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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安正色地接话:“要善于在痛苦中寻求机遇。有人结婚就有人离婚,帮人离婚乃是门生生不息的生意。”
许诺又仰头大笑,苏源却冷不丁地说:“原来你就是蜗牛慢慢爬。你在BBS上问过哪里有招律师实习生的,婚姻法的也行。”
“蜗牛慢慢爬”是若安在BBS上的网名,就发过那么寥寥的几次言,竟然被他注意到了。许诺笑过她的网名,什么蜗牛慢慢爬,哪只蜗牛不慢慢爬?一点也不出人意表。人家都叫什么会爬树的鱼,会游泳的蝴蝶,哪个不希望自己有特异功能?她许诺就叫“行走如风的冥王星”。
不想苏源轻轻说:“这名字很特别,我就记住了。”
若安只好呵呵一笑:“是啊,我打字太慢,沙发从来抢不到,只好自诩蜗牛。”
这一顿饭吃得还算愉快。后来许诺微醺着说,今天她吃了白食,改天她请。她说到做到,第二周真请了一顿。后来许诺又说,若安和她都请过了,苏源也要请一顿,结果一幅眼镜就化出了三顿饭局来。要不是若安反对“饭饭相报何时了”,也不知这种腐败活动要循环到哪一天去。
可是许诺和若安还是这样和苏源混熟了。不知从哪天起,许诺最中意的座位从倒数第二排变成了最后一排,如果是苏源先到,他们的座位就依次是苏源,许诺,若安。如果是许诺先到,座位的顺序必然是许诺,若安,苏源。
三个人有三个人的好处,比如记笔记。
许诺是从来不记笔记的主。例如婚姻法,那是许诺固定的打瞌睡时间,按照她的理论,她许诺要么不结婚,结婚必然会好好守着她的老公,婚姻法是断断不会与她有相干的,所以她不记笔记。又例如刑法总论,她倒是总听得兴致勃勃,兴致过高了,就没时间分心来记笔记。
所以记笔记的事总是落在若安身上,她尽忠尽责地在每一堂课上保持警醒,甚至连马列思想概论也一样。
无奈婚姻法不幸被安排在午饭后的第一节课,初夏的时光更是十分的慵懒,再加上那位五十多岁的教授千篇一律照本宣科的嗡嗡声,课堂上常常是此起彼伏一倒一大片。即使是若安这样一丝不苟的好学生,也有被催眠的时候。
那天实在扛不住了,若安干脆把笔记本朝苏源的方向一推:“今天你负责记笔记。”说罢就伏案和周公约会去了。
等她醒来朦胧地一看,她的笔记本竟然在苏源的桌上,而他就趴在她的笔记本上伏案疾书。
若安奇怪地探头:“你怎么在我笔记本上记笔记?”
“嗯?”苏源讶异地抬头,“你不是说我负责记笔记吗?”
若安哑然失笑了:“你负责记笔记,当然是在你自己本子上记,考试的时候大家抄一下不就行了?”
苏源轻轻“哦”了一声。
那天许诺挑的位置极好,窗口的微风徐徐地飘进来,拂在脸上,窗外的柳树款摆着枝縧。苏源的脸随着那一声轻轻的“哦”,好象也在清风里淡淡地红了红。他嗫喏说:“我以为这门课对你很重要,所以……”
没想到那天的一句玩笑话,他倒当真了。若安忙郑重地说:“是啊,谢谢你。我正想说,现在我掌握第一手原始资料,这样当然最好。”
所以若安这本婚姻法的笔记里,除了自己工整隽秀的字迹,还夹杂了一页行云流水的笔迹,出自苏源之手。苏源的那段笔记记得十分详尽,好象恨不能把教授的每句话都记下来。他的字也写得相当不错。只是奇怪得很,那一笔字十分的澎湃热烈,和他的人一点也不象。
那年考试,许诺借了几本苏源的笔记来抄,也对苏源的字赞叹了一番。只是若安拿过来一看,他自己的笔记倒是文风简约,整学期的婚姻法,也不过寥寥的五六页,还常常写的是“见课本XX页”。
许诺倒也抄得孜孜不倦,边抄还边“人生啊”,“青春啊”地对考试发出一连串的感悟。
抄到某一页,她忽然安静下来,咬着笔杆沉吟不语。若安好奇地过去一看,原来是苏源的笔记本边上,随手写了两行小字:
“离离原上草,
春风吹右生。“
