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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麽?」在一片吵嚷中,她使尽力气扬声问。
「我……你——」
她听不清他究竟说了些什麽?心韵宛如擂鼓咚咚作响,因酒精而升高的体温彷佛也融化了她神志。
她伸展双臂,盲目地往前摸索著,却不知自己想抓住什麽。
曳过夜空的机影终於逸去了,周遭短暂地静谧下来。於是她听见了,听懂了他心痛的呐喊——
「……留下来!」
她全身虚软。「你说、什麽?」
楚怀天走向她,总是自信的步履第一次显得踉跄不安。他走到她面前,紧紧地拽住她纤细的臂膀,凝望她的黑眸蕴著千言万语,唇瓣却吐逸不出一句。
她怔然睇他,在他眼中看见蒙蒙闪光。
那是……泪吗?是眼泪吗?
「怀天?」
他仍然不说话,只是用力抓著她,像迷路的孩子抓著某个能拯救他的人。他期盼地望她,伤感地望她,也……绝望地望她。
他的眼神让她心痛,让她鼻间一酸,瞳眸蒙上泪雾。
认出她的泪,他忽地惊慌了,连忙松开她。「对不起,初云,我不是有意……为难你,对不起。」他仓皇道歉,苍白的面容就像他做了某种十恶不赦的事。
她喉头哽咽。
「我是不是……是不是一个很糟的男人?」他白著脸,自责地问,「我只会让你哭,却又自私地想留下你,我太过分了!」
她摇头,说不出话来。
看著自她眼角滑下的两行清泪,他震撼更甚,踉跄侧过身,右手重击一旁挺立的树干。「叶圣恩说得对,像我这样的男人根本没资格留下你,我根本不能……给你幸福。」
「怀天——」
「我太任性,脾气又怪,像个孩子一样别扭。我比不上叶圣恩,不像他是个翩翩君子,也不像他那样能照顾你。」他急促地道,一字一句都像烧红的铁板,狠狠烙上自己的心。「我真的很痛恨依赖你,痛恨自己什麽都要你来照料。从小我就被送到英国念书,老爸、老妈天天吵架,从不关心我,他们要我学会独立自主,要我自己照顾自己。可你……却把我当个孩子一样照顾,无微不至地关心我。
「我真的很害怕,你那麽快就掌控了我的一切,那麽理所当然地侵入我的生活,可我偏偏……拒绝不了你。」沉痛的黑眸转向她,「我能拒绝依依,能拒绝其他女人,偏偏无法阻止你接近我的生活,我真的……你知道吗?有时候我真的很怕你。」
怕她像个母亲一样照顾自己,怕她比他亲生母亲还温柔体贴,怕自己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一样依赖她。
「……在你面前,我觉得自己像个孩子,觉得自己好软弱。所以我决定同意离婚,好证明自己即使没有你在身边,也可以应付一切。可我……」他顿了顿,总是傲气的眸此刻看来无助而迷惘,「可我真的不能没有你,真的不行,真的……不行……」
「怀天!」她震撼了,珠泪在听见他伤痛的告白後纷纷坠落,她展开双臂,不顾一切地拥抱这个在她面前无助不安的男人,拥抱这个她爱到无可自拔的男人。
他需要她,却痛恨依赖她;想留下她,又怕自己太过软弱。
真是个别扭的男人呵!
可她,真的好爱好爱他啊!
