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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晓,她自幼六感敏锐,此刻寝殿中模糊话音传入她耳中已是异常清晰。
“二郎,你可怨我否?当初你承诺我,从此再无他人,子嗣独我而出,而如今,你却落得这般境地……”
“今时天数异常,朝堂上又有上书逼迫还政于越氏子孙,二郎,我常常也会希望你的身体能够康复,但是若如此,曾经独揽大权的我又该如何自处,恐怕连你也会听从大臣之言将我幽禁冷宫,甚至戮之后快吧?”
“我如今能够说话的只有你,却又并不能信任你,真是可笑……”
皇后对着昏迷不醒的陛下倾诉已非一两次,越青阳时常会听闻这般的自言自语。她怨恨过陛下对皇后的专宠,导致了如今皇后独揽大权的局面,更令她家破人亡,不得不为复仇而战战兢兢地潜伏在皇后身旁,她甚至也怨恨过晟阳侯当初将这位“妹妹”嫁入皇宫,却又令这枚棋子失去控制。
她是如此羡慕江渊泽说的那句“那跟我有什么关系”,若这京城之中暗潮汹涌、皇权更迭与她没有任何关系便好了……或许也是由此,令她心生阴暗,硬生生地将江渊泽拉入这一趟浑水之中,让他被晟阳侯喂下毒药,若每月不服食解药,便会毒发而亡。这般卑劣的行径,可是她心底竟然生出微妙的喜悦来,这京城之中,朝堂之上,那个光风霁月的少年,是同她站在一起的人。
一刻钟之后,皇后方自寝殿而出,越青阳随之往偏殿行去。
皇后面容话音已不复寝殿中的孤寞,依旧是众人面前的肃穆高贵,似是不经意地提起道:“青阳今年也已十六,不知有无意属良配?”
越青阳一滞,说道:“青阳并无意属之人,且青阳还想在娘娘身旁侍奉几年。”
皇后淡淡笑了笑,“女大不堪留,青阳这般的年华正是结识良缘之机啊,怎好将你强留在本宫身边蹉跎年华。”
“娘娘,青阳斗胆说实话,”越青阳似是犹豫了一下,才说道,“青阳对情之一事无甚兴趣,而更擅宫廷之事,望娘娘成全。”
皇后看上去无甚反应,只叹道:“看来青阳年纪尚幼啊……”
或是天道眷顾,夏日的干旱并未持续许久,雨水纷然而至,淋过了永德四年的夏季。七月流火之时,便是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之际。时又逢边关去敌得胜,皇帝身体稍愈,皇后喜而遂命于宫廷中开宴,宴饮群臣。
宫中自皇帝卧病在床后首次张灯结彩,铺华盖章,由于皇帝病体好转,向来抨击皇后执政的部分大臣亦稍有消停,一时间,宫闱御下风平浪静,微澜荡漾。
七夕这一日晴方好,夜幕降临之间,半痕新月斜挂西天,恰似织女娥眉一缕,仿佛弯弯的喜悦下深藏无限幽怨。而宫廷之中,觥筹交错,舞曲歌赋,无限夏意秋光蔓延。
在越青阳听闻皇后对她介绍作为其外甥的禹宁侯世子、中散大夫吴庸时,她便对其用意心知肚明。皇后执权需要提拔亲族,以为附庸与后盾,而其“兄长”晟阳侯却又与之争权,遂转而向母族江东世族吴氏寻找支持。而她,亦会成为皇后联系皇家与吴氏关系的棋子。
面上应付地客套着,越青阳心中却抑郁倦怠不已,她寻了机会逐渐远离群聚筵席,思索着如何摆脱这一桩联姻。这桩联姻于她而言,百害而无一益,若她离了皇后身侧,以晟阳王之作风,便会视她为弃子,而且,而且……
幽幽笛声仿佛自天际飘来,如新月淡淡银辉似的飘忽,余音袅袅,不绝如缕。越青阳不由停下脚步,往上望去,那是皇宫之中最高处,九重楼,仰可摘星辰,俯以观四夷,但自下往上望,只觉一阵晕眩罢了。
当她登上九重高楼时,但见浸染在黯淡夜色月华下的少年眉目清隽如画,指间玉笛莹莹,如仙人下凡,又似羽化登仙而去。
“你会吹笛?”越青阳问道。
“山野小调,何足挂齿。”江渊泽回道,随即又问道:“今夜七夕,郡主怎会来此?”
越青阳在软塌上坐下,反问道:“大人又为何来此?”
