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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十年以前,随着那件事,消亡在记忆里了。
自己如今是孤身一人,在宫中时需处处小心,提防人家的明枪暗箭;在所谓的家中仍不能按心愿做事,甚至要被舅舅当做交换权势的物品给送出去!
身处如此境地,倒真是生无可念了。
凤箫越想越是悲恸,两串珠泪滑过那因醉酒而变得红润的双颊,看上去煞是惹人怜爱。她手里紧紧握着小巧的酒壶,头倚在木桌上,目光悠悠的投向花窗之外。
再过几日便是金缕一带独有的花灯节了,所以无论男女老少都在街道上四处逛着,挑选着自己中意的花灯,留着等节日那天放到河里去。这华美的花灯不仅能用来向早逝的亲人寄托哀思,更可以将自己难以向外人道的心事或是心愿写在上面,期望神明来将它实现。
凤箫已经三四年没有过过花灯节了,此时见了,却全然没有兴奋的心情,只有触景伤情的痛楚。
自己终于又有了机会过花灯节,可是,谁能来陪她过呢?
没有人啊。
他人有他人的快乐,无暇来顾及她是否快乐。
凤箫头倚着窗子,无声的哭泣起来,鬓角的长发被泪水粘在脸上,显得有些潦倒。
呵,大约是喝醉了。所有的一切都宛如梦境一般,虚无缥缈,看不真切。
凤箫不知默默悲泣了多久后,再抬起头来,眼前的位子已多了一个人。
只能看出那是位男子,模模糊糊的看出他大概的轮廓,似是个容貌俊秀举世无双的人物。凤箫忽地一笑,自己果然是喝醉了。
她微微斜着身子,神情因酒的缘故而变得有些妩媚,修长而白皙的脖子微微仰着,迷人之至。她半眯着眼睛,看着对面的男子。
很长时间过去,楼下的长街上,灯一盏一盏的灭了,可是那如梦似幻的公子依然没有离去,一身如雪的白衣,静静的坐着,修长的手指把玩着精美的酒杯。
凤箫傻傻的笑了。管他是真是幻?反正自己已经醉了,何必还在意如许之多呢?
她轻轻的开口:“你可是金缕人氏?”
白衣公子微微一笑,“同你一样。”
“你在这里坐了很久。”凤箫微笑着斟酒,“是在等人吗?”
“是。”公子淡淡的道,“在等一个人。他或许永远都不会来,又或许立时就会出现。”
“你每天都在等吗?”凤箫妩媚的抬眼看他。
公子但笑不答,随即轻轻问道:“敢问姑娘芳名?”他的声音很轻,像是无形的水,轻轻的流过你的心上,没有一丝痕迹,可你分明感受一丝冰凉,一点轻痒。
凤箫有些迷惘的看着他,“我姓俞,名凤箫。”
连她自己都有些诧异,一向对人颇为设防的她,怎会如此轻易的告诉一个陌生人姓名?
“俞跗之俞,凤吹之凤,箫韶之箫,对吗?”他诡秘的一笑,笑中似是意味深长。
凤箫一惊,蓦然抓住他的衣袖,“你说什么?”幼时家中曾有路过的道人寄宿,那人望她良久之后,说的便是这十二字。她虽不知其解,却莫名地记住了这十二个字。
他全然无视她的慌张,轻描淡写的勾唇一笑,“这名字不祥啊。俞跗虽为古时名医,可最终却死于绝症,是为无果而终;凤吹箫韶皆为罕见之乐器,可今人早已不弹,是为生不逢时……”他说到这里,停顿下来,如玉般的手指轻轻抚上凤箫抓着他衣袖的手,动作轻柔如这今夜的月光。
“你是谁?”凤箫近乎迷茫的看着他深邃幽黑的双眸,只觉得自己仿佛时刻都有可能跌进去,沉沦一生。
“我是安公子。”安公子温和的笑着,轻轻将她的手放入自己的手心,“我是你必将遇见的人。”
“必将遇见的人……”凤箫痴痴的看着他微微有些模糊的俊美容颜,轻声低喃,“安公子……”
安公子忽地放开了她手,轻轻起身,腰间的玉佩珊瑚闪着莹澈的光泽,其上隐隐可见得一个盏字。
凤箫轻皱着眉头,看着眼前这神秘而魅惑的男子,一时竟是无语。
“我要走了。”他似是有些恋恋不舍的道。
“你要去哪里?”凤箫不由自主的追问。
安公子低着头,看着她惹人怜惜的脸庞,唇角边绽出些许温柔的笑意,“我就住在你的心中,如今,我要回去了。”
凤箫一时搞不清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醉了,眼前的这个人……到底是不是自己所幻想出的呢?如果是,为何自己会实实在在的触到他?如果不是,他为何又会说出那般虚化的话来?
