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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康想了想，把那天晚上的情况复述了一遍。沙河星听得十分仔细，末了，他又问：“你和其他孩子玩得那么高兴，一直在一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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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康垂着眼皮，他隐约猜到，沙河星要问的话，一定和那天晚上救的人有关，可是沙河星到底要了解什么？
“我去尿尿的时候，离开了一小会儿。”小康回忆着说。
沙河星的眼睛亮了。他就需要那么“一小会儿”。
“你在哪尿的？”沙河星问。
“我在土壕的树丛里。”小康说。
土壕就在村口附近，沙河星有些激动，小康完全符合目击证人的招聘条件。
沙河星把凳子移了移，坐在小康身旁，轻轻拍了拍小康的肩膀。小康有些不自然，他侧过脸，忽然发现门口站着一个人。那是沙河星的老婆金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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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我看见了（二）
金桂花面带倦色，模样倒还漂亮，算是莽村十大美女之一。沙河星的身子原本只属于金桂花，可是沙河星为了工作，却不断将肉体奉献出去，金桂花有所耳闻。
金桂花对沙河星采取了默认态度。一方面是因为她的愧疚——曾经怀过一个孩子，她却在麻将桌上鏖战，好不容易盼来一个炸弹，一激动，从凳子翻到地上，流产了。所以对沙家有罪。
另一方面，金桂花对沙河星的身体已经不感兴趣了。粗鄙男人的臭味，她已厌倦，她的洁癖越来越严重，除了小男孩的小鸡鸡和麻将里的幺鸡，她对其它事物毫不在意。
此时，她正站在门口的影子里，朝里窥探。
与沙河星一起昏睡了十几年，直觉告诉她，沙河星在干一件大事。这件事要么伤天害理，要么诡谲阴险，总之不是什么好事。
现在沙河星把小康叫到屋里谈心，金桂花实在不放心。
………………
沙河星没向金桂花透露任何细节。女人不干政，这是沙河星的原则。
沙河星抬脸对老婆说：“你看什么？打牌去吧。”
“姜刘村的村长来了，你不见见？”金桂花慢吞吞地说。
姜刘村的村长与沙河星有些交情，这时候来拜年，估计也是探听消息的。沙河星只好站起身，对小康说：“你别走，我马上回来，还有话要讲。”说完朝老婆使个眼色。
金桂花巴不得坐到屋里。沙河星前脚离开，她后脚就进来了。
“小康兄弟，怎么不吃桔子？”金桂花上下打量小康，眼里迸出了火星。
剥开的桔子还放在桌上，灯光下闪着诱人的黄｜色光泽。
金桂花拈起一瓣桔子，递到小康嘴边。“尝一尝吧。”
小康常听明棋说到金桂花，明棋认为金桂花把他的小鸡鸡玩坏了，所以才会尿绿色的尿水。
“我不吃。”小康避开金桂花的盛情款待。
“这娃子，还挺犟。”金桂花说着，手就放在小康的腿上。
诚如明棋所言，金桂花把村里的男孩玩遍了，唯独遗落了小康。现在，机会送上门来，感谢万能的灶王爷。
小康猛地站起身，金桂花的手跌落到凳子上。她的眼里充满不甘和贪婪，同时还有一丝愤怒与悲哀——这么复杂的表情，堪比当年围绕在唐僧身旁的女妖怪。
“乖宝贝，你怎么了？”金桂花沙哑地问。
小康转身朝外走去。金桂花快步赶上，挡在门口。“河星不让你走。”
小康直视金桂花。金桂花招架了一阵儿，终于低下头，无法与小康对视。小康有一双犀利的眼睛，不是一般的妇道人家能承受的。
金桂花仍然死死攥着门框。小康也不强攻，返身坐回椅子里，神态恢复到淡然。
