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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随意将目光落在院子里几处暗卫的藏身之处,淡淡道,“如今这府里,除了这个院子里的人,还有哪个当我是府上王妃的。面上如何恭谨,背地里指不定编了怎样一段人人得而诛之的戏段子。初时,我被诊出喜脉,太妃还前前后后地忙活,可流言突起之际,太妃就说要盯着清乐公主在佛堂反省……”
李谦安被我一说当下反应过来,有些怀疑地望向我。
我摆了摆手,让凉风扶我回屋,日头开始大了,晒得我有些晕,扇出来的风落在身上也是闷闷的。
“太妃都不在乎她儿子的名声,难不成指望我能捧着供着。”
唐远离起身,看着我慢慢往屋里走,他没动。我们过命的交情,也在流言前节节败退。在流言迭起之后,他不再靠近我屋子半步,只在我出来时,陪着聊上几句。院子里的暗卫布置,他一遍一遍去查了,又自己偷着安了几人在漏洞之处。那些个漏洞是我们做惯了“偷鸡埋伏”之事的人才能理解的,柊叶到底是正规军里出来的,他和李渊一都不会懂这些,而这些才最是致命。
晌午。
书太医过府为我诊脉,难得李谦安也在,却是特意守着人的,小孩儿也不避开我,当下开口问道:“书太医,母妃身子本就弱,这怀孕当是伤身之事,不知可会有妨碍?”
书太医扫了我一眼,前头我不应承他不追究藏红花一事,这老头子气性忒大,如今见着我还是闲话一句没有,眼风倒是没少扫过来。听着李谦安这般问,一个眼风过来,意思清明,怕是说我祖上烧香,捡个不错的便宜孩子。
“暂时死不了。”
可话还是说的硬邦邦的,粗声粗气。
李谦安得了准话,就想我告退,预备去学堂。我差了凉风跟着他,先看护着几日,倘我没料错,这府里近日里就会有动静,有瑞妃的先例,我不得不防。难得是小破孩儿没有固执不肯,乖顺应下了。
唐远离寻了书太医,细细问下要注意的和滋补疗养的,倒像是我肚子里的是他的孩子,真不怨那么多人怀疑。
太妃终于肯露头。书太医才被唐远离放过,又被她抓了去,问道:“书太医,王妃身子如何了?”
“回太妃的话。”
书太医躬身颔首作揖道,“王妃身子调养的不错,只要好生将养着,定是无碍的。只是……王妃身子本也不太好,绝不可再动胎气,不止是王妃,对肚子里的孩子也是不好。”
太妃点头,端庄淑德,开口道:“有劳书太医。”
书太医赶忙回话:“太妃言重,是微臣分内之事。”
这话一提,太妃面色僵了僵,恐怕是思及书太医是李淳风特意派来的,佐之近日流言疯传,脸色会好看才奇怪。
太妃很快正了颜色道:“书太医是太医院首席,医术自是南朝一流。最近府里有些不长眼的,传了些乌七八糟的流言出来,王妃有身子,不便多言,哀家只得出来整顿整顿,还请书太医做个见证。”
“全凭太妃吩咐。”书太医身子躬得更低了些,甚是谦卑。
太妃过来,坐在我前头,沉默了一会儿,我们两个还真是寒暄不出什么来,只能相顾无言。最终她开口道:“这府里流言迭起,到底不是个事儿,王妃以为当如何处置。”
我淡笑着道:“太妃说的是,不过我涉及其中,实在不好自己出面处理,如此也不能叫人信服。最好是太妃……”
“那行。”
太妃也没要继续推诿的意思,抬手,让良辰扶着起身,吩咐道,“王妃就与书太医一道去大堂候着吧,将这几日的乌糟事给摘巴摘巴清楚。叫唐公子也来,免得有人说哀家趁着王妃身边无人,刻意刁难了。”
我起身施礼,扯着嘴角道:“是。”
大堂里,众人坐定。
太妃端了茶,茶杯盖子一下一下刮着杯沿,声音一下一下地落在众人心上,半晌也不曾开口。那杯茶愣是被刮得没了热气。
“清乐,你给王妃致歉,为先头的胡言乱语。王妃虽从前跟着皇上,没少出谋划策,可身子是清白的。皇家规矩,何况是王爷娶正妻岂是儿戏,当日验身,是哀家找人经手的,王妃确实是以处子之身嫁进渊王府的。”
座位上,清乐公主面上青白交错。
不过,满堂之人,谁的面色怕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作者有话要说:
☆、念卿天涯(四)
太妃过不是吃素的,几句话,明着是还我公道,话里话外却是既打了我的脸,也不让清乐公主落了下风。
我勾了浅笑,暗示唐远离不要轻举妄动,面上不动声色等着清乐公主过来低头致歉。
清乐公主本看了看高座上的太妃,在太妃含笑却不失凌厉的目光下往我这边走了几步,许是我的姿态恼了她,她干脆立定不动,狠狠瞪着我,至于说要致歉的话,是断不会说出口。
砰地一声,杯盏扣在而来桌案上。
太妃好似无意般,视线掠过清乐公主,嘴角含笑道:“怎么了,还没酝酿好要如何致歉?”
