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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初一没有搭上那只手,自己站了起来,瞄见他自嘲的笑容,终是不忍心,低声说:“你身上有伤,不要使力了。”
听了这句话,戚步君便又开怀起来,“我与萧倩的婚期初定于下个月,你要来参加,不然夫家到场的只有我这个新郎,可笑死人了。”
元初一扬了扬眉,“婆婆呢?大嫂呢?还有罗姨娘,她们去了哪里?”合庆园已经没人了,也没听说她们住在这里。
“二哥去世没多久,二嫂就去了念慈庵挂单,苏晴应该还在她娘家的别院住着,其他人么……有的回老家,有的另谋出路……”戚步君稍显虚弱地笑了笑,“一个家,被我散没了。”
“你……”看着他肩头的血渍越加明显,元初一着实再说不出什么重话,“你快去再包扎一下。”戚步君却没动,“你不问我为何执意走到今天么?”
元初一微顿一下摇了摇头,“你不肯放弃,总归有你的理由,我问不问又有什么区别。”问了,她或许会心软,改变自己的初衷。
“你这么说……让我有点失望。”坐到摇椅上,放松身予,“你这么说”戚步君无视自己的伤势,慢慢就代表你要走了,是吗?”
元初一没有言语,算是默认。
嘁步君歪头看着她,“要是此时坐在这的是叶真,你还会走吗?”
“应该不会。”元初一直言不讳地回望着他,“因为叶真没有你这么……”她略一犹豫,戚步君笑笑接道:“心狠手辣?”
元初一摇头,“你掌控全局的能力要让他强上许多,无需我再帮忙。”
戚步君点了点头,低声说:“走吧,我也不想你再搅入这趟水中。”
他这模样,倒真让元初一有些心软,一些话已到嘴边,却终是没有说出口来。
其实他可以走的,放弃这一切,叶家的财产足够他挥霍一生了,何必要将自己置于这个混杂的漩涡之中?统一遥州的赌场?就算让他统一了,有什么意义?他再强、再横,终有一天也会被人取替,到那时,回想这一生,他不会后悔么?或许会的,但元初一知道,他仍是不会走的。
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坚持,当初她走时邀他起,他放弃了,现在仍将是如此。
“你的婚礼……是下个月哪天?”临走之前,元初一还是问出了这个她不想知道的问题。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她一点也不想参加他的婚礼,或许是因为明知他带着目的成婚而心中难过,也或许……是因为她心中还有一丝理不清的牵绊。
但,最终她还是问了,也打定主意要去参加,她不想他在成亲之日,身边却没有一个家人陪伴。
戚步君笑笑,“初一。’
“嗯?”元初一看向他,看到他眼中闪动的笑意,忽然明白他不是在叫她,而是在说他成亲的日子。
“你……还是不要来了。”戚步君靠到躺椅上,轻轻地合上眼睛,“我怕我定力不够,会忍不住跟你走的。”
“你!”元初一突地眼眶一热,奔至他面前,“你就不能走么!非要留在这么!离开遥州过点自在日子不好么!”感觉滴落到手臂上的温热,戚步君心中一惊,立时睁开眼睛。
“你何苦让自己活得这么累,你知不知道,你过得不好,总有人会担心的。”
一滴、两滴……戚步君翻转手掌,接住那成串泪珠,心中不知为何也跟着酸涩起来。
原来在这世上,还有人会为自己而哭,感觉着手中的湿意,自小便坚定的信念仿佛已现裂痕,心中对未来的构想蓝图也开始变得模糊,慢慢的,汇成一滩晶莹的泪水,苦苦的,咸咸的。这是她最后一次劝他了吧?上次他选择放弃,这次……
“我……一定得留下。”说完这话,戚步君似乎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脸上的苍白更为明显,他勉强抬起手臂盖住眼暗,“以后别再为我担心,这是我选择的路,我会努力过得好的。”
想到因叶家而死去的祖父,想到为了他竭尽心力的信伯,想到一众为支持他甘愿默默无名的弟兄们,他能选择么?他有选择么!所以,这样就好,能得她一滴眼泪,他总算……不枉此生。
听着他最后的答复,元初一闭了闭眼,抬手用袖子抹去脸上泪痕再不说话,转身,朝外走去。
竹香与卫四都在前院,见元初一回来都迎了上去。 元初一一言不发地走出院子,临上车前,回头再一次看了看门上悬着的匾额,与跟出来的卫九道:“一会就把它拆了吧。”说完她不顾卫九的错愕,转身上了马车。
并非她太狠心,连个念想都不想给他,而是他成亲在即,不管这门亲事是心甘情愿也好,另有目的也好,总归是要成亲了,另一个女人即将走进他的生活,再留着一个“念楚小筑”,要将她置于何地!