许大小姐啃了一会儿笔杆,然后大笔一挥,毫不客气地在“右”字上打了一个大叉:“什么呀,四句诗少两句,还带一错别字。苏源的文化水平真是令人发指。”
若安忍不住笑:“是,令人发指。刚才还把人说得象苏东坡再世,文曲星下凡,现在就说人没文化,你变脸的速度真令人发指。”
不过就算是上课坐同一排,共记过同一本笔记,苏源和她们的关系至多也不过是普通同学,不比其他同学更近,也不比其他同学更远,好象隔着篱笆的两株植物,同属于一片天空,又不同属于一个世界。
直到那一年的十月十日。
十月十日,一个十全十美的日子。算起来若安和苏源一起渡过的十月十日一共有三个,第一次是在小和山公墓不期而遇,后两次则是有期而遇。在大学的那段日子里,十月十日是属于他们两个的日子,没有课本,没有许诺,他们彼此心照不宣地保守了秘密。
直到若安大学毕业。她毕业的那年,苏源属于了许诺,而十月十日,就留给了她自己。
、关于陈进
左三年,右三年。若安毕业之后,又过了整整三年。三年之后,连蔓蔓都大学毕业了,还去了美国。
蔓蔓去美国之后的第一个十月十日,雨下了一整个晚上。
傍晚是淅淅沥沥的小雨,终于在后半夜转为急风骤雨。树枝拍打着窗棂,风象无形的浪潮,在窗外的暗夜里一波又一波地涌动。
到了凌晨,终于一切又归于平静。若安踏着细雨和落叶走进办公室时,还是清晨。
若安在这间规模不算大的事务所工作也有三年了,和一般法律系毕业的学生一样,她开头也是给人家端茶递水,复印跑腿的小妹。三年来她兢兢业业,起早贪黑,付出不可谓不多,现在竟然也有了自己的办公室,能独立跟些案子,尽管都是没别人愿意跟的婚姻诉讼案,但运气也不能说不好。
抬眼看看手表,才七点多,办公室还没有一个人。她推开几扇窗户,又去煮了一壶咖啡,端着咖啡回到自己办公室,才在电脑前坐定。咖啡袅袅的苦涩香味缭绕在身边,她就坐在电脑前,边啃面包边草拟一份离婚协议。
这个案子并不复杂。前几个月那个女客户找上门来,说怀疑丈夫有外遇,哭着喊着要她去捉奸。她则苦口婆心地告诉她:“林女士,捉奸您得去找私人侦探,律师管不了。”
结果没过几个月,奸还没捉到,老公就提出了离婚,老婆则要求高额抚养费。案子就这么结了。
这样的案子可算得屡见不鲜。若安有时候忍不住想,不知当初他们是怎么相遇又结合的。爱情这东西,开始得再怎么轰轰烈烈,到最后总免不了还是归结到一个钱字上。
等若安拟完草稿,走出办公室去倒第二杯咖啡时,已经是十点过后,办公室里该来的人也都来了。门口的第一个位置坐的是张蓓安,正盯着电脑长吁短叹。
门口的第一张桌子,是专门为最晚进所的新手留的风水宝地,离门近,离复印机近,离茶叶罐饮水机也近。这座位若安当年也坐过,不过和若安相比,张蓓安坐得心安理得多了。除了端茶,跑腿,扫地,送客,张蓓安的兴趣不过是肖想一下还未出现的白马王子,顺便朝客户离开的背影跺脚暗骂“又一个陈世美,去死!”
坐对面的小陈就老打趣她:“别骂我们姓陈的噢。姓陈的可都是我们当代男性景仰的高标,陈世美也是,陈冠希也是。”
此刻张蓓安正盯着电脑,露出既向往又悲哀的神情,显然正在深度郁结中。
若安路过她的电脑,以为会看到哪个帅哥的照片,不想屏幕上却是某楼盘开盘的广告。若安想悄悄走开,张蓓安已一把拉住她:“若安姐,你看看,什么叫生活品质?这才叫生活品质,简直是神仙伴侣住的地方。”
若安被迫看了两眼,映入眼帘的是“恒江集团”几个大字,中间写着楼盘的名字“芷园”,几幅小别墅的照片,无一不是依山傍水,果然是个岸芷汀兰的好地方。
“我什么时候才住得起这样的地方啊?”张蓓安长吁短叹。
若安吹着咖啡杯里的热气微微地笑:“那自然是你的白马披星戴月地来接你的那一天。”
张蓓安回头娇嗔地瞪她一眼:“若安姐,连你也取笑我!”说罢又很八卦地探头过来,“说实话,若安姐,你也是不折不扣美女一名,怎么从来没见你有男朋友?”
