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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月宵像是没有听到自己的叫喊一样,在被放开的时候按着头滚到床沿喘息。他们维持着这样的静默,没有人说话。
那苍白的脸色不是因为月光,屋里没有灯,而月光从毫无遮掩的窗外倾了一地,在这片银白色的冷寂里,没有人说话。
杨灵晔摸着自己发烫的手指,许久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不懂。」
躺在月色里的背一动也不动,微妙地透露出一股脆弱。
「你是不是根本不应该来找我?」
「……没有什么应不应该的,」褚月宵的声音异常沙哑,却极为平静。「我只是做了我想做的事情。」
「但是,我不……」即使闭起眼睛也不能遮掩声音里的那种犹疑与害怕。「我不懂……」
「Tasita,」褚月宵侧躺着,脸上已经回复那种平静的笑容。「人界之上的修行天,开启通道与真正进来是两回事,山精野怪的修为再高都不可能……」他长长地吐息着:「而你则是因为七世修行的宿慧……」他彷佛疲惫到一个字都无法多说似的,又倒在床沿几乎闭上眼睛,然后被扶着躺进更温暖舒适的肉垫里。
抱着他的力量很紧,狐狸动了动鼻尖,整张脸埋在衣料里,奢侈地呼吸着熟悉而久违的气息。抱着他的力量实在太紧了。
「因为主人你想见我,所以我就来啦,」声音软绵绵的,带着意味强烈的讨好。「我很乖对不对?」
「不。」
好无情的语气……似乎不是撒娇的好时机……
「不会死的啦,只是耗了几年道行而已,以后不能用树叶变钞票了。」不能尽情撒娇的狐狸很郁闷,非常郁闷。
那股温暖却不愉快的沉默在空气里漂浮着,狐狸觉得越来越闷了。他想要主人抱他亲他继续沉浸在重逢的喜悦里,为什么要这么快就发现啊,早知道刚才就撑着不要睡……还是应该马上让自己被吃来转移注意力……啊果然应该先推倒滚床单的这样就算昏过去也……
正当思想邪恶的狐狸精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有什么湿湿的东西落到他脸颊上,份量是那么单薄又沉重,一路沿着脸滑了下去,一点声音都没有。
褚月宵闭着眼睛伸手往上摸,然后又坚定地说了一次:「不会死的。」只是能活着的时间少了很多很多,但是他一点都不在乎,所以根本没关系。
「我找了你好久……我在人界以下的地方找了好久,然后我知道你就在这里,但是进不来……我知道你就在这里,所以我只会做一个选择,你比我还清楚的啊,我需要你,我只需要你。你也一直都在等我,你带着我的元丹,所以我知道你每天都在想我……我不可能知道你在哪里,却不去见你,那是不可能的。」
他觉得自己很唠叨,连自己都听得不耐烦,但是贴在颈边、一路往下蜿蜒的水痕却依然那么寂静而汹涌。
一点办法也没有。他自己也很清楚,就如同不可能不追过来一样,这个人不可能不伤心的。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所以他也只能默默抱紧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的主人,就像想承受所有的悲伤一样,默默亲吻着对方的头发。
哭得好厉害啊。
人类真是想不开的生物。
狐狸好像也是?不过他早就知道了。
「阿晔,你听我说,这只是一件小事而已,」他放轻音量,温柔得好像他才是那个安抚着宠物的主人,一边抚挲着温暖的毛皮一边说着:「只要你亲亲我、抱抱我,像以前一样让我撒娇一下,就会过去的事情,我一点都不在乎,你一下子太伤心,对身体很不好,损失的是我,这么久没亲热了……我损失真的很大,」他笑了笑,沉默片刻,再开口时声音依旧低哑温柔:「我一点都不在乎。只要能到你身边,一千年……只是一个数字。」
束灵(十)
