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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棠-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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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约的一声脆响之后,十三爷小心翼翼地将门推开了一条缝。
刘府是一个古老简陋的宅院,跨过了一层模糊的台阶,一个荒废的大院子近在眼前,虽然里面立着高高的阁楼,可此处是后院,后院无人居住,亦没有灯光。
二人跨进了窄门,依声寻去,马厩应该就在宅院的后首。我同十三爷迅速闪入一片低矮灌木中。风很大,似是憋着一股劲儿,要将灌木对面的屋舍掀翻似的。但这个屋舍中,隐有马嘶声。
十三爷挡在风口上,使我避在他身后,待瞧清四围状况,他便要拉我起身。
院子角落中有一扇不起眼的窄门,窄门咿呀一声响,忽然就被敞开了,一人手持羊角灯,从光里走了出来。十三爷使力一带,又将我搂在怀里,藏回了灌木之中。
从窄门中走出的人一边朝着马厩走来,一边大声咒骂抱怨,道:“他娘的瞧瞧瞧,这深更半夜的,有什么可瞧的。”狂风稍住,月影被风刮的清亮,将马厩前的院子照的影影绰绰地。天空很晴,黑暗中一片深暗的蓝黑。我和十三爷屏着呼吸,尽可能的藏在灌木的阴影中,一动不动,连呼吸都放轻了些。
那人来到马厩前,将羊角灯挂在马厩前的灯架上,身影顿了顿:“哎,他娘的,钥匙呢……”他边说边将浑身上下摸了个遍,遂大声唤道:“柱子!柱子!钥匙呢!”见没人应他,他只得又向扇窄门走去。
十三爷轻声问我道:“多耽搁总是不好,”他强忍着压低了声音,咳嗽了几下,才贴在我耳边道,“我们先将幼马骑走,母马必然是会追的,”他自信满满地说,“眼下,御马快到了交配的日子,此番一发情,那公马必是会追着母马走!”我想,可能是我看着他的眼睛里忽然起了亮意。他笑了笑,道:“也是你的功劳,问她问得讨巧。”他边说,边拉着我迅速走到马厩前,使个猛力,将马厩铜锁一刀劈开,拣出两匹小马,两人即刻跃上马背,催马向巷子中跑去。
果然如十三爷预料的一般,小马才跑起来,母马就不依不饶的追来了,公马也不示弱,紧追着母马前来。
此事初一拉开,不过是蹄声。不出所料,不过半盏茶的工夫,丢失御马的刘爷就派出了大量人手来追缴。这些奴才有弓有箭的射箭,无弓无箭的策马而追,好一片熙熙攘攘,喧闹不凡。巷子太窄,十三爷驭马跟在我身后,耳中听得一道道流箭飞来,回头瞧去,十三爷脸上的表情恍若未闻,仔细地观察着巷子两侧高墙之上的动静,直到箭至身后,才旋即抬手一挡,流箭一一坠地。
前面有我,后面有箭,十三爷本也病着,是以不难看出,他其实有些力竭。当是时,一只流箭由高处直接向我潜了过来,我自己确有一怔。本是春寒料峭的时节,夜晚凉风过,却惊起我一身冷汗。
天上月映云亮,眼看就再难躲过去,我正欲闭眼闷闷受上一箭,迎面忽由地面窜上来一人。他马技不错,在幼马狂奔之时,他上马也上得气定神闲。月光之下,侧首一望,却见一支羽箭携着凛冽风声,直直被他提剑改了道,化力射于前方地上。
忽起的烈风吹得我一个清醒,伴着破空的流箭,刘承泽一张冷峻的脸,直直瞧着前方。我愣了愣,良久,探头去瞧十三爷,他蹙眉闭了闭眼睛,抬手在额角揉了揉。
浓墨似的巷口外面,有奇妙的鸟雀叫声,刘承泽带着缰绳的手紧了紧,问:“什么声音?”
我扬声答他:“应当是我们的人。”
果不其然,待御马奔出巷子,刘爷的人手忽然就被阻断整了,浑似那一处有一道拒敌的天然屏障。巷内哀声作响的时候,十三爷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支在马背上追上我,沙哑着道:“没伤着吧?”
