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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是谁的沉沦-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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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北决定顺从自己做出的选择,并安然接受这一切。她开始每天顶着烈日与大风,穿梭在这个城市的大街小巷去参加面试。公交车如同城市一样,破旧不堪,发出沉重无力的轰隆声。空气中流动着干燥热烈的风,阳光暴烈,她无意间抬起手腕,细瘦,有不堪负重的脆弱质地,纵横交错的藏青色与淡紫色血管微微凸起,皮肤因为干燥布满了细小的白色皴裂纹路。她还没有完全适应这里的气候,总是觉得皮肤有随时崩裂的紧皱感。手腕上奶奶留给她的玉镯在阳光下散发闪烁光泽。

车停下来,上来寥寥数人,然后继续开动。没有报站,她不知道它即将开向的下一站是什么地方。努力提醒自己注意靠站的站牌,但是却又近视的厉害,所以总是常常坐过站或者提前下车。每天会徒劳的多走许多路程。索性这个城市很小,可她仍旧迷失。

她不断打电话给一诺,从呼伦贝尔南路,绕行至乌兰察布西街后便不知所措,茫然的看着身边交错而过的人流与车流。站在暴烈的阳光下,汗水和泪水顷刻而出,风过之处,瞬间干涸,余留的渍迹有紧绷不适感。

也许有某个时刻,她后悔过。命运,总是一步步紧逼而来,让她无从选择。

北北翻开电话本,不知道该打给谁。这个城市,除了一诺,她是否还能找到第二个她愿意接近的人?收件箱里满满记录了她与仕诚相识以来的所有信息。

他曾说,丫头,坚强!

他曾说,丫头,我很想你!

他曾说,丫头,我爱你!

他曾说,我只要你允许我爱你就行了!

他曾说,在我身边也许会很委屈,但是我想照顾你!

他曾说,在我身边每天看到你,我就很安心!

他曾说,丫头,不想看到你再叹气。不要哭泣,我的心都被你哭碎了!

他曾说,这样的爱,没有办法选择。我丧失了选择的权利。

他曾说,很难接受你离开。但也知道给不了你更多。

他曾说,这段感情,不知道多久能过去,也许一时,也许一世。不过从今往后,一切都与你无关了!

……………………

他说过这些温情脉脉的话,言犹在耳,却终不得见。深夜,劳累一天的一诺搂着她心满意足的很快熟睡,发出轻微的鼾声,他浑圆而沉实的脑袋贴着北北的侧脸,温热的呼吸在她脖颈间回转。她枕着一诺的臂弯,却无法入睡。仕诚的脸在黑暗中隐约可见,渐次清晰。北北伸出手去想要抚摸,黑暗中空无一物,徒留她一个苍凉的手势。她选择离开,她想他的过去她不曾参与,而他的将来她亦无法进入。说到底,她爱着的是别人的男人。这样的生活于她,本身是种难堪的伤害,多少次她对自己嘲笑过,轻视过,怨不得谁,遇见了,也许是注定要相恋。这样的爱情,不坚强,不高尚,甚至不光明,她并不无辜,却也没有罪。不过是爱了一个不属于她的人,不过是迷失在这不被成全的爱里,她是这样没有方向感的孩子,记不得来时路,所以终究回不去,只能渐行渐远……

面试竞聘是一个不断被筛选,过滤,评断,剔除的过程,索性她有能力突破重围,层层胜出,终于定下来两家公司做最后的抉择。

最后的面试是由公司的老总亲自负责,从层层把关挑选出来的五个人中选择一个,竞聘职务是总账会计。那天北北穿了一件西瓜红的刺绣棉布V领束腰长衫,白色九分裤,没有多余修饰。公司的老总负责整个华北片区的快递业绩,这是国内快递行业的领跑者。对方是个健谈的男子,南方人,温和而随性。谈话过程中不断的抽着烟,偶尔喝咖啡,香甜的咖啡味混合着浓重的烟味,占据了整个空间,北北格外清醒,为随时而来的问题作出相应的得当的对答。他们彼此看着对方,倾心而谈,他的随和让她渐渐觉得放松,话题变得宽泛,谈话渐入佳境。从两点到四点的时间,他们进行了一段长谈,从所从事的行业,到职业规划,到生活琐事,甚至涉及国家大事。她注意到他抽烟的手指,细长白皙,有结实而粗壮的血管异常凸起,似乎可以听到血液流过的声音,像极了一诺那双手。他是这个商业化社会的成功男子,身上具备了各种优势。淳良中不失精明,耐心而认真。北北注意到他白色的棉布衬衫,袖口一尘不染,举止得当。末了,他说,林北北是吗?你让我发现女人的美有太多面,而你的美面面俱到。他伸出手来,她有些犹豫,最终还是递过自己的手,握住,感受来自陌生人的温度。

