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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兴天庭,一统天界是你的选择与责任,而我,自然也有我的责任。”他说道。
她不自觉地咬着下唇,窒闷难言,茫然若失,却又说不出任何挽留的话来,即使是以前,他若有决断,定然无可动摇,更遑论如今。无论她多么不希望也好,他终究也会离去。
忽然,她眼前一暗,双目被一只手覆住,温润而微凉。耳边传来他低低的声音:“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会不忍心。”眼眸清透而湿润,水光微闪,显而易见的失落却又糅合着小心翼翼的希冀,如同即将被抛弃却又无力回天的小宠物一般,令他如鲠在喉。
这句话仿佛给予她力量一般,她蓦地双手握上他捂住她眼睛的手腕,急切而又冀望地问道:“你会回来吧?”
“对不起。”她听闻他如此道,心间凉得透彻,恐慌如海潮般袭来,说什么他不是沉璧不过是赌气罢了,无论他经历如何,记忆何在,只要是他,都是她的阿璧啊,她从未想过,如果有一日,他不在了,会是如何的光景,她想不出来,也不敢去想。
然而随即却又听闻他继续说道:“我会回来。”
这是他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成功地将她安抚下来,然而直到许久许久以后,她才明白,他此语中真正的意思。
对不起,这是骗你的。
我会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伍柒】君向潇湘我向秦(二)
五百年之后,千倾获准出师,朝览幽三稽首,行拜别之礼。览幽伸手将她虚扶而起,说道:“望你日后性静如水,目敛天地,心存大道,无畏无惧。”
千倾站起,再躬身拜道:“弟子谨记师尊之言。”
览幽望着她,嘴唇微动,却是欲言又止,转过身去,摇了摇头,说道:“你且去罢。”
“弟子告辞。”千倾说道,她并非未有察觉,这些时日以来,他看似如往日一般的悠然清寂,然实则时常目含怅惘,如古井之水泛起微澜,不再沉寂如初。能令上神览幽如此的,无非惟有一人而已,但她无论如何也问不出什么,久而久之,亦只能将一切掩埋于心。
乘风御云而行,瞬息千里,云色绵延翻滚如海之波涛汹涌,霞光漫散,金华遍铺,原是一副祥和如西方圣境之境,然而淋漓撒下之鲜血却为其沾上不祥之色。
千倾隐于云间,眯起眼遥遥望去,只见各色术法法宝光华四溢之间,黑甲之军将数名白衣蓝带仙人重重围困。被困之人尽皆衣袍破碎,血色将白衣晕染而红,神气虚浮,身形迟钝,面色灰败而决绝。
那是……昆仑弟子!她顷刻便自其衣上纹饰辨认而出,不假思索地祭出山河社稷扇。扇面渐涨,直至丈余,扑扇而下,席卷罡风而起,直冲一方黑甲之军而去。
这一击不过在一息之间,且毫无预兆,令黑甲之军猝不及防,纷纷被强劲罡风透彻肺腑,吐血倒地。
五名昆仑弟子围困骤解,他们来不及多想,立即竭尽全力自黑甲之军缺口之处冲逃而出。然而黑甲之军显然训练有素,于外围者后者随即而来,顷刻便要填补上围困阵势之空缺,另有他者即刻向偷袭者来处攻去。
千倾一击而出,立即转换方位,再度隐没身形,这群黑甲军中无人比她修为更高,是以无法察觉其隐没之处。她朝五名再度被困的昆仑弟子之处一指,山河社稷扇便冲五人处疾速而去,扇间威势如利刃四射,如风过麦浪,阻其去势者尽皆折腰。
昆仑弟子眼中一亮,正要趁此机会再度突围,而忽见扇面光华突显,其中山河无限,转瞬即逝,栩栩如生,眼前忽地晕眩,再度清醒时已立于另一方洞天日月之中。他们各自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千倾一扬手,将山河社稷扇缩小,收回掌间,头不回顾,即刻而去,直出万里,环视四周并无异样,方将五人自扇间山川中放出。
“谢过上仙救命之恩。”那五人一出,便冲她作揖道。
“不必言谢,我与昆仑亦有渊源,此番不过顺手为之罢了,”千倾客气道,而后又疑惑地问道:“你们为何会遭围困?”