清公主梗着脖子不肯动弹。
太妃一扬手,杯盏就从清乐公主耳侧飞了过去,凉掉的茶水溅了她一脸,我一罗裙。手重重落在了桌案上,太妃道:“跪下。”
尽管不情愿,清乐公主还是慢慢跪了在地。
太妃一双描画精致的凤眼微微吊着,良久,抬手扶着额头,叹了口气道:“幸而王妃是自家人,谈不上见笑不见笑,是哀家宠坏了她,失了皇家体面。”
难得一句软话,所有清乐公主的错烟消云散。
我勾着嘴角,错开视线,缥缈开去,不肯接话。
眼角瞥见半天没得到应话的太妃抬眼看我,目光里错综复杂。又等了好一会儿,见我偏生不搭理,眸光沉了下来,稍稍朗声道:“王妃这是定要清乐赔礼道歉?”
“太妃。”
我收了视线,淡淡道,“公主是太妃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我不求太妃能做到不厚此薄彼,毕竟这也是强人所难。可哪家的姑娘,出嫁前不是家里的掌上明珠,即便是我,我娘生前,也可劲儿地宠着护着。我娘倘若还在世,知道我在渊王府里被这般毁了清誉,指不定要如何心伤。今儿个太妃嘴皮子上下一耷拉,就连句歉都没了,哪家的规矩也不是这样的。说是自家人,可总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寒的都是自家人的心。”
太妃叫我说得面色铁青,幸而一早将不相干的下人都打发出去了,否则我这般言辞,恐怕不是得罪一个太妃这么简单。
“传扬出去,外人还道是我南箫娘家无人,才落得如此。”
太妃神色不善到了极点。
清乐公主起身,抢在前头开口道:“王妃也别说的自己多冤,像王妃这般有心思的,买通一两个验身嬷嬷也不算难事,即便是母妃派进去的,王妃的三寸不烂之舌嚼吧嚼吧,也就成事,也不是不能。别蹬鼻子上脸的。”
我不理她,只对着太妃道:“今儿要是太妃几句话,我就算了,日后我这王妃如何管理王府,谁犯了错,瞧着与太妃的亲疏,去太妃跟前求求情,也就放了,那王府我可管不好,不如太妃收了权回去,自个儿管。太妃是有手段的,从前没放权,也不曾出过什么乱子,到底是我没能耐。”
大堂里,气氛压抑得厉害,随时有剑拔弩张之势。
忽的,太妃厉声道:“清乐!”
清乐公主仿佛开窍般,迅速过来给我鞠了一躬,别开脸,硬着声音道:“多有得罪,请王妃见谅。”
我没接话。
太妃也没管我是接话还是不接话,干脆下令道:“来呀,把唐远离给哀家抓起来。”
一声令下,外人护卫闯了进来,直冲着唐远离而来。
我坐着没动。
唐远离也配合着给抓了,却是不理会护卫让他跪下的话,站得笔挺,长身玉立,端得是谦谦君子般的傲骨。
太妃接过良辰重新给换上的茶,轻抿了一口,已然是端庄姿态,平顺着语调道:“唐远离,你与王妃私通可知罪?”
我施施然起身,站到唐远离身侧,笑言道:“太妃,既是私通,岂能是只抓唐远离一人,怎不连带上我?”
“你认了?”太妃挑眉道。
“太妃一家独大,我认与不认又有何不同。”
“今儿个,书太医也在,他是太医院首席,医术自是技高一筹。”太妃懒懒道,“书太医诊脉,王妃可放心?”
我款款行至坐在位末的书太医面前,将手递过去:“有劳书太医。”
书太医偷了眼高坐上的太妃,伸手过来号脉,随即收了手,躬身静候在旁,禀报道:“回太妃,王妃确实怀有身孕,不足月,但也差得不多,具体,恕臣医术浅薄,不能精确到天数。”
“良辰。”
太妃示意,让良辰将记录李渊一在各院过夜的册子递给我,道:“王妃该认得这册子,一直由王妃管着,搁在书房,哀家之前让人取来的。王妃不妨看看,上头记录的可有不对。”
我随意翻了翻,合上册子道:“并无不妥。”
“还不是私通!”
