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妃子策-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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软弱,一入宫门深似海,当初的执念终究变作此刻的悔恨,只是,她已落魄至此,除了放手一搏,继续走下去之外,她还能如何?
“爷爷……帮帮依依吧?现如今能帮依依的人,也只有爷爷了。”
杨忠义疼惜的瞧着杨依依,“说吧,你究竟想让爷爷帮你什么?”
杨依依动了动苍白的嘴唇,她吐出的那句话,不禁让杨忠义怔了一怔。杨依依说的是——“爷爷,替我除了那空庭苑中的人吧。”
只此一言,让杨忠义有种回溯到十余年前的错觉。
那一年,杨依依不过十岁,年纪小小的,却已经是极有主见了,且鬼得很。有一日,她哭着跑来见他,道,“爷爷,喜欢一个人是不是就要嫁给他,陪在他身边一生一世。”
瞧着她伤心,杨忠义自是心疼的,只是那时十岁的小女娃儿怎能懂得那些所谓的情情爱爱?以为她不过是听旁人说道,或是看了什么动人的话本子,于是便顺着她的话,安抚道,“喜欢一个人自是要同他相依相守一辈子,待依依长大了,爷爷定给依依寻个英俊的如意郎君。”
杨忠义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杨依依竟是哭得越发厉害了,抽抽搭搭的道,“这可是爷爷说的,不要食言。”
杨忠义伸手为杨依依擦了擦泪,将她搂入怀中,应道,“好,都听依依的。”
杨依依破涕为笑,在杨忠义怀中撒娇,“爷爷,我要你帮我找一个人,我要他做我的如意郎君。”
听得杨依依此话,杨忠义不禁怔了怔,“依依,你这是……”
见杨忠义犹豫,杨依依自是不依不饶,“爷爷说话不算话,依依这一辈子都非他不嫁,爷爷若是不帮依依找人,依依便一辈子做个老姑娘。”
杨忠义见杨依依着了恼,便立马开口哄她,谁知往常他一逗便笑得无比欢欣的小女孩却始终板着一张脸,怎么哄都是徒劳。初时,杨忠义以为不过是杨依依小孩子心性,便由她去了,可直到过去了一年,两年……即便他不帮她,她却从未放弃过寻人,日复一日,那般认真的模样怎会是儿戏?
那时,正值金钗之年的杨依依已经是美名在外了,前来提亲的人几乎将门槛儿都踏破了,却始终没有一个能入得了杨依依的眼。眼看着杨依依的年龄一天天大起来,杨忠义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在禹州城,十岁定亲本是寻常之事,而杨依依年近十三却始终毫无着落,如此下去好人家都被挑光了,他堂堂当朝丞相杨忠义的孙女,岂能嫁给一个平庸无为之辈?
后来,杨忠义不得不跟着杨依依认真起来,帮着杨依依寻找她所倾慕的男子,由于杨忠义不晓得那男子的身世,于是便同杨依依约法三章。若是那男子品行无甚问题,且身体无残疾,家世能配得上杨家,杨忠义便同意杨依依嫁给那男子,若是那男子相去甚远,杨依依便要听从杨忠义的安排,与世家公子相亲。
寻了两年有余,却始终无果,杨依依也不禁有些心灰意冷,杨忠义的帮助已经是她最后所能指望的了。于是考虑再三,杨依依终是同意了。
到了第三年的时候,杨忠义终于通过多方势力寻到了杨依依口中之人,那人便是前玉亲王的独子刘瑜,字慎之,年方十五,英俊潇洒,一表人才,且无正妻。这样的身份自是能配得上杨家的,若是按照皇室宗亲的辈分儿来算,这年轻人日后登基为帝也是极有可能的,杨忠义如此一思量,便决定成全了杨依依的心事。
就在杨忠义欲要上门提亲的时候,却被杨依依拦下了,即便过了八年之久,杨忠义始终记得当时杨依依的神情与所说过的话。
那日艳阳高照,晴空万里,金色的阳光洒在杨依依若桃李般的面颊上,她比之往常更多了几分娇羞怯然,“爷爷,在提亲之前,您能不能先带依依去见见他?”
杨依依的小女儿心思,杨忠义这个做爷爷怎会不知?思索了片刻,便同意了。
于是,第二天,杨忠义便带着杨依依去了玉亲王府,他本以为她会欢喜而归,谁知竟是哭着回来的。杨忠义百般询问,杨依依却只抽抽嗒嗒的说了一句话,“我告诉他,我找了他整整三年,他却告诉我,他也找了一个女子整整三年,虽然如今还未找到,但是他会一直找下去。”
杨忠义摇头叹息,不知该如何劝慰杨依依,若是普通世家贵族子弟,他拼了这张老脸前去提亲,断然没有不给他几分面子的道理,可玉亲王好歹是皇族中人,其子亦是皇亲贵胄,若是先前不知也罢。可如今对方已然拒绝,他再贸然前去提亲,岂非太不识趣?
