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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乐人生-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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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峪的数学老师常仙打发她弟弟给我送来中考成绩单,让我和他分享快乐。可对于局里那些高高再上的老爷们来说,乡下的老师根本不放在眼里;电大毕业后,我又专攻英语,有一次和新任局长谈到要使自己能胜任各门课程的教学,包括英语,他不屑地说:“我看你是样样精通,件件稀松。”
两年后青峪学校的初中班并入仰天中学,我跟了去,在那儿一呆就是八年。八年中我和前后两任校长关系都很好,曾有一个我最器重的学生曹华毕业后想去县城复读,报名后已经接到入学通知,她又拿不定主意,就去征求刘校长的意见。刘校长说:“我认为你没必要去,城里的学校只不过担个好名声,内里也就是那么回事,那里的老师那个能比你们田老师强。”这个女孩听了他的话就没走,在本校复习了一年,第二年考上太谷卫校。关于我对待教学工作的态度,我想借用初二学生张富岗的一篇日记权作佐证:一九八八年九月十日
上课铃响了,我急忙走进教室,只顾从课桌里翻找物理课本。突然听到田老师用沙哑的声音说:同学们,上课。
今天他怎么了?我猛抬起头,首先映入我眼帘的便是他头上戴得那顶发灰的单帽。今天天气这么热,他怎么……啊,我明白了,他,又感冒了。
田老师今年大约五十岁吧,头发斑白、身体羸弱,他经常感冒。今天是我国第三届教师节,其他老师都去乡政府过自己光荣的节日去了;田老师告病留校,却还要坚持上课。也许这就是他献给节日的礼物吧!
他讲课和往常一样细致,一样认真;不,我觉得他比往常更细致、更认真。你看他在黑板上写下一个个苍劲有力的字,你听他的声调沙哑而低沉;他用手抖抖索索地指着物理天平上的每一个部件,不厌其烦地讲述它们的名称和作用。我心中不禁涌出深深的担忧,惟恐他晕倒在讲台上;我一次又一次在心里说:田老师,田老师,你放下手中的书,歇一会再讲吧!可他仍然颤巍巍立在讲台上,讲着,讲着……
一位多么平凡的教师,然而又是多么伟大!难道他就不想想自己的身体,不想想自己的病吗?田老师,在这光荣的节日里,你又为它增添了无限光彩,你用自己高尚的职业道德,无愧于世的身体力行,参加节日的庆祝活动,兑现节日对人民教师提出的要求。为祖国的繁荣富强,为培养社会主义建设的栋梁之才,你夜以继日、呕心沥血,燃烧了自己,照亮了别人;用你的滴滴汗水滋润着朵朵鲜花,在这夏秋之际含苞待放。而你却一天天苍老,枯槁,看着茁壮成长的禾苗,欣赏着朵朵艳丽的鲜花,满脸绽放着笑意……
我因苦于离家远,总想调离仰天,即使回不了城也调得离家近点,因此每年暑假都跑调动。这一年终于有了眉目,银郊中学校长答应让我去;教育局人事股许诺只要有人接收就给我办理调动,可当我找到学校时却又变了卦,说我须征得原单位同意。原来刘校长向局里打了招呼,他不同意我调走,不出我所料,当我开学前去找他,他正在乡政府开会。我坚决要求调走,他借口乡长不同意不放。后来经不住我软磨硬泡,他就让我直接去找乡长。可想而知乡长也不会答应,他说:“你是咱们乡的骨干教师,这里离不开你,再给咱干几年有了理化教师一定放你走。”
谁知几年后我遭小人陷害失聘,乡政府却不管了,我再不是什么“骨干教师”。