呼吸到的空气改变时,杨灵晔知道他们已经回到了人世。所有感觉到的一切都转变了,既熟悉又陌生,只有怀里抱着的这份温暖从未改变。
四周是一片黑夜,笑声又在耳边响起:「他们骗人。」
「嗯?」
「『天上一天,人间一年』,骗人的,你看你的表。」
杨灵晔举起手,那个停摆已久的表不知何时又开始转着秒针,一分钟过去了。褚月宵的时间也才过一分钟,所以他可以想像得到——他所度过的那『一年』想必也不在人间,那么一定很辛苦。
指腹轻轻按过那排瘦得可以触到凹陷的肋骨时,虽然心情是又酸又苦的,但他完全没发现那在久旷的情人身上所引发的反应多像在调情。
只是现在时间地点都不对。褚月宵笑着推开他那过于伤感的主人。「我叫你表弟打电话找人带他回去了,我们还要去你舅舅家看吗?」
杨灵晔摇摇头,手指慢慢擦过对方疲惫的眼角。「我想睡觉。」
回到旅馆房间后,褚月宵眨着眼,语气平静而略带暗示:「睡觉?」
但是明明接收到暗示的主人却反应冷淡:「睡觉。」
他们安安份份地躺在双人床上,杨灵晔从后抱着心爱的人,听着那细微的呼吸声渐趋缓长,明明是思念已久的情景,但心里却毫无欣喜。他只是睁着眼,不知道几个小时过去,确定对方已经深深睡去,才轻手轻脚地下了床,站在床边,想了想,还是跪下去吻了一下那垂在额边的发丝。
褚月宵睡得很深,近看之下更能清晰地看见两颊的凹陷和略乾而苍白的嘴唇,微皱的眉心还泛着一点病郁。
他悄悄进了浴室,带上门,坐在浴缸边缘,灯光柔黄却明亮,他彷佛沉思般坐了许久,才突然地叫了一声:「爸爸。你出来。」
毫无动静。
杨灵晔短短地叹息一声。「我知道你在这里,我以前不勉强你,但现在有事情要问,我总是有办法让你出来的,只是不会很舒服。」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威胁老爸的儿子?」
声音出现的时候,杨灵晔对面那覆着盖子的马桶上也现出人形。
那男人远比他想像得还要年轻。一头极有个性的乱发,破破烂烂的白上衣和牛仔裤,搭在蹲坐着的膝盖上的手夹着半支歪歪扭扭的烟,单看脸的话完全分不出来这人死时是三十或四十岁,但是整个人的体态——以及那张脸,一看就知道是父子,杨灵晔现在知道自己再过十年的长相了,除了那个发型和穿着以外。
完全不记得父亲长相的儿子和十几年来从未与儿子说过话的父亲就这么尴尬地对视了十馀秒。
「……是你叫我出来的耶小鬼。」
「对不起,」杨灵晔咳了一声:「我想知道你以前的方法。」
男人侧着头看他。杨灵晔发现他们根本上的不同,刚才还那么颓废慵懒的气息,眼神突然锐利得惊人,彷佛是个活体一般,那股气势带着沉静的压迫,轻易就能看穿人心。
「那只狐狸为你耗损了千年道行,但要应付你遇到的那只恶鬼还绰绰有馀。」
「我想要保护他。」
男人便不再说话,抬起眼睛发呆似的盯着灯罩。他知道自己的儿子问出这一句是卸下了怎样的心防和怀着怎样的决心,因为这种人生一旦启了开端就难有休止。啊咧,果然是杨家的男人,虽然他自己很刻意的从来没有教过儿子任何事情。
结果还真的就跟嬷嬷讲的一样,这个孩子的一生非他能够保护,能够保护他的人不是自己。就算刻意让这孩子生长在信基督的家里,而自己从来不照顾他、甚至不在他的记忆里留下任何片段,该来的宿命还是会找上门。而那宿命偏偏还是最麻烦的一种,狐缘。
所以真的是完蛋了。
真的是完蛋了,干,根本不可能拆散他们,拆散了一定会闹出人命,干,他只是想要让自己的儿子过点正常人的生活也这么难!干!早知道就让儿子改姓苏,不要姓杨!妈的!啊不对可是嬷嬷也说过就算改姓也还是姓杨的血胤……干干干……
「杨先生,请问您的心理建设结束了吗?」
心理建设到一半被打断的杨先生龇牙咧嘴地看向另一个平静的杨先生,很不爽,超级不爽。
「你以为你老爸是那种会用桃木剑和符咒的道士吗?那老子干嘛离家出走?人要是越依赖那些东西就会越容易被操纵,我从来不用!」
「所以?」
「再怎么恐怖的鬼都是从人而来的,那个人是谁,你不是花钱去查了吗?」鬼魂慢慢地穿墙出去,只留下最后微弱的一句:「查到了继续自己想办法,没办法再来问老爸。」