那日,杨忠义一直陪在杨依依身旁,待她哭累了,沉沉睡去,他方才离开。杨忠义本以为杨依依会就此结束这段感情,另寻如意郎君。然而,终究是杨忠义低估了杨依依的执拗。
次日,杨依依妆容精致、精神奕奕的站在杨忠义面前,道,“爷爷,帮依依办件事儿吧。”
正在品茗的杨忠义见着杨依依如此肃穆的神情,不禁放下手中的茶盏,问道,“何事?”
那时,杨依依绝决的神情,杨忠义记忆犹新。
她说,“帮我杀一个人,杀了他心尖尖儿上的那个人。”
杨忠义自认这一生无论如何行事,皆是为国为民,从不曾有半分私心,然而,他这光辉的一生中却有两大污点,而这两大污点却皆是因杨依依的那句话产生。她说帮她杀一个人,可这仅仅是杀一个人这般简单吗?杀了一个人,后续又要杀多少人来掩盖?
当年那一桩事,已然让杨忠义精疲力竭,如今的他怎能再犯同样的错误?
况且,即便他按照她的意思做了,她又得到了什么?
瞧着杨依依凄凄哀哀地神色,杨忠义斟酌再三,终是开口劝道,“依依,杀一个人还不够吗?当年,即便爷爷帮你杀了那个人又如何?他可曾为你驻目半分?男人的心是可以一步一步徐徐图之的,只要你上点儿心,皇上自会待你与众不同,贤良淑德、温婉大度的女人,才是能一直陪在皇上身边的人。爷爷晓得你心中苦,可既然选择了这条路,也只能走下去了。杀人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况且,生者是永远难以战胜逝者的,她若死了,你终其一生都不可能胜过她。你只要做好分内之事,皇上终有一日会对你青睐几分。”
终有一日?终有一日要多久?此时她心心念念之人眼中只有别的女人,她没了孩子,伤了身子,若他再不看她一眼,她这一生还有什么指望呢?只要那女人在一日,他的目光又岂会因了别的女子而稍稍驻留?
此时的杨依依已然接近疯狂了,满心都是对孟月的怨恨,哪里听得进杨忠义的话?
杨依依强压下汹涌澎湃的情绪,敛眸问道,“爷爷,您这是不帮依依吗?”
杨忠义瞧着面前的女子,他养育了她二十年,头一次觉着看不懂这个女子了,她神色沉静,却给他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第十一章 指间砂(十三)

仿佛是印证杨忠义的感觉一般,杨依依蓦地笑了,她自袖中取出一支发簪来,抵在颈子上,说着与她巧笑嫣然的神情大相径庭的话,“爷爷了解依依,就如同依依了解爷爷一般,即便如此,爷爷也不答应吗?”
杨依依稍稍用力,殷红的鲜血便顺着簪子流下,滴落在鹅黄色的锦缎杯面儿上,刺伤了杨忠义的眼,也灼痛了他的心。眼前这个女子的要求,任是再不合理,他也拒绝不了,她的固执是他这辈子的克星,一如八年前。
夕阳西下,暮色四合。
孟月出了空庭苑门,远远瞧着开至靡荼的梅花,心中总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似是觉着有什么东西在快速流逝,她伸出手来,却怎么都握不住。
“玉秀,你说……哀家若是以查明杨贵妃落胎之事,请求皇上同意哀家进皇室宗卷库翻阅资料,皇上可会同意?”
听得孟月的话,玉秀不禁颦了颦眉,这样的多事之秋,如此岂非将己身置于风口浪尖之上?即便玉秀自认没有孟月敏智聪慧,更有许多事情不晓得,可是……怕是连小元子都能看出,刘瑜在极力压下此事吧?杨依依出事当晚,孟月正巧也病了,更为巧合的是,皇上还将当值太医尽数遣往了空庭苑,这才致使杨依依延误了病情,如此巧合之事,且不论杨依依这当事人如何想,单是外人看来,都不禁会怀疑孟月几分。
刘瑜这些日子以来很少来空庭苑,想来也是担忧杨依依针对孟月,可就是这样的节骨眼儿上,孟月怎就想起要插手此事呢?任由刘瑜将此事慢慢平息下来,如此相安无事,不好吗?
“太皇太妃,您为何要……”
孟月蓦然转过身去瞧着玉秀,“哀家知道你要说什么,也晓得你的顾虑。只是,此事哀家心意已决,你不必再劝了。”
玉秀抿唇唤道,“太皇太妃!”
