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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氏阿蕊-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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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是喝多了?娘煮了解酒汤,你先回屋里坐着,待我给鲁伯母回了话再端过去。”柳琇蕊见他望着自己一言不发,神情与平日大不相同,猜测着他许是喝高了,想到方才鲁恒旭亦是如此,又担心父兄,是以想着干脆把刚煮好的醒酒汤端到厅里让大家都喝上一碗。
纪淮原听了她上半句话便觉心中升起一阵愉悦之感,待那个‘鲁’字蹦出来,尚未来得及勾上去的嘴角便又垮了下来。
“阿蕊!”
“嗯?”柳琇蕊奇怪地望着他回了一声。
纪淮被她盯得有些不安,他也不知道自己叫住她到底是要做什么,只是下意识便叫出声了。
“离坐离立,毋往参焉;离立者,不出中间……”心里一紧张,白日里对着阿隐念的《礼记》便脱口而出了。
柳琇蕊纳闷地望着他,这书呆子叫住她便是为了冲她念这些有的没的?
纪淮念了两句,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困惑他几日的不解似是有了解答,他精神一振,清了清嗓子道,“阿蕊,纪淮既担了你一声‘大哥’,有些事便不得不教导你一番,正所谓‘男女不杂坐,不同椸枷,不同巾栉,不亲授’……”
柳琇蕊目瞪口呆地望着他一张一合的嘴巴,这、这书呆子喝醉了便学她外祖父那般训导她?
“内外各处,男女异群。莫窥外壁,莫出外庭。男非眷属……”纪淮背着手滔滔不绝,脸上是柳琇蕊从未见过的严肃认真,让她头大如牛。
“二哥二哥,纪书呆喝醉了,你快扶他进去,娘寻我了,我先去一趟!”瞄到柳耀海的身影,她慌不迭地大声招呼,将这突然化身高老举人的书呆子推了出去。
“阿……”纪淮阻止不及,被柳耀海用力夹住了手臂半扶半拖地扯着往屋里去,眼睁睁看着柳琇蕊的身影两三下便消失在视线内。
**
“阿蕊!”柳琇蕊如同平日一般抱着洗衣盆外出,方拉上院里的栅栏,便见纪淮清清爽爽地朝着她微笑,她不由自主地抖了抖身子,假装没看到他一般加快脚步往外走。
这个书呆子也不是吃错了什么药,这几日每回见了她便啰啰嗦嗦地在她耳边训诫,从《女诫》、《女则》、《女训》到《礼记》,但凡是古书里关于女子言行的,他都念叨几遍。
纪淮也不恼,悠哉悠哉地跟在她身后,嗓音一如既往的不疾不徐,“凡为女子,当知礼数。女客相过,安排坐具……”
柳琇蕊被他如同念经一般絮絮叨叨不停,一个按耐不住猛地停下脚步回过身来盯着他,隐忍着道,“乡野人家的姑娘,又哪顾得了这么多的礼!”
“阿蕊此言差矣,‘鹦鹉能言,不离飞鸟,猩猩能言,不离禽兽。今人而无礼,虽能言,不也禽兽之心乎?夫惟禽兽无礼,故父子聚麀。是以圣人作,为礼以教人,使人以有礼,知自别于禽兽。’”纪淮亦停下来正色道。
柳琇蕊暗暗咬牙,再三叮嘱自己,这个书呆子除了啰嗦点,倒不曾有什么恶处,绝不能动手!
她深吸口气,极不友善望着他道,“你到底意欲何为?”
纪淮微微一笑,“愚兄不过是告诫阿蕊妹妹,鲁公子虽与你自幼相识,但如今年纪已长,男女七岁不同席,他又是外男,阿蕊务必时时刻刻以‘礼’相待!”
不错,这便是他思前想后得到的答案,他视柳琇蕊如妹,为了她清誉着想,自然是不愿见她与外男那般亲近,是以连日来才会焦躁难安!
柳琇蕊蹙着两道秀眉反驳道,“恒旭哥哥是外男,你亦是外男,怎的不见你处处以礼待我?”
纪淮一窒,瞬间不知该如何反应。
柳琇蕊见自己把大才子驳得哑口无言,心中得意,扬起脑袋又道,“男非眷属,莫与通名,可你又怎唤我之名?”
纪淮彻底僵住了……
柳琇蕊冲着他扬扬眉,学着他平日的样子摇头晃脑地道,“礼闻取于人,不闻取人,礼闻来学,不闻往教。”见纪大才子仍是怔怔愣愣的模样,她抿嘴一笑,抱着洗衣盆迈着欢快的脚步离开了。
“恒旭哥哥是外男,你亦是外男,怎的不见你处处以礼待我?”柳琇蕊的话不断在他脑中回响,让他眉头越拧越紧。
是了,若论亲疏,他比鲁恒旭更为不如,又凭什么要求柳琇蕊差别对待?除了她的父兄,其他均是外男,他又凭什么觉得自己可有等同于柳家父子的待遇?
