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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记者到制作,是职业生涯的一大飞跃,临时提拨,就是这个飞跃的机会。
陈若兮告诉自己,必须抓住这个机会。
她需要找到两个当事人,老大爷已经找到,是一位中学退休老师,六十六岁,很吉利的数字,陈若兮希望这个节目,有因此有好的开始。
但她始终找不到另一位当事人,叶蓝秋。
她记得叶蓝秋是在起点站上的车,她从清晨六点第一班车出发时开始等,一直等到晚间十点,末班车收工。
叶蓝秋不见踪影。
杨守诚
晚上独自一人沉思的时候,接到了陈若兮的电话,问他对她今天的节目有何看法?
听着电话那头陈若兮的喋喋不休,此刻的杨守诚,不仅在心里滋生着厌烦,甚至于有了,把多年前那位用针把妻子嘴巴缝起来的英国变态犯罪引为知己的心理。
他看着电视镜头里的叶蓝秋,不得不承认,陈若兮和她那些电视台的同事,打了一个相当漂亮的擦边球,他们利用新闻知情权,没有给这次事件的女主角打上马赛克,杨守诚透过电视镜头,也能在叶蓝秋眼中看到,既属于叶蓝秋,也属于他自己的那种伤痛、不平、发泄,还有,更多的无可奈何,无能为力。
“我们这个节目的反响相当强烈,几大主流网站,网,还专门就这件事设置了专题,今天的网还有人悬赏万元找到节目中的女主角,还有,台里拨了十万元节目经费,让我来作深入报道。守诚,我现在是制作人了,不再是一名小记者了。”陈若兮兴奋地说。
杨守诚觉得心烦,头疼,还有,说不出的烦闷,他说,“若兮,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我很累,想早点休息。”
“你今天一整天都不用上班,还没休息够?”陈若兮不可理解。
“我有些事情要处理。”杨守诚不能说他今天犹豫一天,徘徊在,到底是拿钱去跟抢匪交易,还是,去电信局、警察局发泄一通。
他思考了一天的结果,是什么行动也没采取。
也正因为如此,他为自己缺乏男人的血性、勇气,而自卑、自责,甚至有些自暴自弃的情绪在里面。
但陈若兮什么也不知道,她沉浸于自己的思路,拒绝让座的新闻播出之后,这一整天,她收获了太多的突如其来的关注,也因此也太多的后续工作要跟进,她太忙,忙得没有时间和精力倾听、关心闲暇苦闷之人的心事,反倒是于她,需要一个热情的表扬者,或是一个安静耐心的倾听者。
显然,杨守诚,或者说,目前这种状态下的杨守诚,不是合适的人选。但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杨守诚作为陈若兮的男朋友、未婚夫,无论身份也好,感情也好,都决定着他应该成为那个合适的人选
“真不明白,你怎么会这个时候去度假,要是你要身边陪我多好,今晚的饭局,主任和副台长都来了,他们这些人,平时不轻易不出来的……”陈若兮不由自主抱怨。
“好了,够了,”杨守诚打断陈若兮,“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谈好不好?”
“你不为我高兴?今天可以说是我职业生涯中最重要的日子。”陈若兮愕然。
“很好,恭喜你。”
“你在敷衍我。”陈若兮严重不满。
杨守诚终于爆发了,但他与其说在骂陈若兮,不如说他在骂他自己,他思考了一整天,关于他自己,关于这整件事,他所能得出的惟一结论是,他的生活被强暴了,却得不到亲人、朋友、旁观者的关心、安慰,出现在身边的,反而昌一群幸灾乐祸者,他们或者冷漠,或者嘲笑,或者,因为他反抗而不是享受而讥笑,鄙视、责备、抱怨。
“那你让我说什么,表扬你强暴一个人之后,再带来大批围观者问这位受害者有没有高潮,你这事做得漂亮,做得精彩,是不是!”
