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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吴王……或许应该早就准备好了吧……
“那么请去南境将他迎回吧，他若有心，自会向追随他的人证明。”她静静地说，“古来改易嫡长之礼登基的明君，无不如此。”
凌晏拜道，“娘娘明义。”
“那么，娘娘需要微臣做些什么呢？”星荀看她已经做出了决定，开口问道。
凌珊偏过头看他，“晏儿此去南境，就算日夜兼程，往返也要一个月。这一个月能不能熬过去，全凭星大人的文书诏诰了。”
星荀隐隐约约觉得她的话并没有说完，但此时他还是俯身拜道，“臣遵旨。”
凌晏在拜别过先帝之后匆匆离去，如同他来时一样悄无声息。
他走后凌珊将先帝留给她的遗诏交给星荀，星荀看过之后眉头紧皱，摇头道，“其中只字未提吴王，还是赶快烧了吧，免得惹来杀身之祸。”
她仍在迟疑，“你这样帮我，等到吴王回来了，你未必能全身而退。留着，也许还能保全你。”
这是一张写满了新朝官员升迁贬黜的遗诏，其中，以凌晏、星荀为相，李修杰为吏部尚书，其子李越彬为谏议大夫，除此之外，还有祭漩等大大小小五十几个官员的任命。
他当时说这是留给她的，他就算走，也将一切安排妥当。
可是，上面没有吴王的名字，相反倒是提到了另外一位亲王——荆王。关于这位御弟，凌珊的印象只有关于清河震后的那份条陈……皇帝要他，当兵部尚书……
“娘娘的性命要紧。”星荀见她不知想什么想出了神，出声把她拉回来，“吴王不会将臣怎么样的。”
她摇头，问，“为什么上面也没有高平王的名字呢？”那是他唯一的嫡子，虽然他们都已经认定，他不会再回来，可是怎么可以对此事只字未提？
星荀却不惊奇，意味深长地说，“何止是没有高平王？韩王不也不在上面吗？娘娘觉得，先帝是为何安排好了满朝文武，偏偏没有指定自己的继承人呢？难道他真的想当然地认为，韩王能够顺利登基吗？”
凌珊略略一怔。
他不会。在他的思维中，从来没有“想当然”。
凌珊把遗诏拿回手上，将上面的字一个一个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让它们全部都铭记在自己的脑海里，然后，打开宫灯的盖子，将这张遗诏投入其中。
凌珊惆怅看着星荀，“幸好还有你，否则我真的不知道要如何办才好。”
星荀微微一怔，微笑道，“臣会一直守护娘娘的，关于这一点，娘娘永远不要怀疑。”
“星大人不是御风而行之人吗？“
他垂眸，柔声说，“娘娘就是微臣的风。”
她愣了一愣，欣慰地点头。
“娘娘，秘书监李修杰大人到了。”高公公在外头禀报道。
星荀惊讶了一瞬，轻声称赞道，“娘娘想得周到。”
这夸奖从前先帝常说，凌珊听了心底发凉，但她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淡淡笑了一笑，起身走到外面。
高平王仍然在鬼戎，尽管韩王可以登基，但是有心反对的人肯定会以此为借口。凌珊不知先帝登遐的事情还能隐瞒多久，这世上从来没有不透风的墙，她知道李修杰对先帝忠心不二，特意召他前来告诉他先帝登遐一事，他为之大骇。
她要他立刻去鬼戎，无论用什么方法，都一定要将高平王带回来。高平王才是天命所归，真正应该继承大统的人，他的身份和地位对所有人来说都不容置喙。
李修杰虽然对皇后的意思清楚明白，但却不确信这究竟是不是先帝本人的意思。
可是，先帝从来都不会把自己真正的想法透露给他人，李修杰唯一清楚明白的就是，先帝并不希望韩王登基以后辅佐韩王的皇太后是娄淑妃，所以才会对娄淑妃被星充媛牵连贬为庶人的事情不闻不问。而皇后毕竟年轻，且不说让她辅佐韩王，恐怕她自己垂帘听政也要受人摆布，相比之下，已经成年并且才德兼备的高平王不管怎么考虑都是新皇的不二人选。
李修杰对皇后这个时候表现出来的冷静和忠贞所感动，立即领命前往鬼戎。
李修杰离开之后，凌珊稍稍松了一口气，从永乾宫望出去，天边已经出现了熹微的光明。
西池上吹来冷清的风，秋天，阵阵萧索。
她站在栏杆旁，远远望着对面已经没有了主人的慈训宫。