再有便是他本人,往日待女子均是客气守礼,为何对柳琇蕊却从不知礼?
纪淮魂不守舍地折返家中,愣愣地坐在椅上,苦思不得果。

☆、第十九章

“除了父兄外,其他均是外男……”纪淮喃喃自语,话中似是饱含着唏嘘,又似是蕴着些许不甘愿。
“怎么会呢?夫君与儿子都不是外男啊!”一边来来回回地擦着桌子,一边哼着小曲的书墨耳尖地听到自家少爷的低语,顺口便回了句。
“夫君与儿子?”纪淮身子一下便僵住了,某些或许在他不曾留意之时,便已悄悄在心底处扎根的念头霎时便如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
他怔怔地呆坐着,许久许久才低低地笑出声来,继而一声轻叹,果真是当局者迷!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他竟忽略至此!
回想自认识柳琇蕊以来的点点滴滴,他脸上笑意更深。活至如今这般岁数,若说他从不曾想过未来与之携手一生的女子是何等模样,那是假的!他想过对方或是温柔贤淑的大家闺秀,又或是娴静婉约的小家碧玉,可从来未曾想过最终闯入他心里的却是一个时不时让他受挫吃瘪的小丫头!
只不过,仅是在脑中想像一下将来若得那只伪兔长伴身侧,他便有一种说不出的愉悦之感,仿佛飘荡许久的小舟终于靠了岸。
“书墨!”
“少爷,书墨在呢!”小书童立即将手上的活停下,欢欢喜喜地奔至他跟前。
“左边柜中那盒绿豆糕赏你了!”纪淮眉梢轻扬,嘴角微弯,神情是说不出的愉悦。
“啊?果真?多谢少爷!”书墨料想不到他垂涎了几日的绿豆糕竟然这般意外地便到手了。
纪淮也不理会他,起身拍拍衣袍,迤迤然步出厅内,迈入了书房当中。
“得寻个机会禀明爹娘,也好让爹娘着人上门提亲……不行,小丫头终究年纪尚小,只怕柳家伯父伯母未必同意!”纪淮抑住心中波动,一边磨着手掌在书房内走来走去,一边自言自语。
既然认清自己的心意,那便应该快手快脚地将人名正言顺地纳入名下,让那些什么竹马竹牛、哥哥弟弟再无觊觎的机会!
他反反复复思量着接下来应该如何做才能达到目的,只可惜最终却发觉没有一条可行之路。柳琇蕊离及笄尚差两年,以柳家父母对她的疼宠来看,必定要留至十六岁才许嫁,虽说大多数人家的姑娘都会在及笄前订下亲事,但从平日观察可窥知,柳家伯母或许不会反对,但柳家伯父就未必了。
想到外表严肃,内里却十分疼爱子女的柳敬南,他不禁有点头疼。他如今能在柳家出入自如,便是因为柳敬南对他的信任,若是对方知晓自己居然‘引狼入室’……
想到此处,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想来要想将小丫头娶到手并不是一件容易之事啊!
**
“鲁公子现今都已经会查案了?纪淮失敬失敬!”纪淮站起身来,冲着坐在他对面的鲁恒旭拱了拱手。
鲁恒旭急忙起身还礼,憨憨地摸了摸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只不过跟在爹身后学习,倒不曾独自办过一桩案子,实在惭愧!”
“鲁捕头办案如神,鲁公子深得其真传,假以时日必有所成。”纪淮温和有礼地道。
“嘻嘻,承你贵言!”鲁恒旭裂着大嘴道。
纪淮含笑品茗,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心中暗道,倒是个实诚憨厚的性子,听闻鲁捕头处事精明,倒不曾想到居然会有这样一个率真老实的儿子。
“听闻茶山县城出了桩命案,一位员外半夜莫名横死家中,财物却丝毫不损,不知可有此事?”他轻轻将手中茶碗放下,装作感兴趣的模样问。
“确有此事!这案子如今在茶山县传得沸沸扬扬的,那员外死在他自个屋里,房门、窗户均是反锁着,县里的百姓都说他是被冤魂索命,爹前些日便是因此案未能到柳家来。”鲁恒旭兴致盎然地搬着凳子挪了过来。
“纪公子,都说你才高八斗,你来判断一下,这员外到底是不是被冤魂索命?”
