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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能理解我,那太好了。我希望这种时间不会太长。你己要保重。〃看样子她似乎放心了。
每天下午,我继续坚决对没有事先预约好的来访客人拒绝开大门。大德从未向我提出有关门口纸牌的事。要是他在下午来我家,他总是事先小心地和我联系好。这样,两星期之后,就再也不见这些客人来访了。
但是这些人要打击、陷害我的行动仍未停止,不过从我家里转到马路上就是了。有一夭,我从外面散步回家,忽然一大群小学生围着我大叫:〃特务!帝国主义的特务!帝国主义的走狗!〃我自顾自地走着,没有去理他们。但有两个大胆的学生拦住我的去路,继续对我大叫。我不能随便将这些孩子推开。所以就停下来,轻声对他们说:〃跟我来,让我们好好谈淡。〃他们都逃走了。我到居民委员会去诉苦,但他们说除非我能说出孩子们的名字,否则他们便没有办法进行调查。
这种反常的情况天天发生,好像那些孩子在那里准备对我进行侮辱。我把每天外出散步时间更动,有迟有早,但结果仍然一样。这些孩子总是等在那里,而远处也总是立着那个推自行车的人。每当这些孩子开始高声大叫时,那人便骑上自行车离开了。
虽然这些孩子使人讨厌,也会引起马路上的行人向我盯着看,但我仍没有放弃每天外出散步的习惯。我只是不理睬这些孩子,好像没有见到或听到他们一样向前走着。
两星期后,阿姨又发现有人用粉笔在大门上写着:〃一个狂妄自大的帝国主义特务住在这里。〃她很恼火,要想用一块湿抹布揩掉。
〃阿姨,让它留着。〃我对她说。
〃这太欺人了,〃她说,〃我们门口的过路人看了会怎么想呢?他们爱怎么想就让他们怎么想好了。不管怎样,他们现在已习惯于看到这种讯息了。文化大革命初期,不是有许多这样的大字报贴在人家大门口吗?〃我按照我经常外出的时间上街,也看到那个推自行车的人立在对面马路的人行道上。他离开我不太远,我能看清他是个三十来岁留着一头乱蓬蓬黑发的青年。我也看到他自行车上有一个发亮的黄色鞍座套子。当他看见我出来,便骑上车离开了。我没有对那门上用粉笔写上的讯息看上一眼,就关上门出去散步了。
过了几天,一场大雨把门上用粉笔写着的字洗刷掉了。不久那些孩子也对他们的把戏感到厌倦。最使我感觉有趣的是虽然大德每天来时必然看到大门口用粉笔写着的字,但他却从未向我谈起此事。
我安静地度过了几天。一九七五年三月二十七日,是我从看守所释放回家的两周年。那天在初春温和的阳光下,我坐在凉台上打毛线,读唐诗。到了下午,我想起在牢房里度过的日子。回忆起每个看守及审问员,就再次使我感到在看守所里所遭受的寒冷、饥饿、以及痛苦的刑罚。我看着那将终身留在我手腕上的伤痕,使我感到好像我虽然已不是被禁闭在监狱的牢房里,但是我面对着被迫害的斗争尚未结束。我的对手仍徘徊在四周,我得继续加强警惕。
我心绪不佳,不愿外出,因而也打消了下午外出散步的习惯。以后两天,连续细雨。当天气转晴,太阳高升时,我急着想外出活动。
〃你想出去散步吗?今天天气很好。〃阿姨离开时这样问我。
〃喔,当然我今天要出去的。〃我告诉她。
〃我想你把那旧的拖地木柄'4'带去,到合作社去做个新的。需要将那旧木柄带出去吗?是啊,外面缺少木柄。你不把旧的带去,他们不肯给你新的。〃下午三时是我外出散步的固定时间。我带了那根旧的拖地的木柄,出发到一家合作社去。那里有几个附近的家庭妇女在打零工,赚些额外的收入。开始我未发觉是否有人跟踪。但当我走下人行道准备过马路时,突然感觉有东西在我背后重重地将我打倒在地。我背部着地,平躺在马路上。这时对面有一辆公共汽车开过来,接着当刹车尖声响时,有一个人把我拉向一边。那辆公共汽车慢慢地从我的拖地柄上滚过,将它压碎了。那位售票员从窗口对我大嚷:〃你为什么走路时不向前看看?你要自杀?〃然后那辆公共汽车便加快速度开走了。