她痴迷的看着那天下无双的男子,一时难以明了自己心中到底是如何想的。她一向是最清楚自己的想法的,可是此时,她不知道她对他的想法。
他就站在自己的面前,可是却无论如何都不像是这世间的凡人,倒像是一团最最洁净的云聚了过来,聚成了这样一个脱俗的人儿。
“凤箫凤箫凤箫!”
随着这一声略带心疼的喊声,凤箫骤然清醒过来。眼前的一切已是实实在在清晰可见的了,尤其是狄燧的那张脸,浓眉大眼,薄唇微抿,看的清楚的不能再清楚了。
“你总算是活过来了。”狄燧松开她,表情无奈的擦着满头的汗水,“店家就要打烊了,你怎么还赖着不走?我真是没想到,你竟和我一样,这么爱喝酒!”
凤箫却完全听不进他的话,脑子里不停回想着那张朦胧的面容,如梦似幻,如烟似霭。
“我叫安公子……”
安公子。
狄燧以为她醉的太过厉害,所以反应迟钝,便叹了口气,弯下腰把她背在身后,然后体态轻盈的走到了店家面前,道:“老板,结账。”
老板笑着摇手,“刚才那位公子已经替她结了帐了。”
狄燧正诧异时,却听得凤箫激动的问道:“刚才哪位公子?他长什么样子?”
老板有些迷茫的回忆着,“诶,你这么一问……倒还真是奇怪啊。明明他刚走没多久,可我怎么一点儿也忆不起他的模样呢?哦,我只记得……他长得很是清雅脱俗,就像仙人似的,可是具体长什么样,不好意思,实在是记不得了。”
狄燧一听“公子”俩字,立刻便不悦起来,心里猜测着是不是那只狐狸化成了人形,同时嘴上嘟囔道:“好了好了,都这么晚了,该回客栈了。”他背着凤箫,跨出门,一边走着一边道,“你是不知道少爷我有多担心你!都这个点儿了你还不回来……我和狄衮衮兵分两路,一个走东,一个走西,把整个城里几乎所有的酒楼茶肆逛了一遍,真是累死少爷我了。诶诶,还不给我擦擦汗?”
凤箫已略略回过神来,这才看见他汗水淋漓,很是难堪的样子,心下顿时感动不已,连忙掏出手帕给他擦汗。
“你这么累,就不必背我了,我自己能走。”她一边给他擦着额上的汗,一边有些歉疚的道。
狄燧闻言,手臂略略收紧,道:“算了罢。你喝了这么多,哪里还能辨出东南西北?”
凤箫知道,他不愿放心她既是因为担心她,且是因为想要和她多亲近,一时间心上便生出许多情感来。她安心的把头靠在他的肩头,轻声道:“别对我这么好,狄燧大少爷。”
狄燧一听她用这种轻柔的语气跟他说话,身子立时有些发软,但嘴上仍硬道:“少爷我想对谁好那是少爷我的事。”
凤箫闻言,微微一笑。
狄燧是个好人。她对他并不讨厌。她已经快十九岁了,马上就要是老姑娘了。
“如果没有人愿意娶我的话……”她故意起了个话头,等着他接话。
狄燧果然欣喜起来,略略有些大声道:“若是你真这样悲惨,那少爷便……便娶了你罢。”
凤箫只觉得能听见他咚咚的心跳,心里便立时温暖起来。
在这个月光柔和的春夜里,她在他结实的背上,略带着醉意,想,也许他真的是可以依赖一生的人。
这种想法是从何时开始产生的呢?
不是他死的时候,对她说“你要是能嫁给我该多好”的时候,也不是当他重生,对她说“女官大人,你说的话还算不算数了”的时候,而是……
而是当他对那个花老头说“她如今是江花中的一朵,记得去寻她”的时候。
她当时瞬间觉得,这个富家少爷在嬉皮笑脸的表面下,其实有一颗柔软温和的心。
可是,她同时也有些害怕。
狄燧会否和迟四一样,予她以欺瞒与背叛呢?
每每思及此,凤箫总是不由自主的疏远起狄燧来。
她就是这样的人,只要一察觉到有受到伤害的可能,便会立刻避的远远的。她不希望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
由此看来,狄大少爷的路……似乎还有些远啊。
作者有话要说:
、心悦君兮
(二)心悦君兮
俞跗之俞,凤吹之凤,箫韶之箫,对吗?