走出那幢位于市中心高级写字楼时,她长吁一口气,阳光依旧那么烈,炙热的白光一泻而下,晃的人觉得眩晕。天气终于转暖。因为与陌生人之间长久的交谈,保持高度专注以及缜密思维,有些虚脱,她尽力了,也知道自己成功了。她自己就是打开这个世界的钥匙,本身具备说服力。她害怕的并不是在另外一个城市重新开始,而是离别。

谁是谁的沉沦(六一)

新单位的入职手续已经办妥,两周后正式上岗。北北暂时无所事事,每天在家上网。周末的时候和一诺一起回家看望他的爷爷奶奶,还有父母。

一诺的家在城市郊区的农村,距离市区大概一个小时的车程。他们挤破旧的公交,天气日渐热了起来,公交车上人很多,一诺伸出双臂环住她,尽量避免她被拥挤和推搡。汽油味,汗味,烟味,各种气味混杂在一起,她担心自己会呕吐。往旧城北门方向,有一个圆形白顶的高大建筑突兀在那里,在一片低矮灰败的建筑中显得格外引人注目,与她在北京看到过的牛街礼拜寺的建筑风格几乎如出一辙。一诺说,那是重新修葺过的清真寺。等红绿灯时,她看到马路右侧有一个天主教堂,朱红色的圆形拱门上方矗立着大红的十字架。尚未看清楚里面的建筑,车已经在轰鸣声中缓缓开启。途经大昭寺,小昭寺,低矮的红色围墙围起来的,一诺说,那就是大昭寺,指给她看。“改天我带你过来逛逛。”他说。北北看到大昭寺门前平整的广场上停满了各种车辆,有沉闷悠远的钟声从寺庙传来。这是一个少数民族聚集地,以蒙古族和汉族为主,还有回族,满足,朝鲜族,鄂温克,鄂伦春等民族,宗教信仰繁杂不一。

街边搭起的棚架上摆放着琳琅满目的商品。天气晴亮,周末的街道上人格外的多,熙熙攘攘,川流不息。有推着手推车卖凉糕的,卖糖葫芦的,还有架着驴车卖当地早熟的甜瓜,满满一车甜瓜,黄灿灿的。 路边手抱婴孩摆摊的妇女显得神情慵懒。整个城市最繁华的地方都集中在市中心,那里有簇新的高楼直耸入云。各类品牌大卖场,夜总会,酒吧,KTV,打扮时髦的摩登女郎随意出入那些场所。所有一切现代化的紧凑步调,全部集中在那里,星罗密布。城市的其他地方却十分破旧。到处都是低矮陈旧的门面,散发着年深日久的腐朽气息。紧张,快节奏的都市生活似乎只是在以市中心为原点,东西南北四个方面往外拓展不足一公里的范围内。北北初来之时,总怀疑这里不是一个省会城市。在地图上看,整个内蒙古自治区的版图很大,可是它的省会每次都能让北北想到小时候叔叔曾带她去过的洛阳城,甚至也许还没有洛阳城大。从城市规划的格局和建筑,可以看出整个城市的落后。这是一个小城,只有四百年的历史,相传是土默特蒙古部首领俺答汗及其夫人三娘子所建,初时谓之库库和屯,明廷命名为“归化”。

公交车渐渐驶出市区,开往更开阔的方向。路的两侧种植着高大笔直的白杨,风吹过“哗哗”作响。这里几乎看不到法国梧桐。整个城区,除了白杨,其他树种甚为少见。这里经年大风扬沙,阳光暴烈,也只有白杨这种耐烟尘,抗污染,抵严寒的强阳性树种适合生存在这里。她说,一诺,如果不是因为生长在这里,也许不会有人愿意来此定居。这里环境及其恶劣。冬天最冷时候可达零下二三十度,冬季尤为漫长,从十月一直延续到次年四月,高达半年之久。春天最为难熬。沙尘暴隔三差五来袭,漫天黄沙,整个城市能见度很低。偶尔睡一觉醒来,都会灰头土脸,呼吸道干燥难耐,窗台厚厚一层黄土。有段时间,北北每天要把家里擦拭四五遍。在外行走,大风卷起沙尘扑打在裸露的皮肤上,细细密密的疼。她说,一诺,我有些想念西安。也许是很想。那个四季分明,气候宜居的城市。