事情的起因有两个:一是接替我的教务主任贡诡有个外甥从城里转来仰天复读,有一次学校丢失财物我怀疑和那个学生有关,不知道他们是亲戚,曾把那个孩子叫去质问,还去他宿舍勘查,无意中得罪了贡诡,以后他就处处给我小鞋穿。乡下的老师家属都是农业户口,家里种着口粮田,每年春秋两季学校都要放几天假,便于老师们春种秋收,寒暑假时少放几天把拉下的课程不上。城里的老师大多是城镇户口,无需种地,不放春秋假,寒暑假时间就比乡下长,每年总是乡村学校先开学。那年飞儿正在县二中读书,开学后我就带他去了仰天(此时二中还未开学),让他用学校的录音机听英语磁带。我兼管学校的实验室,录音机也归我管。开学第一天学生的课本刚到,还没正式上课,教务主任贡诡正打开包装分书,我和飞儿帮他整理一阵就出去了,留下飞儿一面听英语磁带一面帮他拆包装。当我返回来时只见飞儿哭丧着脸木偶似的呆在那里,录音机和磁带都没有了,原来我刚离开贡诡就指使管总务的合同工王某把录音机强行拿走了。此人极善于使阴招,当面哈哈大笑,背后捅刀子。这次他不动声色达到了打击报复的目的,打狗不看主面,这是他第一次给我难堪。第二次还是因为录音机,有个青年教师谷红患精神分裂症,那几天又犯了病,他从我手里把录音机拿走,午饭时不停地在餐厅唱歌,别人吃过饭都去午睡了,他还在那儿唱。我睡梦中听他说:“田老师,录音机放桌上了。”我应了一声也没当回事,到点就起身去上课;待我下课进屋,只见贡诡和总务主任王某阴沉着脸,王气势汹汹问我:“你们把录音机电源线弄哪了?”我说:“谷红刚才放下,我没见。”贡诡在一边帮腔:“明知他有精神病,你就不该给他。”王建怒气冲冲摔门而去,两块门玻璃被他打碎,且嚣张地骂道:“都不是他妈B人!”我忙跑去问谷红,他说都放办公桌上了;其实他把电源线装机合里了,贡诡和王某狼狈为奸故意整我,整得他苦不堪言;后来电源线莫名其妙出现了,他们也封了嘴不再提起。这件事对我刺激很大,我无缘无故受了一顿辱骂,内心久久不能平静,于是在床舖上方贴了一幅横联,上写“人在家中坐祸从天外来”。我当时并不知道王某两次藉录音机给我下马威全是贡诡在后面挑唆,此人善于把自己深深隐藏在背后,我只以为是王某和我过不去。我写那句俗语其实是针对王某的,那知贡诡自己心中有鬼,觉得是影射他那些阴暗举动,就提出要我把横联撕掉,我不撕,他就搬来张校长;张校长早已被他阿谀奉承捧得晕晕乎乎,,都对我满有意见,他竟说我掐他的脑袋软硬,我就说:“不是我掐你的脑袋软硬,而是有人掐我的脑袋软硬。”他们问我对谁有意见,我说主要是对王某的态度无法接受。张校长许诺找王谈话后三人面对面给我俩解决矛盾,但却一直没了下文。他已被贡诡拉拢过去,和王某沆瀣一气,三个本乡人共同对付我一个外乡佬,我处于极其不利的孤立境地。
贡诡原是队办教师,曾在县进修校学习二年,毕业后按中师文凭转正,分配到仰天任教。我与这位后任校长原本相处很融洽,给他当了多年教务主任,尽力帮他管理校务;他对我也言听计从,他家务事多,经常回家,每次回家前都要给老师们开会说:“我走后学校的大小事务由田老师全权负责。”贡诡权力欲极强,又善于花言巧语,来校不久很快取得校长信任,次年就,提拔他当了教务主任。开学那天张校长宣布:“田老师年纪大了,又管着实验室,精力不支,该退下来了;贡诡年轻有魄力,经教育局任命,接替老田管理教务。”他全是一派胡言,那时乡办学校的教务主任县教育局从不任命,只由校长指定。我当了多年教务主任就没见过一纸任命书,如果贡诡真是教育局正式任命,那么我就是受他欺骗,白白为他跑了几年腿。
贡诡官瘾特大,那年本已考上地区教育学院,却又不想去了。他和我住一个宿舍,一天晚上他向我征求意见:该不该去教育学院进修。我实心实意说:“我觉得从长远考虑还是去的好,弄个大专文聘将来调资晋级都有利。”他却说:“校长对咱这麽好,实在不忍心把这一摊子给他扔下。”在他看来,仰天中学离了他“地球就不转了”,“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知道校长正酝酿退下来病休回家,唯恐去学习误了接替当校长。他果然没去进修,也最终实现了他的校长梦。
自打不当教务主任,校长和我越来越疏远,由疏远到不满,由不满再到恼恨,最后竟然使出杀手剑令我“失聘”。
前节说过,由于这位校长不负责任的马大哈作风,我错失了评中级职称的机会,但我从没有在他面前说过一句怨言。不料那年放暑假时接教育局通知老师们搞年终考核,暂不离校,等校长开会回来进行评比。我因地里庄稼急需锄草就先回了家,第二天去局里找张校长请假,适逢他正开会,我说:“你看我离这么远,明天就不用去了,也不差我一个人,你们看着评一下得了。”
此时的张校长已对我怨恨很深,他坚决不答应,并且说:“这次考核和职称晋升挂钩,你不去给你误毬了不管!”
