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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像是突然中了六合彩人一样激动地从他手里把笔记本抢过来,然后转身朝电梯跑,我刚按了电梯的按钮,就听见他在我身后轻轻地笑了。
我回过头去,他冲我招招手,说:“带我转达宫洺,下个月开始,专栏我不写了。”
我的喜悦在瞬间消失殆尽,我目瞪口呆地站在电梯面前,电梯叮咚一声打开来,我都没有反应。
我有点不敢相信地问:“为什么?”
他苍白的脸在黄色的灯光下显得有点悲伤的样子,他拍了拍自己的肚子,笑了笑说:“我得了胃癌,医生叫我休息了。”
他微笑的表情像是任何一个帅气的年轻男生的笑容一样温柔,但是,我不知道是我眼睛上的泪水让我模糊了视线,还是走廊里黄色的灯光让人伤感,我觉得他像是在悲伤地哭泣着。
电梯门轰然关上,然后朝楼下沉下去。
唐宛如坐在更衣室里发呆。
透顶的白炽灯把她的影子孤单地印在地板上。她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心情是难过还是什么。
只是当她看着卫海依然早早地来参加了训练。但是一整天都没有露出过笑容的时候,她的心像是被针来回地扎着。她在想自己早上拒绝卫海,是不是太过自私了。她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所有童话故事里那个邪恶的巫婆,或者所有青春言情剧中那个该死的第三者一样。
中途好几次休息的时候,卫海都坐在球场边是那个沉默地发短信。汗水从他额前的头发上滴下来,有几滴掉在手机屏幕上,他掀起衣服的下摆轻轻擦掉。唐宛如看得特别仔细,所以,她也同样看见了后来卫海一直等待手机短信的样子,他不断的看向屏幕,但是他的屏幕却一直都没有再亮起来过。
唐宛如换完衣服走出体育馆的时候,看见了正准备去取车的卫海。
他在夜幕下的轮廓,被阴影吞掉一半,剩下一半暴露在光线里,显得格外低落。他望着唐宛如,勉强地笑了笑打个招呼。然后转身朝外面走去。走了两步停了下来,看见体育馆门口正在等他的女孩子。
“卫海!”那个女生大声地喊他的名字。远远地看不清楚那个女生的样子,但是却看得见长发飘飘,身材娇小的样子。穿着漂亮的裙子,格外温柔。
唐宛如看见卫海把车子丢在一边,然后大步地朝她跑过去,然后用力地把她抱在怀里。卫海低沉的嗓音,在说“对不起”,“你别怪我了”。
唐宛如站在离他们20米外的路灯下,灯光把她的影子缩成了一个黑色的点。
她望着卫海挺拔的身影,还有他环着她的双臂。她像是在看一部浪漫的爱情电影一样,她被感动了。她流下了眼泪,但是她却觉得这并不是因为伤心。
她看着卫海和那个女生离开,路灯下卫海伸出长长的手臂,揽过女生的肩膀。唐宛如甚至会突然觉得自己就是那个女生,她就像看电影一样,总是幻想自己是里面的主角。她甚至觉得自己闻到了卫海肩膀传来的那种清新的沐浴后的汗水气味。
她站在卫海留下来的自行车边上,在路灯昏黄的光线下,看着她们的背影消失在远处的黑暗里。
顾里让司机吧车停在外滩六号DOLCE&GABBANA旗舰店的门口,她下车走进里面,在女装部挑好了一条白色的丝巾,然后让店员包了起来。当店员微笑着把纸袋递给顾里的时候,顾里接过来,然后拨通了顾源的电话。
“你到了吗?”
“我到了。不过不太想吃饭,就在江边吹会儿风吧。你来找我好了。顾源的声音从电话里听起来有些沙哑。
“好。”顾里挂了电话,就把丝巾放到自己带的那个巨大的纸袋里,朝马路对面的外滩江边走去。
远远地看见顾源,他站在外滩边上,望着对岸陆家嘴林立的摩天大楼群发呆。从这里也可以看见他的家,那一个小小的窗口透露出来的黄色的灯光在庞大的陆家嘴楼群里变成一个微小的光点。
顾里提着纸袋走过去。她看见他的头发被江风吹得蓬乱在头顶上。他只穿着一件白衬衣和一件黑色礼服背心,在四月的天气里显得格外单薄。
顾里开口叫了他的名字。
“你气色挺好呢。”顾源低下头,微笑着望着面前的顾里。
“最近用了新的护肤品。”顾里也笑着回答。和顾源心里预想的一样,她永远是可以嘴理性而理智地寻找到所有事情的起因,就像气色很好一样,绝对不会是因为心情好坏而影响。只会是因为 使用了好的护肤品。
顾源把手插进口袋里,望着眼前的顾里,也不再说话。天色渐渐暗下来,外滩的景观灯全部亮了起来,车流的灯光和沿江的水波,让整条外滩变成一条金黄色的巨大银河。顾源望着眼前的顾里,忍不住想要伸出手抱抱她。
他刚要开口,顾里就把一个纸袋提到了他的面前,说:“这个给你。”
顾源接过来,蛮沉的,他问;〃这什么啊?”
