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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景非鸾立刻回。
“臣还有一事,希望殿下恩准,是关於去年国库帐目混乱,臣想亲自核对一遍帐目,将税收和支出例明呈与殿下。”颜傅又说。
“准。”景非鸾点点头,然後想了想,又说:“帐目由先生审核就行,不用呈给孤了。”
颜傅还陆续的请奏了好几件国事,满堂的百官干巴巴的站著,仿佛只有他们两人一对一答,景非鸾豪爽的样子让许多人瞪大了眼睛。
不少之前给过颜傅白眼的大臣都在心里暗暗後悔,之前好几位三品侍郎都在一段日子後被撤换下去了,显然是君恩难长久。可惟有颜傅一人,跃升为正一品位列三公,光这份殊容所有人都意外,再加上今日朝堂上景非鸾总在无意间露出暧昧的笑容,都在证明著他是特别的。
下了朝,颜傅连大殿的门都没出,就被太监请到了後宫中。
将他带到一间厢房,窗户紧密的合上,只有丝丝光线穿透门缝,一直呆在明亮的外面,忽然进入了如此幽暗的室内,颜傅一时竟无法适应。
一双软软的手臂就这样缠了上来,感觉到背後一热,他顿时僵住。
“殿下,召臣来有何事?”颜傅冷冷地问。
景非鸾像是撒娇又像是抱怨,把脸埋在他的背上磨蹭著:“先生,多日不见,孤想你了。”
“臣还有事要办,先告退了。”颜傅不为所动地扯开腰间的手。
“你……”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强硬的模样,景非鸾楞了楞过後,喝住他准备拉门而出的身影:“给孤站住!”
看到他停止了动作站在原地,景非鸾笑了,又攀上去柔声道:“先生,不要再抵抗了,你想要什麽孤都可以给你,别老冷著一张脸好不好?”
再一次拨开他的手,颜傅丢句:“臣只想尽自己的本分,殿下的恩宠恕臣无福消受。”
门已经被打开,刺眼的光就这样堂皇的闯入眼帘,景非鸾眯起眼,对著那远去的背影喊:“颜傅!你别得寸进尺!不知好歹!”
对於身後那把充满威胁和逼迫的语气,他听而不见,加快脚步前行。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条底线,忍耐也是有限度的,一味的沈默不代表软弱,过了这条底线,也许得寸进尺,不知好歹的是另有其人。
景非鸾转过身把门合上,光线再度被阻挡在门外,他走前几步,揭开覆盖在夜明珠上的厚布。顿时,原本幽暗的房间柔柔的亮了起来,那精致的小菜,香醇的美酒,典雅的琴台,一一的呈现在眼前。
在这轻纱弥漫,气氛温馨的厢房中,景非鸾咬住唇站了许久。一挥手,将面前桌案上所有的东西扫落,曾经深得某人喜爱的葡萄酒,洒得遍地都是。
嗅著那飘散在空气中的酒香,他第一尝到了失落。
军情刻不容缓,三日後,景非暮已经整装待发,他一身戎装在马英姿焕发,宫门前文武百官都来相送。按礼数,景非鸾也应该亲自到场,可直到过了午时,跨下的马儿已经不耐烦的踏步,君王却一直不曾出现。
大臣们顶著烈日站了许久,不由心生不满,都切切私语的抱怨起来。
好不容易宫门开了,却只有一个太监走来,众人怒视的目光让他把头都几乎垂到了地下。他快步的小跑到景非暮马下,提高声音说:“咳,奴才逢大王口谕,前来相送王爷出征,祝王爷凯旋归来。”
宫门前一片哗然,那太监尴尬地再加上了一句:“四王爷,您多担待点,大王昨夜喝多了些酒,因为宿醉头正疼著呢,所以只能让奴才来送送王爷。”
百官都替他感到不平,景非暮倒是毫不在意的笑笑,一拉缰绳说道:“臣谢恩。”
望著他渐渐远去的背影,百官们带著感叹和唏嘘,又两两三三的散了。那时还没有人猜到,来日再度相见时,一切已经人事全非。
御书房中,景非鸾托著头,将手里揉成一团的纸张丢过去。只见颜傅侧身闪过,像没事发生一样,继续讲著手里的书本,连一眼也不看他。
自四王爷出征以来,颜傅还是继续担任太傅的职位,每日下午两个时辰都会在御书房里授课。可和过去不同的是,无论景非鸾使出多少法子捣乱,他也不为所动,更不会像从前那般又气又急,仿佛讲课只是一个任务,时间到了他便自行离开。
