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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铃响,她都会神经质地颤抖一下,无论是心理还是举止),每次传来的声音却不是她期待的消息。
她盼望丈夫回来,哪怕可能无话可说;她盼望看他一眼,哪怕是哀怨的一瞥。
无数次的期待;无数次的失望。
她想到了背叛。她恨不得有一个都市的流浪汉来给她献上一首狗屁不通的情诗之后,夺取她的贞操。黑夜是如此漫年,那瑞士壁钟滴滴嗒嗒的啊声,每一下都是对你的伤害。有一次忍无可忍,她踩了一把椅子,摘下壁钟,扔到了楼下的花园里。
第二天,裘振东回来,发现了那座无辜的壁钟,捧着它上楼,对曹丹说:“你瞧。这东西质量挺不错,并没有摔坏。
如果你想把我从这楼上扔下去,尽管说一声好了。只要夫人你一声令下,我不敢不从。“
“你跳呀。”刚刚午睡起床、不胜慵懒的曹丹笑了那么一笑。
“此话当真?”
“别假惺惺好不好?”
裘振东放下手里的壁钟,二话不说,翻过阳台,纵身一跃。
曹丹惊叫一声,脸色苍白,曳着长裙,赤脚跑下楼,瞧见裘振东正躺在草地上哼哼,愣了一愣,一股前所未有的热流涌上心头,跑到他身边跪下,带着哭腔说:“老公,你为什么这么傻呢?让我看看哪儿摔坏了。”
“别动。我觉得好像哪儿都摔坏了。”
曹丹急得真哭了起来:“我只不过说句气话开个玩笑罢了,而你……”“老婆。在你面前,我从不开玩笑。”裘振东边说边伸手把曹丹搂抱入怀,亲了亲她因流泪而显得格外楚楚动人的脸,一笑:“其实,你才傻呢。瞧这草地比1O床毛毯还柔软。我能摔坏吗?”
曹丹破涕为笑,娇嗔地,挥舞小拳头击打丈夫。两人就地撒野一刻钟。
这一刻钟的幸福长于一年。
想想曹丹也真可怜。跟裘振东结婚之后,摇身一变为养尊处优的贵妇,越来越间接地跟生活打交道,一切都显得虚无缥缈起来,只好自己跟自己演绎着各种缠绵、暧昧的故事,充满浓厚的自恋情结。
甚至,连孤独也变了味。每当她长时间坐在花园里,凝视某个不起眼的小东西,比如说一把园丁定时到这儿来使用的小铲,她就会觉得不仅是思想,而且是孤独也离她远去了。
如果说既与别人又与自己有关的孤独是真孤独,那么,既不与别人也不与自己有关的孤独,就完全是心灵的空虚了。
曹丹想找点事做,想重回夜总会唱歌,尽管在那类场合献艺并没有什么意义,但至少能丢掉一点自己的优越感,找回一点表现自我的空间。
裘振东摇摇头:“亏你想得出要到歌厅去凑热闹。别的不说,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我裘大老板快要破产了,连自己的老婆都养不起。”
曹丹一再坚持。
裘振东多少理解曹丹的苦闷,也不好太违拗她:“你想唱歌。我给你整一张碟吧。以前你还跟我念叨过这事儿。”
出一张VCD个人专辑,一直是曹丹的愿望。然而,婚姻怠倦,红尘蒙灰,她最初的梦想也依稀模糊了。尤其在丈夫有了吕小莹之后,他常常夜不归宿,以至曹丹每每疑惑究竟是她吕小莹成了“二奶”,还是自己成了“二奶”,整日里胡思乱想,浑浑噩噩。如今,裘振东要为她圆梦,曹丹说不上特别高兴,但心底仍然感到舒畅。
就去物色音乐人搞策划。
有钱什么都好办。“梦幻工厂”的生产线随时可以制造明星。
当雄心勃勃的“梦幻计划”摆到裘振东面前,后者仔细审阅之后,突然觉得不对:如果按计划去做的话,恐怕会把曹丹捧成一名红歌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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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振东不干了。
他不是不愿花大钱,而是不愿曹丹出名!