顾里笑着把被风吹乱的头发夹到耳朵后面说:“你以前送给我的东西,现在都还你。”
顾源的手愣在两个人的中间没有动,他还维持着刚刚的笑容。他僵硬了几十秒之后,轻轻地把手一抬,将纸袋扔到了栏杆外面的江里。
顾里转过头去,看见水浪翻滚了两下,就把纸袋卷到江里面去了。顾里回过头来,对顾源笑了笑,没说什么。她像是又看见了自己熟悉的顾源,那个自己迷恋着的冷静、理性、残酷的顾源。
顾源盯着面前的顾里,两个人是如此的类似。身后一个环卫工人吹着哨子跑过来,一边大声说着:“怎么随便丢东西到江里!”顾源从口袋里掏出两张一百的,转身什么都没说,塞到了那个吹着哨子的人的胸口的口袋里。那个立刻不吹哨子,转身小跑走了。顾里看在眼里。心脏上像被撒了盐,一边跳动着,以便留下咸咸的液体。
顾源转过身对顾里笑着点了点头,眯起眼睛,什么都没说,转身朝马路边上拦车。
顾里看着他挺拔的背影,眼眶在浑浊的江风里迅速被吹得发红。
顾源站在马路边上叫车,他的表情看不出是悲伤还是喜悦。麻木的,冷漠的,像是面具一样的脸。他轻轻转过头的时候,看见顾里红着眼眶朝自己走来。他的心像是被撕扯般地痛起来。他看见朝自己走来的这个外表坚强但是内心却非常细腻的,自己爱了快六年的女孩子,他感觉自己快要丢盔弃甲般地投降了。他擦了擦发红的眼眶,轻轻地张开怀抱。
顾里从她身边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然后迅速地坐上了停在路边等待她的宝马黑色轿车。顾源僵硬着身体,看着她不动声色地把车窗摇起来,然后她消失在车窗玻璃的背后,黑色玻璃上倒影出头发凌乱的自己。
顾里上车后对四级说:“开车。“
司机回过头来问:“顾小姐去哪?”
顾里平静地说:“你先开车。”
当顾源的身影消失在车窗的背后,顾里把头仰靠在座位上。她咬紧了嘴唇,面容扭曲着,眼泪无声无息地流淌在脸上。
他们两个各自消失在这条金黄色的发光的银河里。
当我坐上出租车飞快地往公司冲的时候,我刚要打个电话告诉Kitty我拿到稿子了,结果拨号拨到一半,手机突然没电了,我心急火燎地借司机的手机,却发现我自己记不住Kitty或者宫洺或者公司任何一个号码。我再一次为自己的不专业而深深地羞耻。
当我赶回公司的时候,我发疯一样地往办公室冲。当我站到宫洺面前,挥舞着手上的笔记本告诉他我终于拿到了崇光的稿子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快要缺氧休克了。我拉过旁边的椅子坐下来,大口地喘气。宫洺从一堆文件里抬起头,看着面前的我,平静地说:“不用了。Kitty已经拿她写好的那份去制版公司了。”然后他继续低下头,看者他手上的文件。
我目瞪口呆地望着宫洺,傻站在他面前。他像是感受到我的目光一样再次抬起头看我,他的眼神有点疑惑:“你还有什么事情么?”