接连发生了几件出乎意料的事情,我真感到眼花缭乱,心猛跳得厉害,膝部也在颤抖。
〃一辆自行车将你撞倒在地,那人没有停车。〃营救我的人说。
〃你救了我的命,我将怎样谢你?〃我的声音发抖,听起来好像另一个人在说话。
〃不,不,是那辆公共汽车及时刹车了。你最好到医院里去检查一下,是否有骨折?〃那位好心的人说。
〃我想我没有什么问题,就是感觉有些发抖。请你和我一同回去,我要送你一些礼物表示感谢。可能你愿陪我到附近派出所去汇报这件事故。〃我说。
〃你没有把那骑自行车的人抓住,派出所不会负责的。我还得去参加一个会议。你有没有看清那撞我的人?真的没有,不过我看见他自行车座位上有闪烁发光的东西。是不是黄色有光的座套?他坐在座位上,但好像有光在我眼前一闪。他是不是长了一头乱莲蓬的黑头发?是的。你认识他?〃那人问我。〃他是你的仇敌?不,我不认识他。但过去我曾见到过他。好,我要去开会了。你自己要当心,他是有意撞你的。马路上很空,他不应该撞你。而且他离开时,把车踏得很快。〃我再次向他表示感谢后,他在人群中消失了。
我回到家里,吃了两片阿斯匹灵就睡觉了。那时还只刚过四时。我睡了约有一小时就醒来,觉得全身僵得像块木板,而且又痛得难受,几乎不能行动。好不容易从床上下来,到浴室里。我想洗个热水澡会好一些,但是阿姨不在,我无法准备热水。
那一夜好像过得很慢,我全身又感觉很不舒服。后来阿姨侍候我在床上进早餐。她听了我谈发生的事故很感担心。她可能在私下猜测我是被人有意撞倒的,对她来说也负有部分责任。因为她曾向人提过我去什么地方的。整个上午,她似乎在淌眼泪。
当她为我准备热水洗澡时,我在床上读唐诗。忽然我想起胡先生和我约好今天下午来看我。虽然我很想躺在床上,但我还是起来整理了房间,因为我没法通知胡先生今天不要来。自从红卫兵采取革命行动后,在中国没有人被准许装私人电话。要打电话须到公共电话旁。那里的负责人把我们打的电话号码记下来,并能听到电话中的全部谈话内容。那负责人经常守在那里,以便把电话机锁上。
胡先生于下午四时来到。我将阿姨在厨房里准备好的茶和饼干拿出来请他吃。然后我告诉他我被一辆自行车撞倒,差一点给一辆驶来昀公共汽车从身上压过。我预测他会大吃一惊而对我表示同情或仅是对我表示担心。但是他却认真地对我看着说:〃让我来保护你!假如你同意我来照顾你,我将会多么高兴!〃他似乎控制不了感情,说话的声音有点激动。
这意思是否在求婚?我还不能肯定。同时因为我一直把思想集中在考虑我四周所发生的一些事情。他对我感到有些意外,好像我的沉默不言使他感觉不好意思。很快他接着说:〃你认为只有年轻人才能结婚?可能我对你直率求婚使你大吃一惊,是吗?咳,不,不是这意思。我认为老年人结婚是完全应该的。我想有许多女人能和你结婚会感到自豪和幸福的。我对你深表感谢。你向我求婚也使我感到很得意。但我已向我已故丈夫起过誓,我将终身保持陈太太的身份。〃他默然微笑着握住我韵手勉强地说:〃我不认识其他任何女人。我曾等着……但你别介意。我对你这种忠于你丈夫的决心表示尊敬。我对他非常尊敬也很爱慕,他是个好人。〃他轻轻地将我的手捏了一下,就放开了。
这使人难堪的时刻过去了。我坦率地回绝了胡先生,但没有使他失面子。这可不是中国人习惯上的做法。
自从那天下午以后,胡先生仍一次次地来看我。他总是显得很高兴,对我也很关心。但他每次来访之间相隔时间渐渐地加长了,直至恢复到他的老习惯,每逢中国农历新年来望我一次。一九七八年他专程来告诉我他已平反,恢复原来工厂里副厂长和总工程师的职务。他在繁忙地处理文化大革命中遗留下来的种种问题,并试行全面恢复生产。
〃我每天工作十六小时。我真想自己能再年轻些,可以多做些工作。要学要做的事情太多了。可惜我自己己不中用了。〃他说着。看样子他很高兴,似乎忽然年轻了十年。