景非鸾常常盯著他一张一合的唇,不自觉沈溺在自己的幻想里,常常一个下午坐下来,脑中什麽也记不得。
“殿下,该下课了。”
这把声音唤回了正在神游的景非鸾,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作出随意的样子问:“先生,池里的莲花开了,不如陪孤去赏花吧。”
“殿下,臣还有公务要处理,先告退了。”颜傅淡淡的拒绝。
景非鸾不满地看著他,这已经不记得是第几次被拒绝了,他讨厌现在的颜傅,总是冷冰冰的没有任何表情,明明这个人就站在自己眼前,却感觉越来越远了。
“不准。”景非鸾扯住了他的袖子,无赖的道:“先生,今天一定陪孤赏花。”
颜傅退了一步,将自己的袖口抽了回来,他知道景非鸾缠人的本事,於是找了个借口开脱道:“那请殿下抄写《墨子》十次,明日臣下课後检查,若是殿下能做到,臣便答应殿下的要求。”
“真的?”闷了一天的景非鸾眼睛亮了起来。
“当然是真的。”颜傅点点头,又说:“请记住,是要殿下亲自抄写才可以。”
看著景非鸾忙不迭的点头,颜傅在心里冷笑了下。以他的了解,抄书这种苦闷的事,景非鸾一定会坚持不下去,反正明日见到的功课,应该又是不知道何人的笔迹。
“那臣先告退了。”颜傅说完便走出了御书房。
可惜颜傅却猜错了,他走後景非鸾一直留在了书房中,提著笔认真的一字一字抄写著,嘴角还微微翘起。
太监挑著油灯,不时偷偷看著这难得一见的奇景,平日这时候该在雅竹宫寻欢作乐的大王,竟然会乖乖坐在书房中。更奇怪的是,连晚膳也不用,一直专心的抄著书,几个时辰连头也不曾抬起来过。
还是累了,景非鸾放下笔,才知道到夜色已降,他看著桌上那厚厚一叠的纸,方感觉到连手腕都酸了。於是想站起来走走,怎不料,刚撑起身子,却扑通一下摔到了地上。
在旁伺候的太监吓了一跳,还来不及上前相扶,炎毅便急匆匆的赶到了,一把将他整个人抱起来,然後奔出了书房。感觉到零散的雨飘到了脸上,接著一阵雷鸣,景非鸾顿时蹙起眉头,膝盖的旧患又传来阵阵刺痛。
“殿下,忍一会。”炎毅用披风将他裹得结实,然後加快了脚步。
等回到寝宫,两个人都湿了,柔顺的黑发贴在景非鸾苍白的脸上,增添了几分病态而柔软的美感。炎毅将人轻放在大床上,浓烈的药酒味散开来,看著他娴熟的倒上药酒揉搓著,不一会,微微的热力消减了楚痛。
“来人。”景非鸾唤了声,对著应门而进的两个太监说:“去把书房里那本《墨子拿来,还有笔和纸。”
炎毅放在他膝盖上的手停了下,然後低下头继续揉搓。
看著他刚阳的侧脸,景非鸾有点艰难的笑了下,说道:“炎毅,让孤任性一次吧。”
看著他抿著唇的样子,却并没有停下动作,可景非鸾还是知道他生气了,於是,像小时候那般缩起身子往炎毅身上蹭了蹭。然後听见一声轻叹,膝盖上的手掌也轻柔几分,景非鸾像是讨到了糖的孩子般满足。
夜里,雨势渐渐加大,景非鸾趴在床上,咬住了唇,手里的笔微微颤抖。炎毅一直在旁看著,虽然依旧没什麽表情,可平常冷冽的眼睛全是担忧。每隔一个时辰搽一次药酒,渐渐药力大不如初,可雨依旧整夜没停。
写在纸上的字,越来越慢了,病痛和疲惫同时卷来,终於捱到了天明,落下最後一笔,景非鸾才安心的合上眼。
凝视著他疲倦而苍白的面容,炎毅轻轻的把被子覆上,雨声,终於也渐渐转小。
第十三章
景非鸾,他的美丽总是带了一种不讲道理的蛮横,带了逼人的气魄,无时无刻的使人惊豔。即使是像现在,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趴在桌上,颜傅也无法放松警惕,面对他也总感觉到如芒在背。
“殿下,时辰到了。”颜傅边收拾书本边说。
景非鸾有点无力的站起来,昨夜几乎一宿无眠,要不是心想里念著今日和他的约定,早就随便找了个理由旷课。
“先生,孤答应你的事做到了,你答应孤的呢?”景非鸾问。
颜傅即使故意不提起,还是躲不过他的追问,只能上前拿起他交上的功课,一张一张纸的查看。见到他如此认真的表情,景非鸾暗暗窃喜,像个好学生在一旁等待夸奖的心情。
忽然, 那叠费了他一夜心思的功课甩下,颜傅有点不悦地说:“殿下,这全是你亲自写的?”