有名的男人可以做好丈夫,有名的女人却做不了好妻子。
无数事实已证明了这个真理。你千万别跟真理过不去。
在裘振东的总裁室,曹丹跟他大吵一场。
接着提出离婚。
裘振东不以为意,指指窗户:“你这不是明摆着逼我从这里跳下去吗?要知道,这可是25楼呐,而且下面没有草地。”
“咱们到底是谁逼谁?”曹丹不理会他的幽默,扔下这个问题,相当严肃地走了。
这一走竟失了踪。
裘振东慌了神,调动各种关系各路人马,满世界去寻找,自然是大海捞针。
半个月后,曹丹打来一个电话:“振东,你大概很恼火我吧?我回到了北京,住在一个朋友家里。她曾是个留守女士,丈夫远在加拿大多伦多,感情没有寄托,离了婚,没想到离婚后感情更没寄托。她听我谈了咱俩的事后,把我骂了一顿,劝我赶紧回到你身边……离开深圳这段日子,我还是蛮想你的。请原谅我的任性好吗?……”裘振东放下电话,长舒一口气,心想:女人确实不可思议。她可以大义凛然地离开你,又能莫名其妙地向你道歉。她完全生活在瞬时的痛苦和欢乐、怨恨和宽容中,所以她是最完美的美学家。男人之所以需要这样一个“美学家”,是因为他已被报告、数据和机器弄得一片灰暗。人们总认为女性是一个悲剧的性别,其实男人更可悲。
裘振东很给曹丹面子,大肆张扬地带了一群人和满抱的鲜花到机场去迎接她,好像她从首都捧了个音乐大奖回来。
吕小莹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当裘振东在大庭广众之下,把曹丹吻了又吻,她恨不得往他们的屁股端一脚。
女人很容易吃醋。按说“二奶”吃正牌夫人的醋,名不正,言不顺,令人匪夷所思,而事实上,恰恰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地位,使她们只能以嫉妒来维护其心理不至过于倾斜,而且,她们的嫉妒越深,越不会用语言表达出来,显露出来的东西,一般是傲慢和冷漠。
眼下的吕小莹,对曹丹便少了往日装模作样的恭谦,一副目中无人的派头,往往当着后者的面,故意向裘振东撒娇。
不经意间,她就犯了一个错误—一男人最讨厌女人在旁人的注视之下撒娇。
撒娇是不能公开的,公开的撒娇是轻佻。态度轻佻,绝非明智之举,尽管男人都喜欢妖冶妩媚的女人,但他绝不希望自己的女友或妻子在公开场合这样表现。
而从另一个角度看,吕小莹的献媚把戏,既轻视了曹丹,也轻视了裘振东。
此前,裘振东对吕小莹在集团的所作所为已略有微辞。有时她不经请示,就代替裘振东发号施令,尽管她干得很出色,毕竟有点架空他的嫌疑。她的解释是为了让他裘总省点心;如果这解释还不能让他接受,她就坐到他怀里撒娇,直到他笑逐颜开为止。裘振东嘴上不说什么了,心里却隐隐觉得这个“总助”兼“二奶”很有点僭越之心,羽翼丰满之后,尾大不掉,会不会与他分庭抗礼?
一段时间,吕小莹受到裘振东的冷遇,有点莫名其妙,有点气恼,闹起了别扭,借口身体状况欠佳,申请休假一个月。
裘振东仿佛早就在等待她申请休假,也不问一问她的身体到底哪地方“欠佳”,习惯性地捋捋她的长发:“小莹,你的气色看起来确实不大好。你想闲多久就闲多久好了。告诉我,你想到哪儿去玩?我给你填一张旅游支票。”
“我哪里也不想去,就呆在家里睡觉。”“瞧,没道理了是不是。别跟自己过不去行吗?”裘振东笑了那么一笑,“你要学习曹丹,善于调适自己。”
这话把吕小莹气死了。
又无可奈何。还不是你自找的?她反过来想。
如果说很大程度上,曹丹只是裘氏富贵之家的漂亮门面,那么吕小莹不过是这个家庭开设的一扇窗户而已,从这扇窗户,主人可以看到一些新的风景。
吕小莹才过了两个星期的家居生活,便有了如下心得:做了人家的“二奶”,你一切都有了,但又失去了一切。
有得必有失嘛。
做了人家的“二奶”,你就得甘于寂寞,心气就得趋于淡泊。如果说“难得糊涂”还有很浓厚的矫情意味,那么,难得一颗平常心,才是生活至理。
做了人家的“二奶”,你就被判了“无期徒刑”,可能有点不知该怎样对待时间,世界可能变得更加陌生,所以你常常需要以局外人的身份来自我“探监”,自己跟自己聊天。那样将非常亲切,令人备感慰藉;如果你哪天准备“越狱”,第一个去“告发”的人,十有八九也会是你自己。这蛮好玩是不是?这像不像个黑色幽默?管它呢。总之,你不要太认真。
即使你“越狱”成功,在街上转悠几圈之后,又会情不自禁地到另一家“监狱”门前晃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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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做人家的“二奶”,总有人做人家的“二奶”,说不定还会有人做人家的“三奶”、“四奶”。存在就是合理。早在大学时代,你就知道这是一个非常伟大的哲学论断。
过了一个月,“总助”的位置已让裘振东的一个心腹占据了,吕小莹哪里还好开口提出重履旧职?裘振东也对她说:“算了。一个女人老泡在生意场里就很没有女人味了。男人都喜欢真女人。你要做真女人,就意味着你什么也不做,善于消费、能玩能乐就行了。”
听了裘振东的胡说八道,吕小莹并不觉得怎样荒谬,只是感到有点哭笑不得:女人最起码有哭有笑,才算得上一个真女人呐,如果你哭也不得笑也不得,岂不恰恰相反,变成了一个血肉全无的假女人!