「……我不想让你走,想到你要跟叶圣恩离开,我就心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我不走,我从来就不想走,从来就不想离开你。」她哽咽地说著。
他咬牙,「因为放心不下我吗?」
「因为我爱你!」她哭喊,「因为我好爱好爱你,因为离开你後,我好难过好难过,因为我无法想像没有你的日子。」
「初云——」
「你好坏!你只知道自己不能没有我,难道你没想过我也不能没有你吗?你知道我每天一个人在床上醒来,看不到你在身边,有多麽害怕吗?知道我生理痛时,多希望你能抱著我哄我吗?知道每天见不到你,我连饭也吃不好吗?」她捶打著他胸膛,「我也很痛苦啊!我也……不能没有你。」
「……对不起。」
「怀天,你知道一个女人为什麽会为一个男人哭吗?因为她爱他。如果一个男人只能让一个女人笑,却不能让她哭,那表示她不爱他。」扬起泪眼,她定定睇他,「爱一个人难道不是这样吗?很甜蜜,却也很痛苦,会因为他笑,也会为他哭,你懂吗?」
他无法回答,只能用力抱住她,将濡湿的脸庞埋入她发际。
「爱情,不是只有甜蜜与欢笑的。」她梗著嗓音。
「可我……不想让你哭。」他闷闷地说。
她笑著流泪。「我不是也让你哭了吗?」
他不语,大概是觉得这样有失一个男人的气概。
微笑加深。「你爱我吗?怀天。」
他绷紧身子,良久,黯声开口,「我一直就爱你,只是……不敢承认。」
紧贴他胸膛的笑容更甜。
「你真过分,这麽多年来对我忽冷忽热的,现在却随便几句话就要人家留下来。」她故意逗他。
「你不肯原谅我吗?」他嗓音微颤。
「要我原谅你也行,除非你答应一件事。」她伸指用力点他胸膛。
「什麽事?」他捧起她清丽泪颜,认真地问。
她只是甜甜地笑。
终斗凶「老大发疯了。」楚怀宇震惊地直推眼镜。
「完了!一定是跟大嫂离婚刺激太大,所以脑子糊涂了。」楚怀风放下刚买的骨董相机,哇哇叫著。
「看什麽看?」察觉两个弟弟异样的眼光,楚怀天横眉竖目。
可两人仍是转不开视线,呆呆瞧著。
「别看了!」楚怀天怒吼,站起身,推回餐桌椅。
「老大,你真打算穿那样出去?」楚怀风不敢相信。
「今天三十一度哦。」楚怀宇补充一句。
「我知道。」楚怀天悻悻甩头,「我要穿什麽出门,你们管不著。」
是管不著。
两兄弟面面相觑。可是,若事关楚家男人的面子,他们就不能不管了。如果放任这家伙穿这样出门,一定会笑掉全世界的人大牙,然後所有人都会怀疑他们楚家人的遗传基因。
「我先走了,再见。」
「再见。」
两兄弟怔怔目送大哥的背影,挺拔、修长,穿著帅气的衬衫,加上……黑色毛衣的身影。
「那件毛衣很好看。」楚怀风评论。
「满有品味的。」楚怀宇接口。
「可是这种天气穿出门——」两人互望对方一眼,忧心忡忡。
没错,虽已是初秋,但艳阳高照的今日可是高达三十一度,街上每一个人都还穿著短袖,楚怀天却套上毛衣——任谁看到都会怀疑他的感温能力!
「他疯了!」两兄弟异口同声下了结论,接著同时冲出餐厅,意欲抓住那个即将出门让他们丢脸的家伙。
他们不知道,他们的大哥其实并不真的对温度那麽迟钝的,也不是神经有问题,只因为他答应了某个女人接受考验。
而这还只是那位聪慧灵巧的女子出给他的第一道难题呢。
所以,要说楚怀天疯了,也只能说他是——为·爱·发·疯。
没办法罗。
------题外话------
唉!这年头要找份工作还真不容易啊,应征保母不但要大学毕业、年轻未婚,还得先通过笔试、面试,再附上健康检查记录,让他这个单亲爸爸从头到脚把她检验个一清二楚。爸爸难缠,儿子当然也不好惹,一见面便将她的名字「单白芷」改为「蛋白质」,还说她是—笨蛋、白痴、神经质!为了保住这份作,也为了达成另一个小小目的,她只有忍忍忍,运用爱的教育、温柔纪律,总有一天要感化这一大一小父子俩,只是,她这个好保母形象是不是做得太
、第一百一十九章
「保母徵聘笔试?!」惊异的嗓音来自东区某栋后现代主义的玻璃帷幕大楼。春阳灿暖,映得傲然矗立于街头的建筑物熠熠发亮,加上刚蒙舂雨洗礼,此刻更显得一尘不染。
少顷,春阳转了角度,悠然透过深色音扉,暖暖拢上第二十四层楼内一群衣着端庄的男女。
交谊厅内三三两两的男女,或品着咖啡,或端着糕点,或坐在从义大利进口的沙发上,或倚着昂贵壁纸贴出的墙面,姿势各自不同,唯独目光齐齐盯住由透明玻璃隔出的会客室内。