孟月勾唇一笑,抬手轻拍了拍玉秀的肩膀,“不必担忧,哀家不会有事儿的。”
怎会没事儿?此事一提,掀起风波已是注定,玉秀只希望莫要因此而惹恼了刘瑜,若如此,无疑更是雪上加霜。
孟月素来是个雷厉风行之人,下了决定之后便付诸于行动,当晚,孟月便去了御书房见刘瑜。当她同刘瑜说了此事之后,刘瑜的脸色自是可想而知,他竭尽全力想要平息此事,她却丝毫不体谅他的良苦用心,竟然主动提出调查杨依依落胎之事。要不是孟月瞧起来极为正常,刘瑜都要怀疑她是不是疯了,毕竟,想起这场风波,对谁都没有好处。
刘瑜定定瞧着孟月,“为何?”
孟月疑惑的问道,“皇上指的是?”
刘瑜分明想说的是为何不能体谅他的苦心,到嘴边儿却成了,“为何要为杨贵妃出头?”
此时的刘瑜早已和半年前大不相同了,孟月晓得若是自己说不出个合理的由头来,刘瑜怕是不会同意的,此事本是能够平息的,实在没有提上来自找麻烦的道理。孟月心思电转,终是决定同刘瑜说实话。
“哀家并非是想为杨贵妃出头,后宫诸事自有皇后娘娘主持,还轮不到哀家来操这份儿心。”
这也算的是在刘瑜意料之中了,他心中的孟月也不是那种爱管闲事儿的烂好人,“那是为何?”
“因为哀家想进皇室宗卷库瞧瞧。”
孟月的回答,出乎刘瑜的意料,虽是想过她有所图谋,却未想到仅是如此,“太皇太妃想进皇室宗卷库,同朕一声,毋需如此麻烦,朕下道圣旨准太皇太妃随意出入皇室宗卷库便是。”
刘瑜如此强势且直接的回答,倒叫孟月怔了一怔,“谢皇上恩典。只是宫中自来便有规矩,皇室宗卷库若非查案所需,不得随意出入。哀家身为皇室中人,自是不能带头坏了规矩。”
孟月的说辞,让刘瑜不禁颦了颦眉,若是这话搁在半年前,刘瑜兴许会相信几分,而今他只觉心中一阵烦躁。从前自孟月口中说出规矩之类的言语,刘瑜并未觉着有何不妥,可自打半年前两人不见面开始,刘瑜便想了很多。刘瑜回过头去分析孟月的言行,她话中虽是挑不出半分毛病来,但是却远非表面上的那般,可谓是回回皆是话中有话,总是或多或少隐藏、掩饰着什么。
从前他在她面前,总是或悠然或焦躁或忿忿,从未分出多余的心思来思考别的,所以他总觉得她捉摸不透,而今他心思用对了地方,她话下掩藏的东西,只要熟知她的言行举止,便不难得知。
“太皇太妃,你为何这般着急去皇室宗卷库?”
着急?
刘瑜的话让孟月怔在原地,他竟是看透了连她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东西吗?可谓一语中的,她,果真是开始着急了。
转瞬间,孟月便恢复如常,勾唇浅笑道,“皇上说笑了,哀家一介闲人,能急什么?”
刘瑜很想对孟月说,让她别笑了,这样的笑根本掩饰不了她的心思,反而更加印证了他的猜测。然而,刘瑜张了张嘴,终究没说什么,而是起了身走到孟月面前,直直盯着她那双看似平静无波的眸子,“从今以后,太皇太妃都不必再在朕面前掩饰什么,太皇太妃不想说的,朕定不会多问半句,太皇太妃只说想说的便是,不必担忧露了破绽,朕会追问。”
对上刘瑜乌黑明亮的眸子,孟月只觉心中一动,她张口欲言,却只觉胸口刺痛,一阵咳嗽声冲口而出。刘瑜担忧的瞧着那抹纤细的身子如同秋风中的落叶般瑟瑟发抖,他不禁伸出手去扶她,却被孟月后退一步避开了。
待咳嗽减缓了些,孟月这才抬眸瞧着刘瑜,“皇上,哀家身子有些不适,便先回去吧。此事若是侦破,总比如此含糊下去对皇上更有利,也更利于后宫的和谐稳定。哀家的提议,皇上可以考虑一下,明个儿哀家再来。”
刘瑜瞧着孟月雷打不动的神色,一忍再忍,终是伸手狠狠抓住了她的手臂,斩钉截铁的道,“不必了。太皇太妃的提议,朕绝不会考虑,这件事儿朕不会同意的。若太皇太妃明个儿仍是因此事而来,朕宁可太皇太妃不来。朕若想见太皇太妃,自会去空庭苑,不来劳烦太皇太妃纡尊降贵来看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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