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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种眼神带着迷惘、不可置信,还有又像悲伤又像害怕的某种东西。
但那并没有持续很久,也许只有几秒,他又用那种尖锐、冰凉的眼神转了过来,直对着苏文洛。「小东西,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你除了杨灵晔以外刚才还有见到谁?」
而这时候的杨灵晔则在——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哪里的某个地方。
那一夜,他看到飘在二楼窗外的那个女人之后,第一个反应就是抱起苏文洛往楼下冲,并且在心里飞快地盘算着不能坐车,因为有可能会出车祸——但是楼梯还没下到一半,似乎是地震了,而且强烈到他整个人脚步不稳,直往下摔,因为凭着本能抱住了怀里孩子的头和颈子,所以他自己反而在跌到平地的时候完全没有力气再站起来,而这时那种冰冷腐烂的气息几乎已经从脚踝爬到后颈上了。
杨灵晔迅速推开苏文洛,才刚喊出快跑两个字,眼角就闪过一道影子,他不确定那是不是汀兰,但就后来的处境来看,他很确定那一定是汀兰没错。
就像七年前他被推进畜生道的时候一样,他又再次不小心——脱离原本所在的那个宇宙——不、严格来说依旧是那个宇宙,只是在另一个不同的层次——所以他左思右想,觉得最好的定义是:他又不小心暂时性的脱离人间道了。
他不确定汀兰是不是想救他……虽然在当下那的确是离开危险最迅速的方法,那只厉鬼身上惊人的戾气和煞气比起七年前发生在学校的那场大火更猛烈惊人,但是尽管他现在没事了,苏文洛呢?
那夜他跌进异界之后,出人意料的四周不再是一片充满杀意与危机的黑暗,没有手持利器互相砍杀的恶灵,也没有好啖凶狠的猛兽,他几乎怀疑自己是掉(或飞?)到某处仙境了。
一发现自己身处异境时,他立刻检查时间,却发现手表和手机全部都停止作用,他的表是自动机械式的半古董,却也在瞬间——可能就是在他脱离人道的瞬间停止运作。那时候是白天,他站在一片晴朗的水湄处,四周长满气味清新的香花香草,他试着沿着水面寻找人家,却走了许久都徒劳无功,终于遇到一个人时,他们完全无法沟通,但对方却没有露出丝毫惊讶或恐惧的样子,反而亲自带他找到了一间暂可栖身的小屋,然后飘然离去,杨灵晔到了这个地步也已经静下心来,便耐性等待褚月宵的出现。
但是等了一个月之后,他确定汀兰那时候不完全是为了救他。仔细想来,汀兰应该知道苏家的情况,因为她知道杨灵晔遇上了什么棘手的情况,所以也很有可能一直等着出手的好时机,而这里,就是褚月宵找不到的——可能是某层修行天。总之是他的小狐狸到不了的某处。
他之所以有这样的推论,除了时间的证明以外,第二个理由是昼长夜短的这里完全没有任何幽魂。连一点点碎片都没有,空气里也没有丝毫贪嗔痴的气味,他的肺得到前所未有的舒适。待在那里的时间,他除了寻找食物(这里的野菜野果不出意料的毫无毒性,而这种生活他在山里修行的那段时间早就习以为常。)以外,靠着禅定静修度日,甚至觉得辟出的修为澄净且纯粹到难以置信的地步,这是第三个理由。
这里的昼夜以一种难以理解的方式运行,但杨灵晔尽量记录自己已经待了几天,换算人道的时间,也许已经过了好几个月,或者更久。他还是很有耐性,却又隐隐不安。
像这种自耕自食,无事做时便静修入定的日子他非常习惯,也知道怎么从其中安定心神,并不因为脱离物质世界而困扰,所以他最牵挂的是不知现在如何的苏文洛,还有他那只讨厌寂寞的小狐狸。
只是除了静静等待以外竟也毫无他法。他知道褚月宵和汀兰是用什么方法开异界之门,但仅限于知道,并不了解,否则至少他可以试一试——但那本质上就是他无法了解也不可能做出任何尝试的举止。
而且就连那个老是隐形让他看不见的别扭老头守护灵都没来……杨灵晔默默叹息着。如果能回去,就对那老头说一句,虽然被抛弃了十几年,但其实我也没什么好怪你的……
束灵(八)
他的确曾经以为那是不能原谅的事情。在他还是个渴望陪伴与了解的孩子时。明明是有父亲的,为什么在母亲死掉之后,他不肯照顾自己的孩子?为什么呢?