车子一路向南,在通往和林方向去的路上有一片人为开发的游览区南湖湿地公园。远远望去,湖绿色的河水上一丛一丛生长的芦苇,河边有嫩绿叶子的垂柳随风舞动,有垂钓者弓腰蹲在那里耐心静候。临河修建的木质小桥,赭褐色木质小屋,青瓦白墙的二层小房子,有孩子在亭台楼阁间奔跑嬉戏。

一诺的家在一个叫“茂林埂”的小村庄,背靠大青山,村庄外围砌了一堵矮墙,一墙之隔是铁道。一诺说, 那里每年都会有一些在铁轨上玩耍的孩子陨命,后来村民为了保护孩子,自发集资买来一些砖,堆砌了矮墙。

谁是谁的沉沦(六二)

一诺生长在一个温暖的大家庭。爷爷奶奶一共生养了五个孩子,三男二女。一诺有大伯,三叔,大姑,二姑,他的父亲是家中次子。爷爷已经九十高龄,整个背部弯曲成拱形,脸上有一块一块的棕褐色老年斑。因为耳聋,整日独自静默的坐着。偶尔家中的孩子们和他说话,总是要喊很大声。北北嗓音清亮,字正腔圆,爷爷很喜欢听她说话。奶奶清瘦娇小,八十多岁,裹脚,走起路来却笃定有力,干活丝毫不含糊。奶奶总是拉着她的手问生活习不习惯,工作怎么样,以及每天的饮食起居。奶奶的牙齿掉了许多,两颊深深的凹陷下去,说的一些方言北北总是听起来有些费劲,一诺站在一旁给她解释。他说,奶奶怕你一个人在这里孤单。

她小时候和奶奶一起住的小屋墙面上挂着一只黑色的皮包,印象尤为深刻。劣等皮质,十分坚硬,拉链早已断裂。长年累月的挂在墙上,无人料理,落满灰尘,但是北北不以为意。对她来说,最重要的是奶奶总是会将好吃的放在那个皮包里。有糖果,桂花糕,月饼,油炸包子,蜂蜜豆沙糕点。有时候是邻居送给奶奶的,她舍不得吃就放进皮包留给北北。有时候事奶奶去赶集时买下的。北北玩饿的时候总是会踮起脚尖,从包里掏出好吃的,心满意足。

奶奶白天要做农活,晚上将北北哄睡之后还要就着煤油灯为她做鞋子和衣服。冬天时候还会扯一些碎花布,会她缝制小暖袖。上了初中以后,开始住校。奶奶每周都会去看她一次,为她送去刚蒸好的馒头,还有一些咸菜。初三的功课十分紧,奶奶担心她营养不够,每天晚上都单独做一些面食,步行几里,等她十点下晚自习,送给她吃,再连夜返回。刮风下雨,严寒酷暑,夜夜如此。

那一年,奶奶不堪忍受爷爷的毒打,独自跑去墓地向早已死去的婆婆诉苦。从墓地出来时,头部已经严重溃烂,鲜血流了满面。她用头部剧烈撞击婆婆的墓碑,是有死的决心,却丢不开北北。脸部肿胀变形,青紫一片。北北被这一幕惊破了魂,总是反复做过同样的噩梦。

她告诉他说,一诺,我的奶奶若是能活到现在,也快八十了。如果那样,也许我不会离开她,来到这里。

吃饭的时候,一张小桌子周围坐了满满一炕的人,年轻一辈的孩子都是站在炕边上吃饭,一家人其乐融融。北北几乎没有经历过这样的生活。这些年她的日子里只有奶奶,叔叔,以及后来的婶婶和两个弟弟。习惯了,倒也并不觉得冷清。到西安之后,高中三年,吃饭睡觉,上学休息,她与小可还有豫哲几乎形影不离。上了大学,生活中更是只有一诺一个人。她的朋友随着这些年她不断的辗转迁移以及年纪的增长,越来越少。她本身就是个寡淡随性的人,与人之间交往冷漠,很难保持热烈持久的关系。难以被人靠近,一旦被接近,三言两语分辨出各自的属性,气质,通常无非是两种结局,迅速抽身而去,抑或完全掏出自己。她的冷漠与热忱是两个冰火极端,针对不同的人,呈现出不同质地。但她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的生活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只是有一次小可的父亲带着一家人来西安旅游,顺道来看望小可,带了他们一起出去吃饭。北北看到小可跟她的父母撒娇要这要那,她的母亲亲昵的抱着她,她的两个双胞胎弟弟绕着饭桌追逐奔跑,她才突然觉得格外落寞。这是她想象中的幸福家庭该有的温馨场面。也许她这一辈子都不会拥有。从她出生,这种权利就被遗弃她的父母剥夺了。

奶奶不断的往她碗里夹肉。一个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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