五人面上皆显无奈忿然之色,其中一名看上去稍显年长的男弟子叹息一声,说道:“上仙想必隐世久矣,若知昆仑之事,想必不会有此一问。”
千倾愣了愣,诚恳道:“确是如此,还烦请告之。”
此事天界尽知,那弟子也不避讳,从头说道:“天界动乱不止,我昆仑本为一方势力,各方皆欲拉拢。但如今昆仑弟子青黄不接,修为不高,是以不欲淌此浑水。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太华天尊所辖之地与昆仑接邻,拉拢不成,趁昆仑势孤,竟然直接出兵欲取昆仑之地收入囊中。昆仑弟子不得不启封山防御大阵,但怕是无法久御,是以派出我等去往天庭求援。我等在先前之处便是被追兵追上围杀。”
千倾又是愕然,问道:“昆仑之池珖天尊难道……”
此言一出,五名弟子皆是面显悲意,“妖魔界未退兵时,祸及昆仑,池珖师叔为护昆仑,以身殉阵,与妖魔同归于尽。”
千倾脑中“嗡”地一声,一时恍惚,又是如此,池珖天尊竟与她的父皇母后一般,以身殉阵,心中悲凉徒生。
两厢无言半晌,千倾又才问道:“如今势力四布,为何你们向天庭求援?”
那弟子既知千倾隐世已久,不通世事,索性娓娓道来:“如今天界各方割据,然盛者有三,天庭据之上六天,龙族据之四海,勾陈大帝据之下三天及八荒。念及天庭为之正统,且先天后亦为西王母,是以愿向之求援。”
千倾点点头,说道:“如此,我亦要前往天庭,便与你们一道罢。”
五人皆显感激之色,“吾等再谢上仙。”
五人伤势颇重,不宜再运气施术,劳顿而行,千倾索性将他们再度收入山河社稷扇中,孤身继续往九重天之天宫而去。
如今天界形势非同寻常,六重天外围戒备森严,天庭兵将五步一岗,十步一哨,但见外人,立即倒戟相对,喝问道:“来着何人?”
千倾道:“千倾来寻泷霄帝尊。”
那天将神色有一瞬的愕然,“帝姬千倾?”
她无奈地抿了抿唇,摇了摇头,说道:“天帝天后已逝,天界再无帝姬。”
天将却肃然道:“天帝天后为护天将而殉世,其即与天道永存。”他收起兵戟,又道:“烦请帝姬在此稍候,我立即通报帝尊。”
千倾知晓天庭兵将戒律森严,不会因其一面之词而放行,并未生气,只是点了点头。
不过一刻,泷霄便亲自来迎,两人见礼后,千倾将五名昆仑弟子自山河社稷扇中放出,对泷霄大致述说其事,泷霄目光扫过五人尚显狼狈的身形,当机立断道:“天庭愿出兵与昆仑共同御敌。”而后即刻下令遣数名天将领兵随昆仑弟子前往。
昆仑弟子皆面显感激之色,拜道:“帝尊愿出兵相助,吾等感激不尽,他日天庭若有所求,凡能力所及,昆仑在所不辞。”
泷霄却微微摇头,说道:“昆仑如今还是以自保为上。”
此时,一直沉默的千倾忽而道:“师兄,我欲前往解昆仑之围。”
泷霄仿佛已有所预料,面色淡然地颔首道:“去罢。”
昆仑弟子虽有些诧异,但他们方才已见她修为高深,于千数兵将中一手解救其五人,昆仑多得强援,再好不过,是以并未多言。
昆仑山脉绵延,千山暮雪,如雪龙蜿蜒,此时再度遥望而见,千倾只觉微微恍惚,仿佛有模模糊糊的景象浮现上脑海,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清晰而见。她索性不再去想,定心凝神,只见此时昆仑之上,阆风、玄圃、增城三阶尽被笼罩于一层薄薄光幕之后。无数黑甲兵将如蝼蚁虫豸一般密密麻麻笼聚在光幕之外,不得寸入,然而却不间断向光幕发起攻击,前者力尽退下,后者即刻替补而上,而前者恢复灵力再度上前,如此循环。
千倾不动声色地抚了抚手臂上竖起的鸡皮疙瘩,她本以为自己没有密集恐惧症的说。
昆仑弟子面上尽显忧色,说道:“防御阵势已失色不少,若就此而下,恐怕撑不过七日。”然而天庭领兵之翊圣将军却不急,他不理会神色紧绷,恨不得立即上前解救昆仑之围的昆仑弟子,领着数千兵将秘密驻扎于距昆仑山千里外的弱水之畔。
面对着焦虑不已、目眦欲裂的昆仑弟子,翊圣将军依旧不动声色,神神在在,未免徒生误会,千倾只得向他们解释道:“将军这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敌明我暗,藏之声势,围魏救赵。你们明白的吧?”
昆仑弟子:“不明觉厉……”
翊圣将军略是惊讶看了她一眼,道:“帝姬还懂兵道?”
千倾挠了挠头,说道:“其实不懂啊,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就想到了。”
翊圣将军兴味地看她一眼,问道:“帝姬以为我会如何解昆仑之围?”