陈若兮也惊呆了,她没想到自己在杨守诚心目的道德形象会是如此不堪。
杨守诚不得不承认,失落让他发泄出了心中的不满,但发泄的后果是残局必须得收拾,面对陈若兮的无语沉默,他心里,又有了歉意,但男人的自尊,让他无法即时说出道歉的言语。
“好了,我过两天就回来了,到时候我们去天上人间吃顿好的庆祝。”就当是另一种形式的道歉,至少杨守诚觉得,很有诚意了。
“不敢劳您大驾,我怕吃了不消化,这饭,您还是留着自己吃吧。”陈若兮“怦”地一声摔了电话。
陈若兮摔了电话,照惯例,杨守诚应该再打过去,好言好语安慰一番,陈若兮在等着,但不知怎的,并且打算在杨守诚再打电话过来的时候原谅他。
但杨守诚却不知怎的,想起手机被抢,在电信局被小丫头戏弄,在警局被警察奚落的那一日。他早早回家,本想得到陈若兮的安慰,但陈若兮却是人影不见。打电话一问,陈若兮正在连人带车一起陪电视台台长夫人在吃饭练车美容一条龙服务,不回来吃晚饭。
那一夜,陈若兮过了12点才回家。
也因此,杨守诚认为自己有权利小小报复一次,他选择不打电话,甚至为了安静且不被打扰,他取下手机电板,蒙头大睡。
莫小渝
在35岁之时,辞去工作,做起了全职家庭主妇,用朋友们的话,叫做上岸,享清福。她自己的感受,只能说是找到生活的平稳,而非十全十美,皆因这份平衡,和全天下所有平稳,有着同样的组成结构,既有喜,又有忧。
喜的是丈夫沈流舒的事业越做越大,忧的是,丈夫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的时间,越来越少,那些越来越多的空白,被沈流舒的秘书,叶蓝秋,那位美丽而狐媚的女子占据了。
有的时候,喜多一些,就睁一眼闭一眼,继续天下太平下去。有的时候,忧多一些,就把一些沉芝麻烂谷子拿出来晾晾,让男人们记忆更深刻,也让女人们,继续天下太平。
那一天,沈流舒回家的时间,早得不同寻常。
“今天公司事多不多。”莫小渝也就是随口一问。
“叶蓝秋辞职了,你是不是又跟她说了什么?”这才是沈流舒今天提前回家的主要目的。
“叶蓝秋辞职了!”莫小渝必须承认,她是用一种喜悦的心情在消化这块天下掉下来的馅饼。
沈流舒从莫小渝的惊讶表情,证实莫小渝与这件事无关,但莫小渝的喜悦,让他心情不悦,叶蓝秋的忽然辞职,不仅让他损失了办公室的赏心悦目,同时,也损失了工作上的井井有条。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一天到晚疑神疑鬼,有事没事到公司找那些女职员遇的碴,现在人走了,你高兴了。”
“你自己心里要是没鬼,我怎么会疑神疑鬼。怎么,走了一个叶蓝秋,又不是心头挖了一块肉,至于这么回家找你老婆的碴!”莫小渝也上了火,因为沈流舒的指责,更因为平时的积怨。
“懒得理你。”沈流舒知道再吵下去必无好话,抬头看钟,晚上还约了客户谈生意,本来的打算是乘回家吃晚饭的工夫,把叶蓝秋辞职的事告诉莫小渝,一则为自己澄清,二则,也是借机警告莫小渝以后少去公司给他添乱。
夫妻做到这份上,七年之痒也好,日久生厌也好,沈流舒知道自己的心,淡了,剩下的,只有习惯,但习惯,还能维持多久,他不知道。
他起身离开,但起身动作过大,把莫小渝刚刚为他洗净切好并且细心插上牙签的苹果,连着果盘一起扫落在地上。
玻璃果盘摔成了两半。
果盘是前不久莫小渝的朋友们,为他们夫妻结婚七周年纪念,而精心挑选的礼物。
沈流舒不是故意,他正打算开口道歉,但他没有跟莫小渝道歉的习惯,话到嘴边,又一阵犹豫。这一犹豫,莫小渝已是怒不可遏。
“叶蓝秋那个狐狸精走了是她的事,谁知道她在外面又勾搭上什么人,你回家找你老婆发脾气,算哪门子本事,有本事你去找叶蓝秋的男人算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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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小渝这一闹,把沈流舒心里仅有的一点歉意冲得一干二净。
“神经病。”沈流舒怦地一声,大力关门,扔下莫小渝,离开了家。
门响之后,是仿佛地震一般的整个房子的摇晃,莫小渝一个人在家,骂了一阵,骂累了之后,连哭边开电视,为安静得几乎能令人捉狂的房子增加点来自人类的声音,或是热闹。
莫小渝看着电视屏幕,忘记了哭泣,惊讶得合不拢不嘴。
她在电视专题新闻里,看到了叶蓝秋,也听到了电视评论的声音:
“尊老爱幼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给需要帮助的人让座,是最基本的品德和修养,本台记者就这件事现场采访了几位过路群众,现在,我们来听听他们对公车让座的看法。”
莫小渝无心看电视节目,也无心关注那些路人甲乙丙丁们的看法,她惟一关心的是,这个事件的女主角,是叶蓝秋,那位让沈流舒今天回家,摔盘子骂人,破坏她家庭的狐媚女子。
电视台公布了热线电话,方便观众打电话进来互动参与。
莫小渝拨通了现场直播电话。
“喂,电视台吗……刚才的专题片我看过了,是的,我有话要说,我认识不给老人家让座的女人,她叫叶蓝秋。我认为这件事发生在叶蓝秋身上,并不是偶然的。这女人从来就没有什么道德观念,介入别人的家庭做第三者。”
担任现场主持人的陈若兮一脸愕然。
“请问,您有真凭实据吗?”