太妃一掌拍在而来桌案上,杯身与杯盖被震得清脆响,光听着那声,我都替她觉得肉疼。
她说,“上月,轮着渊一在王妃院里过夜的日子共一十五日,据下人回报,头七日,王妃守在唐远离屋里寸步不离,跟着后五日渊一要处理吏部招兵役一事,不曾回过府。即便是最后三日留宿在王妃那儿,怀上的,可都不会差之几日便足月。王妃可还有要解释的?”
“太妃既能摊在台面上说,自是查得十分清楚了。”
我递了册子给冬野,让她再给良辰,转给太妃道,“明妃、瑞妃也在这儿,太妃不妨问问,这册子上红灯笼在她们屋门口点上的日子里,王爷是在哪个院子里过的夜。”
太妃目光霎时凌厉,扫向一直不吭声的明妃和瑞妃道:“你们两个有何要说的没有?”
明妃踟蹰了下,起身稍稍屈膝施礼,将太妃身上的贤良淑德学了个全,还添上了娇弱,嫩得能掐出水来,她缓缓道:“回太妃,红灯笼点在哪个院子里王爷自是在哪个院子里过得夜。明妃惶恐,不知姐姐怎会有此一问。”
我一颗心,终于落了地。
总算是冒头了,这沉在河底的鱼,被淤泥盖得太过严实,怎么会有在河水里欢畅游动来得好抓。也算不枉了我装着身子弱,身手也退了步,被人连着推了两把,差点不清不楚伤着肚子里这个。
“瑞妃,你怎么说?”太妃黑着脸问道。
瑞妃还算是个明白的,也可能当真是如此。她低垂着脑袋,笑颜实在勉强,低声道:“回太妃的话,因着前头的事,王爷早不喜我,如何会在我那儿过夜。红灯笼,我也有好久不曾见过了,实在不知是轮到哪个院子。”
良辰翻了翻册子道:“太妃,瑞妃娘娘那儿却是无王爷留夜的记录。”
太妃将册子去过去看了看,抬眼,目光悠悠地落在了我身上道:“这瑞妃轮到的日子全是后半月的,全去了王妃那儿,也洗脱不了嫌疑。”
我款款走过去,对着明妃语笑嫣然道:“若明妃说得是实话,那可就不是嫌疑,而是坐实了罪名了吧?”
“姐姐说得什么话……”
明妃窃窃地缩了所身子,微微挑起又迅速敛下的一双眼,藏不住的明眸善睐,顾盼间,尽是流光,“我还能说谎污了姐姐不成。我那院里,姐姐那院里,下人不少,找人问问便知真假,我如何敢信口雌黄。”
“上个月,我进宫才添了做皇后的姐姐,这个月又添了个明妃妹妹,赶明儿我真当去我爹坟前问问,阜家不认我,是不是外头藏了几个私生女,不怕绝后。”
我笑意连连。不过是演戏,我自认不比这些个后宅妃子差,装的煞有介事回头问唐远离道,“对了,不知唐远离你知不知道阜家我这一辈这么多姐妹之事。”
唐远离一脸正色道:“帝都谁人不知,阜家只阜北箫一个独女。”
清乐公主哼声道:“怎么,解释不出来了,开始插科打诨了,你当我们渊王府是什么地方,青楼还是楚馆?”
我笑着,一回身,一巴掌甩了过去,拍了拍手掌,谈笑间墙橹灰飞烟灭的姿态道:“这一巴掌是替王爷,你皇兄教训你,目无尊卑,行为举止没一点像个公主,丢尽渊王府的脸。”
“反了你。”
太妃一个杯盏砸下来,碎片和茶水落了一地,“这渊王府何时轮到你阜家人来放肆,来人给哀家把王妃和唐远离拿下,关到柴房里,听候发落。”
“是。”
一早候在外头的护卫闯了进来,柊叶紧随其后。
太妃瞪眼道:“柊叶,你敢动。哀家要拿人,王爷在此也要顾忌哀家,你一个下人要犯上不成。”
“柊将军费心。”
我微微颔首致意,与唐远离一道跟着护卫走向柴房,出了大堂,要拐过长廊之际,特意递了个明丽笑颜给明妃。真真是一个如水的美人,光是委屈就有千般娇弱万般媚惑。
作者有话要说:
☆、念卿天涯(五)
柴房。
唐远离勉强在这废弃的柴房里弄了张能坐的长凳,用袖子扫了半天也没能弄干净些,干脆脱了外衫,叠得齐整,铺在上头,挡在上头,免了脏还软和。他拉我过去做,自己四处查看封死的门窗。
“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