如果若安没记错的话,这个问题张蓓安问过至少四遍了,第一遍若安答说太忙,第二遍若安说没人追啊,第三遍若安说正在相亲中,没想到小妮子端的不好骗,每次都是不信,最后一次若安干脆但笑不语,张蓓安就附耳作神秘状:“若安姐,你是不是心里有人了?是谁?该不是方律师吧?”
若安顿时被她弄得无所适从,哭笑不得。方律是这里的大老板,人家家庭幸福,事业有成,没来由的暗恋他,除非她不想在这里混了。
这回张蓓安又问,看来不问出个她满意的答案,她绝不会放过若安。若安只好讪笑,来一招借力打力:“那你呢,你不是也没有?”
“唉,”张蓓安抚掌叹气,“有时我也想,我对爱情要求是不是太高了。”
“不高不高,”若安忙笑着宽慰她,“男朋友有钱有闲,至死不渝,那是现代女性最基本的要求。稍微上点档次的,至少也要两个凡是,凡是爱过你的得永远爱,凡是没爱成你的永远不幸福。”
张蓓安顿时惊叹:“原来若安姐要求这么高啊?我还想给你介绍对象呢。”
语音还未落,张蓓安忽的站起来,十分神速地换了满脸堆笑,用肘子捅捅若安,从牙缝里低低挤出几个字:“白马大叔来了。”
张蓓安所谓的白马大叔也姓陈,单名一个“进”字。第一次张蓓安把他的名片递进来的时候,还朝若安挤眉弄眼了一番:“若安姐,你看看,恒江集团的高管,指名找你的。”
指名找她的恒江集团的高管,若安当时心里咯噔了一下。结果进来一看,是陈进,三十几岁,高大英挺,沉稳内敛,再仔细一看名片,原来是恒江的财务总监。
陈进自然是来离婚的。他们第一次会面谈了四十五分钟,他不紧不慢,有条不紊地列出他离婚的理由,条件,财产分割方案,及善后事宜,冷静得象在处理需要脱手的剩余资产。他离婚的理由也简单,他想要孩子,他夫人不想要,分居两年多,感情破裂,无法共同生活。
按常理推测,他的夫人该要上演些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若安甚至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建设,随时准备收到少儿不宜的照片或影音资料。
结果却什么也没有。他的夫人若安统共也只见过一面,就是去民政局办手续的那一天。他夫人冷艳,高瘦,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居高临下地瞟她一眼,冷哼一声,痛快地在离婚协议上签了字,仅此而已。
在若安跟过的案子里,这无疑是比较没有技术含量的一件。这样你情我愿的离婚,陈进完全没有必要找一个律师。或许因为他的财产清单太长,觉得找律师起草离婚协议更保险些。又或许是受人所托,碍于某人的情面,不得不来。两者皆有可能,不过若安更愿意相信是前者。
那一天陈进来,是来领走最后几份文件,而婚早在前几星期已经在民政局离了。若安考虑到他定然很忙,提议不如给他特快专递。电话里他用一贯的平稳语调说,还是他来一趟,正好会在附近。
拿了文件,若安送陈进到门口。他伸出手来和她握了握,轻轻摇了摇,礼貌地说:“谢谢你,林律师。为了庆祝我顺利离婚,我想请你晚上一起吃饭,不知你有没有空。”
为了庆祝恢复单身而请律师吃饭,而律师正好也是妙龄单身女性。这样的邀请似乎顺理成章,若安当然不是第一次收到,不过出自白马大叔之口,若安多少愣了一愣。
记得那天去民政局办手续,坐的是陈进的奥迪。他的车纤尘不染,脚底的垫子象刚刚干洗过的,黑色的皮座椅找不出一根褶子,前座后座,更找不出一件多余的东西。不巧那天难得的奥热,车里的冷气象张大嘴的怪兽,呼呼地扯着冷风。即使是这样,若安裹在白衬衫黑西装里,还是捂了一头的细汗。
陈进熟练地掌握着方向盘,只用眼角的余光扫了她两眼,然后平静地道歉:“不好意思,林律师,天气这么热,车里也没准备饮料。”
若安忙说不用,但他已经在一家小超市门口停了车,也不问她需要什么,七七八八拿了十几样。门口的收银员有点心不在焉,打完价格,懒懒地报了个总数。不想陈进只蹙了蹙眉就说:“对不起,小姐,你多算了一块钱。”
收银员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