他却并未回答,只是把玩着手中玉笛。
越青阳半卧于软塌之上,倦怠疲惫阵阵袭来,不知怎地,竟欲向他倾诉心中压抑,“皇后有意赐婚我与禹宁侯世子……”言及此处,顿觉失言,话声一收。
“若你想知晓晟阳侯对此之意,他极有可能令你遵旨嫁与禹宁侯世子,而后不露声色地将其谋害,如此不仅可以重新回归皇后身侧,且还能够更得皇后信任。”
越青阳闻此言,胸腹中酸涩与抑郁直冲喉间。江渊泽侧首时,只见她一向沉静的容颜上,竟划过泪痕两道,他顿时不自在起来。
“你哭什么,这只是猜测罢了……”
“我没有哭,”她将手臂搭上额间,宽袖垂下覆住面容,语词凌乱地道:“你骗谁啊,十有八九会这样的,我知道,我知道,你说的总是很准……”
她的声音越发哽咽起来,令江渊泽越发无奈,这般的无奈与叹息令他如鲠在喉,说不出话来,他很想说“我想办法帮你”,他知晓,若他这般言道她必然会移开衣袖,睁开黑眸以一种纯粹依赖的目光看着他,正如在逃亡时一般。可是……
这九重楼阁之上,惟有月色黯淡地横亘在两人之间。
可是,他没有料到,他以为的那个一直沉静如水的小郡主,竟会伸手捉住他的衣袖,尚带着泪光盈盈的黑眸中含着他记忆与想象中的纯粹的依赖,执着而执拗地看着他,说道:“你有办法的吧,你一定有办法的。”
“我……”他忽然迟疑了,面对这样的容色与神情,他微微恍惚起来,心中竟生出一种奇异的恍若隔世的熟悉感。
她微微偏过头去,手中却仍然捉住他的衣袖不放,似是赌气道:“要是你不帮我,我就去跟皇后娘娘说,我喜欢的人是你,求她赐婚。”
他的心跳不知怎地,骤然加快,有薄薄热意升腾至面容上,只是在夜色之中看不清红晕。
“反正,反正……”在同样急速的心跳与升腾的热意下,她窘迫地没有再说下去。
他好似知道她要说什么,却又无从得知,他努力平复下剧烈的心跳,令自己恢复冷静的神容,以那种如往日一般的戏谑语气道:“我可不能娶你,你不知道么,我是修道之人,师从道教重阳派。”
越青阳只觉自己剧烈的心跳瞬间停滞一般,连呼吸也不能,五指自他衣袖上无力地滑落,张开口却说不出话来。良久之后,她才找回自己如往常一般沉静的声音,“那也无所谓,我又不是真的要嫁你,不过若是我如此对皇后说,你也别想好过。”
语毕,她忽然不想在这个茫茫夜色下的荒冷高阁再留半刻,也不想再见到身侧眼前这个令她无比难堪之人,跳下软塌,脚步急促地下楼而去。身后似乎遥遥传来他的声音,“我会想办法的”,但她不知道是真是幻。
听闻她的脚步声逐渐消失在他的知觉之中,这矗立在苍茫孤夜间的高楼之上惟余他一人,他默然念起烂熟于心间的经文:“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
只是这夏末初秋的晚风却仿佛送来她的声音:“要是你不帮我,我就去跟皇后娘娘说,我喜欢的人是你,求她赐婚。”
“夫人神好清,而心扰之;人心好静,而欲牵之。常能遣其欲,而心自静,澄其心而神自清。自然六欲不生,三毒消灭。所以不能者,为心未澄,欲未遣也……①”
最后,他却是恍惚地望向黯淡天边的残月疏星,低叹道:“金风玉露一相逢,未抵经年别恨多。”
作者有话要说:①出自《太上老君说常清静经》
、【壹玖】不信人间有白头(五)
皇后终是没有给越青阳赐婚,在越青阳旁敲侧击下,柳随侍告诉她,皇后曾令太史令推算两人姻缘命数,却为不合之象,娘娘遂消了心思。
越青阳心中却不知是何种滋味,愁肠百结也不过如此。但是,无论如何,她终归还是在这宫闱之中,一举一动,一言一笑,俱是如履薄冰,不能露出些微异色,只能若无其事一般,随侍皇后身侧。
时日一长,越青阳也就逐渐想明白,他们终归不能在一起,或许他不能婚配亦并非坏事,至少她不必看着他与另外的女子琴瑟在御,鸾凤和鸣。况且,他似乎也并非如那些真正的道士一般清心寡欲。
经过七夕那一日,他对她的态度却未有稍变,甚至时常救她于危难,躲过皇后的数次清理,她时常在夜间更漏滴闻间默默回想,或许她再也放不开手了,对于这个在寂寂深渊般的宫闱中如水面浮光一般的人。
