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蔓蔓接过来一看,原来是一双毛线手套,不禁嘀咕:“大夏天的,干吗送手套?”
火箭的目光一闪:“不是夏天,手套怎么会清仓大甩卖?不甩卖,我怎么会买来送你?”
蔓蔓不禁悲愤地瞥他一眼。
手套毛茸茸的,上面是两只憨态可掬的维尼熊,虽然很幼稚,不过她喜欢。所以即使很悲愤,还是喜滋滋地戴上,一转眼就捂了两手汗。
好吧,她承认,比她送的毛线裹脚布好多了。这么可爱的手套也会清仓大甩卖?米国人很没眼光。
忽然有自行车铃响了两声,手上的手套少了一只。秦越一个刹车,停在了蔓蔓的眼前,正笑吟吟地举着那只手套:“什么好东西?嗯,很可爱啊。”
蔓蔓抽回手套:“秦越,你才来。”
秦越朝火箭点点头,一手揽过蔓蔓的肩膀,揽了她一个趔趄:“陆建一,稀客,好久不见。怎么回来了?是放暑假吗?”
陆建一审视着他点头,半晌忽而一笑,静静说:“不是放假,是毕业。”
头顶的知了忽然杂乱地叫了两声,又安静下来,空气中有种疏离的感觉,连蔓蔓都察觉到了。难道连火箭也不待见秦越吗?她还以为至少他们是同系同学加球友,火箭的态度会不同于若安。唉,秦越命苦,真乃天妒红颜。
这时候秦越抬手看了看表:“蔓蔓,考试要迟到了,该走了。”
蔓蔓探头看秦越的表,才“啊呀”大叫一声,连忙爬到秦越自行车的后座上坐好,对火箭说:“有空的时候打电话给我,把孔雀还给你。”她故意漏掉了不不的名字。怎么向火箭解释不不的惨死,她还没想好。
还好火箭似乎并没注意,只微微点一点头:“要不要我等你,考完了试一起回家?”
蔓蔓的心里瞬时暗了暗,才几天的工夫,她爸爸过世,继母黄美臻已经买掉了房子。回家,她哪里还有家可以回。
握着自行车座凳的手有些湿滑,她一个没抓牢差点从后座上滑下来,幸好秦越及时扶了她一把。他轻轻笑了一声,低低说:“坐好了,笨蛋。”随后又抬头转向火箭:“我今天傍晚就要回S市去,蔓蔓要去火车站送我。”说罢回头向蔓蔓道:“是不是,蔓蔓?”
蔓蔓点头,黯然说:“你还不知道,我和若安已经搬出来了。我这几天就住宿舍,等若安找到了房子,就直接搬过去。”
陆建一的脸上掠过一丝讶异。这么说来蔓蔓和若安现在算是居无定所?他没想到林教授才过世,事情变化得会如此之快。
陆建一还想再问,秦越的自行车已缓缓启动。他回头朝陆建一挥挥手,笑得阳光洒脱:“再见,等开学了我再请你吃饭。”
陆建一微微颔首,目送载着秦越和蔓蔓的自行车渐渐远去。
头顶的知了好象是睡醒了午觉,突然同时大声聒噪起来,叫得好不纠结。A大的初夏陆建一再熟悉不过,眼前的这一片草坪总是两两成对,坐着许多恋人。对面物理楼前的大片蔷薇,粉嘟嘟的开得正当时。火辣辣的阳光毫不吝惜地普照大地,刺眼得很。幸好路旁的两排梧桐树遮蔽出一路的树荫。
蔓蔓的身影已渐行渐远。她在远处,一只手遥遥地朝他挥了挥,另一只手,轻轻搂在秦越的腰上。秦越好象回头对她说了些什么,惹得她哈哈大笑起来。还记得刚才她提到搬家时那眼睛瞬间暗淡的样子,现在她笑得却很明朗。他不能不承认,蔓蔓明朗的笑容比阳光更耀眼,即使相隔那么远,也让人挪不开眼睛。只可惜自行车载着蔓蔓拐了一个弯,转到梧桐树影的那一边去,转眼就消失不见了。
、关于蝴蝶的泪腺
离开美国,对于陆建一来说,并不是个很难的决定。美国的两年并不蹉跎,开了眼界,拿了硕士学位,和同学合作写了个手机上的游戏,卖给一家公司,赚到一些钱。美国的空气的确比国内的新鲜,没那么多污染。但除此之外,没什么值得他留恋的地方。
如果这个不算足够的理由的话,还有美国的食物确实难以下咽。所以尽管家里也激烈地反对了,他还是打点了行李,买了张单程机票就回来了。所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那年的七月有些反常,明明该是午后雷阵雨的天气,偏偏阴雨连绵起来。陆建一本来想帮若安找找房子的,结果若安不几日竟然就找好了,而且还是个颇好的地段。那天说好了要帮蔓蔓和若安搬家,他便开了家里的车,顶着一头毛毛细雨,找到若安存东西的小仓库。
仓库门大敞着,里面却安静得很。陆建一迈步进去,才喊了一声“蔓蔓”,却看见只有若安低头坐在一只大纸箱子上。
若安听到声音略略抬了抬头,眼睛里有什么闪了一下。
他吃了一惊:“怎么就你?蔓蔓呢?”
