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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靖南侯夫人和马思聪的劝告
人间芳菲四月天。
正是晚春时节,园子里的桃花谢了,片片残红掉进靖南侯府的池塘里打几个转便随波逐流,花园里的芍药却开得无比妖娆,池塘两旁种植的柳树垂下长长的枝条,树影倒映在池塘里,眼前的绿是沉甸甸的。
算来进府已有一个月了,往年这个时节凤歌已经带着素锦在平阳王府里放风筝,可同样的时节,靖南侯夫人却把她和苔痕叫到府里的湖心亭上讲《女则》,枯燥乏味的话语使凤歌此时的心情糟透了,可她又不能不接受靖南侯夫人这所谓的好意。
她知道自己是孤立的,相比之下,识字不多却擅长做女红、有些老实也有些小聪明的苔痕就要受宠得多。
她摆出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垂下眼皮,脑子里却想起她已经有一个月没有触摸过琴弦了,而她再也找不回在平阳王府那种肆意放纵自己的快乐来,所以无论心里有多么苦闷她也不敢轻易去抚曲,她再不能这样下去了,她必须要在这座府里找一个依靠,有了依靠她在靖南侯府里才能过得较好一点。她的左手抚着右腕,右腕上戴着一个用红丝绳拴着了白玉貔貅,那是三哥朱济熿送给她的,东西不值钱,可意义却非同一般。她必须要尽快找一个依靠,才能完成三哥嘱托。
突然靖南侯夫人那严肃的声音响在头顶:“郡主,我听下人们说你至今仍未与敏儿圆房,是么?”
凤歌打了一个激泠,才收住心神,心里暗暗惊讶这府里的丫头小厮是怎么知道那件事又传到靖南侯夫人耳里的。
她保持着垂头的姿势回道:“二娘,凤歌因有伤在身怕打扰了郡马。”
靖南侯夫人的嘴角下垂,线条僵硬,召示着她的不满,不悦地扫视了她一眼,但她又以一种谦和的声音掩饰过去,她说:“郡主,想来你以前在太原府没人对你讲过什么是做女人的本分,因此我今儿就斗胆来给你说说,得空你也可以问问你嫂子苔痕。”
“那就有劳二娘费心了。”凤歌低声下气,不想再招惹她。心里却叫苦不迭,只怕靖南侯夫人一说起来又没完没了。
“郡主,女人的本分就是相夫教子,为了替夫家延续子嗣,就算有伤你也应该忍着。郡主同敏儿才成亲就分房,长久下去,到什么时候才会替敏儿生下一男半女来?只怕祖宗们知道以后会怪罪,因此等会子,请郡主去跪在祖宗们的牌位面前,请求马家的列祖列宗原谅吧。”
凤歌暗自苦笑,自己在靖南侯夫人眼里无论怎样都是错,正所谓人错了,就什么都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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跪了半天,走出马家祠堂,已到黄昏,夕阳艳如酡颜,染红了差不多大半个天际,凤歌抱着疼痛的双膝坐在廊沿上盯着园子里那翩跹于花丛中的蝴蝶发呆,心想自己都不如这蝴蝶快活自在。
素锦整理完床铺,便走到她身后,说:“郡主,你不临字了么?”
“不临了,今儿个心情不好。”
素锦卖乖地说:“那我给你讲个故事,你听了就会笑。”
凤歌摇摇头,说:“你还不是把我以前讲给你听的故事再讲回来?”
素锦委屈地噘起嘴,说:“我们以前在平阳王府,每天都听你讲故事,如今到了这里,说什么做什么都要看人脸子,比在太原府大爷府里还要受人管制得严些。”
凤歌默然,看着素锦那变得尖尖的下巴颌,心头一酸,听她说完,便说:“那我今儿个就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素锦便搬来一只凳子坐在凤歌对面,又摘了一朵芍药插在凤歌头上,这才支起头,眼中流露出明亮的光彩,夕阳照进她眼里,使其更显纯真。
想起了三哥,想起了从前的快乐,于是凤歌在那天讲了一个关于狐妖与书生相恋的故事。
讲完,便听见有人在问:“世上真有那么好的妖么?”