我的眼泪突然滚出来一大颗,我把笔记本抱在胸前:“没事。那我先出去了。”
我趴在自己的电脑前面,额头搁在键盘上。眼泪一行一行地流进键盘的缝隙里。整个人像是被人抽走了所有的力气,感觉像一个废气的轮胎一样被丢在路边。我并没有被责备,也没有被羞辱,我们完成了工作,度过了难关,我应该庆幸的,我应该开心的。我甚至应该跑到楼下罗森便利店里买一支红酒去菲林公司找Kitty的她干杯。但是我却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源源不绝的泪水混合着无法排遣的沮丧心情,不断地从我身体里流出来。我觉得自己像是一座超过水位线的巨大水库。整个身体里都是满满的泪水。
我抬起头,翻开崇光的笔记本。在泪光里看见他用漂亮的笔记写的一段话。我一边读,一边流着眼泪。
我擦干脸上的泪水。抬起头发现不知道宫洺什么时候已经站在我边上了。
他手上提着一个白色的纸袋,里面是一双价格不菲的高跟鞋。他朝我点了点头,低沉着声音说:“送你。”
我坐着,忘记了站起来,也忘记了接过礼物。我望着他的那张冷漠而英俊得有些邪气的脸,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的表情好像比平时温暖一些,但是也可能是我在黄色的灯光下的错觉。
他把纸袋轻轻地放到我的桌子上,说:“等下把我的桌子收拾一下,下班吧。”
然后他转身走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幻觉,我感觉自己听见了他一声小小的叹息。
我看着他的背影小时在走廊里,然后起身去他的办公桌。
在收拾的时候,我范县了他自己做好的一个填补那个专栏空缺的版本,他自己写的文章,自己选择的图,在我和Kitty都失败的情况下,他会是最后的底线。
我回过头去,已经看不见他了。
宫洺从电梯了里走出来,他站在楼下,回过头望向自己的办公室。灯光把林萧的身影投射到窗帘上。他轻轻地皱器眉毛,露出微微悲伤的表情。像是油画里冷漠的人物突然活了过来,脸上的情绪像晃动着的温暖河水。
谁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站了一会儿,只到司机把车子开过来的声音打断了他。他像是又重新恢复了冰雪贵族般的漠然表情,跨上车,小时在灯火辉煌的上海夜色里。
在回学校的路上,我一直反复地想起崇光的那段话。他说—
“我们活在浩瀚的宇宙里,漫天漂浮的宇宙尘埃和星河的光尘,我们是比在些还要渺小的存在。你并不知道生活在什么时候就突然改变方向,陷入墨水一般浓稠的黑暗里去。你被失望拖进深远,你被疾病拉进坟墓,你被挫折践踏得体无完肤,你被嘲笑,被讽刺,被讨厌,被怨恨,被放弃。但是我们却总是在内心里保留着希望,保留着不甘心放弃的跳动的心。我们依然在大大的绝望里小小地努力着。这种不想放弃的心情,它们变成无边黑暗里的小小星辰。我们都是小小的星辰。”
当我打开寝室的门的时候,里面漆黑一片。她们都还没有回来。
我把包放在沙发上,抬手拧亮了灯。当光线把房间照亮的时候,我才看见了坐在沙发上的顾里和唐宛如。
顾里蜷着腿,在发呆。唐宛如抱着沙发垫子,眼睛红红的,肿了起来。
我轻轻地靠到顾里身边,躺下来,头放到她的膝盖上。她摸着我的头发,也没有说话。
我望着天花板,眼睛里有有想流泪的感觉。我知道顾里和唐宛如一定都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我已经没有力气去问了。我偶像要睡一觉,睡一觉。一切都过去了。我们还是那些活在灿烂阳光里的年轻人,在这个盛世的时代里,被宠幸的一群人。
闭上眼睛一会儿,就听见了南湘开门的声音。
她看了看我们三个,也没有说话。静静地坐到唐宛如身边,她看了看顾里,又看了看我,低声问:“发生什么事了?”
顾里回答她:“没事。别担心。”刚说完,顾里突然从沙发上坐起来,我被她差点掀到地上去。
他看着南湘的脸,问:“你的脸怎么了?”
我抬起头,看着南湘,她摸着自己右边红红的脸说:“没什么,刚刚被席城打了一耳光。”
她抬起头,像是在恳求一样,对顾里说:“你先别骂我了。冰箱有冰么?脸烧得疼。”
顾里站起来,望着南湘,两分钟没有说话。我们都不敢说话。唐宛如和我低头看者地面,我们都害怕顾里爆发起来。过了会,顾里说:“有。”然后她起身走到冰箱前面,拿了个塑料袋装了几块冰,用毛巾裹着,拿过来,坐在南湘变上,贴上她的脸。
南湘闭起眼睛,滚烫的眼泪流下来滴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