若安站起来,转过身去,拣了几样杂物在手里,低低说:“蔓蔓今天才知道,黄美臻把她的钢琴卖了,二话没说,甩头就冲出去了。”
陆建一望望外面的绵绵细雨:“冲出去?去了哪里?”
“我怎么知道?”若安开始把杂物一样样地快速放进纸箱子里,“我没时间陪她疯,我今天必须把这仓库清空。我只有两万块钱,我还没有工作,我要租房,我还要供她念完大学,我……”
若安顿了顿,好象抬手揉了揉眼睛,回头说:“你要留下来帮我搬家,还是要去找找蔓蔓?”
若安问这话的时候,大概是知道答案的。陆建一从仓库门口退出来,在屋檐下站了一会儿,先是给猪毛打了个电话,嘱咐他多叫几个人来搬东西,然后静静点燃了一支烟。
雨下得绵绵密密,如细细的银针,交织出一片水雾。屋檐有水珠滴落,先是一滴滴,然后是一串串,落在地下滴滴哒哒地响。
这样的下雨天,蔓蔓会去哪里?
会不会不知道要去哪里,所以在公共汽车站淋雨?或者会不会跑回A大去,又发现宿舍楼其实都锁了门?
陆建一掐灭了烟头,走进细雨里。
车留给若安搬家,因此需要去路口打一辆出租。只是雨天交通总是不好。他在路口站了一会儿,车还没打到,先淋湿了头发。
如果蔓蔓傻到在公共汽车站发呆,现在该是又冷又饿了吧?
他又踩着水花回到仓库门口,在车里找了一条毯子,又到路口的咖啡屋买了蛋糕和热巧克力奶。等到又站到路边,终于打到车,身上的T恤衫已经湿了一半。幸好毯子护在怀里,巧克力奶又裹在毯子里,两样都还干燥温暖。
先叫司机到附近的公车站都转了一圈,没见到蔓蔓的踪影。其间有一个长发清瘦的背影,咋一看象。陆建一甚至摇下了窗户,想叫一声“蔓蔓”,可再一看又不象。几滴雨从窗口飘进来,还惹来司机一阵嘟囔。
陆建一想了想,叫司机开到了翠苑路。
蔓蔓果然在自己家门口,蜷缩成一团坐在墙边啃手指,象一只正在舔伤口的流浪猫。听到脚步声,她警醒地抬起头,轻轻唤了声“火箭”。
蔓蔓的眼睛很大,小时候是个胖乎乎的丫头,每隔一段时间不见,陆建一总觉得她的下巴会尖上几分。如今看来,完全成了一张瓜子脸,衬得那对大眼睛分外的清澈。
下巴尖得能做牙签了,陆建一挑剔地想,他宁愿她不要这么可怜兮兮地看人。
他走过去把毯子扔到她头上,又把巧克力奶塞到她手里。
“我的钢琴……”蔓蔓的头罩在毯子里闷声说,“被她卖掉了。”
陆建一“嗯”了一声,揉揉蔓蔓湿漉漉地头:“我听若安说了。”
蔓蔓透过毯子的缝隙忐忑地望出来:“我这么跑出来,若安一定生气了,是不是?”
明明怕若安生气,还是跑了出来。蔓蔓的性子就是这样,说风就风,说雨就雨,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从来没有妥协这个词。陆建一默然笑笑:“若安说她没空,所以派我来陪你发疯。”
蔓蔓裹在毯子里打了个喷嚏,摸摸鼻子很郁闷:“你也觉得我在发疯?”
发疯倒不至于,发傻而已。“还好,”陆建一蹲下来替她揉头发:“没提把菜刀去砍你家黄阿姨,疯得还不算厉害。”
蔓蔓这才抿嘴笑了,笑了一半又正色说:“我只想要回我的琴。”
“那你打算在这里安营扎寨,一直等到新房主来?”
她郑重地点头。
陆建一皱眉:“你知道,新房主可能还没搬来,说不定今天都不会来。就这么坐着等不是个办法吧?”
