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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康毫无反应，身子却像怕冷似的，不停地颤抖。
海卢宏抬起小康的脸，全神贯注地审视小康。他那长长的脖子微微扭动，像一只觅食的鸭子，眼里的邪气渐渐燃烧起来，在冷静的面容上，那股邪气显得触目惊心。
如果身旁有人，海卢宏便将邪气抑制在瞳孔深处，尽量不显露出来，只有在没人的时候，他才会放任邪气汹涌澎湃。
他现在没把小康当作一个人。
海卢宏的目光从小康的额头移到下巴，不停地摆弄小康的脸，观察着、研究着。“真是不一般的小子。”海卢宏喃喃自语。
他翻起小康的眼皮，冰毒的效力扩散到全身，在眼里留下了痕迹。一种疯狂的冷静。
海卢宏从口袋掏出手帕，轻轻擦了擦小康的眼睛和嘴角，“瞧瞧，把一辈子的眼泪都流光了。”
屋里越来越暗，阴影爬到了墙上，如一群蝙蝠在椅子周围盘旋。
海卢宏拿起绳子，准备捆绑小康。与此同时，小康突然出手，仿佛一个人在电击中弹跳起来，一把掐住了海卢宏的脖子。
海卢宏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还来？”他的语调有些迷惑。“你还真是硬种。”
小康的手臂抖动着，呼吸急促，却握不紧海卢宏的脖子。海卢宏略微用力，扭过小康的胳膊，用绳索绑在椅子上。
海卢宏贴近小康的耳畔，轻声细语地说：“其实你是老天爷送给我的礼物。桐桐怎么能明白？”
………………
明棋这几天总是做噩梦。他梦到自己去了村外的公墓，只有他一个人，下着雨，头顶是青灰色的烟云。他在坟墓间转圈，就像一头驴围着磨盘。他跌跌撞撞，不停地摔倒，爬起来，身上却没沾上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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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为谁流泪（二）
明棋在梦中哭了，像个小娘们似的，奶声奶气地哭喊。这时候他看到一座坟墓松动起来，先是出现了几道裂纹，然后坟墓中间突然塌进去，接着，一个圆溜溜的东西拱了出来。明棋怪叫一声，在梦中，他的声音发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坟墓。
圆溜溜的东西是一颗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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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康的脑袋。
小康的眼窝里塞了污泥，地上投着影子，小康向他伸出了手。
——明棋，我冷，我感觉不到我的腿了。
然后，小康眼里的污泥往下掉落，扑蔌蔌响着，露出真正的眼睛，双眼深不见底，似乎有泪。小康颤魏魏地朝明棋走过来。
——明棋，我冷，我感觉不到……
明棋突然尿湿了裤子。
“妈呀！”明棋尖叫一声，醒了过来。他感觉脸上盖着一个东西，湿冷的东西。
“你乱喊个球。”爷爷在明棋脸上拧了一下。
明棋这才感觉到，身子底下好湿。他竟然尿了炕，把姑妈家的新褥子糟蹋了。
“爷，你醒了。”明棋坐起身。
爷爷的哮喘好了一些，一把掀开明棋的被子。“狗日的，都快把我冲到黄河了。”
明棋捂着那片尿，不好意思地笑了。他从来没尿过炕，不过凡事皆有第一次。
“起来吧，让你姑妈收拾一下。”爷爷在明棋肩膀上拍了一掌。
明棋从被子里钻出来，他身上没沾多少污渍，这就是裸睡的好处。他撅着屁股，钻进爷爷的被窝，打个呵欠。
“爷，我做了个梦。”明棋说。
“梦到娶媳妇了？”姑妈的声音从炕间外面飘过来。