金桂花不禁偷偷打量小康。凭她莽村第一夫人的眼光和经验，她竟在一瞬间被小康折服了。小康身上那种淡定洒脱的气质，只有女人才能体会出来，而在这种时刻，金桂花已然忽略了小康的年龄。
小康对于金桂花的吸引力越来越强烈，但已脱离身体之欲，而上升到更高级别，就好比蜘蛛精和唐僧，只是做网友。
金桂花回到桌子旁，小心翼翼倒了杯水，喝一口，润润嗓子。
然后她开口了：“小康，我能看出来，你根本不属于莽村。”
小康望了望金桂花，不明白她要说什么。
第二十七章 我看见了（三）
金桂花幽幽地说：“你真是来错了地方。”她往前探了探身子，丰满的胸脯耸动着。屋里很暖和，金桂花只穿着一件薄毛衣，不过她很清楚，在8岁小男孩面前，她的奶子再大，都没什么特殊诱惑。大奶和大锅没什么区别。
“你长大以后会遇到很多女人，会有很多女人喜欢你，她们会围着你转。”金桂花的语调有些惆怅，似乎因为自己无法参与到“那一群”，而倍感失落。
小康忽然笑了。他的笑容，拨云见日，阳光灿烂。转瞬间，又变得忧郁，魅惑，天真。那么复杂的神情出现在一个男孩的眼睛里，不得不让金桂花神魂颠倒。
笑容持续了十几秒钟，慢慢退去。
金桂花竟想抓住小康的笑容。她感受到那精致的停顿，安静的美。不觉间，她自己也在微笑，似乎炉火有了香味，她听见音乐，还有风动的样子，都在她的微笑间变得明亮。
屋里又恢复死寂。
金桂花往前俯了俯身子，问小康：“你笑什么？”
“我想笑就笑了。”小康说，“不为什么。”
金桂花长久地注视小康，瞳孔不断收缩，再扩张，像一只猫。“女人并不值得笑。因为女人，实在是可怕的。”
金桂花说完这句话，迅速站起身。
她听到了外面的脚步声。沙河星回来了。
………………
沙河星不想再浪费时间。他决定直奔主题，给这男孩两个选择。
“小康，现在你有个机会。”沙河星认真地说。
小康神情专注，等着沙河星往下说。
“我先问你，你恨不恨你干爸？”沙河星盯着小康。
小康没有回应。
“恨不恨？”沙河星提高语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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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是沉默。
沙河星微微点点头。“我懂，小康，你有话不愿讲出来。”沙河星拍了拍小康的胳膊，沉缓地说，“离开他，过新生活。”沙河星的声音有些发颤，居然把自己都感动了。
离开他，过新生活——
不再有打骂，不再有凌虐，像个真正的人一样，过自己的幸福生活。
住在明亮的房子里，读书，像普通孩子一样，吃早饭，吃午饭，吃晚饭，睡在温暖的床上，甚至听一个临睡小故事。
每天穿着干净的衣服去上学，与别的小孩玩闹。在操场上跑步，大家一起跑，穿着运动鞋，有掌声、笑声、赞美声。
与爸爸妈妈去公园，与爸爸妈妈照相，与爸爸妈妈野餐。
长大。
每天出门前，在标尺上量一下。
长大。
一毫米，一毫米。一厘米，一厘米。
长大。
——离开他，过自己的幸福生活。
“小康，听到我的话了吗？那种生活其实很简单，简单得就像你在学校读1加1等于2。”
“1加1等于2。”小康喃喃低语。
“现在你有两个机会。”沙河星伸出两根手指，“大年三十晚上，你干爸杀了郑拴柱，你看到了，你把这件事告诉别人。”
小康仰起脸，望着沙河星。小康的眼里有一层雾。沙河星的眼里也有一层雾。
沙河星轻声细语地说：“你只要说一句‘我看见了’，你便救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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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猫头鹰进宅（一）
沙河星注视着小康，等着小康说话。
“大年三十晚上，我们在外面玩儿。那天很冷，他们先是玩摔跤，猛标一个人摔倒了七、八个孩子。然后我去土壕的树丛里尿尿，我朝村口看了一眼——”小康喃喃地说。