蔓蔓想了想,似乎觉得有理,说:“说得对,就这么坐着不是办法,坐一晚上屁股一定很痛。干脆你去你家拿个座垫吧,就要沙发上那个。”
陆建一暗暗地苦笑,在口袋里摸了摸,掏出纸笔来。看来跟出租车司机要了纸笔,是很有远见的举措。“你傻啊?”他边写边说道,“与其守株待兔,不如叫兔子来找你。”
唰唰几笔,便条写好了,大意是本人欲高价收购你家的钢琴,价格面议,电话某某号云云,
陆建一把便条塞进了门缝里,安排妥当才说:“走吧。看我身上都湿了,我要回家换衣服。”
蔓蔓却没有站起来的意思,倔倔地一甩头:“你先回家。就算是守株待兔,也让我再守一会儿。说不定主人过一会儿就来了。”
理智地讲,在这里傻等,陆建一觉得实在没有这个必要。不过蔓蔓决定的事,理智恐怕从来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他望望外面的天色,雨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也罢也罢,反正和蔓蔓在一起,做的没头脑的事情又何止一件两件。除了在她身边颓然地坐下,他又有什么选择?
蔓蔓感激又抱歉地笑,小心翼翼地递过来毯子的一小角,被他无情地推了回去。
随着雨势的加大,天暗了几分,然后又暗了几分。
蔓蔓大概是真的累了,裹在毯子里打了个哈欠,竟然睡了过去,头一歪靠在他的肩上。他侧眼看了看,想起些以前的事。
记得蔓蔓刚搬来翠苑路的时候,有一次他在院子里进行科学实验检验一只鲜灵活跳的菜粉蝶在土里埋多久才会被闷死。蔓蔓那时是个胖胖的奶娃娃,不知什么时候蹲到他身边,奶声奶气地说:“哥哥,你把蝴蝶宝宝埋在土里,蝴蝶妈妈找不到她,会哭的。”
陆建一想了想,很权威地说:“蝴蝶妈妈应该早就死了,就算没死也不会哭,因为蝴蝶是没有泪腺的。”
没想到蔓蔓就放声大哭起来,哭得惊天地泣鬼神。那时的陆建一不知道蔓蔓的妈妈其实不在了,又对哄蔓蔓全无经验,顿时被哭得五内俱焚,只好背上她说:“别哭了,你家住哪儿?我带你找你妈妈去。”
蔓蔓当时在他的背上抽噎了一番,然后睡着了。
当时的重量在背上,现在的重量在肩上。蔓蔓还是蔓蔓,只是下巴更尖了一些,眼睛更大了一些,嘴唇更饱满了些……
陆建一不禁蹙了蹙眉。都二十岁的人了,怎么还是心无城府地随便在哪里都能睡?在秦越面前,也是一样吗?
这样等下去也许不是个好办法。陆建一考虑了一下要不要把蔓蔓叫醒。正在这时候,房子的新主人来了。
房主是个二十七八岁的女子,对于有人坐在她家门口等她,并要求高价买她的钢琴惊诧了许久,听完蔓蔓颠三倒四的解释,同情地摇头:“真的很抱歉,琴我已经转让给别人了,明天一早就有人来抬。”
蔓蔓急了,不由分说拉住女主人的胳膊:“请你考虑一下,不管你卖什么价格,我出双倍!”
女主人的惊诧更胜方才。琴她卖了八千块,如果是双倍的话,那就是一万六千块,能买一架新琴了。她狐疑地问:“一万六,你付现金?”
蔓蔓略一迟疑:“钱我现在还没有……”随即又抓紧对方的胳膊,“不过给我两个月的时间,我一定筹到。”
女主人了然,轻轻抹开蔓蔓的手,风轻云淡地笑:“林小姐,你的心情我理解。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很想把琴卖给你。不过既然已经收了人家的钱,我怎么好反悔?”
于是蔓蔓的琴没有买成。回家的路上,雨止了,天却黑了。蔓蔓和火箭并肩走了一路,只是默默无话。终于回到新家的时候,若安正一个人在满地的纸箱子中挥汗如雨。
看见蔓蔓进来,若安停下手里的活站起来。
蔓蔓走过去,轻轻抱住了若安,把头埋在她的肩窝里,低低说了一句:“若安,对不起。”
蔓蔓的身体是温热的,唯有双手是冰冷的,搂在若安的后背上,传来阵阵的寒意。一天忙忙碌碌,累得腰酸背痛,若安不是没怪过蔓蔓任性。但是蔓蔓伤心的样子看在眼里,她却无能为力,只能也轻轻搂住她,也低低说:“蔓蔓,对不起。”
那夜若安在被窝里暗暗落了泪。刚下过雨的夏夜难得的凉爽,只是云开见月后,明晃晃的月光搅得人睡不好觉。
那夜蔓蔓却奇迹般的没有哭。
如果就这样放弃的话,林蔓安就不是林蔓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