若是以前,她或许会感动他的念念不忘,可有了与韩裴在一起时的切身感悟,元初一变得清醒许多,每一个女人都想得到丈夫全部的关爱,若连她自己都还贪图这份牵挂!又有何理由去指责韩裴对何清婉的复杂心态
“夫人,我们去哪?”卫四在车帘外问。
“去青龙赌坊。”元初一疲倦地道:“去接卫三。”
卫四马上照办,可到了赌场,出乎元初—预料的,卫三竟不想离开。
想想也是,卫三不像卫四那般懵懂,他的前半生几乎都在赌场做事,那才是属于他的天地,何必勉强?
如此一想,元初一对戚步君的选择也就释然了。她本想再去拜祭老爷子,不过眼下形势有些紧张,各处都有陈家的眼线,不想破坏戚步君的计划,元初一便在青龙赌场的后堂以心为香,顶帕为孝,朝着合庆园的方向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跪了一会,以慰先人。再次登上马车,元初一平复下心情,与卫四道:“走吧。”“还去哪?”卫四问。元初一没有迟疑,淡淡地道:“去京城。”
叶真无处可去,定在京城。
她要去找他,虽然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找到他后要做什么,但她一定要去。
元初一、竹香、卫四,三人一车,轻装出行,看着被远远抛在身后的遥州城,元初一想,叶家、赌场、戚步君,这回是彻底告别了。
从遥州到京城不算远,但也不近,乘车的话一般要走上七八天,元初一这次不急着赶路!她要趁这一路把心里的一些事理顺请楚。
不过,越是想要清楚,有些事却偏如一团乱麻,叶家的遭遇常让她不自觉地回想起自己这一月的安静生活,相比起来,那才是她最想过的日子,可一想起韩裴,她始终不能释怀,又心酸又委屈;再想到叶真,心中五味杂陈,她已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感觉,又难过是觉得自己……亏欠了他。
第84章 路已到尽头
八天后,元初一他们赶在城门关闭前进了京城。
这是元初一第一次来京城,帝国之都,繁荣自然不同反响,纵然已到夜色初降之时,街上依然繁华喧闹灯火通明,不过远处没什么心思游逛,只让卫四寻了一个看上去还算不错的客栈,暂时住下。
这里不比遥州,要见赵熙恐怕没那么容易,还是从容一点,先找好落脚之地的好。
第二天起来,元初一用过早饭叫小二过来问了问,知道了庆王府的大致方位,这才出了门,边走边问,一直走到皇城前大街上,庆王府就在街上最显眼的位置。
看着眼前威风吓人的两只巨大石狮,还有那两扇极尽奢华贵气的朱底描金大门,元初一想起一路来见到的官员宅落或是皇亲府邸,大多是低调简朴的,就算内里不低调,表面也要做做低调的样子,这是天子脚下,岂能把银子贴在脸上?偏偏他,像是怕别人不知他有多奢侈一般,弄了个金碧堂皇,不过想想他向来轻傲骄狂的模样,倒也衬他。
元初一下了马车,走上庆王府门台的石阶,马上有个看门小厮迎上来,一脸善意笑容,“不知这位夫人有何贵干?想要找谁?”
元初一倒是有些讶异,别说权贵,就连以前叶家的门房都不会这么客气,自己又不是什么有身份的贵客,这种热情不免让人觉得有点诡异。
后退了一步,元初一抬头看了看府外匾额,确定上面写着“庆王府”的字样,这才狐疑地道:“请问庆王爷可在府上?”
“在”那小厮侧了侧身子,“夫人请随小的来。”
元初一实在摸不清状况,连姓名都没通报就往里领,要是个刺客什么的……这戒备不嫌太松懈了么?
转过影壁,元初一草草扫了一眼,见府内布置固然精美,却十分俗气,大门上的那种描金式样随处可见,有几处好好的景致硬被描得多了几分媚俗之气,糟蹋了不少灵性。
没一会元初一便见着了一处宽阔的厅堂,不过那小厮却没有带她往那边走,而是穿过几道院门,来到了王府的后园,在一处月亮门前,那小厮住了脚,“夫人,王爷就在园内,您请吧。”
元初一皱皱眉,“你认得我?”