“你去查一下自然就知道了,叶蓝秋的丑事,谁都知道。”莫小渝咔地一声挂上电话。
她给自己泡上一杯热茶,看着绿色的茶叶,在透明玻璃杯里上下翻腾,看白色的蒸汽,从玻璃杯口逸出来,她的心,也似乎,因此而轻松了很多。
叶蓝秋
在城市中心广场草坪上坐下,阳光很好,晒得人全身发懒,就象是,死去了一般,不再需要动用哪怕是一丁点的思想,关于活着烦恼,或是艰难,等等诸如此类的题。
医院方面打过电话来了,要她尽快办理入院手续,她无法告诉医院,她没有医疗保险,没有亲人,甚至,没有同情。
公司方面,沈流舒也打过电话了,说是关于她辞职的事,要和她好好谈谈。她很想告诉这个男人,他们之间看似不清楚,实则什么有没有的暧昧,只是她保住工作的手段之一,而非出自她的本意。但转念一想,她活这一辈子,惦记的人,实在是少得可怜,没必要,在死前,还减少一人。
她确实自私,想在死后,还有人,能提一提她的名字,或是,有那么偶尔的一两声……叹息。
她无意,听到一段对话。
“钱带来了没有?”
“带来了,三千块,我的手机呢?”
“少废话,先把钱交出来。”
她好奇,回头看见两个人,在离她不到十米的地方拉拉扯扯。
她反正快死了,所以,她可以骄傲地说,面对死亡,她无所畏惧。她走近几步,继续发挥着好奇心。
叶蓝秋看到几乎是转眼之间,冲上来两个男人,加上原来那个,三个人一起,把另外一个男人按倒在地,从他身上搜出一叠钞票,嘻笑着打算离去。
被抢的男人一动不动躺在地上,空气中,弥漫着似乎是死亡的气息。
叶蓝秋转身看路人,和她一样目睹此事发生的人,不在少数,但无人关心,无人理会,路人,在此刻,发挥了路人的本能,加快脚步,匆匆离开这是非之地。
叶蓝秋偷偷用手机拍下抢劫者的照片,拨通报警电话。
叶蓝秋生平第一次报警,她没有过与抢匪和警察打交道的经验,但她有,与享受生命的男人们打交道的经验,她更有,面对死亡的恐惧的切身体会。
她对着电话尖叫,“快来人啊,救命啊! 城市中心广场抢劫啦! 杀人啦! 死人啦!”
与她亢奋尖锐的声音相反的,是她的表情,平静无波,看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被抢者,也看周围好奇的路人。
抢匪逃走了,路人们停下了脚步,慢慢围拢上来。
叶蓝秋想,路人们和她有着同样的好奇心,想看一看,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人,到底死了没有。
“作孽啊!”有老人家在叹息。
“喂,先生,你怎么样?”有热心者凑近去仔细查看被抢者情形。
“要不要送你上医院?”有务实者建议。
“这里有没有医生?”更有现实者提出倡议。
无人响应,也许,医生们,都在医院忙于工作,没有利用上班时间在广场闲逛。
议论纷纷之际,警察来了,伴随着刺耳的警报声。
人群自动让开道路,让警察进来。
警察比起路人,更有经验,伸手在被抢者鼻息探了探,还有呼吸。
“还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