「这算什么?」一个男人伸手松了松领带,一面不可思议地问,「保母徵聘笔试?」他念着贴在玻璃上的几个大字,「我们公司要聘请保母?不是吧!咱们是律师事务所,不是幼儿托管中心啊。」
「呵呵。」站在他身畔的女人轻轻笑了出,缀了口红茶,「Alex,你今年刚来,怪不得不知道。这件跟事务所无关啦,是某人公器私用,借用公司场地招考保母。」
「是谁?」
「怀宇罗。」
「楚律师?」另一个女人惊喊,扣在指间的咖啡杯一晃,微微刷白的秀容掩不住失望,「他结婚了?有小孩了?」
「他早八百年前就结婚了。不过他老婆几年前去世了,所以现在依然是金光闪的单身贵族。」红茶女郎解释。
那就好,那就好。咖啡女郎唇畔扬起微笑,松了一口气的模样引来周遭几个同事精明而怀疑的注视。
「呃。」她有些尴尬,「没有啦,我是想问他,请个保母有必要弄得那么夸张吗?还要先笔试?」
「先笔试,再面试,他说这样才省得跟一些胸大无脑的女人浪费时间。他几乎每半年就换一次保母,每半年就办上这么一次,我们都见怪不怪了。上回光是参加笔试的人就有十几个呢。」?「啊,那这次肯定更多了。」菜鸟助理目光一扫,迅速数了数会客室内埋头振笔疾书的人头,「哇,有二十个耶,而且全是年轻女人。啧啧,现在的保母都这么年轻吗?」
「听说是怀宇跟中价提出的条件。要求大学以上毕业,未婚的年轻女性。」这等条件?「他是徵保母还是徵情人呀,而且大学毕业生谁会来做保母啊。」
「对这些女人而言,说不定还比较希望是后者呢。」女茶女郞优雅地挑挑眉,「大学毕业又怎样?现在经济不景气,有钱赚又有金龟婿可钩的工作并不多。」
「唔--」菜鸟助理与咖啡女郞同时拖长语音,心领神会地领首。
众人目光再度调向会客室,带着看戏的心情。
「好吧,也差不多该回办公室了,我还跟委托人约了见面呢。」
「我待会儿还要上庭。」正当众人喝茶兼看戏,休息得差不多,打算走人之际,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赫降临。
他笔直走进交谊厅,泰然自若的行进姿势集中了所有的视线。
「楚律师!」咖啡女郎惊叹,瞬间放亮的眸子满蕴浓浓倾慕。
是的,来人正是楚怀宇,这家事务所负责智财领域的首席律师。在极需这方面人才的台湾,拥有顶尖学院背景又能言善道的他,无疑是法界明星。
他五官端正,墨深的眸前斯斯文文地架了一副无边眼镜,可却仍掩不去镜片后凌锐的眼神。
「午安,楚律师。」
「怀宇,来看看情况吗?」交谊厅内的众人忙着跟他打招呼。
他轻轻颔首,微笑,就连笑容也是那么清清冷冷的。
「喝杯咖啡吧。」咖啡女郎为他斟了杯咖啡,刚要递给他,一道如火箭倏然窜出的人影绊了她一下。
「啊!」随着惊喊声扬起,咖啡杯碎落一地,黑褐色液体溅上楚怀宇深蓝色的名牌西服。
「对不起,对不起!」清脆的嗓音来自一个束着马尾的年轻女人,她踮起脚尖,如同芭蕾舞伶般迅速旋转一圈,仓皇地向每个人道歉。然后,在认清自己闯下的祸,事后,怔立当场。
「对不起,先生,我不是有意的,因为我赶着参加一场笔试……」挂着黑色眼镜的瞳眸,歉疚地盯视西装上的污点数秒后缓缓扬起,「真的很抱歉。」
回应她的是一张毫无表情的脸孔,好看得令她心跳,也冰凛得令她心悸。
「对不起,先生,我、我帮你擦乾净。」一面说,她一面急急扯下松垮垮的双肩背包,从里头取出面纸。
楚怀宇挡住她的动作,「不必了,我自己来。」
「啊。」看着他慢条斯理地取出手帕擦拭污迹,她微微茫然,接着伸手推了推眼镜,「那请你告诉我洗衣费大概是多少?我赔给你……」
「不必了,只是小事。」又是冰冷回绝。
连碰两个软钉子,巴掌大的小脸迅速漾开红晕,可随即像想起什么,她秀眉一拧,「不好意思,我……我是来应徵保母的,柜台小姐告诉我笔试会场在这一楼,请问到底在哪里啊?」俊眉一挑,「你来应聘?」
「是的。」他瞥了眼腕表,「笔试时间只剩十五分钟。」
「我知道。」
「我不认为你来得及。」
「来得及的!」她用力点头。
「我劝你还是放弃吧,小姐。」
「不!我一定要参加!」她扬声喊,激动地拽住他手臂,「一定来得及的,请你告诉我!」他蹙眉,瞪着紧紧攀住他的藕臂。
「啊,对不起。」她连忙放开,察觉到自己过于激动的反应,脸颊爆红。迟疑数秒,见眼前的男人依旧冷然得丝毫没有要发挥骑士精神帮她的意思,只好叹气地转向其他人。「请问你们可以告诉我吗?」数根手指默默指向她身后。
她倏地回首,挂着黑色眼镜的脸庞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