一九八0年,我取得护照要离开中国时,我写信去向他告别。他立即来看我,并对我说他始终认为我是希望离开中国的。但我认为胡先生从未了解为何像我这么大年龄会选择到国外去开始前途不明的新生活,而不愿安静地在祖国的现成家庭里定居下来。
在六十岁的年纪能得到一位富有男人的求婚,即使不是太兴奋也是愉快的。虽然我的四肢酸痛,但第二天早晨当大德来上课时,我精神仍很好。
我刚吃完早餐,把前门打开,就听到他从楼梯上跳上来。我看了看钟,发现他早到了二十分钟。
〃你今天来得早。〃他出现在门口时,我就对他说。
〃我有件使人兴奋的消息告诉你。〃他大笑着进了房间,〃我可能不久就要去北京了。真的?你找到工作了吗?〃我问他。
〃还没有,但我可能有个很好的机遇。〃他隔桌在我对面坐下。
〃要不要吃块吐司和茶?〃我问他。因为我知道大德总是经常感到饥饿的。
〃最好吃些吐司。〃他去厨房拿了四大片吐司出来,立即狼吞虎咽地吃完。我不知他是否吃过早餐,但我没有问他。
大德从提包里拿出一本书来问我:〃你想我们今天能学习这本书吗?〃我看那本书是埃米菜·皮斯脱的《礼仪》。
〃你为何要读这本书?这本书的内容对中国人没有用。是没有用的。除非那中国人成为国外机构的外交人员。〃他说。
〃我明白了。〃我说,〃那就是为何你要去北京?你是否要到外事学院去培训当外交家?假如是这样,那祝贺你!〃阿姨来后,立即刭我房里,〃你今天感到好些吗?〃她很关心地问,〃你是否仍全身酸痛?谢谢你,阿姨!我好多了。〃她将桌子揩干净就出去了。大德问我,〃你病了吗?''
〃我被自行车撞倒,差一点给辆公共汽车轧死。我以为你早知道了。〃我说。
大德的脸发红了,气呼呼地说:〃我怎么会知道?你以为你所遇到的一些不幸事件中,都由我在幕后指使?不,我并不认为你在幕后指使。这样你的功劳太大了。〃我告诉他。大德一怔。自从我认识他以来,第一次看到他感觉难为情。〃我认为你并不知道,只是常听人说而已。我想在我所发生的许多不愉快的事故后面指使的人很信任你。你不懂。你认为所有的人都是义务密探?他们并非都是的。世界上并没有绝对的好人和坏人。总之,好人常常会被迫做坏事,而坏人也能做些好事。你永远也不会知道我为你所做的事情。那也没有问题。我只能说我并不是块石头。你对我很优待。我常常想除了我母亲之外,没有其他任何人比你待我更仁慈。你想我会准许别人用自行车将你撞倒被公共汽车轧大德很痛心地说。
〃天啊!你太傻了!假如人家真的不告诉你,那可太糟了。除非你已不再受人信任,那是不可能的。〃我讥讽他说。
大德问我:〃你能肯定这不仅仅是个事故?马路上没有车辆,他不可能撞着我。不过那辆公共汽车恰巧开过,倒可能是巧合。我看整个情况都是件事故而已,〃大德争辩说。
〃不,这个人我过去曾看见过。那位把我拉起来的人说那个人长了一头乱蓬蓬的黑头发,车子座位上有东西闪烁发光。〃从大德流露出来的神态,我想他知道那人是谁。过了一会他吞吞吐吐地对我说:〃要是我给你一点警告,你会生气吗?你说吧!〃我将背靠在椅子上,做出洗耳恭听的神情。
〃你是否明白有些有权力地位的人敌视你的耐力和勇气?他们觉得你藐视他们。这些人希望人们重视、害怕和尊敬他们。然而他们却感觉你在嘲笑他们。你为何不停止对他们进行藐视,随时悠然自得地表现出满不在乎的样子?我怎样表示'满不在乎'?〃我问大德。
〃如果有什么情况发生,不要有任何反应,不要生气。看看你贴在楼下门口的那张通告,在中国没有人会干出那样的事。一个人的家如在英国,可能是所城堡,但在中国是不可能的。你为了不让人随便来看你,就不让阿姨在下午留在家里,这样自然会有人怀疑你有什么企图。你可知道阿姨搬出去住了,房管所可以收回那间空着的房间,分配给别人?那里没有浴室,搬进来的人不能经过我的房间去浴室,他们能吗?〃我问大德。
〃你对上海人的居住条件实在一点也不了解。〃大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