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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了我一阵,无言地道:“我有话同你讲。”
我的目光中露出不解,道:“遣和宣来叫我,不好么?”
他今日反应有些慢,静了半天,叹了口气,道:“想过来瞧瞧。”言闭,他轻合了眼,靠在那里静了片刻,由喉头发出一声低哑叹息。这一脸的潮红,显然正烧得厉害。即便我同他隔得远,却也能觉得热气徐徐飘散过来,好似挨着个火炉。
我呆了一呆,悄悄伸手以手背挨上他的手背。果然,烧得厉害。
正要从他身上跨过去,拧条帕子替他敷敷,他却睁了眼。他一把握住我的手,语声中透着疲惫,道:“不用去,就是有些头晕。”沉默了半天,道,“晚上,你同石图陪我去见个人。” 我拉了个被角搭在他身上,低声向他道:“何以要我同去?”
他往被子里稍稍缩了缩,轻声道:“皇阿玛所言御马之事,你想必也听见了。此时要见的是荘格与其女。因他惯来掌管御马的差事,来往于蒙古和京城之间,我也未曾见过他。”他抿着嘴,费力地笑了笑,“而今之计,我同石图一明一暗,我向来呆在宫中,也罕有人识,所以,我嘛,这几日是石图手下的侍卫。没有我的话儿,你们谁都不许唤我十三爷。”
我点头称是,待要再问,却见他假装不在意地翻了个身,喘了两声:“荘格之女名唤萨仁,这个姑娘可比她阿玛有名气,是个要强的,”握着我的一只手又紧了紧,轻轻叹息了一声,“以你的才智,帮我们缠一缠,免得叫她生出事端来。”他笑了笑,叹了口气,提手在额角揉了揉,闭着眼睛头也没抬,道:“我觉得我恐怕得闭闭眼,你就在此处陪一陪我吧。”他臂上的衣袖隐约浸出一丝血色,我无奈的挠了挠头,挫败地应了声“是”。
光温柔地照在院中稀疏青绿的树荫上,呈现出一片安然宁静。眼见十三爷沉沉睡去,我悄悄从他身上跨过去,在窗前坐塌上坐了下来。
案上有一排做工精细的毛笔,笔杆各个通透。通身的气派,令我兴致大起,我自行研了墨,趴在炕几上细细地画起了绣花的图样。
我画的,是一朵女儿棠。说来羞愧,我总觉得棠花同我最像,这话固然有一些褒奖自己的意味,却也有旁得一些缘故。从春日到腊月之中,迎春太俏,腊梅太冷,牡丹太贵,石榴太艳,茉莉太甜,莲花太洁,昙花太隐,桂花太腻,水仙太娇。想来,女儿棠多被酸腐文人盛赞,又被市井百姓喜爱,这样比来,什么梅花的高洁,莲花的出淤泥而不染,都不如棠花这个处世之道来得直白。它们,是太有所指了,只有女儿棠,无畏于名利参评。
再说所困世人最最深的幸福二字,它其实也算得一个禅语,但棠花也将这个禅语参透的清晰。女儿家,少年时候即可有容,又可有香,即可有名有利,又大可无名无利,纷纷一树繁花,送尽一时繁华,待到落地之后,全作个飞花,虽然浪迹,却也潇洒。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章 烦恼三千(8)
我仔仔细细画好了初稿之后,又摆了一张宣纸在初稿的上面,就着光,慢慢地开始描了起来。窗外的风景极好,屋内的阳光也很亮,我低着头,聚精会神,一笔一笔地描绘着,模糊的图样经过眷印,已尽数显示在白纸上,我将图案细化了些,由珐琅胭脂盒中挑出些香粉,将一朵棠花晕出由白至粉的润泽模样,再将图样举起来欣赏的时候,忽然由底层的木梯子攀上来一个男人的声音,道:“的确精致。”我慌忙回过头,想叫他噤声,竟瞧见了个不知何时进屋的刘承泽。
他嘴角流出一丝微笑,模样挺好看,可这样闯进一间闺阁却委实有些少礼。我才要出口怨一怨,他身后的莲儿,忙解释道:“我在院中遇到刘公子,他便要来瞧瞧你。我出门前,你说怕走了困,也不睡,是以我就将他带来了,你可不要恼。”
刘承泽没有丝毫介意,他自顾自的在坐榻另一侧坐了下来,随手拿起了我方才描摹好的图样,细细地看着。他恍似有了重大的发现一般:“你喜欢海棠?”
我没好气地低声对他,道:“小声些,”顿了顿,才答他,“你竟然不知?”
刘承泽深深叹了口气:“喜欢就是喜欢,不喜就是不喜,何苦还要小声些?”