凤歌和素锦双双朝声音来处寻去,却见马思聪和几个丫头小厮的脑袋都从假山后面走出来,马思聪的目光闪烁,脸上笑意盈盈。
凤歌起身行礼,叫了马思聪一声“大哥”,心里却诧异不已。
马思聪平时沉默寡言,面上成天带着淡淡的忧郁,她住进侯府以来,很少看见他在府里主动和别人搭讪,就连对苔痕他也显出一副无话可说的样子。除了刚进靖南侯府那天,她就再也没见到他和马思敏在一起交谈过。像这样一个离群索居的男子,竟然会跑到这里来听她讲故事,那当然会令她吃惊。
马思聪温和地说:“这些故事在府里是讲不得的。”
凤歌心想自己只顾高兴,竟然没想到妖精在这些人眼里都是祸害,她便说道:“下回我不讲了便是。”
马思聪却笑得很灿烂,说:“你讲得就像真的一样,我很爱听,从来都没有人讲这种故事呢,往后你实在忍不住要讲了,就到吟翠馆那边的竹林里去讲吧,那里通常没什么人去。”
凤歌本以为他会出言厉声禁止自己,谁知他的话却大大出乎她的意料,心里默默想了一会,却不打算再讲下去,毕竟她还是担心传到靖南侯夫人耳里。便不置可否。
遣散了下人,马思聪目光炯炯地看着她,轻声说道:“你的腿还疼不疼?”
言语间的关切使凤歌骤然不适应,她不敢回答,生怕一个不小心,行差踏错,招来下一次的处罚。因为马思聪从来都是站在靖南侯夫人身后,虽然他不爱说话,但也许他就是靖南侯夫人最相信的人之一。她站起身来垂下眼睫。
马思聪看看她,眼神倏地黯然,说:“你是担心我会告诉二娘么?”
凤歌被他窥破心事,更加不敢吱声。
“你放心,我即使说了,也不会有人相信。”马思聪突然耸了耸肩,“而二弟就不一样了,他不轻易张口,可他若开口,他说一个字比我说上百句都管用。”
凤歌猛地抬头,只见马思聪脸上笑容转淡,眼里流露出落寞。
“凤歌,在这府里要想法子使自个儿快活,不然你这一生就废了。”
“多谢大哥。”凤歌听出马思聪是在鼓励自己,她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那样说话,她质疑着,但却不敢流露出分毫。
马思聪脸上复又露出灿烂笑容,他说:“你头上戴的是芍药花么?快取下,别让二弟瞧见了。”
凤歌抚着鬓上的那朵芍药,那浅红的花儿类似牡丹的形态,着实令人喜爱,她不解地看着马思聪,心想马思敏总不至于小气到连自己戴什么花都要管吧。
马思聪说:“这花虽然生得喜庆,但因为它还有一个别名儿叫‘将离’,便不讨二弟喜欢,二弟为人处事素来讲究周到和美,最忌分离。因此对这芍药,他不止不种不采,就连做画吟诗也从不画它提它。”
凤歌这才明白过来,她伸手把头上的芍药取下来,心里对马思敏充满了好奇,像他那样一个风雅的男子竟会因一种花的别名对其痛恶到了极点,显然很少见。
对于马思聪,她又有了新的认识,他虽然不怎么说话,但他却对自己的孪生弟弟了解得如此透彻,那足以证明他是一名心思细致、感情细腻的男子。
“你往后多和二弟说说话,若你有难处,他是不会坐视不管的。我这就上池塘那边溜溜。”
对于这一点,凤歌表示认同。马思敏虽然喜怒难辨,但他的心地还算不坏,她知道她目前唯一能依靠的人就只有马思敏。
进而她又想起有一日素锦气冲冲地从外面跑回来,素锦说马思敏最喜欢的女人叫诸葛兰,素锦说下人中有人看见马思敏每晚都在忙完公事后,独自对着诸葛兰的画像长吁短叹,或者静静地坐上很久;素锦还说整座府里的人都不敢当着马思敏提诸葛兰,有一次因为靖南侯无意中拿出诸葛兰来说事,马思敏同父亲的关系从那以后骤然疏离;素锦最后强调,凤歌应该主动去找马思敏谈那件事。
那时凤歌心中想着三哥,表现出一如既往地淡定,把素锦气得一连两天都不愿开口说话。
不错,她应该主动去找马思敏了。
那夜,凤歌去厨房做了一些马蹄糕,她模模糊糊地记得自己做糕点的手艺是跟别人学的,至于那个人是谁,她记不起来。
然后凤歌端着做好的马蹄糕向书房走去,书房的纱窗上一片金黄色的光亮。
、 第十九章 请靖南侯夫人尝糕
书房门外陡然站着两名陌生的黑衣男子,凤歌迟疑了一下,正欲上前,其中一名男子走过来,伸臂挡住她,冷冷地道:“你是什么人?”
