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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睡了多久?”舒沫神色恍惚地问道。
石宪屈伸着手指算了算:“十二年。”
十二年!舒沫被这个数字吓了一跳,面上却不想露出更多的懊恼来。她走到石宪身边坐下,随手摸了摸身边的一朵莲花:“你一直在这里?”
“是啊,我在接引这些净化后的灵魂升天。”石宪看了看遍布从极冰渊的莲花,叹了口气,“每一朵莲花都代表一个获得了洁净和自由的灵魂,我以前也没有想过,一只鸟灵的身体里居然就凝聚了这么多怨魂。”
“那你要等的那个,出来了吗?”舒沫问。
“还没有。”石宪振作般挺了挺肩背,“所以我得一直在这里等着。”
“其实我们两个挺像的。”舒沫看着又一朵粉红色的莲花悠悠在湖边绽放,缓缓地道。
“其实不像。”石宪沉着脸反驳,“你喜欢的人一定要身份高贵、容貌俊美、聪明能干,可是不管恒露变成什么样子,我都喜欢她,信任她的本心。”
“谁说我只喜欢那样的人?”舒沫有些恼怒起来。
“难道不是吗?”石宪不看她,继续保持着讥诮的表情,“谁不知道云浮世家的大小姐心高气傲,就算对普通人动了心,恐怕内心里也是不肯承认的吧!”
“你在说什么,我根本不明白。”舒沫站起身,不想和这个中州人继续说下去。她什么时候对晨晖动过心?很显然,她对那个少年不过是怀着怜悯和歉疚罢了。
一阵歌声忽然从她身后响了起来,竟然是梦里那个熟悉的声音:
“把我踩进了泥土,
我就会变成一粒种子,
发芽抽穗,冲向天幕。
妈妈,
我什么都不怕!
……”
“你偷了我的东西?”舒沫不等这歌声止歇,蓦地转过身,愤怒地盯着石宪手里的芦管。
“我从乾坤袋里面找到的,你居然把它和朔庭放在一起。”石宪把芦管还给了舒沫,笑道,“莫非这两样都是你最心爱的东西?”
“它怎么能和朔庭相比?”舒沫下意识地回答,她脑海里却出现那一夜晨晖把这根回音荻送给自己时,月光在他脸上映出的羞涩笑容。“沫姐姐,我什么都不怕!”仿佛就在她的耳边,少年自信而又深情地说道。
那个时候你什么都不怕,因为你还未见识,这个世上的人心多么险恶,包括我在内。想到这里,舒沫又是一阵熟悉的心痛。
“如果你爱的是朔庭的灵魂,而不是他的血统和外貌,你就不会舍得丢弃这根芦管。”石宪看着舒沫下意识紧握芦管的手指,别有深意地道,“抓紧它,别再弄丢了。”
见舒沫不答,石宪又道:“对了,有一封你的信呢!”说着,他拨开身边一朵硕大莲花的花瓣,从花蕊里取出一张纸条来。
舒沫将芦管小心地放进袖子里,展开纸条,上面只有短短一行字:“大功将成,速至天音。”
“什么时候送来的?”舒沫压抑住自己的紧张问道。
“就是不久前,你醒得还挺巧。”石宪回答。
那是因为,有人在她的耳边将她唤醒。舒沫不置可否地笑笑,又看了看纸条上的字,心头忽然闪过一阵寒意——大功将成?十二年了,难道是双萍诱使晨晖奉献灵魂的事终于要成功了吗?怪不得,梦里晨晖的声音,是那么沉郁而凄凉……他在经历过那样深重的伤害后,为什么还在呼唤自己呢……
“你去吧,如果这段时间还有地泉喷发,我会通知你的。”石宪在一旁道。
“我,不想去了。”舒沫忽然冒出这句话来,把自己都吓了一跳。不是不期待着朔庭复活,可是要让她再经历一遍眼看着晨晖死去的过程,她或许真的会疯掉。
“情况会不同的。”石宪看着舒沫苍白的脸,鼓励地笑道,“相信我,这次肯定不会旧事重演。”
“为什么?”舒沫难以置信地问。
“因为除掉了噬魂蝶——当然,按照你的要求,还留下了一只——你的灵魂正在慢慢地回复完整。”石宪咳嗽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着更有说服力的字眼,“而一个完整的灵魂,宽和、善良、慈悲、自省,做出事来和以前总会不一样吧!”