他知不知道自己在这里过得怎样,他有没有想过要来探望?但其实在更早的记忆里,家里就已经没有了父亲的存在,他从来不在。就连到家里来看阿晔的姊姊都不能告诉他为什么,幸好你也有个好妈妈,以后要对妈妈很好喔,姊姊曾经这么说过,但是到最后他们都在离他远去。
母亲变成一张照片,而姊姊只剩那一句不知道到底真的是回忆还是捏造出的印象,叫他要好好孝顺妈妈,而原来他一直避免去想但从来没有忘记的父亲,早就已经去世,不知道从多久之前就在旁边看着他,直到他早就已经不需要一个父亲时才察觉到这件事。
他并不特别去意识到什么是寂寞,因为出现在生命里的每一个人和每一件事情都在彰显着它的无所不在,他以为自己并不在意,永远能这样生活得很好,直到那个人到了自己身边。
所以爱了之后的分离才让他体认到必须去爱的理由。如果不去爱和期盼,等待以至于其馀的一切都将毫无意义,生命依旧用它原本的形式延续下去,但是曾经让它变得更好的那些记忆将会毫无意义,如果遗忘了它们而不再去爱。
除了那个人以外的所有一切在他的记忆里都比寂寞更荒凉。如果能因为疲惫而拒绝就好,但他却甚至无法尝试,所以甘于忍耐那无止无尽的等待,在日升月落之间。他知道放弃是多么容易的事情,因为若是选择如此那么结局将只有最单纯的一种,但坚持,坚持却令人迷惘着最后坚持的结果,那也许将不会比放弃更好,但他终究还是宁愿去等。
在分离的五年里,越是寂寞的日子越让杨灵晔意识到不能放弃的理由,他必须维持着那条不可跨越的底线,以将那些唯一珍贵的回忆保留在最特别的地位,他唯一珍惜并爱着的东西。
所以竟然在又离开对方之后才终于发现到,原来是这样的理由。他爱着的那个人是不是也用这样的理由度过在尘世中漂流的数千岁月,只因为在所有痛苦的极限都轮回过一次之后,还是不忍心遗忘。
竟然在分离时才体会到对方的寂寞与缘由,而这缘由如此寂寞。
他已经在这里独自过了约一年左右的时间,惯于寂静自己的结果是,某一天他突然发觉思念变得十分迟钝了。
无法一闭眼就精确想起那凝着笑的眼角和怀抱时感到的温暖,那一瞬间才令人感到孤寂的可怕。
所以他开始一件一件地回忆,所有声音和动作、习惯性的话语和喜好,甚至是那只能用美好形容的光裸的漂亮的背与腰线,还有同时被唇与舌轻吻的触感,加了蜂蜜的茶,他会用三种称呼叫自己,平常用阿晔,撒娇时用主人,而在重要的时刻用亲爱的,每一个字都像浸过蜜那么甜,但不论哪个称呼后面都会经常性的伴随一句我爱你,有时候不需要任何原因,就算身处人来人往的生鲜超市也会在突如其来的一次转身时冒出这么一句。
他再也无法静定禅思,在这里太容易进入空寂,而现在他害怕那什么都不剩的清静。无法修行的原因竟然不是因为对方在身边,而是因为分离。世事的难料已经到了一种不可思议的地步,但他很自然地接受了,开始试着从清晨时就回忆从前对方在自己身边醒来的样子,直到入睡,每一天都像是从未分离。
我爱你,他说,彷佛可以一直说到喉咙乾哑。他记得他的狐狸爱吃的所有东西,但渐渐忘记了它们的味道;记得那只有自己能同时用眼睛与手指欣赏的美丽身体,但忘了依偎着睡在身边的温度;记得细而软的发丝垂落的样子,但忘了用手指穿过它们时盈在手中的触感;记得曾听过的每一句爱语和承诺,但却忘了说这些话的音色,曾几何时原来他已不是无法出世,而是害怕那虚静后的空无,思念这东西就算本身是苦涩的他也能甘之如饴,就算痛苦也仍能激起波澜,但他恐惧于将超脱于这一切的自己。
记录时间已毫无意义。他不想知道自己还能支撑多久,只是必须为那个不在身边的人继续坚持。
这晚他在摘隔天早上的早餐,每折下一段嫩芽,他唱一首那只狐狸喜欢的歌,寂静的夜里,四周万籁俱寂,只有他这个人籁还在发出非常不标准的歌声。
Every day in my life is filled with loving you。Loving you,I see your soul e shining through……
夜里的风突然变强了,有一片不像是落叶的东西掉到他肩上,杨灵晔的动作顿了一下,慢慢转头去看,那只淡紫色的纸鹤正轻轻拍着翅膀。
「……是你啊。」