明棋一吐舌头，缩起脖子，钻进爷爷的被窝里。
“娶个媳妇都能冲到黄河去。”爷爷说。
姑妈大笑几声。“小明，快起来，外面有人找你。”
“啊？”明棋一哆嗦，“谁啊？”
“说是你的同学。”姑妈一边收拾被褥，一边说。
同学？明棋的脑子快速运转起来。他和爷爷逃难到姑妈家，会有哪个同学找到这里？
姑妈瞪了明棋一眼，说：“快点，人家要进来了！”
“啊……”
明棋正要说什么，炕间外面传来呼喊声，“明棋！明棋！”声音越来越近，闯了过来。
明棋惊恐万状，尖叫着说：“柳素素，别进来，老子没穿衣裳！”
………………
堂屋没开灯，周围一片昏暗。明棋的衣服和裤子皱作一团，袜子也少穿了一只，冷得直哆嗦。
柳素素的眼神更让他哆嗦。
“明棋，你不打算管了？”柳素素望着明棋。
明棋胆战心惊，他无法理解柳素素，这个文静的女孩，骨子里却蕴含着一种顽固坚强的东西。
“啥、啥事？”明棋咕哝着。
“小康！”柳素素大喊。
那两个字撞到明棋耳朵上，立刻在心里掀起强烈的轰鸣。明棋脸色苍白，抿着嘴唇，低下头。
“你口口声声说是小康最好的朋友，其实你是个坏蛋！”
“我……我不是坏蛋。”
“你是胆小鬼！”
明棋差点哭出来。那还不如说他是“坏蛋”。
“我帮小康了……我……”小康双手紧握，指节发白，喉咙发干。
他很想表达内心的想法，他能做的只有那么多。他不想让爷爷跟他担惊受怕，他自己也害怕，逃难到姑妈家，就是因为这个。
明棋试着转变话题：“柳素素，你怎么找到我姑妈家的？”
“你躲到哪，我都能把你挖出来！”柳素素斩钉截铁地说。
一阵脚步声传来，明棋的姑妈端着茶水和点心过来了。尽管老父亲来的时候什么都没说，但她能感觉出来，莽村有事发生。
“小明，招呼素素喝茶。”姑妈微笑着。
“嗯，我招呼。”明棋很感谢姑妈来救场。他把茶水递到柳素素手边，柳素素没接，仍然死死瞪着他。
明棋心惊肉跳，回头对姑妈说：“姑，你去干活，我们谈点事儿。”
姑妈打量两个孩子。“有事好好说，别吵。”
这时，明棋的爷爷突然在外面大喊：“明棋，过来！”
明棋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知道自己遇到麻烦了。爷爷和柳素素是他遇到的最大麻烦，他必须在两个人之间做出一个选择。
明棋沉默不语。
“明棋，狗日的，过来！”爷爷咆哮起来，夹杂着咳喘声。
“爷，我在说话，一会儿过去。”明棋终于说道。
“你个狗日的，翅膀硬了……”后面的话被一阵咳声淹没了。
明棋的姑妈赶了过去，劝慰老父亲。外面暂时安静下来。
明棋说：“柳素素，我让你去找了警察，现在我们再也帮不到什么了。”
柳素素注视着明棋，眼神变得平静。但这种平静反而更让明棋害怕。柳素素说：“小康的死活你不管，是不是？”
明棋浑身一震。这件事已经升级，他感觉自己成了杀人犯，至少，也是杀人犯的帮凶。
“我……你……”尽管明棋伶牙俐齿，此时却也挤不出半个屁。
“那好，我去关路镇，我一定要找到小康。”柳素素平静地站起身，朝外走去。
明棋从凳子上跳起来。“柳素素，你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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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素素没有回头，手在脸上极快地抹了一下。明棋知道柳素素哭了，那瘦弱的女孩在孤独与哀伤中流下了泪水。
明棋用一种歇斯底里的语调喊：“日啊，老子豁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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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雾锁蓝天（一）