那小厮笑笑,转向卫四与竹香道:“二位请随我到客厅休息。”
竹香看看元初一,元初一点了点头,竹香与卫四便与那小厮走了,元初一便也走进那园子,不过心中满是疑惑,难道赵熙知道她会来?
不同于外面的流俗,这园子里倒是处处见了精巧,布置以素净的花木为主,石凳凉亭都仿制树木而建,唯一明晰的建筑是不远处伫立的一栋木楼,也是姿态天然,形容质朴。
这个赵熙,爱好倒也广泛,极端的媚与极淡的雅,他都能兼容。
沿着脚下的五色石子路,元初一信步而行,没多久便听见一些声音,似是游戏之声,转过一处假山,便见一群俊秀青年聚于树荫之下,或坐或站,中间一人抚琴,旁人有的击掌,有的低声相和,还有的轻展肢体,舞姿严谨而充满古风,赏心悦目。
元初一看的清楚,抚琴那人正是赵熙,他眉眼平顺,神情悠然,简直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赵熙专心地抚着琴,一曲终了,他才抬头,看到元初一,竟武一分惊讶之色,起身将位置让与他人,他走到元初一身边,笑道:“你终于来了。”
他这一笑,眉梢轻扬,姿态轻慢,总算还他几分骄狂本色,元初一这才放了心,不然她总是觉得之前认识的那个赵熙是别人假冒的,那就不太好办了。
“你知道我要来?”元初一挑挑眉。
赵熙哼笑一声,随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凉亭,元初一便走过去,与赵熙坐下后,那群作乐的青年中过来两人,端来一些水果茶点置于石桌之上,然后回去继续听曲,从头到尾并未开口,也不见对赵熙有什么恭敬之意,一切都非常自然,好像压根没把赵熙当成王爷。
元初一瞄着他们,“这些是什么人?”
赵熙飒然一笑,毫不遮掩地道:“我的男宠。”
元初一登时无语,再仔细看看,这些青年个个姿色不俗,类型也齐全,从可爱到美艳,从阳光到淡漠,都能找到一两个。
“如何?有没有相中的?送给你。”赵熙的脸上带着元初一熟悉的坏笑,瞄着她,“你若嫌麻烦不想带走,在这试试也无妨。”
“你对我还真够意思。”元初一说得咬牙切齿。
“好说好说。”赵熙摘下一颗葡萄扔进口中,“这世上除了我父皇,从没有人打过我,所以我对你自然也特别一些,如果这些你都看不上,我也可以的,千万不要不好意思。”说罢他吐出葡萄皮,舌尖轻舔了嘴角,“我技术不错,错过就可惜了。”
可惜你个ooxx!
元初一心里暗骂,也不想再和他说废话,直接了当地问:“我来是想见叶真一面,你不用否认,我知道他在你这里。”
赵熙耸了耸肩,“我没打算否认,他是‘来过’我这里,不过又走了。”
“走了?”元初一霍然起身,“他还有什么地方可去?”
赵熙笑着看了她半天,“哎,我听说你们不是和离了么?怎么?你还记挂他?”
元初一瞪他一眼没有说话,赵熙看着那边树荫下玩乐的一群人,突然倍感无聊似地叹了一声,靠到桌边托着腮道:“他要我转达一句话。”
元初一看着他,赵熙难得地正色说:“他要我告诉你,我们路走完了,自此以后,我们谁也不欠谁的了。”
元初一怔了良久,“他……真的这么说?”之前的种种,他竟是出于一种报答补偿的心态吗?
赵熙长眉一展,“我可说不出这么肉麻的话,对了,”他身子向前倾了些,朝元初一笑道:“我前几日又收了一个男宠,我们一起研究研究?”
看着他眼中的期盼与认真,元初一没来由地一阵恶心,她一直不明白赵熙是怎么看她的,有时对她挑衅,有时又好像很看重她的意见,现在她终于明白了,可能就是因为当初那一耳光,打得这位皮痒的庆王爷十分舒服,他又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于是什么好的坏的都想和她分享一下。
她该高兴吗??
“叶真……”她犹豫了一下,“他这段时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