我不及回答,刘承泽就催促他:“咱们先回客栈。”他极不耐烦,冷淡道:“闲话回去再叙。”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章 烦恼三千(11)

空中云彩被刮成了片片瓦块儿,俗话说,瓦块云,晒死人,今日应该是有个艳阳的天。
客栈的屋中容了四个人,十三爷闲闲靠在榻上,一张清俊淡然的脸上没什么喜怒,行为举止间颇为不拘。他与坐在案旁的刘承泽两两相对,却都不言语。
天已经亮了,石图还不曾赶回来。和暖的日头暖洋洋的照下来,院子里偶尔传来几声鸟叫,一条小犬安详地仰躺在十三爷屋外,袒着肚皮晒太阳。平心而论,其实是幅好图景。一派祥和平静之中,方才的惊险全似个浮云。
然,我瞧着眼前这个阵仗,却着实有些胆战心惊,因面前十三爷和刘承泽相对看了良久,皆是不动声色,虽然作为一个出类拔萃的奴才,理应擅于察言观色,但他们二人这个颜色,把我震慑的很难平平静静做个分析。
我将十三爷臂上白绫缎解开,就站在一旁垂手而立,太医凑上前去看了看他伤口上有些溢出物,转身去净手。他一副恨不得将洗手水浇到我脑袋上的意思:“好不容易安慰些,你不劝,还跟着他去盗马。”顿了顿,转身检查十三爷臂上伤口,“你瞧瞧,事已至此,这可怎么是好。”话到此处略有沉吟。
却听得刘承泽在案上敲了一敲,道:“不过是个溢出物,您行医想必也有多年,到此时还分不出化脓与溢出物的征兆么?这可有些不合理。”
钱太医没再出声,我忙道:“钱叔责备的是,鶒儿知错了。”靠坐在榻上头的十三爷远目窗外景色,和声道:“若说也挺凑巧,”停了停,续道,“你是姓刘吧?”
刘承泽皱眉道:“即便姓刘,也没什么,世上姓刘的人这样多,总不好都有是刘爷的嫌疑。他能当上刘爷,是他的命数。”
十三爷缓声答道:“你怎么会在巷子里?” 
刘承泽脸色沉肃,半晌笑道,“深夜会友归来,听闻一个女子在院中道什么所幸今日我点拨了那个鶒儿,她怎么会去刘爷府上,”他想了想,继续道,“哦,她还说,这样才算对鶒儿好,说这世间善人不算太多,她萨仁就应当算上一个。”
十三爷凝目同我对视片刻,转头向刘承泽道:“是我们石统领的客,她一向顽固。”
刘承泽神色平静:“顽固不顽固的暂且不说,长得倒是挺不错。”良久,续道,“我看这位爷还是好生休息吧。”
十三爷叹息一声:“什么爷不爷的,当手下的,只望有伤就歇了,也不可笑?”钱太医处理好了他臂上伤口,便去备药,我扶着十三爷在榻上仰躺了下来,却见刘承泽唇角随意攒出来一点笑意,站起身来,道了声:“果然挺可笑。”就悠悠走出了屋子。
日暮薄影中,十三爷冲我笑了笑,慢慢阖上了眼。
我在他榻边停留了些时候,他躺在床上,渐渐熟睡过去。这是我头一次看他熟睡的模样,即便心中有再多烦恼,瞧着他的这个睡颜,也能让我心中一松。我俯身靠近他,端详了许久,抬起手指,滑过他的额角、眉毛、鼻梁。
十三爷缓缓睁了眼睛,我手指僵了僵,眼睛转了转,抬手理了理薄锦床帷,像是有些不明白他为何这样看我一样。
他倏然抬手搭在我没有放在膝上的一只手,道:“还是要多谢他,是我太没用,那只箭险些伤到你,我……”他不是个会慌乱的人,此时却唯恐我责备他似的,他在惧怕什么,我很清楚。
我唇上带笑,替他掩了掩被角,低头对他道:“没人告诉你吗,女子向来都很胆小,若是被伤一回,下回就很难再信……”他厉声打断:“不会。”
二人相视良久,眼中都浮出难掩的笑意,忽听木门被人推开了一条缝,十三爷闻声松了手,我也匆匆站了起来。
一道极细淡的金色日光烙在平滑如镜的澄砖地上,慢慢的,光影扩散开来,直到也将那朝服架的漆光照的亮晃晃的。朝服架的站牙立柱上设有横杆,二端出挑,雕有福字纹饰,一件藏蓝缎子的衣袍搭在横杆上,衣袍上绣文一针一线的,针法极为繁琐,三十余种丝线,让衣袍上的绣文显得愈发精细,让那日光一朝,更是泛出丝线耀眼的光泽。外头有人轻声叫道:“我可否进来?”这声音竟然是萨仁。
十三爷一怔,再没控制住咳喘,好似要将心肺都咳出来一般。他整个人十分虚软,可还是挣扎着想要坐起来,我见他费力,忙上前去扶他。离得近了,才看清,他这么一挣扎,额头上已是密密的一层冰冷的虚汗。扶他靠得舒服些,我掏了帕子,替他沾了沾汗的工夫,萨仁已抢了几步,站在榻前了。