短短一个月，紫微宫中三座最重要的宫殿，其中两座没有了主人。
她低头唏嘘，险些泪垂。
“李大人前去鬼戎，是否能够平安归来？”星荀来到她的身边，俯首问。
凌珊眉头紧锁，道，“我曾经去过鬼戎，那并不是一趟平顺的旅程。说不上危险，但去一趟少说也要三个月吧。”
三个月，已经足够让吴王回到凛都，但如果她传召吴王回凛都的消息被其他人知道，肯定会被指为谋朝篡位，到时候只要说出同时已经派人去鬼戎请回皇位的正统继承人，就没有人能够对此有非议。
“那么是否需要派人保护李大人呢？”一旦李修杰去鬼戎找高平王的消息被有心人知道，恐怕他很难到达鬼戎，星荀有些担心李修杰的死讯会比吴王回来得更快。
凌珊放在栏杆上的手轻轻点了点，若有所思地说，“高平王是贞皇后的儿子，娄庶人又是贞皇后的妹妹，不知道娄太傅会选择高平王还是韩王。”
星荀想了想，叹道，“臣即刻安排，保证李大人的安全。”一个在异国他乡已经长大成人的质子，远远没有一个被妇人抚养长大的七岁孩童好控制。
“李大人毕竟是先帝的人，他自然会想办法保证自己的安全。”凌珊提醒道，“我只是怕他选的马太好，脚程太快……荀，你派人去陈州，让我伯父知会一路前往鬼戎的车马驿站一声，要好好招待李大人。”
“是，娘娘。”他又问，“常德妃该如何处置？”
凌珊偏头看了他一眼，淡淡说，“待会儿，我会送她回芝兰宫。”
因为德妃的关系，她没有见到先帝最后一面。也不知道她心里究竟是有多少的怨怼？
但星荀明白，无论她如何恨一个人、爱一个人，她都不会让除了她自己以外的任何人知道。
星荀对她委实心生敬佩，只是隐隐约约，总觉得眼前的这人再不是凌珊。
“是，娘娘。”他拱手拜别，恭谨地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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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第八十八回 谎话 。。。
“娘娘，江尚宫已经离开了紫微宫。”
尽管才是深秋，但翠微堂已经放了火盆，俱寒的凌珊披上一张雪狐袄，往外走，说，“她是看了先帝留给我的遗诏，去向吴王通风报信了。”
宋沛羽连忙追上去，询问道，“不必阻止？”
她瞥了宋尚宫一眼，眼底流过一道银色的光，“阻止？哀家正想借此试一试吴王的胆识。他若惧死，何堪升天？”
这“升天”二字究竟是何意，宋沛羽不敢暗自揣摩。在走到长阶前时，她停下了脚步，看到已经在长阶之下的常德妃，皇后要亲自送她回芝兰宫。
“上一回你跟我提到的汝南太妃苏氏，你把她找来。”凌珊走下台阶以前，偏过头吩咐她。
永乾宫到芝兰宫的这一路，可谓是芳草萋萋。
以往常德妃每一次和先帝一起走在这条路上的时候，都要小心将裙裾轻轻拾起，才不让霓裳被青草上的露珠沾湿，而她记得，先帝也很喜欢打量她低头细心拾裙的模样。
但，那是在他册立皇后以前。
常德妃忍不住打量了一番走在她身边的皇后，她隐瞒了皇帝登遐这样的大事，不知道究竟是何图谋。
她与皇帝之间的事情，德妃所知道的，不外乎就是那些琴瑟和弦、举案齐眉。她未曾这样近地看见皇后，现在走在她的身边，常德妃隐隐闻到了她身上散发着的淡淡的香草的气味，非常好闻，而她垂眸行走时候的侧脸，也是娉婷婉约。
传闻中美丽而年轻的皇后，常德妃到了这个时候才有机会看清。
她有着这样清秀无俦的面容，也外怪皇帝会为之倾倒，常德妃知道她有着合乎先帝的聪颖，让她不得不嫉妒她关于一切的恰如其分。
可是，难道就因为这样，她就要原谅帝后的这一段恋情吗？
常德妃知道自己做不到，因为她为先帝做出的牺牲。她对先帝的爱，是眼前的这个年轻人这辈子都没有办法比较的。
“新皇登基以后，娘娘有何打算呢？”眼看就要走到芝兰宫，皇后忽然停下了脚步，转身看着常德妃。
常德妃看她目光清冷，知道她是在怨恨自己没让她见先帝最后一面。她冷冷一笑，说，“娘娘既然已经为妾做了决定，又何必多此一问？”
“先帝在时，并不常向我提起你。”皇后垂眸，幽幽说，“可是我有时候觉得，这才是先帝本来的模样，他越是在意的东西，越是不会开口提及。”