“我觉得你好像一个教书先生。”舒沫听得愣了一会儿,忽然冷冷地道。
“是吗?”石宪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舒轸以前对你,就太不像个先生了,所以……”
所以,才把你宠坏了。舒沫猜得到他下面想说的话,“哼”了一声转身就走:“帮我照顾好朔庭。”
“永远记清楚,该好好照顾的,是活人,而不是死人。”石宪冲着女子的背影叫了一声,随后默默地在心里道,“但愿你真的相信,你已经恢复了完整的灵魂。”
双萍已经老了。当舒沫踏入天音神殿,看到独自坐在月阁中的木兰宗大主殿时,心头第一个涌出的是这样的念头。
毕竟,已经十二年过去了。舒沫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不知道自己此刻是怎样的形象。
“沫小姐。”双萍在座位上欠了欠身,微笑道,“云浮世家果然不同凡响,沫小姐看上去和十几年前并无二致。”
或许,是因为自己这些年一直在沉睡吧!舒沫没有解释,只是回了礼淡淡笑道:“这些年,辛苦萍姨了。”
“只要能复活朔庭,再辛苦又算得了什么呢?”双萍似乎心情很好,用枯瘦的手拍了拍身边的椅子,“你跑了那么远的路,坐下来歇息吧!”
舒沫依言坐下,心里忽然跳得厉害,好半天才敢问出纠结了自己一路的问题:“晨晖他……现在怎么样?”
“很好,一切都很顺利。”双萍说着,打开小几上一个精致的檀香木匣子,露出里面一颗小指甲盖般大小的珍珠来,“这珠子原本是一对,叫做‘双辉’,只要一颗的光泽发生变化,无论相隔多远,另一颗也会发生相应的变化。”
舒沫不明白她的意思,只是端详着那颗银灰色的珍珠,等待双萍继续说下去。
双萍胸有成竹地道:“当年我把晨晖救活之后,就与他在神前立下契约,当他生命终结的时候,灵魂将任我驱使。我把这对双辉珠中的一颗放在他身上,当他生命力逐渐衰竭的时候,珠子就会越来越暗淡,这样就可以通过另一颗观察到他的身体状况。你看,现在珠子已经很灰暗了,他很有可能随时会死,那时我们就可以着手复活朔庭了……”
“他为什么要和你定下那个契约,把灵魂奉献给你?”舒沫忽然就打断了双萍的话。
“你以为他当时能有别的选择么?一个一无所有的孤儿,一个出卖师父的叛徒,如果不是我帮助他离开,他恐怕早就被楼桑的追随者们杀掉报仇了吧!”双萍不再像方才那般意气风发,语声低沉下来,“他多活了这十二年,实际上就是一直在为自己犯下的罪行赎罪,木兰宗能够接受他灵魂的奉献,对他而言甚至是种宽恕与重新接纳的表示,他死的时候也会得到内心的安宁了。”
“双萍大主殿果然高明。”舒沫忍不住说出了这句带有讽刺的恭维话,果然看到双萍的脸色一变,但随即又恢复了正常——做了十几年木兰宗的首领,这个年老的女人已经懂得如何控制自己的情绪以达到目的。
“我们的动机,原本就是自私的。”双屏苦笑着道,“沫小姐如果觉得无法承受,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舒沫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萍姨叫我来,是想吩咐我做什么呢?”
“守在晨晖身边,一旦他死去,就把他的灵魂带回来。”双萍叹道,“我本来想自己去,奈何杂事缠身,只能拜托沫小姐了。”
趁他的灵魂还未归入黄泉,带回来重新置入朔庭的身体,就像十二年前一样。可是,如果他没有死呢?舒沫看着双萍眼角的皱纹,心中升起一个全新的念头,颔首道:“好,我去。”
“不要怪我,也不要怪自己。”双萍深邃的眼睛盯着舒沫,喃喃地道,“我的生命也不多了,如果不能实现一家人团聚的梦想,就是死也无法瞑目。”
“萍姨……”舒沫跪坐在双萍脚下,把身体伏在老妇人颤抖的膝盖上。她能够感受到她深切的悲伤,可是她还是没有告诉她:她原本豢养的噬魂蝶已经被石宪驱除了,她体内唯一剩下的一只,已经不足以将晨晖的灵魂带回来。