「对啊,是我,」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笑声里提炼出来的一样匀满愉悦和轻快:「我第一次知道走音得这么厉害的歌也这么好听,可以继续唱吗?」
杨灵晔并没有立刻站起来,甚至没有立刻转过头,只是用非常温柔的手指取下停在肩上的纸鹤,用掌心捧着。「我等了你很久。」
「因为你突然跑走了,我都不知道要什么时候去哪里找你,所以花了一点时间,不过目前保持的寻获率依旧是百分之百,我一次都没有错过。」
「嗯。」
他慢慢站了起来,褚月宵就立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身形依然修长,在月光微冷的夜里提着一盏玻璃罩灯,灯光晕黄温暖,映着那张满是熟悉笑容的脸上。
「对了,在来这里的途中,我想起一件事情,一个故事,你有没有兴趣听我说?」
「洗耳恭听。」
「其实也没有什么,」褚月宵手里那盏灯将他脸上越来越深的笑容照得十分清晰:「我突然意识到……我突然意识到我其实和人一样善变。我曾经以女身嫁给一位将军过,他是能文能武的儒将,运筹帷幄,无人可比,我也以男身娶过一位郡主,国色天香,尊贵无比,但当他们都过去很久很久之后,我又遇到一个人,我才发现,此生我最爱的是他,因为他对我说了一句他们从来没有说过的话,他说,哪怕世世都只能做个普通的凡人,他也要我在他身边……所以我发现我没有办法不爱他。」
褚月宵闭着眼,长长地叹息一声却含笑意。
「我没有办法不爱他,所以,我来了。」
他知道那个人是用如何熟悉的姿势将自己抱到怀里,手指穿在发丝之间并轻轻擦过他的耳朵,热切而又温柔,他不自觉地笑得迷离,终于感到安心似的将脸枕在对方肩上。
「我好想你噢,主人,你想不想我?」
相较于他的轻声细语,杨灵晔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正在拼命压抑着什么。
「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顿了一下,被盈在掌间的发略有些乱了。「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他想了想,竟然还是这一句:「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那熟悉的轻笑声就在耳边响起的时候,杨灵晔几乎陶醉得不想睁眼,那美好的颈项就在他的唇边,一个干燥却温柔至极的吻就那样深深地烙了下去。
而那个吻明显地延长了他的笑声。
在笑声之间,褚月宵半吟半唱地附在对方耳边叹息:「Loving you is easy ‘cause your beautiful,making love with you is all I wanna do……Loving you it’s more than just a dream e true。And everything that I do it’s out of loving you……」
束灵(九)
抱紧的时候才发现臂弯里的身体很瘦。不是因为距离与时间而产生的错觉而是瘦到几乎可以用手指压进骨头之间的凹陷。
那只小狐狸像是被弄痛了似的呜了一声。
「主人,我好累。」
杨灵晔半抱半扶着褚月宵进屋,像在证明那句话一样,褚月宵一倒到床上立刻闭起眼睛,喃喃说了句「我先睡一下,一下就好」,然后陷入寂静。
那寂静维持了一段很长的时间,杨灵晔坐在床边,等到那股寂静彷佛将他整个人包围之后才慢慢举起手,用连风也不能被惊动似的小心翼翼去碰对方的额心。
只是指尖触碰到的那一瞬间,深金棕色的眼睛立刻睁开,彷佛从未入睡般清醒,并且抓住了悬在脸上的那只手。但杨灵晔却无视那阻挡着自己的力道,依旧固执地按着对方的眉间,唇角几乎抿起刚强的线条,褚月宵不得不用双手阻止他,而眼神流露出的惊慌与脆弱前所未有。
他们如此僵持了几秒的时间,杨灵晔几乎整个人跪到床上去,指腹整个按上去的时候,他探触到了更深的东西,而那里一片空荡并冰凉。
褚月宵像是没有听到自己的叫喊一样,在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