看著那写满字的纸张散了一桌,景非鸾竟有点不知所措,疲惫让他少了往日的犀利,诚实地点了点头。
“殿下,你何必如此欺骗臣呢?”颜傅指著上面歪歪斜斜的字,蹙起眉头说:“这些像是出自三岁小儿的字,难道是殿下的手笔?”
“其实……”景非鸾想要解释,可话到口边又咽了回来,身为君王的自尊心,让他无法把丑陋的过去说出来。
“既然殿下没有诚意履行约定,那臣也无话可说,先告退了。”颜傅说完便转身离开。
景非鸾上前抓住他的手腕,原本含著委屈的眼眸,在看到他冷然的表情後渐渐变得幽怨。他退後一步,松开了手,因为已经猜到,无论他如何努力的抄书,颜傅也会找个借口推脱掉他们的约定。
原来刚才颜傅如此认真的检查功课,不是因为关心, 而是因为在校对笔迹。
“颜傅,孤只想问你一句,你是不是从来没有相信过孤?”景非鸾背过身去,不让他看到自己的表情。
若是从前,也许颜傅还会顾左右而言他,但是如今没这个必要了:“是的,敢问殿下有什麽地方值得臣去信任?”
一阵晕眩,景非鸾扶住桌边稳住身子,头也不回的说:“你先退下吧。”
离去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景非鸾闭起了眼睛,再睁开时,刚才的悲哀和波动已经消失不见,狭长的丹凤眼里只剩下冰冷。
“来人,将火盆端进来。”景非鸾对著门外喊。
片刻,两个太监合力将装满火炭的盆子端进书房,景非鸾挥手让他们退下,然後蹲在盆边。看著那一张张写满字的白纸落在炭上,接著,冒起一簇火焰,然後一晚的努力和期待在眼前化为灰烬。
过後整整一个月,颜傅每天到御书房授课,却没再见过景非鸾的人影。这让他隐隐觉得不安,因为每次上课,景非鸾都是无一例外的准时出现,即使是下雨时也会派人来传话,说因为天气不佳而影响心情。
可自从上次过後,景非鸾就将他当成了透明的人,连在朝堂上也从不看他一眼,这让颜傅虽然松了口气,却又有种说不出的不安。
直到军报传来,四王爷景非暮在连城大获全胜,未发一兵一卒,便说服了土匪的首领归降朝廷。消息一传开,百官无不竖起大麽指称赞,景非鸾也连夜派出信使,将嘉奖状送往连城。
景非暮还请命暂时驻扎在连城,理由是由於招降的山贼本性狂骜,需要时间去安抚和训练,才能保证他们不会成为叛军。君王二话没说便应允,还助景非暮一臂之力,命人送了粮草和新的军备过去,让当时满殿的大臣头一次心甘情愿的高呼大王英明。
有时候,表面看似越顺理成章的事,往往背面隐藏著越大的危机。
是夜,重重夜露挂在枝头,纸窗上映著一个身影,正坐在书案前翻阅著帐目。自从柳意意过世以後,颜傅几乎没沾过床,把所有的公事带回府中,常常是脸沾著公文睡去。
他正揉著疲惫的眉心,这时老管家闯了进来,神色有点慌张。
“少爷,那位贵客又来了!”老管家气喘吁吁的说。
颜傅怔了下,便站起身打算出厅房,没想到景非鸾就这样直接冲到了书房。一身黑色的斗篷,帽子遮住了大半的容颜,在深夜里增添了几许神秘的气息,他的身後还跟了两个人,同样穿著斗篷,手里都捧著长方形锦盒。
虽然景非鸾并不是第一次到访,可在半夜穿著斗篷,如此直接的闯进书房还是第一次,从他的装扮来看,恐怕此次出宫并不想让其他人知晓。
“殿下,你这是……”颜傅问。
景非鸾抚下帽子,那飘逸的青丝便散开在脸旁,衬托得他的肤色更是苍白。
“打开。”景非鸾吩咐身後的人。
两个人点了下头,走到了颜傅面前跪下,将手中的锦盒打开後,高高的捧到了头上。也许是景非鸾带著逼人的气魄,老管家巍巍的跟著跪下,垂下头不敢窥视锦盒里的物品,而颜傅却站在一旁脸色暗沈。
“你退下。”景非鸾看著管家说,语气让人无法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