凤歌一愣,随即答道:“我是马思敏的妻子。”
“夫人请回,马大人此刻正在书房里同太子殿下议事,任何人不得入内。”那人彬彬有礼地回绝。
“那么请你帮我把这些马蹄糕送进去。”
凤歌心下惊讶,看来这两个男子应该就是太子身边的近侍了,只是不知太子朱高炽什么时候到了靖南侯府,她没有坚持,把手中那碟糕点举到那人眼前。
那人接过糕点,凤歌转身便离去。
第二日夜,凤歌仍旧做好马蹄糕,却叫素锦送了过去,素锦回来后,回报说马思敏吃完也没说什么。
第三日,凤歌去管家那里取了一些府内储藏的去年的红枣改做了一碟红枣糕,仍让素锦送过去。
第六日,素锦在送了五天糕点后,便气馁地说:“郡主,我们天天送糕过去有什么用?郡马爷每回吃完也不过来看你,如若你和郡马爷仍不圆房,太太肯定会拿七出之条来为难你。”
凤歌的双手轻轻地揉着面,道:“素锦,我们才来这里,郡马行事小心谨慎,如若只用几块糕便能轻易让他过来见我,当今圣上哪肯把辅国重任交给他?”
“你说出这种话来,好像你和郡马爷做了几十年夫妻一样。”素锦以一种恨其不争的目光看着凤歌。
凤歌把做成形的糕点放在笼屉上,然后又揭开锅盖,一股清凉的薄荷味溢满整个屋子,她握勺去搅拌锅里的粥。
糕点出笼,凤歌分装两碟,并在上面洒上糖和干桂花,又将薄荷粥分盛了两碗,分别放在两只木托盘上。
凤歌端起其中一只托盘,对素锦说,“你把郡马的膳食送过去,我去一趟太太那里。”
素锦嘀咕,说:“真是奇怪,和你过一辈子的人你不去讨好,偏偏要去讨气受。太太那人明是一把火,暗地里却对你使绊子。”
凤歌啐道:“你叨叨什么,还不快去。”
她心里清楚自己要想讨好靖南侯夫人产并使其对自己改观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风吹动纱幔,靖南侯夫人皱着眉倚在床上,看着放在她眼前的丰盛晚膳了无食欲,她吩咐雨芷,说:“都撤了吧。”
“太太,这些是您平日里最喜欢吃的膳食,我已让老周婆子吩咐底下的人尽量做得清淡,您还是好歹用一点。”
“我吃不下,去给我泡碗茶来。”
雨芷乖巧地走出去,靖南侯夫人重重地叹息一声,这时一个小丫头来报,说:“二少奶奶来了。”
靖南侯夫人便从床上站起身来,一边心想这么晚了,她来做什么。
靖南侯夫人看着凤歌端着托盘进屋,赶紧起身,说:“这么晚了,郡主不在自己屋中歇息,来这里有什么事么?”
凤歌笑道:“我听说二娘还没用晚膳,便斗胆做了一些糕点送过来,不知合不合您口味。”
“真是难为郡主了,我这真是几辈子修来的好福气,让你好心替我做膳食不说还巴巴地送过来。”靖南侯夫人也笑道。
“这府里上上下下都得二娘操心来着,我替二娘做糕也是尽一点子做子女的孝心而已。”
凤歌腾出一只手揭开碗盅上的盖子,靖南侯夫人的鼻内立即便充满薄荷香气,并进而引诱出她的食欲。
凤歌卑微地说:“请二娘进膳。”
“你不会在这里面下毒吧?我可听说你哥哥晋王也不是什么好人。”靖南侯夫人盯着那些糕点,并没有伸出手,反而以一种狐疑的眸光打量着凤歌。
凤歌当然明白靖南侯夫人对她表现出的那种不信任的态度意味着什么,她把托盘轻轻放到靖南侯夫人身前的桌子上,接着从容地从碟子里拿起一块桂花糕来吃,又用勺子取了一勺薄荷粥放入口中。
靖南侯夫人一瞬不瞬地看着凤歌吃完,见其安然无羔,才极不情愿地探出右手从碟子里拿起一块桂花糕放入口中,那糕口感软糯香甜而不腻,又尝了一口粥,心头郁结之气顿时消散,她吃了几口发觉凤歌正微笑着看着她,她便停下来,感激地说:“这糕的确好吃,多谢郡主了。”
“二娘吃着合口就好,往后我会天天送来给二娘吃。”
又说了一会子话,凤歌才起身告辞,出门正好看见雨芷端着一盅茶满脸困惑地站在门口。
凤歌对她点了点头。
雨芷把茶盅放到桌上,对靖南侯夫人说:“瞧太太和郡主有说有笑的,倒真像是亲生的娘儿俩。”
“她别以为用这些糕点就能收买我,她始终是一个祸害马家的女人。”靖南侯夫人冷笑道。
凤歌回去时,素锦嘟着嘴坐在廊沿上。
“郡主,郡马爷不在书房,我打听过了,郡马爷在弦爷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