杨灵晔还是在浴室里坐了一下,确定外面没有听到任何声响之后才轻轻出去,轻轻上了床,还是将人抱进怀里。睡得一塌糊涂的狐狸下意识地往主人怀里钻,蹭了蹭后寻到最舒服的姿势继续睡。听着伏在怀中的呼吸声,杨灵晔这才略感安心地慢慢睡着。
束灵(十一)
先前杨灵晔托人调查的消息已经有了回音,他一早醒来检查电脑的时候就收到回信,没有印表机只好简略做些笔记。
先前叶律师跟他提过的那个案子,实际上的内容是一名妻子失踪的丈夫控告她的上司,然而最后应该是用金钱或其他更见不得光的东西解决了事情,调查报告写得非常详细,时间与人物关系都交代得极为清楚。
他要查的那位女性叫魏夕云,在秦书锦名下的一间小工作室上班,在某次员工聚会后失踪,有员工证实她曾搭上秦书铭的便车回家,但除此以外毫无线索,根据魏夕云丈夫的说法,她早就在计划离职,一是因为当时她已经怀孕,二则是因为觉得上司的举止怪异,不是性骚扰,却让人非常不舒服,私底下探听她的家庭环境、个人喜好,却又不像有追求的意图。
魏夕云早已父母双亡,在两年前失踪时正满三十岁。
三十岁。这个数字不知为何在杨灵晔的脑海里用力弹跳了一下,彷佛那应该是一个很重要的线索。
如果昨夜——至少是这个人世刚过去的前夜,他在苏家里看到的那个女子是魏夕云……他知道那些被绞成一团的肉块是什么,那是无法被超渡的亡魂,被她的怨气所禁锢,那些惨死的魂魄以至于她,共同凝聚起了一股可怕的怨念,而同时也被它所束缚……无法超渡。
将人凌迟致死后……摄其魂魄以招通天之运,积百代之财……那份报告里连带有一份他舅舅前几年财务危机的调查结果,他是因为叶律师提过的违约金而想到这件事的,但线索却相符合了,就在魏夕云失踪半年后,原本已经濒临破产的公司突然风生水起,最后甚至累积到他在那份遗嘱上看到的惊人数字。
那报告上还附了魏夕云丈夫的联络方式。杨灵晔记了下来,虽然这份报告的价钱非常昂贵,但比他所想的还要物超所值。
他想了想今天的计划,自己笔记了一番,要出门时他的小狐狸还在床上睡得不省人事。到床边默默看了许久,终于还是忍不住轻轻伸臂抱了抱,然后亲了一下褚月宵的额头,他明显的并没有醒来,却发出一声有些难受的呜咽往杨灵晔的臂上枕去,甚至抓住了袖口,像个茫然无措的孩子。
「月宵?」他试着叫唤一声,很轻的,褚月宵依旧没有醒来。
不能就这样出去。不能离开他,再也舍不得离开他。
他知道褚月宵是怎样的极力隐瞒,但那种明显衰弱下来的气息却无法掩饰,就只是躺在身边而已也感觉得到。
等到褚月宵醒来时,手里仍紧紧抓着他的袖子。
「我成了董贤了我。」一醒来就调侃着自己,狐狸的笑看起来却莫名有些豁达,低头亲了主人一口:「拜托你别像汉哀帝。」
杨灵晔张开嘴唇,明显的想说些什么,却只回吻了一下,把温驯至极的狐狸揽在怀里,像对着婴孩般的语气温柔至极:「我们等一下出去租车,如果你饿的话我们就先去吃东西,我带你去我以前最喜欢的早餐店……说不定你早就去过了,然后我要去找文洛,你陪我。」
「我还想睡。」
「好,那你再睡一下,我买东西回来再叫你,你想吃什么?」
「阿晔……我不会风一吹就不见。」不要这么小心翼翼的样子。
抱在手里的身体彷佛瘦得只剩骨头,也许是错觉吧,但是,但是。
「我知道,可是我害怕。」
狐狸发出短促却低沉的笑声。「可是我现在真的没什么力气……难得你这么可爱啊——好可惜。」
杨灵晔捏了一下怀里人的腰:「到底还要不要睡觉?」
「要吃饭!」并不尖锐的牙齿啃了主人的肩头一口,充满玩耍意味。
苏文洛又见到那个漂亮得像模特儿的哥哥时,他坐在车子的副驾驶座上向外微笑。杨灵晔下了车向社福阿姨道歉,昨晚他突然身体不适自行前往医院,她表达了适当的关怀之意,稍微闲谈了几句,苏文洛便坐上车子后座。
「文洛,这是我的……」
「哥哥你昨晚结果到哪里去了你有没有受伤那里有好多血——」
褚月宵轻盈的笑声打断了这些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