于是年年岁岁也就这般过去,永德八年秋,陛下身体逐渐好转,渐渐已能走下床榻,只是不宜操劳过度,是以政事仍是由皇后一手处理。即便如此,也依旧让不少朝臣仿佛看到还政的曙光。皇帝兴致似乎也很是不错,要求亲往这一年的秋猎,在他的坚持下,即使担忧他的病体的皇后,也不得不应承。
但越青阳却清楚地知晓,在这一次欢庆祥和的秋猎下,掩盖着的是如何的暗潮汹涌。多年隐忍的晟阳侯已不欲再等待下去,太子如今年已十四,不满皇后当政的朝臣亦逐渐偏向要求皇帝让位与太子,他需要一个转机,这个转机他策划于此次秋猎之中。
秋猎这一日,秋高气爽,乐游原的天高云淡下是旌旗猎猎,马匹嘶鸣,安营扎寨。不仅男子儿郎们跃跃欲试,随行女眷们亦是兴致勃勃。
由于皇帝病中无力,太子年少,拉弓射猎的开猎仪式竟由皇后代劳,只见她一身胡服骑装,容色英肃,于健马之上弯弓疾射,正中脱兔。皇后年已介四十,却并未显老态,甚至身姿不输男儿。
近侧观礼的越青阳望之也不由心生向往,这猎场之中谁家女眷不生向往?这天下女子,即便再是三从四德也好,心底总是会压抑着与男子比肩的念头。
开猎仪式之后,随着皇帝一声令下,各队猎者马蹄纷沓,迅速往林中奔去,一时间,尘烟扬起无数。
越青阳在帝后面前状似不经意地提起方才皇后开猎的英姿飒爽,其中赞赏向往溢于言表,如此引起话题间,皇帝很快便鼓励皇后加入围猎队伍中,替他一展身手。果然,如越青阳所料,以帝后之情厚,皇后并不会推拒陛下的请求。
皇后亲下猎场,自是郑重其事,身侧除越青阳等随侍外,围绕着十数名羽林卫,一行人整装完毕,浩浩荡荡往林中而去。越青阳在骏马上,目光有意无意地掠过文官队伍间的江渊泽,他武艺非凡,但作为修道之人,不宜杀生,遂并未加入围猎队伍。对方仿佛有感应似的,遥遥对上她的视线,似乎微微一笑。
一切都在晟阳侯的计划中,在皇后围猎时,忽有羽林卫急报,皇帝遇刺中毒,皇后大惊,策马回奔,却遇刺客阻碍,身受重伤,但因体质特异,不致死亡。
当皇后赶返皇帝身边,皇帝已是奄奄一息,随行御医均是束手无策,无力回天,只吊的一时半刻之命。惟有太史令自群臣间而出,低声道:“微臣不敢多言,但娘娘体质异于常人,解救陛下并非不可。”
他如是一言,皇后顿时彻悟,她之血脉奇异,有回生解毒之效,立即道:“你且说来。”
“娘娘之血脉虽有奇效,但奇效已薄,依陛下如今毒已入五脏六腑,若要将毒尽除,须以娘娘全身血脉祛毒。”
“大胆!”皇后勃然大怒,拍案叫道。
江渊泽却依然抬着头,不卑不亢,“微臣言尽于此,余下但请娘娘抉择,娘娘不妨先施以血气令陛下吊命罢。”
太史令这番话自是无法瞒过群臣,这数年来,太史令推演之术已令其在朝堂中声名赫赫,所出之言无人会怀疑。一时间,帝后帐外满跪朝臣,俱是逼请皇后解救陛下。
这般你死我活的抉择,令一向杀伐果决的皇后也不由颓然。她将所有人遣出帐外,只余自己与无声无息的皇帝留在帐中。
“阿珺。”
皇后正要将自己刚放出的第三碗血送入皇帝口中,却见他忽地略睁开眼,气息微弱地唤道,料想是适才喂入的血已起效,不由大喜道:“你莫说话,先把这个喝下去。”
皇帝微微笑了笑,顺从地慢慢吞下她喂入的鲜血,待皇后将他口边的血渍拭去,才开口道:“阿珺,我饮入第一碗血后,虽尚不能行动,神智却略有恢复,是以大致知晓一些事。”
皇后眼眸微动,目色复杂地望着他。
他的目光却不曾稍移半毫,定定地凝视着她,“阿珺,你不必救我,这是我的选择。”
“陛下!”皇后皱眉怒道,并未亲昵地唤他的小名,是在提醒他的身份。
“阿珺,你知晓我一向固执,这血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再喝下,”皇帝却似不曾听出她的怒意,“这些年,我不过苟延残喘,或许这亦是一种解脱。”
“你是在怨我么?”
“我先天体弱,又兼生性懦弱,若非母后只得我一子,亦不会就这皇位,”皇帝叹息道,“这些年来,若非阿珺,我又怎能在诸兄弟的虎视眈眈下活得下来。”
“二郎……”
“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