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舒沫同样没有告诉双萍,经历过上一次的惨痛经历,她现在是多么痛恨移魂术——剥夺一个人的生命强行把他改造成另一个人,这本身就是无法容忍的罪行。如果晨晖希望按照现状活下去,她会选择挽救他的生命,让朔庭永远只成为记忆中最完美的身影,陪伴她度过一生。
有时候放弃,并不是可耻的事情。湛水深深刺入胸膛带来的伤痕,永远提醒着她杀死晨晖时无法承受的愧疚和苦痛。否则就算复活了朔庭,她也再无法拥有快乐和幸福。
而让这个老妇人怀着希望死去,比起直接告诉她自己的选择会更仁慈一些。毕竟,晨晖有更大的可能性比双萍活得更久。
双萍的手落在她的头发上,让舒沫颤抖了一下。她知道自己必将对不起眼前这个苍老的女人,可是她更不能忍受的,是面对晨晖哀恸的眼睛。
爱的旗帜,不应该遮蔽良知。这是她十二年的沉睡中,唯一悟出的道理。
双辉珠确实已经很暗淡了,舒沫把它托在手心里,感觉它就像一颗即将焚烧殆尽的檀香木球,轻轻一碰就会散成万千飞灰。
可是仍然有一个光点凝聚在双辉珠上,斜斜地指着西北方向。双萍说,无论两颗双辉珠相隔多远,光点永远会指向另一颗的位置。
“所以,拿着它,你就可以找到晨晖。”
走出天音神殿的时候,舒沫犹豫了一下究竟要不要去寻找晨晖。对于那个记忆中的少年,她有充足的理由避免和他见面,以免双方尴尬,可是她终于向着西北方向迈开了脚步,因为有一种更加强大的力量推动着她去了解那个少年如今的状况,那种力量来自内心的最深处,它最终战胜了她的恐惧和逃避。
淳熹三年踏上云荒,朔庭的死让天真活泼的她变得麻木而冷酷;淳熹二十年踏上云荒,晨晖的死如同一根冷硬的铁杆,刺破冰层直抵最深处,让她在突如其来的痛楚中意识到,自己的心,还是活的。
那么,淳熹三十二年踏上云荒,又将会发生什么将她的人格再次改写呢?隐隐的,舒沫有一种期待。
舒沫并没有使用灵力,她只是按照双辉珠指示的方向向着云荒的西北部走去,这是当年晨晖一步步走过的路。行走在烟尘蔽目的道路上,舒沫情不自禁地揣测着——那个时候他身心俱疲,走在路上又会是怎样的心情?
可是无论她怎样设身处地,都无法体会到晨晖全部的感受。一路上,她陆续听闻了云荒大陆这十二年的变化:淳熹帝已经十来年不理朝政,成日躲在深宫之中,甚至连文武大臣和少司命傅川都无法见他一面。虽然淳熹帝失踪之前曾经交代了政务的安排,但云荒百姓一向信奉帝王之血,加上淳熹帝并无子女可以继承血统,民心惶惶之际,章法不循,吏治也越发黑暗污浊,隐隐竟有末世之相。与此同时,早年便陆续迁徙到棋盘海和星宿海沿岸的冰族移民开始发动骚乱,土著的霍阳部人和萨其部人等也频频和空桑驻军发生冲突,官府屡屡镇压却无法根除。
“听说那些冰族人背后是木兰宗在撑腰……”茶坊内,几个闲聊的茶客谈起当今局势,脸上神色无不紧张而又神秘。
“木兰宗不是早先被灭掉了么,怎么这些年又兴盛起来?”有人奇怪地问。
“木兰宗本来就是当今皇上的兄弟所创,自然和皇室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一个茶客将茶壶摆到桌子中央,拎起壶把转了转,“如今皇上下落不明,或许就有人为木兰宗出头,就算暂时翻不了旧案,这风向也是转了!”
“可是既然是空桑人,为什么要支持冰夷呢?”一个年轻人手里抓着一把瓜子,奇怪地问。
“冰夷不过是他们争权夺利的砝码罢了,连这都不懂?”立时有人故作高深地嘲笑道。
“自从本朝风悟皇帝允许冰夷登陆做工,这几十年间冰夷来得可不少。再这么闹下去,我们空桑人还有安宁吗?”年轻的茶客脸上挂不住,吐出片瓜子皮,讪讪地道,“说不定只有把冰夷全灭了,大家才安生!”
“话也不能这么说,把冰夷都灭了,谁去开采西北的那些金矿铁矿?谁去干伐木造船、筑坝垦荒的差事?那些都不是人干的活儿,也只有冰夷才做得下去!”一个年长的茶客瞪了一眼莽撞的年轻人,吐出一口旱烟,“听说前朝禁止冰夷登陆的那阵,为了支付庞大的军费,不仅苛捐杂税繁多,还时不时要强行迁徙东部的空桑百姓去西北垦屯,那才叫人心惶惶!”
“可是他们好好干活儿也就罢了,闹什么事啊?”年轻人激动地道,“听说现在南方的冰夷又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