莽村起雾了。先是村路和树丛间扯起丝丝缕缕的迷网，不一会儿，这些丝网开始扩展，越扯越长、越扯越密，向屋顶、院落涌去，逐渐笼罩了村庄。
燕儿从平瑞大夫家出来，朝自己家走去。黑老五最近病了，一种很奇怪的病，睡不着、没胃口、做噩梦。平瑞上门看了好几次，检查不出什么，只能开一些镇定类的药物。
燕儿这是第三次去平瑞家拿药，但黑老五的病却没有好转迹象。
只有黑老五自己最清楚，他得了一种吓人的病，这病是村长吓出来的。自打沙矮子被沙河星铐进村委会，黑老五就开始犯病。他强烈认为，沙河星已经知道了他们的阴谋——沙矮子会向沙河星招供，说他指使黑老五去踢村长的裤裆。
后来沙矮子被放了回去，一切都很平静，黑老五只听说小康失踪了，除此之外，什么都没发生。但黑老五的病症却没有减轻，反而有加重的趋势。
燕儿是聪明好强的女子，丈夫得了奇怪的病，她很着急。她隐约读懂了黑老五眼里的东西，黑老五显得很恐慌，每次她要出门的时候，那种恐慌便加剧，就像今天的雾。
黑老五不想让燕儿去平瑞家，怕路上遇到沙河星，可这话实在说不出口，总不能因为一个流氓村长，就永远把老婆关在家里，他已经够窝囊了！
所以，生活仍要继续。
燕儿刚绕过一座麦秸堆，迎面遇到一个影子。
那影子早已埋伏在那里，此时突然出现，吓了燕儿一跳。
“谁？”燕儿颤声问。
浓雾里影影绰绰，那个人慢慢显形了，他就是沙河星。
“妹子，又拿药啊。”沙河星用了“又”字，他果然早有预谋。
燕儿没吭声，低头想绕开沙河星。沙河星挡住了燕儿的去路。
“急什么，跟哥说说话。”沙河星盯着燕儿的身子，眼里像要喷出火。他的目光从燕儿的脸庞移到胸脯，往下，停留在胯部，再往下，细细地看到燕儿的脚。真是亭亭玉立一朵娇嫩的花儿。
“村长哥，老五在家等着吃药。”燕儿说。
这一声“村长哥”，直叫得沙河星骨软筋酥，小腹涌起来一阵热辣辣的感觉，双膝发软，整个人快要融化了。
“什么药啊？”沙河星往前两步，准备去抓燕儿的手。
燕儿向旁边躲避，不留神，一脚踩到麦秸堆里，那里正巧有个坑，身子一歪，跌倒在麦草中。
沙河星淫心大炽，脑子里滚过隆隆的雷声。他最近几天窥探燕儿的行踪，知道她要去平瑞家取药，所以早有准备。见燕儿倒在眼前，他脑子里所有关于人类的廉耻禁忌全部消失，只剩下禽兽的欲望。
沙河星扑进麦秸堆，燕儿刚刚喊出“救命”两个字，他便捂住了燕儿的嘴巴。
“妹子，亲亲的妹子，一会儿再叫，哥让你叫个痛快。”沙河星在燕儿耳边喘息着。
燕儿鼻子里喷出的香甜气息，使沙河星浑身如触电一般，头发梢儿都炸了起来。燕儿扭动挣扎，脸庞绯红，一双温柔的眼睛里，此时充满了恐惧和愤怒。但那更激起了沙河星的兽欲。
“妹子，哥想得到的东西，一定要得到。”
沙河星迫不及待地凑上嘴去，正要亲燕儿的脸，一块砖头突然从雾里飞了过来，嗵地一声，砸在沙河星的后背。沙河星怪叫一声，浑身一抖，松开了燕儿。燕儿手脚并用，在沙河星身上乱踢乱抓，从魔兽的怀里挣脱出来。
沙河星眼冒金星，在麦秸堆里滚了两圈，挣扎着爬起来。
“谁？狗日的活腻了，敢给老子拍黑砖！”沙河星疯狂叫骂，雾里却连个鬼影都看不见。
回身再找，燕儿已经跑掉了。
沙河星恨得胃疼，咬着牙关，看了看地上的砖。砖是红砖，只有半块，他反倒有些万幸，如果这一砖飞到他的后脑勺，后果实难预料。想到这里，沙河星打个冷颤，再也顾不得追查凶手，急忙往家逃去。
关于凶手的来历，沙河星心里有几个设想，可能是被他睡过老婆的男人，也可能是被他整治过的村民，或者竞争对手也说不定。
其实他全都猜错了。
这一砖，是猛标扔来的。
猛标本来没机会扔那一砖，但猛标身后有个指使者，那就是明棋。
第四十章 雾锁蓝天（二）
柳素素在明棋的姑妈家找到明棋，要求去镇上救小康。明棋考虑了一下，办这件事急需人手。
明棋首先想到了叶克飞。
明棋带柳素素离开姑妈家，去了叶霍村。叶霍村距离莽村约四里路，明棋很紧张，担心路上遇见莽村的人。他们赶到叶霍村，原野正在起雾，当他们走进叶克飞家的院子时，雾气已经笼罩了这座陈旧的农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