千倾知晓他这是欲借她之口再向昆仑弟子解释其所为,便配合道:“先前两日已探明太华天尊其下兵将三万之数,约其三分之一留守西北无量之境,三分之二出兵昆仑。然而天庭出兵不过一万,断不可硬拼,惟有以一万之兵奇袭无量之境,重挫其势,令出往昆仑之兵回返救援,以解昆仑之围。”
昆仑弟子总算恍然。
而翊圣将军却继续道:“如此胜算固然约有八成,然而届时若欲折敌锋芒,我方损耗却不在少数;若仅是稍作侵扰,却又恐其卷土重来,再侵昆仑。不知帝姬有何良策?”
“良策不敢当,”千倾咧嘴道,“只是建议将军,不如布下十方阴煞大阵,如此不仅可灭留守无量之境之敌军,还可守株待兔,令自昆仑返回之敌军自投罗网,闯入阵中,趁势将其尽诛。”
翊圣将军听得一愣一愣,却不免好笑道:“帝姬所言固然有理,然而上古十方神煞大阵早已失传……”
千倾抚着下颌打断他道:“你觉得我是那般口出妄言之辈么?”
三日之后,阴风挟带着浓烈煞气自四方往西北无量之境席卷而去,碧空之上阴云亦随之绵延而至,顷刻便已隐天蔽日。
天象大变,太华天尊脸上亦是勃然变色,自收到昆仑弟子被人救走的消息后,他便已有天庭出兵的预料,然而他之想法与翊圣将军一般,天庭绝不会出兵太多救昆仑之围,若不欲损兵折将,两败俱伤,便不会倾力而出,他尽可待天庭之兵去后再谋昆仑。然而这诡谲阵势于无量之境骤然而起,其煞戾非常,如阴府煞海,将他之兵将尽数吞噬,一时之间,便已折兵半数!
太华天尊毕竟修为不俗,虽心下对此闻所未闻之阵势惊惧不已,击退数番袭击后也逐渐沉静下来,观之阵势,上之有天,下之存地,四方未乱,时辰流逝,若此或是十方之阵,必有生死之门。
他立命兵将为他护法,闭目默算,天地四方之境、风云流转之势一一于其心中掠过,骤然睁眼,目光光芒大盛,指剑向之西北笼聚阴云之间,道:“生门便在此处!”
作者有话要说:
、【伍捌】君向潇湘我向秦(三)
太华天尊一马当先向那笼聚团簇的阴云疾速掠去,同时左手袍袖翻飞,向那处一指,昏暗天色中数道电光劈裂而下,如银蛇疾舞,直冲阴云之处。此阵阴煞纵横,须以至罡至正之雷电克之。
电光透彻阴云而落,那乌暗云团霎时弥漫开来,烟消云散,泄露出一缕明耀天光,似是洞穿了这幽暗天幕。太华天尊眼中精光闪耀,心下大喜,此处果然是生门所在!
眼见那一缕天光已是近在咫尺,触手可及,太华天尊却蓦地身形一晃,一道劲风自他身旁险险擦过。他不敢再贸然靠近生门,警惕四望,却蓦然发现原本紧随其后的部署已然尽数失踪,此地惟剩他一人而已。
天幕沉黯,煞风劲舞,环旋于浓云沉雾之间,太华天尊忽地悚然一惊,不对,不是部署失踪,失踪的是他,他已入阵中之阵!此处是生门不错,但在此生门之中又有另一阵势,这天光不过是一处惑人之假象。若他所推不错,此地真正生门系于人身,人不死,则阵不破。而此人必亦在此阵中,匿藏其间,只待偷袭。敌暗我明,他不得不将神识扩至最大,全身紧绷。
忽而,又是数道罡风破空而至,他早有准备,罡风一出,他引之雷电亦向罡风发处击去,两方攻击皆是落空,但他亦察觉到那霎时流动之生气,疾风惊雷接连不断地紧随而至,步步将那人紧逼而出。
待看清那人形貌,太华天尊亦不由一怔,皱眉道:“帝姬?”
千倾绿衣流翠,在这沉暗天色间仿若惟有的生机一点,她嘿嘿一笑,打招呼道:“太华天尊,许久不见。”
太华天尊冷笑道:“天庭果真无人了么,泷霄竟让一个小姑娘上战场。”话虽如此,他心中警惕却不曾放下半分,只因他竟然已无法看清千倾之修为,这说明,她之境界至少已与他齐平。念及此,他不禁骇然,她不过三万余岁,难道竟也能至八重境?还是借了这阵势之威?
“有志不在年少啊,太华天尊。”千倾状似悠然地说道,而心中同样紧张,于渺云山五百年,她从来只与览幽、沉璧及泷霄喂过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