屋门没关,一室亮眼的光将柜上的瓷器照得发出又薄又脆的光。书案上的一个铜漏,一分一分地被那光亮晃的耀眼。萨仁面带羞涩,上前挺细致地为十三爷掖了被角,我不觉呆住了。
我不知自己面上是何表情,正瞧着我的十三爷虽还是不住的咳着,却咳得满脸都是笑意,似乎,他此时觉得难忍得并不是咳喘,而是我面上的这一副表情似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章 情中厮杀(1)

萨仁忽然笑了一笑,道:“我看你这个样子,一身工夫很精湛,连石统领也未必能比过你,”顿了顿,又道,“你将御马稳稳妥妥引了回来,替我阿玛免去罪责,我很感谢你。”十三爷忽然一阵猛咳,她瞧得有些不知所措,待他停下来,她才叹了两声:“昨日倒是未曾留心,原来你们这一行人里头,你也能算个妙人,萨仁挺佩服的。”话间,被日光反射着清冷光辉的勾帐银钩黯了黯,大敞的房门外跨进来一人。
和宣双手捧着一个牡丹瓣式银胎堆漆剔红托盘,上边放着一个青花盖碗和一柄碧色瓷勺,轻轻地走进了屋子。他将托盘放在桌案之上,又翻开青花盖子,才以双手捧了碗,朝他主子走去。
碗中是清汤薄面,不油不腻,几个菜叶浮于面上。我抿了抿唇,不由自主地抬步将和宣拦在了半路。和宣的眼光望向我,我就微微笑起来,挺不客气地道:“他这边有我照看着,你去瞧瞧,石统领他们回来没有,没得说咱们连当差都不会了。”
和宣愣了一刻,恍然才想起来什么似的,往我手中一递,念念叨叨道:“对对,还是我们统领那里更要紧,你来你来。”
我转过身子的时候,屋角偌大的一面穿衣镜中映出个一身素衫的影子,衣着显得挺平和,面容也还算清秀,衬着背后散落的光影,瞧着也不至于逊色于萨仁太多。
就势转向十三爷的时候,他和萨仁也都看着我,萨仁朝我走来两步,低声道:“让我来……”她提手欲接过我手中小碗,我避了避,目光里含着些许柔和,却很执着地道:“主子向来都有见识,姑娘既是主子,这些差事,还是奴才们来做比较好。”
眼风扫过十三爷,他看着我,脸色虽然病得苍白,眼神中却全是满意。半响,正待萨仁思索着如何即能守住身份,又可接手这个活计的时候,他终于开口:“我从前听闻鶒儿姑娘很守礼,这几日里接触着也更觉得,你许多事情都处理的很得当。”说完这话,他似乎在极力压抑着咳喘,朝我招招手,示意我将碗递过去。
他指骨分明的一只手都冒着滚烫热气,可食欲倒好,抬手慢条斯理地挑起几根面,闷头品的津津有味。闭闭眼,唇上收得紧一些,咽了一口,声音中还有难忍的笑意,继续向萨仁道:“萨仁姑娘若无要事,不如让在下歇个片刻,通宵达旦,饶是精神还受得住,这个躯壳也有些受不住了。”
萨仁瞧着他,却没有回他的话,神色中满是羞意,像是被人彻彻底底看穿了一般,许久,才低哑道:“我来和你说这个,也是因为我们之间什么可能都有……”十三爷显然不想明白她在说什么,她自己也不再多辩。其时,我作为女子,却有些明白她言下之意,心中一片惊雷,脑中也有些混乱。见十三爷停了一会儿,似乎不想再同她说什么,她有些羞不胜羞,一个转身,跑出屋去。
十三爷没有理会她,反而抬了略带疲惫的眼睛,深深瞧着我,昏茫的眼神中有克制,良久,笑了一下,将碗递给我。
我沉默了一会儿,接了过来,瞧着满满一碗清汤面,半天,道:“呃,就吃好了?”
他咳了咳,提手在眉骨处揉了揉:“你那样说,是不喜她杵在这里,我自然该有个厌恶的模样来送客,也陪你做做戏。”即便他此时这样不支,却还是清俊有余,这副样貌,的确挺好。我将青花碗放到案上,再走回他榻边,侍候他躺下。末时,他握住我的手,却又突然放开,像是用尽了力气,背身咳了良久,问:“你心中所想,我猜得对不对?
听着他的话像是挺清醒,但我觉得,他确是倦了。直到后来有一日,十三爷问我,瞧着他那日的样子,我心里头是如何想的。我思索了很久,觉得他这个问题,其实有些难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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