“对，你看到一个矮子，用铁钉耙砸倒了一个人。”沙河星压低嗓音。
小康摇了摇头。“不。我尿尿的时候，村口什么都没有。”
沙河星的眼睛眯起来，再缓缓打开。“小康，你没听懂我的话。”
“村口没人。就因为没人，我才在土壕里尿尿，如果有人，我会去别的地方。”
“哦，你真是讲文明的乖娃。”沙河星恨不得掐住小康的脖子。但是，要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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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沙河星也想过，如果小康拒绝作伪证，那会怎么办？他对这孩子真是摸不透。
郑拴柱那边，沙河星倒不担心。桐桐说了，郑拴柱一旦醒来，他会派人给郑拴柱捎句话，请郑拴柱为自己的老婆孩子保持一份爱心。
郑拴柱是什么货色，沙河星比他自己都清楚，那种人根本不用选择，只要告诉他结果就行了。
结果就是：郑拴柱会在苏醒后，对警察说这样一段话——
大年三十晚上，我喝了酒，路过村口，突然有人袭击我。那里太黑，我没看清楚，只是眼前一晃，觉得那人的个子很矮。然后我就感到肚子上一阵疼痛。
这就够了，郑拴柱肯定乐于这样讲。
现在只需要一个目击证人确定一下。仅此而已。
但是A计划遇到了阻碍。
沙河星只有A计划，从来没有B计划。他低估了小康。
沙河星微微吁了口气。他看得出来，这孩子认准的事儿，是不会改变的。现在只能在郑拴柱那里下工夫了。沙河星突然很想祈祷，求老天爷不要让郑拴柱死，郑拴柱只要活着，桐桐就有办法让郑拴柱说话。
万一郑拴柱死了，人命关天，警察大规模调查起来，桐桐必然来个吐血大甩卖，把沙河星推出去，沙河星前景黑暗。
沙河星收回思绪，问小康：“你真的没看见？”
“没有。”小康镇定自若地回答。
沙河星笑了。“那好，那我就放心了。我也不希望你干爸出事。”
“你刚才说有两个选择，”小康问。“第二个选择是什么？”
沙河星怔了一下，他觉得小康这个问题像一个讽刺。沙河星皮笑肉不笑地说：“这就是第二个选择。你回家去，继续跟你干爸过日子。”
………………
屋里的谈话还没结束，外面突然传来吵闹声。
有人在院门外面叫嚣。
沙河星一下听出来，那是沙矮子。沙矮子的公鸭嗓子是莽村的一个特产。
“沙河星，狗日的！沙河星，狗日的！”沙矮子的骂街没有技术含量，他不断重复那几个字，就像一篇很有节奏的咒语，目的是把沙河星与狗联系在一起。
屋里被惊动了，几个村干部在门口探头探脑。
沙河星快步走出去。
沙矮子骂声不绝，赤脚，披头散发，如同封神演义中的土行孙。
沙河星站在院门边。“叔，你这是……”
“狗日的沙河星，你敢诬陷我，我让你全家老小不好过！”沙矮子嘶叫着。
沙河星看看周围，被惊动的村民站在道路两旁，影影绰绰，像一群绵羊。今年这个春节，绝对是群众心目中最刺激的一个节日。
“叔，你疯了。”沙河星居然笑了，笑声里充满怜悯。
“你个狗日的，你盼着我发疯。”沙矮子跳着脚喊，“我告诉你沙河星，老子要疯了，第一个杀了你。疯子杀人不犯法！”
“叔，你还懂法律哩。”沙河星大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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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猫头鹰进宅（二）
沙河星话锋一转，阴沉地说：“既然懂法律，我就问问你，公然诽谤污辱国家干部，该当何罪？”
“国家干部”四个字把沙矮子镇住了。沙矮子打个楞怔，随即又叫嚷起来：“干你妈的X，你还是干部？狗卵大的官，还真把自己当个东西？沙河星，谁不知道你是个老骚狗，踢寡妇门、挖绝户坟，你糟蹋了多少女人……”
“沙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