“子不语怪力乱神,纪淮不才,但亦相信冤魂索命实属无稽之谈,若在下猜测不错,这不过是桩密室杀人案罢了。”纪淮又呷了口茶,神色自若地道。
“我亦是这般认为,只可惜爹不让我跟着去,这密室杀人我还是头一回遇到,正好奇来着呢!”鲁恒旭惋惜地叹息一声。
“纪淮手上有一本前朝徐公所作的《断案录》,里头记载了徐公所遇各式奇案,鲁公子若有兴趣,纪淮便将此书赠送于你。”
“果真?这《断案录》我寻了许久,一直不曾见到,想不到纪公子此处竟然有!”鲁恒旭大喜,兴奋得一下子便蹦了起来。
顿了片刻,又犹豫着道,“只是这《断案录》千金难求,纪公子如此慷慨,倒让……”
纪淮朝他摆摆手,“鲁公子不必如此,所谓良将遇良骑,此书乃徐公倾心之作,也只有在真正懂它之人手上才能更好地发挥其应有的作用,纪淮一介书生,实是暴殄天物了。”
鲁恒旭思量了半晌,终是敌不过诱惑,用力一拍他的肩膀,朗声道,“如此便多谢纪公子了,日后纪公子若有事需用到鲁恒旭,鲁恒旭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既如此,你俩倒不如直接兄弟相称,还好过如今公子来公子去的!”刚踏进门来的柳耀海见状,凉凉出声。
“阿海此言正合我意,纪公子若不介意,你我日后便兄弟相称吧!”鲁恒旭一拍大腿,爽快地道。
“自然不介意,纪淮虚长你几岁,厚颜唤一声‘恒旭弟’!”
“慎之兄!”
“好了好了,你们就不必再兄来弟去了,快随我上山去!”柳耀海不耐烦地打断两人,一手一个扯着两人出门往山上去。
柳琇蕊纳闷地望了望前方称兄道弟、相谈甚欢的纪淮及鲁恒旭,这书呆子果然不可思议,才没几日又与恒旭哥哥套了近乎了,她有些不厚道地想,也不知会不会有人不卖他的帐。
纪淮斜睨到她的身影,不动声色地移了移身子,挡住鲁恒旭的视线。
知已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既然柳家暂无替女儿择婿之意,那他便需想方设法将潜在的竞争对手一一扫清,待将来再一举订下纪柳两家亲事。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慎之兄真知灼见,令我茅塞顿开,往日竟是一叶遮目了!”鲁恒旭感叹一声,片刻又高高兴兴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可惜我无姐妹,否则你我两人再添一层姻亲关系,那便更好了!”
纪淮被他拍得连连呛了几口,这人,果真是……转念一想,又故作不经意地问道,“恒旭可曾订了亲事?”
鲁恒旭嘻嘻嘻地傻笑几声,才憨憨地摸摸后脑勺,“订了!”
纪淮心中一突,订了?莫非……
他强压下心中惊慌,随手将身旁一块小石子拿在手上,紧紧地握在手心里。
“不知订的是哪家姑娘?”
鲁恒旭脸上一红,有几分羞涩地低低道,“是自幼相识的姑娘……”
纪淮脑中‘轰’的一下便炸开了,自幼相识的姑娘?青梅竹马?鲁家竹马,柳、柳家青梅?
他刹时觉得眼前一片昏暗,活至十八载头一回动了心的女子,居然早就有主了?
“……爹便与冉伯伯定下了两家亲事,娘还说咱们家有个做捕头的,他们有个做师爷的……”鲁恒旭垂头不好意思地继续道。
纪淮如今哪还有心思听他说两家的交情如何如何的好,只觉得心里脑里均是空空如也,直到‘冉伯伯’、‘做师爷的’这几个字窜入他耳中,他猛地回过神来,努力抑制心中激动,试探着问,“与你订亲的,是姓冉的师爷家的姑娘?”
鲁恒旭脸蛋红红地点点头,“正是!”
‘扑通’一声闷响,纪淮一下便撞到了石凳上,他也顾不得膝盖上那阵痛楚,扬着大大的笑容道,“如此真要恭喜恒旭了,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天生一对、地设一双,果真是羡煞旁人!”
被他这般一说,鲁恒旭脸上又红了几分,蚊呐般道,“嗯,多、多谢慎之兄!”
丝毫不在意书墨的惊呼,纪淮一拐一拐地走入了书房,将房门掩上,他再也抑制不住心中欢喜,仰首哈哈大笑,如此甚好,甚好!虽经历了片刻心情的大起大落,但得知原来对手竟不是对手,他的阿蕊仍只是柳家的阿蕊,他便觉得通体舒畅!

☆、第二十章

 柳琇蕊连日来头疼不已,那纪大才子自上回总冲着她念叨女子这个礼那个礼,被她反驳了一回后,她便又落得了个耳根清静。只可惜这清静不过持续了数日,纪大才子又不知吃错了什么药,每回见着她便开始念诗,从“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诗经》名篇开始,让她无奈至极!难不成她学了《女诫》《女则》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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