他将图样攥在手中,站了起来,在我身前踱了几步。忽的抬起了另一只手,微阖双眼,捻指掐算,随后脸上露出惊异的神色。他仰首望着窗外的天空,好似谨慎地又重新推算了一番一样,复而又拉起了我的左右手,细细地瞧了一阵,忽道:“姑娘!”我目光一直惊疑不定的盯在他脸上,听他继续道,“姑娘果然与众不同,命格之中,唯有两花与姑娘品性相似,一种粉润白净,一种小巧玲珑。”他神秘地瞧了我和莲儿一人一眼,挺豪迈地道:“在下的足迹虽不至于遍及海内,但也相人多矣,姑娘命中这两种花,粉润白净的果然是女儿棠,可那小巧玲珑的,我却还瞧不清……”他后头这个话说的极为认真,神情难免就很是严肃,我被他弄的有些背后生出一股寒意。
薄帐毫无声息地晃了晃,有人从榻上翻身坐了起来,刘承泽和莲儿一同各是一惊,回头瞧去,但见一身清冷气质的十三爷正坐在榻沿上,目光凝在这二人面上,良久,淡淡向刘承泽,道:“你算得挺有意思,不知能不能算得出我命格之中,究竟更瞧得上何种品性的花?”他挑起下巴,朝刘承泽递了个疲懒眼色。
刘承泽难得严肃了一刻,我就笑了起来,向前走了两步,将头探过去,无可奈何地提了根手指,在唇前做了个噤声地动作,悄声道:“我不是没有提醒过你。”收势向榻边走去。
院中刚被着色的枝丫,浅浅淡淡的,被下半晌空中的大片光影包围起来,花朵上头流动着浅绿青白的影子。我耳中独听见莲儿慌慌张张地叫要请安,还不待她说出“十三阿哥”这四个字,十三爷早就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姑娘不必客气。”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章 烦恼三千(9)
荘格与萨仁暂居闹市三条街外的一家客栈。他们所居的阁楼,光线很暗,窗子却大的很。透过窗子,从阁楼上望出去,稀疏城池便在眼下。
萨仁有个挺直的脊背,她在神态上头,简直同十三爷一般泰然自若,这个姿态,在市井之中定属一个佼佼者,很难不让人侧目。
再说荘格,以往他做这差事做的一直很顺,可此番,他更换了前往京城的路线,于是,便遇到了一个名叫刘爷的歹人。这个刘爷,也是有眼无珠,自觉有了可乘之机,领了一队人马,将荘格手中一众御马都劫走了。
事情回报上去,万岁爷定然是个不耐烦的样子。其一,诸如此类小事,委实用不着劳烦他老人家亲力亲为,其二,这个歹人,委实太不把皇上当回事了。荘格深知,此番一报,必无好果,为此急怒攻心,一下就病倒了。
但,他这个病,未免病的早了一些。皇上非但没有怪罪他,明面上调了石图来办此案,又因盗马之人似乎与噶礼又或安歧有些牵扯,暗地里,还瞒着荘格,委派了十三爷亲去。
荘格这个阁楼中挺清陋,一个睡铺,两张朽木做的小椅子,桌沿昏沉沉的一盏油灯,是屋中全部的摆设。石图一人高高坐在睡铺上,荘格、萨仁一人捡了阁小凳子,坐了下来。
石图抬头瞧了十三爷一眼,挺拘谨地弯弯眉眼,道:“此事挺蹊跷,这一回有几匹御马?”语声和缓地再问,“你们这几日可探听到了什么?”
萨仁不待荘格回答,便道:“一共六匹,”她顿了顿,“开初我们也不知这人是谁,但打探了几日,听说是这一带最有势力的一位刘爷,我也算想通了一些因由。”
石图淡声道:“早闻姑娘聪慧。”垂目在她脸上停留片刻,道,“姑娘不如说来听听。”十三爷一身素衣,立在我身侧,他面色不好,装出一副对石图挺恭敬的样子,垂首细听着,不时压低声音咳一咳,我全然听不出什么情绪。
昏沉烛光,映照在萨仁姣好的容颜上,她朱唇轻启:“刘爷这人,很贪财。”良久,声音从容,甚而唇角筹出一个笑来:“但他这一回打错了算盘,料想,无人敢收御马。”
十三爷抬眼看了她一眼,眼神几近露出笑意,良久,打断她道:“回禀统领,事情恐怕并不简单,要得起御马的人,必定有手段来销赃。”
烛影中,萨仁的目光顺着十三爷的身躯向上移着,直到看清他的脸,她面上才起了些不满。
我垂头思虑半晌,低笑了一声,向萨仁道:“萨仁姑娘,奴才没什么见识,不知这御马一般是公是母?”