话赶到这儿,我不由脱口而出:“你早就给我误毬了。”一句话惹得他愈加恨之入骨,回去开会把我的考核表搁置不管;原定开两天会,他们只用一天就草草收场。我第二天赶到学校时已空无一人,我的考核表也被贡诡带回家了。
更毒辣的是,他们竟让我“失聘”了。那时全县教育系统名义上实行教师聘任制,实质是校长集权制,教师的任免权完全把持在校长手里,但并没有正式的聘书和免职通知,留谁辞退谁只凭校长一句话。所谓“失聘”就是被免职,文明点称为免职,搞笑点后来叫“炒鱿鱼”。放暑假前张校长就在会上宣布:“下学期开学听通知,通知来的你来,没通知的别来。”可见他早已有清退几个教师的打算,后来得知除我之外他还撵走”一个体育教师,不知他怎么惹着张校长了,在会上说他“一个劲乱搞恋爱”;那位青年教师小伙子挺帅,在学校有两个女老师同时追他,他最后选择了其中一个,结婚时张校长还叫上我去参加了他的婚宴,刚过几天却反口那样污他。
我又犯了一次呆傻病,听到校长说“没通知别来”,竟没有想到指的是我,没想到曾经依赖我多年、视我为膀臂的张校长竟会如此心狠手辣,报复心如此强。开学前我没有接到任何通知,开学那天依旧照常到校,而且比谁都去得早,校园里还空无一人。临近中午时贡诡到了,他开口就对我说:“田老师你怎么来了,你这学期已不在这里了,你到局里去吧。”此时我才如醍醐灌顶,醒悟了,也惊呆了。我逼问贡诡:“你们为什么撵走我,是谁决定的?”贡诡说:“是校长和乡教办研究的,那天在乡里开罢会张校长和教办主任研究人员安排我没参加,我在一边下棋。”他把自己甩得一干二净。一会儿教办主任来到,我向他诉说情由,他对我“失聘”深表同情,但又说无能为力,他主管小学,对中学的事无权干涉。可见贡诡的话全是一派胡言,撵走完全是他和张校长共同策划的阴谋诡计。
我无奈只得收拾行李离开学校。过去凡有老师调走必开欢送会,这次轮到我竟是独自“灰溜溜”地走了。教办主任见我离校特意大声喊:“贡诡,田老师走了!”他在屋里装作没听见,门都没出,让我如丧家之犬灰溜溜离去原本就是他想达到的效果。只有和贡某一块从进修校毕业的郭五说了句“老牛离地刀尖死呐!”算是给我的离别赠言。
那时教师“失聘”不仅很丢面子,如果长期不能上岗,还要扣工资;我正供三个孩子上学,生活本来就很拮据,若再降低收入将更加捉襟见肘!我非常着急,赶忙到局里找人事股,石老师非常同情我的处境,他说:“你现在可歇不起!”立即设法与缺员的几所中学联系,校长们知道我已五十二岁年纪,都表示不愿接收。他又向局长作了汇报,局长亲自用电话和韩村乡交涉,力挺我的教学能力和工作责任心,乡领导终于答应接收。
那时乡办中学受教育局和乡政府双重领导,那年韩村中学中考放了荒坡,校长和教师大换血,我就在这样的背景下走马上任。虽然韩村离城同样是二三十里远,我仍然十分珍惜这难得的机会。石老师说,当前老教师都不吃香,因为他们家里都有责任田,拖累大,那个学校也不愿要,我下定决心宁可荒了地也要保住工作。
到韩中后很长一段时间我的情绪都处于低潮,难以摆脱仰天“失聘”的阴影;我唯恐被韩村的校长和老师们小看,总觉得自己低人一等。每逢下午没课我就一个人上山散心,怀着满心凄楚吟唱那首电视剧插曲《我那藤缠树》:山上一条羊肠道,地里一架茅草屋,村前一道拐把子河哟,心里一根藤缠树;满天乌云不下雨,眼里没泪却想哭;抹不去的是那记忆,说不出的是那苦楚;天上有云不下雨,眼里含泪哭不出。我那茅草屋,我那藤缠树,我那藤缠树。

39。第三十九章 劫后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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