日子过得百无聊赖,吕小莹跟曹丹同病相怜。“今夜你会不会来?”成了她们共同的疑惑和期盼,尽管裘振东来到其中一方的怀里,另一方不会太失望,因为他并不能使一个女人的身心得到什么快活。
同性畸恋曹丹和吕小莹严重的性压抑,致使她们不约而同地以高消费的方式去发泄自己的欲望,相互竞赛似的,看谁更能花钱。
当曹丹买了一件貂皮大衣,吕小莹跟着也要去买一件;吕小莹跟着买了一件之后,曹丹有点恼火,又去买一件;你买得第二件,我怎么又买不得,而且还要买更好的!不甘心的吕小莹马上又光顾那令一般的女士们望而生畏的貂皮大衣专卖店……如此循环下去,让裘振东心惊肉跳,终于忍不住了:“你们疯了是不是?钱是纸做的,但钱不是纸呐。每人买了……让我算算……每人买了14件貂皮大衣。你们说加起来是多少?这又不是他妈的买内衣内裤,你想买多少就买多少。
当然,我一点儿也不反对你们花钱,事实上我还很高兴为你们花更多的钱。我只是不明白,在深圳这个热得要死的地方,你们买这么多貂皮大衣干什么?一年之中,这玩艺能让你们派上几天的用场?也许一分钟都用不上。这是可耻的浪费!“
“别这样凶巴巴好吗?”曹丹点着一支薄荷香型的“摩尔”烟,漫不经心地说。“我看着貂皮就喜欢,图个高兴。”
“这个世界让人喜欢的东西多着呢,你都想买下来,我的太太?”裘振东作痛心疾首状,“无论怎样消费,总得讲个道理吧。”
“怎么没有道理?”吕小莹以其敏锐的经济头脑辨护道,“是的。这些大衣对我们并没有使用价值,但貂皮可以保值,并不比你把钱存到银行差吧?”
她紧接着又指出:“还有,不少人花大价钱买一只手表,并不是因为它走得最准,谁也不需要时间准确到秒秒计较的地步,也不是由于它真的值那么多钱。可是你为什么还要去买呢?很明显,你只不过是冲那个价格而掏腰包的。你掏腰包时感到很自豪,很有尊严,因此很愉快,当别人还在为使用价值而购物时,你已经在考虑如何占有奢侈的商品了,奢侈商品的重要性一般不在于它的使用价值,而在于它的持有价值。你说对吗?”
裘振东目瞪口呆。
这女人洞察力强、思维深邃,幸好及时让她“下岗”,否则,说不定自己被她“宰”了还喜滋滋的呢。
“对呀对呀。”他喃喃道,“你们女人总是没道理时有道理,有道理时又没道理。”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也是你们男人使我们这样的。”
曹丹说,瞅了吕小莹一眼。后者正递给她暗含赞许的目光。
两人站在女性的立场,跟男人裘振东针锋相对,一下子就从竞争对手变成了同盟者,充满女性特有的亲密情调。
“你的意思是……?”裘振东突然住了口。
他意识到不能再说下去了:很显然,曹丹和吕小莹之所以这么理直气壮地为买貂皮大衣跟他理论,完全是讽喻他占有她们又无法“使用”的尴尬。
你的婚姻,你的“包二奶”,不正是这种“持有消费”最生动的注脚吗?
男人的自尊,怎么能在自己的女人面前轻易丧失呢?裘振东恼羞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