我在等一个人。他或许永远都不会来,又或许立时就会出现。
我是安公子。
我是你必会遇见的人。
安公子……
凤箫瞬地从梦中惊醒。
说不清这到底是算美梦还是噩梦,梦里只有那个自称安公子的白衣男子,俊雅无双,魅惑而神秘,坐在她的面前,以极轻极轻的声音贴在她耳畔,低语。
那声音轻飘飘的,像是从天而降的雪花,落在她的肌肤上,之后缓缓融化,融成一滴晶莹的水珠儿,在肌肤上盘旋着,然后一点一点的浸了进去。
点点的冰凉,却又让人心上发痒。
昨夜的醉意还略略有些残留,这使得凤箫头脑有些发晕,清醒不起来。她扶着额,从床榻上轻轻起身。
日阳高照,穿窗而入的金色光线微微有些刺眼,像是无数根细针密密麻麻的射了过来,让一时反应不过来的凤箫不禁抬手,遮住自己的眼睛。
又是新的一日了。
凤箫轻轻倚着床板,想,自己该怎么做呢?就这样回长安?或是老老实实的回岑府去,按二舅的安排,嫁到齐家去?
都不好啊。
她就这样坐在床上,发着呆,目光有些涣散。过了许久,这才听到有人在叩门,且似乎已敲了许久了。
凤箫连忙下了床,给自己挽了一个简洁的发髻,插上支钗子,略略整理了一下衣饰,之后连忙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是狄燧与另一个少年。那少年面容与凤箫有几分相仿,眼睛不太大,总是略略弯着,蕴满了温暖的笑意;他的个子也不算是很高,比狄燧要低一头左右,但他的皮肤之白皙光洁却是连女子也比不上的,这使得他看上去煞是清秀可人。
“你怎么来了?”凤箫一见他,不由得微笑,问道。
凤箫自八岁以后就在岑府住着,直到入宫。在岑府里,与她关系最为亲密的便是二舅的儿子岑衣南以及女儿岑碧央。
而眼前这眼睛弯弯的男孩,正是十五岁的岑衣南。
还不待岑衣南回答,狄燧便紧张兮兮的看着凤箫,问道:“你没事吧?怎么这么半天才来开门?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凤箫冲他笑笑,“昨夜确实是醉了,于今日虽有些影响,但不要紧的。”
岑衣南嘿嘿的笑着,暧昧的扫了他们两个一眼,随后才道:“姐,我是来向你通风报信的!”
凤箫又想起成亲的事,笑容微微收敛,道:“怎么?二舅又要做些什么?莫不是要强行把我绑了去?”
岑衣南进了屋,拿起桌子上的梨,边大口吃着边道:“不不不,爹他不会让你和齐御逍成亲了。”
狄燧闻言,激动起来,“真的?”
凤箫却微微皱起眉来,心里觉得十分奇怪。岑暧从来都不是个好说话的人,做了决定的事向来不会再改,这一次怎么如此反常?
岑衣南说道:“唉,告诉你啊,荆山公主即将下嫁薛儆了!”
“荆山公主是谁?”凤箫不解。
“就是那个琳润公主咯!”岑衣南道,“皇上封她为荆山公主,嫁到薛家了。荆山公主想要姐姐你随嫁,所以便写信来催促你回长安……”
凤箫松了口气,“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二舅竟改变了主意。”
“不不不!”岑衣南眼睛弯起来,“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因为……”他似是故意看了狄燧一眼,“因为皇太子说服了荆山公主,让她不要令你随嫁,且还给我爹写了信来,说是希望你能安心探亲。待你回长安之后……姐姐你将成为皇太子的侍女……唉,说简单些,就是皇太子对你有意,所以把你从荆山公主那里要了去,因没问过你的意见,所以不敢贸然而行,只好说是让你做侍女。”
凤箫不敢置信的看着岑衣南。前几日,临淄王李隆基刚刚被皇帝封为皇太子。而她实在是没有料到他竟会这样做,毕竟他们不过只是偶然遇见过一次而已。
狄燧啊的一声大叫起来,“李隆基那个家伙!他竟然对你有这种肮脏的心思!真是气死我了!岂有此理!岂有此理!等老子我回了长安,教训教训他去!”
凤箫面色阴郁,“你别胡说。皇太子地位尊贵,容不得你我在此议论。”
“地位尊贵……你和他到底有过什么?”狄燧睁着眼睛,嘟着嘴问道。
“我和他什么都没有。”凤箫干脆背过身去,不想看着他的表情,“待我回了长安城,我会和他说清楚的。”
“你怎么和他说清楚啊?”岑衣南一脸看好戏的表情,“他可是未来的皇帝啊!若是你拒绝了他,怕是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