我给她这个台阶下,实则是我太懂女子心意,十三爷平日瞧我瞧得挺准,也不知为何,在这个时候,就全然不顾了。萨仁瞧着手旁的烛焰,挺傲气地道:“公马、母马、幼马各两匹。”她勉强一笑,“我向来觉得,女子无才不见得是好的,没想到世间这样的女子居多的。”
屋中一片如死的宁静,眼看石图撑在榻上的一只手收成了一个拳头,身边十三爷张口欲驳。我连忙轻声接道:“姑娘说的不错,奴才日居太医院,以治病救人打发时日,如何能同姑娘走南闯北的相提并论?”
许久,萨仁似乎终于想起,我稍后还要替她阿玛诊治诊治,所以这个怨气实在不宜冲我宣泄。她笑了笑,又对我道:“你当知,日后定不能孤陋寡闻,咱们女子也可以有些智谋。”停了停,“你若是个有胆识的,今夜就同我一道将马偷回来,不必等他们男子这样磨磨蹭蹭。”
十三爷的目光停在我身上良久,瞧了萨仁一眼,又是一阵咳嗽后,对石图道:“这样恐怕太草率了一些,”又是一阵咳嗽,他轻声续道,“我们不知刘爷究竟有多少人手,万岁爷又不许咱们端出身份来争抢。”
石图的嘴唇动了动,还不曾出声,凳上的萨仁就笑了一笑,道:“这有何难,我阿玛就是时有犹豫,你们也这样磨磨蹭蹭。”
良久未语的荘格挺有见识的清了清嗓子,低声唤了一声她的名字,警告了她一回。
一时屋中又是沉默,石图垂目瞧着手指半晌,自语道:“此事终归要等我们商量商量。”许久,又道,“你可知这样的事,不可有勇无谋?”油灯将萨仁的侧影投在壁上,她还是那么一个端庄笔直的仪态,却听石图又道:“我这个话不算太重,应当不会惹得姑娘怒气大发吧?”我忍不住笑了笑。
离开的时候,石图同荘格约定,今晚潜人将他们接至我们所在的客栈。萨仁对这个决定挺满意,遂又追问是不是这个叫十三的侍卫来接。十三爷恭敬地将石图白马的缰绳递到他手里,就扶我上了意云。待石图三言两语打发了萨仁,两人各自认蹬上马,飞也似的就奔走了。途中二人唏嘘不已,觉得女子有才固然好,像萨仁这样有才,就委实不太好了。
唏嘘归唏嘘,决定归决定。二人商量良久,觉得应当来一招引蛇出洞,将御马从刘府中放出来,好将刘爷这个真身给引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章 烦恼三千(10)
月过中天的时候,风很清凉,白云在暗黑的远山上堆砌出像水墨山水一样多层的柔和光影。
十三爷本想独去引马,叫石图带着几名侍卫暗中瞧瞧这个刘爷。石图自然不肯,十三爷眼下病势沉重,又叫他一人独去,哪里叫人放心,莫说旁人,连我都觉得欠妥。可石图也算是个走南闯北的身影,这个时候被人看穿,也不好。余下的将士们,虽也有个把能手,但总还是缺个主心骨。必定,要是八旗将士各个都有了自己的主心骨,哪里还能容统领们管辖。见此,我央求了半晌,求十三爷带上我一起去救御马。我摆明了三个自己可以胜任且不会添乱的条件,其一,我马技不赖,其二,十三爷自己也夸过我有些才华,其三,十三爷拖这个病体,我懂得这点医术,临时应付应付也还是可以的。虽然我说得这三条中,无一条不是耍赖,但好在,石图和十三爷都依了我。一个是真心瞧走了眼,觉得有我陪着放心,另一个明白的,还是巴不得我日日缠在他身边。
我们依照探来的路线,找到了一条狭窄的巷子。巷子两旁植满了花树,进入巷子,枝叶就在我肩膀上拂过,带着些微的香气和雨水。曲曲折折地拐了好几个弯,巷中愈暗,巷子里的路看起来就特别长。
又行了半炷香的工夫,极目望去,前面黑得实在是不能再黑了,当真是什么都看不见。正是因为看不见,二人的听觉与触觉都敏锐到了极致。十三爷紧紧握着我的手,在我身旁静静的走着。
忽然,巷子中的墙壁内隐约的起了几声马嘶的回响,十三爷足下一顿,示意我细听那声音的所在。他身子虚弱,掌心内已经被汗珠浸湿了,可身手却十分敏捷。他用手摸着巷子中潮湿的青石砖墙,突然“啪”地一声轻响,他停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