洌和珊儿接回来。”
凌瑜下葬之后,星荀便一直留在家中服丧。他每天都留在母亲生前念经的佛堂里为母亲抄写经文,以补偿她在世时候的不孝。
那日在天山,他忽然收到了中原飞鸽传来的书信,是一方杜鹃啼血的丝帕,只绣到了一半,上面写着母亲的绝笔,只有一个字,“归”。
他回来了,见到的是母亲的灵柩。
她苦苦撑了那么多年,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