常德妃心头一颤，咬了咬牙关，敛容道，“既然如此，娘娘早该在先帝在时就将妾铲除，就像娘娘对待娄庶人一样。”
凌珊抬眼看到她眼底的水光，不由得蹙了一下眉头，哀伤地说，“我知道，你恨先帝，也恨我。可是，就算你如何恨他，也不该做出那样的事情来。”
“妾是人，不是神，妾没有办法看着自己的夫君在临终之前和别的女人依依相别。”常德妃一字一句，说得理直气壮。
“我指的不是这件事。”看到她微愕，凌珊叹了一声，终于说，“我指的，是你任由星庶人把孩子生下来这件事。”
常德妃倒吸一口冷气，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恐惧地看着眼前这个楚楚可怜的新寡。
凌珊平淡地看着她，这眼神更加令她害怕。
因为这眼神……让她想起那个不久前辞世的人！
她却依旧平静，仰望着开始有辰星升起的天空，说，“也不知道先帝是什么时候决定要让韩王成为皇储的，但我知道，这么多年来，单单是让韩王活下来，淑妃已经费尽心力。因为德妃你呀，并不是一个好相处的姐妹呢。”
常德妃咽了咽喉咙，听她残忍地说出她隐瞒了多年的事实，用最平静的语气，宛若天神。
“可是为什么你为皇上生育过的那些孩子，也一一夭折了呢？是淑妃下的狠手吗？不是吧？”凌珊偏过头，定定看着面如缟素的德妃，带着一些感激，说，“你为他做出的牺牲，是我所永不能及。所以我不怪你没让我见他最后一面，也许，他到了最后想见的人，是你也不一定，否则，你怎么会在那时守在他的身边呢？不是吗？”
常德妃的身子晃了晃，恨恨地看着眼前这个人，这才知道原来她可以这样残忍！
只有像她这样残忍而无情的人，才会像一个验尸官一般，那么平淡地揭开他人最不忍视的疼痛，把他人的秘密都抖出来，显得一切都这么一文不值。
她不怪她吗？常德妃不相信，因为此时此刻，她宁可自己已经被她赐死，现在也不必在这里听她说出自己的机关算尽，仿若自己的一切心计在她的眼中不过都是小巫见大巫。
“为什么不鸣钟？”在见识到她的可怖之后，常德妃不得不为自己死去的丈夫担忧，担忧她是不是打算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
皇后低下头，看着二人已经被露水打湿的裙裾和锦袜，若无其事地说，“娘娘觉得呢？”
不等她回答，皇后自己说，“先帝曾经和我说过，若他不久人间便立韩王为帝，由我来辅佐韩王。”
“他……”常德妃脑海中一片空白，“那你为什么还要召吴王回京？”
凌珊看着这双充满着仇恨而凄厉的眼睛，皱起了眉头，忽然之间觉得脑门一阵冰凉，险些泪涌。
——陛下，你知不知道，德妃娘娘是这样深爱着你呢？
——这世上，该有多少人因为爱你而陷入了无以自拔的境地啊。
她扣了扣手指，让自己用平静的声音说，“陛下生前曾经告诉过我，他对吴王，就像当年高祖对世祖一般。但他既然已经决定让韩王继承大统，吴王就不能留。他让我在吴王回京之后，就以谋反的罪名将其问斩。”
常德妃倏尔双眼放空，讷讷地看着枯草上的秋露，往后退了两步。
——皇上……我与你同床共枕十余年，为你做了那么多的事，甚至，放弃了自己心爱的孩子。可是，你怎么能够这样对我？你爱上她……？爱上一个年仅十六岁的，才认识了一年的女子？
常德妃痴痴地笑了笑，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这个年轻的女子，两行泪落了下来，显得她的笑容如同枯草秋露一般凄美。
“我一直以为，他的心坚如磐石。可是没有想到……”她抬袖拭去自己的泪水，摇头自叹不如，“娘娘居然能够让顽石点头。”
凌珊眸色一震，轻声问，“娘娘打算怎么做呢？”
常德妃苦苦一笑，跪在了凌珊的脚边，谦卑地说，“家父是兵部尚书，南衙十二卫愿协助娘娘完成先帝遗愿。”
从芝兰宫回到宣坤宫之后，凌珊就一直头疼。
她的脑海中，时刻挥之不去常德妃所说的话，这让她久久不能安睡，次日醒过来，身子一阵酸痛，昏昏欲睡却总不成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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